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阿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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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伴著晚霞的餘暉,不均勻的投射在時洛的臉上。他半個身子被街角的陰影擋住,隻餘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晦暗不明,蠱惑著眾人。他有著獵豹一樣的敏銳和直覺。

    蘇宅的門“嘎吱”“嘎吱”的從裏邊打開,他彈彈衣袖邊並不存在的灰塵,整張臉笑的春風和煦。蘇子鈺並不歡迎時洛,可是架不住他的軟硬不吃。都說日久見人心,時洛長時間來的完美偽裝,沒有得到他的信任,卻也讓他稍稍放下了提防。

    可是,人啊,如果為了自己的獵物長時間的偽裝,那麽他有可能會愛上獵物。這是一個悲劇,還是一個喜劇?是精心編製好的謊言,還是一顆真心的付出?造化啊,總是這般弄人。

    時洛向前走了幾步,笑意岑岑的:“出來了?”

    蘇宅的大門半開著,沒有人回答他。時洛猶豫了一下,又向前走了幾步,把手覆在木門上,探著頭。

    院子裏不止他們兄妹二人,還有一個年輕男子。

    時洛一眼望過去,蘇子鈺站在花壇邊,蘇宛挨著他的身邊,一副男裝打扮,顯然是出門時被什麽事打斷了。那個院牆邊的男子,帶著幾分眼熟,抬著頭,一臉的倔強和思念。

    三人沒有一人開口說話,昏暗的黃線射過在場每個人的一部分,猶如一幅上了顏色的水墨畫。

    “這是怎麽了?家裏進賊了?”時洛警惕的望著那個年輕男子。邱青禹,是的,他認出來了。可這並不代表他不能以最大的惡意去詆毀他。

    蘇子鈺轉過頭緩慢的掃了一眼時洛,臉上慢慢浮現一個笑容:“今日家中出了些事,我們兄妹二人怕是要失約了。”蘇子鈺的眼角帶著冰雪的味道,笑起來雖然很真誠,卻讓時洛感覺到了深深的警惕,防備還有刻薄。

    “無礙,日後再約就是。子房就不打擾了,告辭。”時洛直視著他的眼睛,又衝著蘇宛點點頭,溫文有禮的施了一禮,施施然的離開了。

    至始至終,除了一開始,他再也沒有施舍給邱青禹一個眼神。仿佛,他真的隻是一個被抓住的毛賊。家丁等到時洛離開後,又緩慢的把大宅門關上。

    時洛立在緊閉的門外,望著蘇宅的綠瓦青牆,嘴上的笑容越來越冰冷,直至凍結。

    “少爺。”黑書微弓著身子立在街角處,低垂著頭,看不清神情,話語平淡無波:“京城那邊來信了。”

    “是嗎,走吧。今年可真是個多事之秋。”他的嘴角揚起一抹嗜血的笑容,妖冶之至。

    蘇子鈺站了許久,似乎是站累了,隨手掐了一片花壇裏的綠葉,在掌心中蹂躪。揉搓碎了,彈彈那隻手掌,碎葉肉全部落入塵土,卻留下深深淺淺的綠意在手心指縫。

    他把手掌對著夕陽,看著它變換著斑斑點點的色暈,眼中的墨色越染越重。

    蘇宛時不時的望望這個,再望望那個。四年未見,兒時的記憶仿佛變得不真切,記憶裏那個虎頭虎腦的阿禹弟弟已經長的比她還要高,欲語還休,欲語還休。

    等蘇宛向他走近幾步,露出三分淺淺笑,剛剛還表現的有些慵懶的蘇子鈺僵在了原地。他默默的伸出那隻幹淨的手,抓住了將將從他身後冒出的蘇宛的手。他衝著妹妹很陽光的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幹嘛去,我們跟他很熟嗎?”

    蘇宛微微掙脫,“二哥,他是阿禹,邱青禹。你別裝不認識。”

    邱青禹也向前走了幾步,帶著點焦急和沒有被認出來的委屈:“子鈺哥哥,我是阿禹,就是你家隔壁的阿禹。”

    蘇子鈺把手鬆開,目光像刀子一樣射向他:“邱宅的人,我怎麽能不認識呢。你們家的奴婢在四年前可是罵過我妹妹。哦,不叫奴婢。”蘇子鈺的嘴微微勾起,一字一字的向外吐:“你應該叫她一聲姨娘了吧。”

    說到這裏,蘇子鈺才覺得自己憋了四年的惡氣稍稍的出了一些,他掏出帕子擦拭右手,定定的等邱青禹的下文。

    青桃,。本是邱宅的陳氏買來預備給邱青禹做貼身丫鬟的,隻是鬧了些晻臓事,她爬上了邱器的床,成了邱青禹的姨娘。

    邱青禹走到蘇子鈺的麵前,微微抬著頭,露出開始凸顯的漂亮的喉結,眉頭皺了起來,有點難堪。

    蘇宛抽出自己的手帕給蘇子鈺擦手心,看著邱青禹的表情就知道二哥所說的怕是真的:“你還好吧?阿禹?”

    “宛姐姐,我沒事。當年我不是要逃避。”邱青禹說的很急,深怕被別人打斷:“我本來打算過幾天等你氣消了就和你道歉的。可是後來,父親把我送到了南方的書院,我一直就沒有機會見到你。”語氣越來越輕,帶著思念,又帶著自責。

    蘇宛輕輕的搖搖頭:“我沒有怪你,我二哥的脾氣你也知道,就是嘴皮子毒。”說著,捏著手帕的手用了用勁,瞪了自家二哥一眼。

    四年前,蘇宛被邱宅的女仆辱罵,蘇子鈺雖然並不在場,回家後又病了一場。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清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幾年,他一直都在時刻盯著他們家。本想隨意找個緣頭懲戒了丫鬟也就算了,可是沒想到那個丫鬟是個有心機的,竟借此爬上了邱鏢頭的床。他就隔岸觀火,看著他的大小老婆時不時的對撕,覺得這樣的熱鬧也不錯。

    可是,邱青禹不同。他小時的大半時間都是在蘇宅度過。蘇子鈺還抱過他,每次下學回來他都會跟在蘇宛的後邊,和自家妹妹一起喚著“二哥”,長久下來,蘇子鈺多少都是待他有幾分感情的。但是四年前鬧那麽一出之後,邱青禹這人說不見就不見了,沒有音訊蘇子鈺的心裏,多多少少是有些心寒的。

    有的人,天性涼薄。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而有的人,即使自小經曆了世態炎涼,卻還是願意真心待人。

    蘇宛見自家二哥的態度軟化了,喚著采蓮,讓她沏壺熱茶。

    蘇子鈺順著自家妹妹的梯子下來了,表情依舊冷冷的,“去客房說吧。”他邁開步子,自己率先走了進去。

    蘇宛笑盈盈的對著邱青禹使眼色,自己也進去了。

    客廳正中央掛著一副鬆柏圖,大的茶幾上高高立著一個瓷瓶,茶了幾株被修剪過的花卉。案幾上的香爐裏的煙霧正在嫋嫋冒著,有點像龍涎香,但要比它更加的淡薄。是竹枝的味道,裏邊又添加了雪梅調製而成的香料。跟四年前相比,客房裏的很多物設都變了,圍幔上垂下的鞭炮結換成了用平安結串成的比目魚。很多東西被添置,很多的東西被替換,大氣中又透露出處處的精巧。

    邱青禹環視一周,心中感慨萬分,沒有入座。

    蘇子鈺微微靠在椅背上,視線在他的臉上轉了一圈,眼中不帶任何的訊息:“坐下吧,說說從我家牆院翻進來幹什麽。”

    蘇宛歎了口氣,給他倒了杯茶,幫忙開脫:“小時候的壞毛病還沒改掉,趴在牆上不上不下的滋味難道已經全忘光了?”

    邱青禹走到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微微整理後襟,露出月白色的燈籠褲。他接過蘇宛遞過來的茶杯,笑一笑:“這輩子都忘不了。隻是回到家中,看到梯子就忍不住上去了,倒是沒料到那梯子還在原地。”

    蘇宛微微低頭,露出一小段潔白的脖頸,抿著嘴笑了:“那梯子也沒別處放,早些年跟你家鬧翻了,擔心你哪天又爬牆過來,特地吩咐了采蓮的。沒想到她還是記得。該感謝那梯子足夠結實,四五年還沒壞。要不然,仔細摔斷你的腿。”

    蘇子鈺“嗤”的笑了:“你擔心個什麽,他爹可是鏢頭。他雖沒學那一身的本事,但是翻個牆頭還是不難的。”

    邱青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來麵對眼前的情況。蘇宛一雙剛剛張開的丹鳳眼帶著點笑意與揶揄,蘇子鈺卻是似笑非笑的。他悄沒聲的端起茶杯,不說話了。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白毛已經從威武的幼狗長成了肥嘟嘟軟綿綿的一隻大狗。

    狗大十八變,越變越沒氣勢。整個身子縮成一個球,獨留那長長的尾巴在外邊搖啊搖,惹人發笑。也不知從哪裏滾出來的,正好滾到蘇宛的腳邊。

    蘇宛彎下身子將它抱起,手臂微微的用勁,有些吃力:“阿禹,這是白毛,還記得吧?”

    邱青禹猶豫了一瞬間,不確定的問道:“它,怎麽長成這樣了。”

    白毛在蘇宛的懷裏舒服的蹭來蹭去,聽到他的疑問,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聲,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亂說話。

    蘇宛被白毛晃的搖頭擺腦,它的體積太大,蘇宛把它輕輕放下,搭起它的前爪,一下一下的逗弄著:“它太貪吃,又不愛運動,就越長越肥嘍!”

    說著,衝著白毛作惡狠狠的模樣:“叫你這麽肥,小心哪天被我當成一隻肥豬崽賣了。哼哼。”

    白毛濕潤的鼻子在她手心裏蹭來蹭去,蘇宛感覺手心癢癢的,笑嗬嗬的抱住它的頭不讓它亂動。

    邱青禹靠近白毛想要摸摸它的毛,白毛感覺到他的靠近立馬睜開了眼衝著他眥牙裂嘴,似乎準備撲上去咬上那麽一口。邱青禹被嚇得一怔,停止了動作。

    “白毛,過來。”蘇子鈺冷眼瞧見它這般對待邱青禹,語氣裏帶了幾分笑意。聽到叫喚,被蘇宛圍住頭的白毛嗚嗚叫了兩聲,用力一掙,離了蘇宛的手,扭著身子箭一般的衝到了蘇子鈺麵前。可是動作太快,沒怎麽看清路,跑歪了,一下子撞到了屏風上,惹得在場的人都輕笑起來。

    它晃晃圓鼓鼓的身子,也不跑了,瞅準地方直接就地一滾,咕嚕嚕的滾到了蘇子鈺的腳邊。蘇子鈺用腿輕輕一擋,白毛被迫停了下來,四腳朝天,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無辜的睜著,劃拉著四肢,想要翻過身子。。蘇子鈺用手撓著它的四肢,白毛舒服的也不想著翻身了,喉嚨裏咕咕的響著,尾巴搖兒搖。

    見到它現在這般模樣,兄妹二人被逗的眉開眼笑,唯獨邱青禹在一旁納悶兒。

    沒有那些點點滴滴的陪伴,又哪來對你日漸老去的感慨。狗的壽命有限,十幾年的時光過去,它的皮毛光澤不在明亮,反應不再敏捷,四肢也不再那麽有力,老態盡顯,沒有人再苛責它打福不夠標準,就連蘇子鈺都對它多了幾分縱容。

    願我們的歡聲笑語載滿你最後的生命。感謝你用一生的時間帶給我們歡樂,白毛,你永遠是我們家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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