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1 葉孤城眼中的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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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賈金葉一人走出茶館的葉青,一路上都在想,是誰給了拖雷膽子,竟然敢如此貿然行事!
即便是他在蒙古鐵木真極為寵愛他,但年紀輕輕的拖雷,也不該,也應該不敢拿國事開玩笑才是,但他竟然在快要到達燕京時,毆打了宋廷的使臣,那麽他的目的是什麽,為何要這樣做?
給自己或者是朝廷下馬威?葉青想到此處便先搖頭否認,這根本不可能。
鐵木真既然讓拖雷來燕京,那麽就說明是有求於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以此種方法來得罪自己或者是朝廷才對。
拖雷自是不敢如此,在這件關乎國之大事上麵,葉青相信,拖雷絕不敢自作主張,那麽既然不會是拖雷的主意,那就很有可能是鐵木真在背後指使的了?
所以……鐵木真讓拖雷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什麽?鐵木真……他借此是想要向自己傳達什麽嗎?
一路上思來想去,葉青在賈金葉的陪同下很快便來到了燕京府的衙署,而此時的衙署外麵已經被禁軍所包圍,裏麵的百十來個蒙古人,不單是戰馬已經被禁軍沒收,就是連兵器也一並被收了回去。
葉青的馬車穿過人群快速接近衙署門口,百十來個蒙古兵士被團團包圍在衙署門口的一角,燕京安撫使李立方雖然沒有身著盔甲,但竟然手裏是提了一把刀,在他的身後,竟然是從皇宮裏跑出來的葉孤城以及乞石烈諸神奴。
“完顏刺如何了?”跳下馬車的葉青麵無表情的問道。
李立方急忙說道:“性命倒是無大礙,都是一些皮外傷,但這些傷也夠受的了。”
說完之後,李立方還是一臉的心有餘悸,當他趕到時,完顏刺還沒有被送醫醫治,所以在看到完顏刺的時候,李立方簡直難以相信眼前被人扶著站在那裏的是一個人,渾身上下滿是鮮血,整張臉更是沒有一丁點完好的地方,一雙眼睛早已經腫的如同饅頭一般,要不是還有眼睫毛跟眉毛在,李立方甚至都不敢肯定,眼前這人是不是長有眼睛。
葉孤城與乞石烈諸神奴趕到時,完顏刺已經率先被扶進了衙署內醫治,不過即便是如此,葉孤城在城外也真正的第一次感受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尤其是禁軍在麵對凶悍的蒙古兵士時,那毫不相讓、殺氣騰騰的氣勢,讓葉孤城是感到一陣的心驚肉跳。
雖然他如今已經是禁軍統領,但這種跟敵人對峙的場麵,說實在話,他還完全沒有經曆過。
所以當今日第一次才麵對百十來個殺伐氣息濃厚的蒙古人時,葉孤城這才真切的感受到,那股敵人在麵對你的時候,氣勢是有多麽的重要。
一旦自己稍微氣勢弱了一些,那麽立刻就能夠感覺到撲麵而來的殺氣,而那種殺氣,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真的會讓人心生懼意,甚至是雙腿發軟。
要不是身邊有乞石烈諸神奴幫他解釋,以及告訴他在沙場上的一些真實殘酷的情形,才讓他漸漸平複下緊張的心情,恐怕那時候葉孤城,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麵了。
當然,除了乞石烈諸神奴讓葉孤城刮目相看以外,完顏從彝強硬的態度,更是讓葉孤城感到震驚。
他從來沒有想到,每次出現在府裏見父王時,都是一副謙謙有禮的儒雅形象的完顏從彝,在麵對凶悍的蒙古人時,竟然表現的如此強硬跟殺氣重重!
而蒙古人想要帶兵器進城,想要騎戰馬在城內耀武揚威,都被完顏從彝強硬的拒絕,甚至是不惜跟那個蒙古國的怯薛軍統領針鋒相對。
赤老溫威脅完顏從彝,若是讓他們放下兵器、跳下戰馬才能進入燕京城,那麽他們就立刻回蒙古,不過接下來……想必宋廷也應該明白,麵對的可不就是眼前的百十個蒙古騎兵,而將是成千上萬的蒙古騎兵叩關入中原了。
赤老溫的話說的很認真,也是充滿了殺氣,葉孤城本以為這個時候,完顏從彝即便是不會讓步,但恐怕也會奏請父王或者是朝廷來抉擇,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完顏從彝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隻是冷笑一聲,而後說道:“想要回去?好,那麽隻能是你一個人護著你們的小可汗回去了,至於這百十來個凶手,在你扭頭的瞬間我便會立刻下令射殺!你放心,屍體我絕不會丟到野地裏喂狗,我會把他們都掛在城牆上,就等你們的大軍過來瞻仰!”
赤老溫聞言大怒,一度要拔自己腰裏的刀,而完顏從彝毫無懼色,甚至還挑釁著赤老溫你拔刀試試,看看你拔刀之後,你身邊還能夠剩下幾人。
最後,在針鋒相對中,還是那個站在馬車上,年齡比自己小上幾歲的蒙古小可汗點頭做出了讓步,願意放下兵器,但戰馬決不能在進城前就給他們。
而後蒙古國的百十來人以及那駕載著少年的馬車,與其說是耀武揚威的騎馬進了燕京城,倒不如說是在完顏從彝的一聲令下之後,是被禁軍押送著進了燕京城的衙署。
身為安撫使的李立方,顯然也沒有經曆過這等劍拔弩張、讓人頭皮發麻、雙腿發軟的緊張局麵,所以他這個安撫使,在出了城之後,幾乎沒有怎麽說話,而是把所有的權利就交給了完顏從彝,由完顏從彝來處置這件事情。
回城的路上,葉孤城的腦海裏一直都是剛剛在城外對峙的緊張畫麵,而乞石烈諸神奴也會在一旁陪著他,給他講述更多的關於沙場上的事情。
兩人之間的話題,不由自主的也就由沙場上的問題,不知不覺的轉移到了關於葉青這些年的南征北戰之上。
所以當葉孤城有些茫然的對乞石烈諸神奴問出:“我父王這些年南征北戰,也會像今日完顏知府那般,每次都站在大軍的前麵嗎?還是說他隻是在中軍帳內的指揮大軍,不會身先士卒……。”?乞石烈諸神奴端坐於馬背上之上,麵對這個問題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道:“關山一戰你可知道?”
“嗯,知道,聽很多人說過,包括府裏的母妃還有姨娘,也都曾跟我說過,但是她們也都沒有親眼見過。當然,在外麵也聽過很多關於那一戰的傳言,總得來說,都是誇讚我父王的。”葉孤城說道。
這些年來,或者是他從小到大,自然也是聽到了很多關於他父親葉青這些年的事跡,尤其是關山一戰,在坊間是被傳的神乎其神。而且也有人總結道,正是因為這一戰,也才奠定了葉青在大宋朝堂、以及在北地各路大軍中無人可比的聲望。
“關山一戰確實是燕王這一生中最為關鍵、也是最為輝煌一戰,可惜……。”乞石烈諸神奴看著葉孤城疑問的目光,笑了笑,而後深吸一口氣道:“那一戰,我也是燕王的敵人,隻不過是後來一切都被燕王算計到了,於是那一戰我根本連與燕王交戰的機會都沒有。”
“那一戰……真的有很多人圍追堵截我父王嗎?”葉孤城雖然相信坊間傳言,也相信母妃跟幾位姨娘所說的話,但他總覺得不真實。
畢竟,那時候父親隻有五千人,而夏國以及……宋廷還有金國都派了人去圍剿父親,可父親還是連創六關,最後還殺了夏人一個回馬槍,最後逼得夏人不得不割據整個關山要塞,以及賠償各種費用向父親求和。
“五萬人隻是一個大概的數字,但若是仔細算起來,人數比起傳言來隻多不少。”乞石烈諸神奴下定論道。
而葉孤城在馬背上,早已經把嘴長得足以放下兩個雞蛋,他真的難以置信,父親竟然在人數懸殊那麽大的情況下,竟然還能夠以少勝多,竟然還能夠讓夏國主動賠償求和,竟然還讓他仰望的乞石烈諸神奴,連參與這一戰的機會都沒有。
“說實話,那一戰我確實被你父親的鎮定給嚇住了,絲毫不敢在向前一步。而當時在關山相遇時,便隻有你父親一人對我們近萬人,可我們竟然連射出一支箭矢都不敢……。”乞石烈諸神奴追憶著往昔道。
“為什麽?”葉孤城不解道。
“因為我怕你父親想要誘敵深入,雖然當時隻有你父親一人麵對我們,可我們相遇的地方,極易埋伏數千大軍,而且你父親占據了地理優勢,若是衝殺起來的話,我當時麾下的一萬人,並無把握跟你父親麾下的種花家軍一決勝負,於是就眼睜睜的看著戰機溜走了,而你父親接下來則是直破最後一關,最後又在援軍到達後,毫不停歇的立刻返回,使得毫無準備的夏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你父親占據了整個關山要道。”乞石烈諸神奴的神情,此時看起來無喜無悲。
葉孤城在腦海裏憧憬著父親葉青在戰場上的英姿,但那張他記憶中隻有慈愛一麵的父親,使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父親的形象跟沙場上人人敬畏的葉青聯係到一起。
所以當葉青在跳下馬車,在李立方的陪同下前往衙署時,葉孤城一路上看他父親的眼光,則是充滿了炙熱與膜拜。
隨著葉青大踏步走入衙署,完顏從彝率先出來迎接,而那在城門口還原本殺氣騰騰、趾高氣昂的怯薛軍統領,以及那一幅高高在上、充滿了傲氣的少年拖雷,隨著完顏從彝出來見到葉青時,葉孤城能夠極為清晰的感受到,不管是那怯薛軍統領赤老溫,還是那滿身傲氣的少年拖雷,瞬間整個人在葉青麵前仿佛矮了半截似的。
不再像在城門口那般一臉高傲、用下巴頦看人的囂張樣子,麵對葉青竟然是率先主動的示好行禮:“下官怯薛軍統領赤老溫,見過燕王。”?“侄兒拖雷見過燕王。”拖雷同樣是乖巧的上前一步,學著宋人的禮節行禮道。
“進去說話。”葉青連看都沒有看赤老溫跟拖雷,便徑直走進了燕京衙署的大廳內。
此時無論是拖雷也好,還是那赤老溫也罷,麵對葉青那甚是無力的舉動,竟然沒有一個人敢麵露怒意,兩人幾乎是同時點了點頭,便急忙跟隨著葉青的腳步走入了大廳。
“完顏刺如何了?”葉青坐下後,依舊是不理會赤老溫跟拖雷,而兩人在跟隨著葉青進來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坐還是該站著。
當然,在葉青沒有點頭讓他們坐下前,剛剛行了晚輩禮的拖雷是決計不敢坐下的,而赤老溫麵對葉青,就算是他平日裏在蒙古國在位高權重,在行事跋扈,但沒有葉青的點頭,以及拖雷也還沒有坐下的情況下,他也是絕不敢私自隨便找個椅子就坐下來。
完顏從彝、乞石烈諸神奴、李立方還有葉孤城四人,完顏從彝是因為完顏刺受了如此重的傷,一時之間是不敢坐下來的,乞石烈諸神奴是早就習慣了葉青坐著他站著,而李立方跟葉孤城,則是被葉青那麵無表情的氣勢,給震懾的不敢坐下來。
於是整個大廳內,隻有葉青一人坐在最上首的位置,而其他人則隻能在大廳內一字排開站好,蒙古國小可汗的尊貴、怯薛軍統領的權勢,此刻在這個大廳內根本就是完全不存在,畢竟,他們誰都無法忽視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葉青!
“回燕王,由於完顏刺傷勢太過嚴重,現在還在旁邊醫治,大夫暫時還沒有給出結論。”完顏從彝也失去了剛剛麵對蒙古人時的強硬跟冷厲,此刻的他看起來,才是葉孤城最為熟悉的謙謙君子、溫文爾雅的樣子。
“赤老溫,交出動手毆打我朝刺史的凶手,而後本王接下來跟你們談,否則,你們現在就立刻回蒙古,我們就在戰場上為我朝使臣討回一個公道。”葉青一雙深邃的眼睛緊盯著赤老溫道。
赤老溫一反常態,不再像在城門口那般咄咄逼人、囂張跋扈,麵對葉青的威脅,他不再像麵對完顏從彝時那般,立刻拿出強硬的態度來對抗,而是微微皺了皺眉頭,在心裏權衡著利弊。
此時一旁的拖雷,則是上前一步,對著葉青再次行禮,而後道:“燕王,是侄兒下令……。”
“是不是你下令我不管,就算真是你下令,看在鐵木真的麵子上我也會既往不咎。但……真的是你下令嗎?你父汗既然如此做,不過是跟我之間的交易罷了。但既然是交易,那麽毆打了我朝使臣,我要把凶手繩之以法,這也是跟你父汗交易的前提。”葉青看著拖雷說道。
在葉青說道後麵時,拖雷有些詫異的看向葉青,他沒有想到,葉青竟然如此輕易的就猜出了他父汗鐵木真的意圖,而且他沒有想到,葉青會把一個小小的使臣看的如此重要。
按理說……這個宋廷使臣在蒙古國親近他二哥、三哥,那麽在宋廷朝堂之上,應該是站在葉青的對立麵才是嗎?所以他們無故毆打一番那使臣,本以為燕王會高興才對,但現在看來好像是事與願違了。
赤老溫年長,顯然要想的比拖雷更深一層,也抬頭看了一眼麵沉似水的葉青,好像有些明白葉青為何非要找到凶手了。
不同於他們蒙古國,並未把一個小小使臣當做一個人來看待,在他們眼裏,那些來自他國的使臣,是他們想殺就殺,想打就打的人,完全不需要顧慮人家朝廷的心情,自然也就更不需要顧及哪一個人的情緒才是。
當然,這些也都隻是他們蒙古國的認為,但在金國也好,還是宋廷也好,哪怕是以前的夏、遼兩國,使臣終究是代表著他們背後的朝廷,那麽毆打使臣,就相當於是在打他們朝廷的臉麵。
所以眼下,不管這個被打了的宋廷使臣在宋廷站在誰的立場一方,但終究是代表著宋廷,而他們來找葉青,若是葉青就如此輕易放過此事……是不是也就意味著,宋廷朝堂上的一些人,會因此而對葉青不滿?
所以葉青才會讓他們必須交出幾個凶手,來堵朝堂上一些其他官員的嘴呢?
自認為想通此事的赤老溫,當下急忙在拖雷耳邊低語了幾句,而後隻見拖雷認真的點著頭,隨即看著葉青道:“燕王,侄兒願意交出凶手,燕王想要幾人,侄兒便給幾人,如何?”
一旁站著的其他人並無多大反應,畢竟,蒙古人來到了燕京,不管他的身份與地位在蒙古國如何,但隻要來到了燕京,在麵對燕王葉青時,其他人相信,就算是鐵木真也不會輕易的拒絕葉青的每一個要求,何況隻是一個小可汗跟統領。
乞石烈諸神奴等人則是早已經習以為常,畢竟,葉青兩個字的份量,他們可是很清楚意味著什麽。
而葉孤城則是在拖雷跟赤老溫低語幾句,就立刻同意交出凶手時,整個人瞬間是倒吸一口涼氣,甚至是有些難以置信的看了看拖雷跟赤老溫,這兩個剛剛在城門口可是誰都不放在眼裏,甚至在葉孤城看來,恐怕就是趙擴來了,這兩人也不會改變他們囂張跋扈的態度吧?
但誰能想到,這剛一進城,剛見到了他父親,兩人的態度立刻就來了一個大轉變,這轉變的速度,讓葉孤城都不敢相信,眼前站著的兩個人,就是剛剛在城門口囂張跋扈、趾高氣揚的兩個人。
“晚宴之前,如實交出毆打使臣的凶手便是。乞石烈諸神奴,送他們前往驛館,晚上本王為侄兒拖雷與赤老溫統領備宴席歡迎。但記住,沒有我的命令,他們任何人不得走出驛館。”葉青沉聲說道。
葉孤城本以為赤老溫跟那小托雷,一定會反對葉青這種變相的把他們關押起來的安排,可兩人竟然再次出乎了葉孤城的預料,反而是行禮謝過了葉青,而後便毫無怨言的跟隨著乞石烈諸神奴走出了大廳。
隨著托雷、赤老溫以及府衙外的蒙古人被帶往驛館後,葉青看著李立方、完顏從彝還有葉孤城,此時的神色才顯得緩和了很多,換上了葉孤城極為熟悉的笑容,對其說道:“你還待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回宮去?就不怕聖上找不到你?”
“呃……那我現在就回去了,您這邊需不需要人手,聖上的意思是……。”葉孤城像是有些被嚇到了一般,此時他眼睛裏的父王,在他眼裏變得跟從前眼裏的父王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雖然麵對他時依舊是慈祥且溫和的笑容,但不知為何,葉孤城卻是感受到了一股隱隱的壓力,而這種壓力竟然讓他心中升起了更多的崇拜之情。
“不必了,這裏沒事兒了,一會兒我去看望下完顏刺,就回府裏了。對了,你去趟街角的那家茶館,你姨娘還在那裏等我,你……先送她們回去,而後再去皇宮吧。”葉青想起了還在茶館等候他的李師兒等人,於是急忙對葉孤城吩咐道。
隨著葉孤城也離開,大廳內瞬間就剩下了李立方以及完顏從彝他們三人。
三人在大廳內坐了一會兒,旁邊就有主事來報,大夫已經為完顏刺醫治完畢,隻是現在他整個人還沒辦法走動,隻能是讓葉青三人移步過去了。
三人隨著府衙主事來到為完顏刺醫治傷病的房間,而此時的完顏刺,如同一個木乃伊一般,整個人都被白布包裹著,額頭、頭上以及臉頰等同樣如是,隻有稍微露出的一點鼻子與嘴等地方,而眼睛已經消腫了很多,不過依然還是腫的厲害。
聽到門口的聲音,完顏刺想要扭頭都顯得極為艱難,隻能是睜著眯成一條縫的眼睛,躺在床上望著正上方,隨即葉青的臉龐出現在了視野裏。
葉青緊皺著眉頭,望著如同木乃伊似的完顏刺,完顏刺那露在外麵的嘴,剛想要動一下,耳邊就聽見葉青說道:“不必了,就這樣躺著便好。”
完顏刺嘴唇動了動,但很難發出聲音,想要點頭同樣是很難,最後隻得眨了眨眼睛。
完顏從彝搬來了三張椅子放在了床前,葉青緩緩坐下時,完顏刺在反複了幾次之後,加上旁邊大夫的幫忙,終於是把頭扭向了葉青三人這一邊。
葉青臉上漸漸帶著一抹笑意看著完顏刺,而李立方跟完顏從彝,一個則是神色之間顯得有些不忍,而完顏從彝則是顯得麵色沉重,完顏刺這般的下場,他不知道同樣身為金人的自己,到底該做如何感想。
“辛苦你了,不過……從此以後,想必你在禮部侍郎的位置上,應該不會再有人說三道四了。”葉青微笑著說道。
完顏刺努力的動了動嘴唇,雖然三人都聽不到完顏刺在說什麽,不過三人大致還是能夠猜到,完顏刺應該是在說多謝燕王。
葉青長歎一口氣,依舊是微笑的看著完顏刺,而後道:“這一次出使蒙古國,立下如此功勞,雖然按理說,足以讓你升遷為禮部尚書,但尚書這差遣可沒有那麽好坐,尤其是你一個金人,要是在短時間內憑借這次的功勞坐上了尚書的位子,恐怕依舊還會招來同僚的非議。但若是還在你禮部侍郎的位置上,那麽基本上就不會有人說你什麽了,而你以後不單是能夠坐穩禮部侍郎的位置,以後與同僚之間的關係也會緩和很多了。接下來在朝堂上的一切事宜,就要靠你自己了。”
聽了葉青一席話,完顏刺終於是用盡所有力氣,艱難的向葉青點了點頭,眯成一條縫的眼睛,隻見兩行晶瑩剔透的淚水,快速的從眼角滑落至臉頰包紮的白布上。
完顏刺能夠做到盧龍知府的位置,除了因為當時葉青在攻下盧龍之後手下無人可用外,便是完顏刺在為人處世上的機敏,以及一些小巧的心思,助他坐穩了盧龍知府的位置。
那時候的完顏刺,並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資質平平的他還會有飛黃騰達的時候,即便是當燕王攜燕王妃以及大軍來到盧龍時,完顏刺當時的想法卻是隻有一個,那就是不管如何,一定要讓燕王滿意才行,至於燕王滿意了之後,是否會給自己的仕途帶來升遷,完顏刺卻是從來沒有想過。
而隨著葉青離開盧龍,李師兒則是留在了盧龍後,完顏刺那時候則每日是過的心驚膽戰,深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留在此處的燕王妃,而後別說仕途了,恐怕就是連他如今的知府位子都難保了。
他雖然在為官一道上資質平平,但在其他方麵倒是頗為機敏,而且最為重要的是,人品有些憨厚之餘,對身邊人也是很夠義氣。
所以李師兒在盧龍做短暫停留時,完顏刺幾乎每日除了政務之外,便是想著如何能夠把留在盧龍的燕王妃招待周全。
也是從那時候起,隨著時間的推移,完顏刺由原先的每日提心吊膽招待李師兒,再到意識到李師兒的為人和善、並沒有什麽壞脾氣之後,漸漸開始變得得心應手起來。
而當李師兒離開盧龍,追隨葉青前往遼陽後,那留下的宅邸,在其他人眼裏,乃至其他官員眼裏,便已經是一座廢棄的宅邸了。
更何況,就算是完顏刺在盧龍盡心盡力的招待了李師兒好些時日,但在李師兒離開後,不管是朝廷還是燕王這邊,卻是絲毫沒有任何的表示,更別提是關於完顏刺仕途上的升遷了。
為此,一些官員或者其他人還曾嘲笑過他,盡心盡力、小心翼翼,平常比待他親生父母還要盡職的他,到頭來不還是白忙活一場,根本就沒有獲得什麽好處嘛。
在一片嘲諷與非議中,完顏刺卻是像聽不到那些話語一般,依舊是用他有些憨厚的性子,以及重義氣的人品,繼續派人打理著那座在旁人眼裏算是廢棄了宅院。
不管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也好,還是如完顏刺離開盧龍後,其他人所說的投機取巧也罷,總之,完顏刺在付出了自己該付出以及不該付出的一切都,終於還是迎來了仕途上的轉機。
若是說他之前,還不清楚自己的升遷是因為李師兒的話,那麽在來到燕京一段時日後,便已經很清楚,自己能夠坐上禮部侍郎的位置,並不是燕王葉青賞識他,而是因為那個不是燕王妃的燕王妃在燕王耳邊吹了枕邊風。
但當時的完顏刺還不知道這些,還以為是燕王的賞識,但在為自己的仕途升遷高興之餘,完顏刺其實心裏也有著濃濃的擔憂,因為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在為官一道上並沒有什麽優於他人的地方,甚至是相比起其他人來,他還要顯得更為平庸。
而這也是為何在初到燕京,任職禮部侍郎後,完顏刺一直都是謹小慎微的樣子,實在是因為他對自己太沒有信心了,雖然燕王賞識了他禮部侍郎的差遣,但若是做不好的話,那麽丟的不止是他的臉麵,恐怕連燕王也會受到牽連。
初到燕京任禮部侍郎的日子,完顏刺無疑過的是很艱難、很煎熬,但如今,一次出使蒙古國,則是讓他終於有了證明自己的機會,雖然如今整個人已經快要如同廢人,但他心裏其實也很清楚,這一次出使蒙古國,可謂是他唯一的一次機會,成功,那麽燕王給他賞識,而若是未達到燕王的要求,那麽或許燕王也就會任由他在朝堂之上自生自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