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九層高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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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九層高塔
蕭皇後急急地退後了兩三步,可是後麵已經是屏扇的所在,再也退不動,此時南夢影抱著雪球已經逼到了近前。淩厲的掌風伴著滔天的殺氣,直刮得人臉生疼,蕭皇後不得已抬起一掌迎上去。
真氣在四下流轉,將桌上的碗碟都震得嘩嘩作響,“嘭”的一聲巨響,蕭皇後被來勢洶洶的一掌震得飛起,將身後的屏風撞得粉碎。
蕭皇後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一身明黃的鳳裙被染得通紅。這時候,不單是群臣被這場麵驚得雙腿發抖,就連一向氣定神閑的雲逸凡也抬起了頭,看了看蕭皇後,不禁皺了皺眉。剛剛要起身,這時候皇帝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南夢影麵前,揚起簸箕大的手掌就朝南夢影抽了下去。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音傳遍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南夢影那白皙的臉頰登時就紅腫了起來,五個手指印清晰分明。南夢影一雙明眸不爭氣的滾出了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不住的往下滾落。
“父皇,你,你,你打我!你為了這個女人打我!”
南夢影咬著玉齒,一字一頓地說道。從小到大,父皇別說打她,就連說一句重話都舍不得,今天卻為了偏袒那個女人打了他最疼愛的女兒。
“放肆,這個女人也是你叫的嗎?她是我遼國皇後,一國之母,你今天做的的確是過分了!”元宗皇帝像一座鐵塔一樣站在南夢影前麵,讓人生出一股無法逾越的無力感。
“還不快傳禦醫,你們想被殺頭嗎!”元宗皇帝轉過頭,對著早已嚇得呆若木雞的宮娥太監吼道,就像一頭發怒的獅子。
一個小太監如蒙大赦,拔腿就朝外麵跑去,元宗皇帝盯著南夢影看了一會兒,想說什麽,終究是沒有說出口,對著羽林衛喝道:“昭夢公主目無王法,當眾行凶,把她關到斬緣塔裏,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能放她出來!”
元宗皇帝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裏終是泛起一股不舍和無奈,像是一瞬間從他生命裏抽走了什麽似的。
“斬緣塔,哈哈哈……斬緣塔,斬緣……”南夢影看著元宗皇帝苦笑道,腳下一個踉蹌退了兩步,這時有幾個羽林衛士兵衝過來把她架住。南夢影沒有抵抗,隻是抱雪球的手又緊了幾分。
雲逸凡終是走到了元宗皇帝身旁,拱手道:“公主年幼無知,臣懇請陛下念及骨肉之情網開一麵!”
元宗皇帝回過頭看著雲逸凡,過了許久,才道:“朕意已決!”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像是一陣驚雷響徹整個大殿。
“臣願以三百軍功,半世榮華換公主自由之身,暨即刻起,臣願布衣一世!”高傲雍容如雲逸凡,第一次對著眼前這個並不如他的男人低下了頭,此生第一次用哀求的語氣對人說話,隻是為了眼前這個並不愛他的女人。
“朕意已決,再勿多言。若不思悔改,便在斬緣塔待一輩子吧!帶走!”元宗皇帝再不看大殿裏的眾人,大袖一揮,大步流星朝外麵走去。雲逸凡抬起頭,看著元宗皇帝離去的背影,再不見剛才的哀求之色,依舊雍容高貴,絕世無雙。
“幫我照顧好雪球可以嗎?”耳邊突然穿來了南夢影的聲音,雲逸凡回過頭,看到南夢影似乎在用最後的力氣說這句話,抱著雪球的手也有些顫抖。
“好!”
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便許下了他的一切。
他走到了她麵前,伸出了手。過了好久,南夢影才緩緩的把那毛茸茸的小狗遞到了雲逸凡手裏。那小小的身軀已經有些冰涼,寶石般的小眼睛已經死死的閉上了,若不是還有微弱的心跳,幾乎要讓人以為它已經死了。
“謝謝!”
南夢影自始自終都沒有一絲表情,看著那奄奄一息的雪球,眼眶一熱,又差點流出淚來。她沒有管那幾個架住她的羽林衛,轉身朝瑤華宮外麵走去,白色的背影就這樣越來越遠,再有幾日便是除夕了,可是那個白衣若雪的絕代佳人卻要在九層高塔裏默默地承受荒蕪裏的孤寂。
萬重樓閣,十裏禦道,卻像是走上一生也走不到盡頭。關山路遠,皎若雲間,終是不見月滿人團圓。
雲逸凡等南夢影消失不見才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懷裏並沒有多少生機的小狗,腳下一動,如同一隻在暗夜裏捕食的獵豹,隻一瞬間就消失不見。茫然無措的眾臣看著這幾個人都離開了,心裏好像卸下了一座大山,有不少人都癱坐在了地上。
除夕之前的瑤華宮晚宴,就這樣不歡而散,但這一次晚宴卻也為天下格局的改變奠定了基礎,在曆史中也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元帥府中,一派喜慶祥和,張燈結彩,人人都在準備歡慶新年。府裏看來祥泰寧和,卻沒有人注意到隱藏在陰影裏的刀鋒,凜冽的殺氣如蝮蛇的信子一般吞吐著,若是有不速之客敢闖入這裏,不消片刻必然會被斬成齏粉。
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掠入了元帥府中,一陣蘭花香若有若無彌散開來,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侍衛並沒有阻攔,隻是微微施了一禮,又隱入暗處,收斂氣息。
在元帥府的深處,有一處小閣樓,這裏沒有繁華,沒有喜慶,更多了些荒涼,與這繁華的上京顯得格格不入。閣樓裏,淡藍色的輕幔被風微微揚起,香爐裏飄出縷縷青煙,把這優雅的樓閣裏染上了淡淡的幽香。
“把千年冰蓮取出來罷!”
雲逸凡抱著雪球,優雅俊秀的臉龐不見波瀾,對著重重紗幔說道。
過了許久,紗幔的盡頭才傳出一句話,“千年冰蓮在這世間絕不超過一手之數,無論多重的內傷都能治愈,有一朵冰蓮對於習武之人來說便如同多了一條性命。你竟然拿它來救一條狗?”
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如同黃鶯出穀一般悅耳動聽,此刻卻多了些震驚,這個男人明明知道……他堅持的究竟是什麽?
“這世間能讓我用上千年冰蓮保命的人,恐怕還沒有幾個,若是真遇上了,我也認了!”雲逸凡淡淡的說道。
紗幔裏的女子悅耳的聲音再次悠悠傳來,這次卻是有些無奈:“你為她做這麽多,她愛的卻是另一個人,值得嗎?她又知道嗎?”
雲逸凡的嘴角微微揚起,沒有彷徨,隻冷冷的說道:“她沒有必要知道,她在意的東西,給她便是了。至於得到什麽,值不值得,便是無關緊要了!”
紗幔裏的女子再沒有說話,隻聽見一聲輕得幾乎不可聽見的歎息。隨即傳來一陣腳步聲,不見人出來,隻見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握著一朵白色的蓮花透過紗幔遞到雲逸凡麵前。
那朵蓮花如同千年寒冰雕琢一般,晶瑩剔透,甚至能看到絲絲經絡,拿在近前有縷縷寒意撲麵而來,卻彌散著陣陣清香,閉上眼睛甚至能讓人感到心神寧靜。
雲逸凡沒有片刻的遲疑,抬手接過冰蓮,如墨的衣袍卷起淡淡的蘭花的香氣,飄然而去。
“愛一個人便要說出來,你為她做了那麽多,卻抵不過那人與她相遇時的一個淺笑!”紗幔裏傳出幽幽的歎息,那個人做的遠沒有雲逸凡多,而她卻是選擇了他,這世事便是如此的無奈與可笑。
九層斬緣塔高高聳立在上京城中,迷蒙的夜色籠罩著九層孤寂,九層悲哀。
金戈鐵馬崢嶸的歲月裏,伊人守得人憔悴,隻為等待良人歸來,相思的情和淚肆意的蔓延,耳邊仍是往日攜手深情呢喃低聲訴,可曾知,明月照水非當時,相識遲,隔塵世。
晚風透過窗欞吹進古塔裏,昏暗的燭火不住搖曳,簡易的床榻上盤膝坐著一個白衣絕代的傾世佳人。她緊閉著雙目,臉色較之進來時更憔悴了幾分,這九層高塔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讓人沒有勇氣衝破,石壁上刻著的釋家經文似在詮釋著一個永遠沒有結局的故事。
那一夜,九層高塔,寂寞如斯,流星颯遝。
***
轉眼便到了臘月二十九,離大年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這年的盛世長安之夜,繁華猶如三千弱水,一襲白衣勝雪,劍舞光落繽紛,潑墨寫意山水,揮筆豪情江湖。
琅琊王府,一襲白衣翩若驚鴻,劍光翻飛,時疾時徐,每一招每一式似月下梅花,香氣縹緲,等你注意到時,它早已侵入你的身體。
如同一朵盛放牡丹的紫衣女子淺笑盈盈,靜靜看著飛舞的那一身白衣。光陰荏苒,記憶中優雅的翩翩少年猶記揮扇時的柔情似水,現在卻徒剩歎息。
一道黑影直直朝白衣少年射過去,忽然間,轉身、抬劍,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瀟灑自然。等那黑影停下,劍鋒已經抵在那人的額頭前,相距不過分毫。
“多謝公子手下留情!”
黑衣人單膝點地,沉聲道。
“如何了?”
夏雪寒一邊說著,一邊收回寶劍,遞給紫陌,朝前走了幾步,到了荷花池邊。
“回公子的話,皇上下令,賜死雍王,即日起解散雪字營,原有將領有通國之嫌,不予錄用,或斬首或放逐蠻荒!”
“哦,還有呢?遼國,那邊有什麽動靜麽?”夏雪寒臉色沒有絲毫的改變,深邃的眼眸似乎可以看穿過去未來。
“昭夢公主頂撞蕭皇後,被關押在斬緣塔靜思己過,非沼不得外出。大將軍雲逸凡離開上京,獨自去了極北冰原!”
他抬眼看著北方,望不到邊際,望不到那個人,隻是長歎了一口氣,不敢再看下去,轉過身問道:“夏朗沒有說怎麽對付我嗎?”
“尚無定論,隻是內侍許慈建議奪去公子封號,與雍王一同賜死,琅琊王府裏通外國,滿門抄斬!皇上仍在躊躇。”
夏雪寒點了點頭,抬起手指,指向了在重重宮闕中尤為突出的大慶殿,冷冷的說道:“我為大夏王朝殫精竭慮,兄弟死傷無數,你卻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也罷,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是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了!”
從懷裏摸出一塊白玉令牌,遞給身前跪伏的黑衣人,道:“持我令牌,暗中調集城內外親軍,隨時聽用!”
“是!”
黑衣人接過令牌,隨風消失。紫陌來到他的身後,沉默許久,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那句話,隻是輕輕的問了句:“公子真的決定了嗎?”
他嘴角微微揚起,淺笑了一下,終是沒有說什麽,轉過身回到了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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