第五十八章 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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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再送去謄錄所重抄一遍,抄完送對讀所逐字對照,確認跟原卷除了字體之外,哪怕是錯別字都一模一樣,這才呈到內簾官手中。

    內簾官分房考校,如取中一份卷子,還需要發到別房複查,大家都覺得可取,才能送到主文,也就是主考官麵前。

    這個時候,主考官會從謄錄所調來真卷,“點對批取”。至此,這份試卷的主人便算是過了省,將來隻要不出意外,至少五甲同進士是沒跑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李昂交了卷,收拾東西走出貢院大門,望著外頭一片攢動的人頭,真有恍若隔世之感。正出神時,便依稀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表字,但左右張望又不見人影。

    難道是壓力太大導致幻聽了?

    剛這麽一想,就感覺到有人在扯自己,回頭一看,身後那人光著頭,散著發,胸口一片油汙,大餅臉,綠豆眼,不是蔣縝是誰?這才三天時間而已,怎麽跟茅坑裏撈起來似的?

    “兄長,你這是……”

    蔣縝嗓子都啞了,嘶聲道:“先回客店。”

    “那也得等其他人一起啊。”

    “又不是不認道,你扶著我點,回!”

    李昂見他臉色煞白,忙攙了往外擠,就大門出竹門那麽一小段路,卻好似耗盡了他所有力氣,一到街邊就癱在地上。

    見勢不好,李昂把那一百六十多斤肉撈起來搭在背上,邁步就朝客店方向跑。

    回去安頓好,又使錢讓夥計去請了郎中來,一番望聞問切後,給開了方子說明吃法,並囑咐最近兩天忌葷腥。

    李昂都應下,送走郎中又央夥計去抓藥。但此時住店的舉子們都回來了,夥計根本不得空,出錢也不行,沒奈何,隻能讓隨後回來的同伴先照看著,自己拿了方子上街找藥鋪。

    抓完藥,天已下黑,問店裏借個藥罐和小灶煨好,又伺候著那不忌嘴的死胖子喝下後,這才得空喘口氣,也沒胃口吃飯,脫衣倒頭就睡。

    一夜無夢,直睡到第二天上午。

    睜開眼看到鱗次櫛比的木椽瓦片,李昂心中十分不解,隻一夜號舍就長這麽高了?等坐起來才發現自己身在客店,晃了晃有些發脹的腦袋,突然想起蔣縝,往他床鋪一看,人呢?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一陣嬉笑聲,沒等他下床,韓三郎等人已推門而入。

    “藎臣醒了?”

    “啊,蔣子豐呢?”

    “下麵吃飯呢,說一會兒給你帶上來。”

    李昂這才鬆口氣,呆坐片刻便開始穿戴。韓三郎幾個圍著桌子坐了,都問他考得如何。

    “不好說,題倒是都作完了,但我發奮晚,沒法跟你們比。”

    其他人聽了都不作聲,因為大家心裏清楚,他進學隻一年多,原本都不應該來考的,隻不過因為有免解的資格,權當來感受一下氛圍,熟悉一下情況。至於中不中,恐怕他自己都沒有考慮過。

    “也不一定。”韓三郎卻搖了搖頭。“我們考的都是經義,獨你選的詩賦,幾十年都不考了,內簾官多半會有所偏向的。”

    “但願吧。”穿戴整齊的李昂輕笑道。

    正說著話,那邊上房的同鄉也過來了,大家互相印證後得出一個結論:這一科的題目都不算刁鑽,所以競爭一定會非常激烈。很有可能最後定生死的是立意,格局,甚至原卷的書法。

    “哎,藎臣,我聽說你旁邊那位昨天一早被發現死在號舍裏,有這事?”有人問起來。

    “唉……”歎一口氣,李昂大搖其頭。“可惜啊,都到最後一場了卻發生這樣的事。”

    一聽傳聞是真,眾人都惋惜起來,走到這一步誰都知道有多不容易,不止是本人,整個家庭甚至家族都在為你付出,沒想到落了這麽個結局。死了的人反倒解脫,活著的人該有多痛苦?

    “挺屍的!吃飯了!”正當屋子裏一片哀傷時,蔣縝提著考籃裝著早飯闖進來。“咦,你們都瞪著我作甚?我招惹你們了?”

    見沒誰搭理,蔣二郎一頭霧水地把飯遞給李昂,小聲問道:“我幹什麽了?”

    “犯了眾怒。”李昂說罷,接過飯來打開就吃。

    蔣縝越發摸不著頭腦,連桌邊都不敢去坐,隻挨著小老弟在床沿坐下。

    好在也沒誰跟他較真,眾人很快把話題引到了接下來的安排上。按常理,如果是在京省試,那麽考完以後就地等放榜,落第的或打道回府,或請求複試,過省的還要再等殿試。

    可這回是類省試,在地方上舉行,即使後頭還有殿試,也不可能在廬州了。咱們是在合肥等結果,還是先回壽春?

    眾人七嘴八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還是李昂分析道:“這事淮西憲漕二司肯定是要出告示的,但猜也猜得到,此次類試頗多安排不周,閱卷估計也不會順利,等結果出來還要上呈揚州行朝,要是在合肥等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八成要讓我們回家聽信。”

    大家都覺得有理,便互相約定若要走時一道拚車,也能節省些錢。

    商量一陣,畢竟大多是年輕人,又剛剛經曆了三天牢獄一般的日子,便邀約著出去耍耍,或逛合肥城,或憑吊包孝肅,要不然就去張遼威震消遙津的地方懷古。

    蔣縝推說身體不適,李昂也說飯還沒吃完。眾人見狀也不強求,一哄而散,隻留下他兩個在客房。

    “說吧,昨天怎麽回事?”等旁人走後,李昂冷聲問道。

    蔣縝有些猶豫:“你真想知道?”

    “廢話,說!”

    “好吧,事情是這樣。”蔣子豐剛起個頭就想起昨日的慘狀,麵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昨天中午,因為答題順利,且晡後就要交卷,我一時得意,便問巡廊士兵買了一隻鴨,一條肘,並一壺酒,一盆飯。估計是那幫挨千刀的賊配軍飲食不新鮮,吃下去沒多久便腹痛如絞!到了茅房嘩啦一聲,一瀉三千裏!”

    李昂把筷子把桌上一拍,瞪著他不說話。

    “你自己要聽的……”蔣縝嘟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