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討厭
字數:4531 加入書籤
閑下來些許的日子,我無非是在屋頂躺著,偶爾去確認有期沒抹脖子,再偶爾去看看小車子的夏瞑蟲抓了多少。⊙頂頂點小說,x.
將三皇神器熔為忘塵劍似乎並不困難,十日便可成劍。這正是第十日,我刻意製造特殊性,幹脆躺到了一處高高的觀星台上,往下望便是熔著忘塵劍的劍閣。
深深淺淺的山巒,影影綽綽的月影,若隱若現的星芒。夜風拂麵,留下繾綣的涼意。
仿佛一刻成永遠。
但願一刻成永遠。
忘塵劍煉成,我的使命,就是帶著它去不周山,用它殺死為禍天下的魔神、殺死……我的母親。
然後呢?
要徹底解決魔界的問題、真正還六界一個清平,我能做的,就是血祭忘塵劍,用我所有的神力、用我的性命乃至魂魄,去修複魔界靈脈。
用我一個早該逝去的神的性命,換來魔界蒼生、六界太平,很值得吧……
隻是,我之前為救辛羽做出的努力,現在什麽都達成不了了。
這樣躺著遐想,竟覺得那些許星芒都有些晃眼。
“至少還能過一個生辰……能吃到師父做的壽包,能看到有期安好……我還有什麽可擔心的?”我抬手擋了擋眼,這光景下,自言自語也別有風味,“可明明很努力了,卻發現什麽都無法改變,好像是命運注定的一樣……可笑……真可笑。”
眼角似有溫熱的液體落下,夜空的星辰模糊成了一團。這樣也好,能好受些。
我試著閉上眼。雙目剛剛合上,忽地覺到有溫柔的觸覺撫在眼邊,小心翼翼地,像是怕碰碎了般,擦拭我的淚水。
“這麽高的地方風大,不怕著涼麽?”
我知道是他來了,心中卻並不十分驚喜,隻是抱著腿坐起身來,往他身上靠了靠。
他身上今日極不尋常,我將那股氣味辨認了半日,才認出,那分明是一股淡淡的酒氣。
我道:“有期,忘塵劍就要煉好了,是不是?”
他自然而然地擁住我,一貫溫柔的話語落在耳邊,倒不怎麽帶醉意:“就在明日了。聽說,忘塵劍以你為主,隻有你,才能用它殺死武氏。”
隻有我,才能殺死辛羽。
熱意刹那間浮上眼眶,我卻隻能將淚哽在喉裏不敢出聲:“嗯。我撿的那些靈力很強,正是忘塵劍需要的。殺了她,為蒼生除害不說,你的仇也都報了,想想還覺得有些痛快呢。”
“痛快?”他喃喃,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不都是殺來殺去、冤冤相報麽。殺了她,母妃和阿月還是回不來了。”他自嘲般笑了笑,字字低沉,“我雖明白這個道理,可……我怎可能不恨她。”
他緩了口氣,回頭望向我時,已無那分咬牙切齒:“你剛才哭的時候,滿臉寫著思人。師父你隨時可去看,用不著思。你是在哭誰?”
前些天我躲著有期,正是因為他的恨。可這件事總該有坦白的一天。
但這件事講出來的**,是萬萬急不得。我好生捋了捋線路,拋下個引子:“你還記得我們在長安的時候麽?你住在你的王府,而我,是作為公主住在皇宮裏。”
他眉頭略略一皺,似是猜出了什麽:“那些日子你並未受苦,武氏反而待你很好。”
我哆嗦哆嗦,堅持說下去:“她讓我住在布置最好的殿裏,給我我想要的任何她能給的東西,關心我所有的起居。我一開始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後來有人告訴我……告訴我……”
我不敢再麵對他,將頭埋在自己抱緊的雙臂裏,仿佛這樣就能安心。可哪裏安得了心,這不爭氣的淚在眼裏轉了許久,卻還是落了下來。
“有期,她不叫武氏,她叫辛羽,是……是我的母親……可我存在的一個目的,就是為了殺死她的……”
依稀記得,麵對德妃娘娘時我曾想過,如果我有這樣好的一位娘親,我一定會好好孝敬她、好好保護她。隻要,我有那樣好的一位娘親。
我不知道自己稀裏嘩啦的一場哭成什麽樣,但必然哭得極其難看,隻是說出來、哭出來,也算了了一處心病。不論最後等待我的是什麽結果,我都能承受。
雖看不到他的神情,可我明顯覺到他擁著我肩膀的手,狠狠地顫了一顫。
或許他心裏裝得下我,卻裝不下仇人的女兒吧。
可隻是刹那,他的手添了力氣,像是生怕我消失似的,緊緊握住我的肩膀。一首有些熟悉的童謠,竟隨著他這動作,悠悠在耳畔響起:
“蘆葦高,蘆葦長,蘆花似雪雪茫茫。蘆葦最知風兒暴,蘆葦最知雨兒狂……”
或許因他極少唱曲,聲音並不顯得如何雄渾或悅耳。我卻驚得哭都不知該怎樣哭了。
這是小時候一首家喻戶曉的童謠,是我牙牙學語時,師父教我唱過的。若放在尋常人家,就是……母親教給兒女的歌謠。
有期清咳兩聲,牽出個尷尬的笑:“看你不開心,唱給你聊以一悅。” 忽然鬼使神差般摸出個酒囊,順帶幾塊包好的糕點,“若還心情不好,不如你我今晚一飽一醉解千愁,如何?”
我仔仔細細分毫不漏地將他無比誠懇滿麵春風的臉盯了小半晌,終於幽怨無比地蹦出字來:“你、你都不生氣的麽?我還以為你會討厭我,現在你看看,剛剛好不容易塑造的悲情氣氛全沒了,你還敢喝酒,快把氣氛賠我。”
“我能說什麽?”他幽幽歎氣,絲毫不聽話地取下酒囊塞,“當日在長安時,我就隱約覺到你與武氏或有特殊關係。那時我還不知緣由,不過至少現在,我清楚了。”
開了酒囊,他第一時間竟是遞給我。
先前我見過,有期酒量委實淺了些,現下酒囊裏還有大半。先遞給我,如此一來既可不顯自己酒量淺,又可示自己的大度,討心愛女子的歡心,可見心機之深,他這樣做真的大丈夫?
我正要去接,手忽然頓在了半空,然後規規矩矩地縮回肚子上。懷裏還揣著個崽,我哪敢喝酒,結結巴巴道:“你、你自己喝去,喝醉了從這掉下去我也不撈你!”
他一根眉毛挑得甚歡快:“不難過了?”
我別過臉去:“我沒有什麽可難過的。你不嫌棄我就好了。覺不覺得我重要也無妨,把我當成個妾室侍女也可以,畢竟……”畢竟,我是辛羽的女兒,算是他的仇家;畢竟,我已不會有多少日子可活。
半句未完,周圍一陣風動,我將將驚覺,肩膀已被一雙手按著轉了一轉,一抹溫柔潤意忽地便貼了上來,不偏不倚正中本姑娘嘴唇。
一番攻勢進來,我不曉得該如何反應。強吻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幹,我卻不能再像上次那樣蠢蠢欲動,隻能一時愣愣地任他肆虐擺弄。
有期眸色漆黑,卻又透著某種莫名的光亮。初戰告捷,他幹脆將我雙手鎖住,帶著我往地上倒下去,身體緊緊壓在我身上,大有不纏不休之勢。此姿勢實在少兒不宜,我想要掙紮掙紮,他一雙手卻鎖得更緊,唇舌也不饒我,一番強勁不容反抗的"yun xi"舔弄,近乎索去我所有的呼吸,我身體還是極為不甘不願地悸動起來,如風中枯葉般掛在他身上,隻求他莫再放開、莫再離去。
幸好滿身神力及時翻上靈台,潑來兩盆清醒,令我成功掙脫,就著他的肩膀推開三寸。
他呼吸如我一般沉重而急促,臉頰已蒙了層了酡色,雙眸卻仍是深沉的黑:“武氏是武氏,你是你。阿湄,我一直都很討厭你說這種話。”
我驚了兩驚。一驚,他竟會說出討厭我;二驚,他竟會說出這樣孩子氣的話語,這他奶奶的畫風不對啊。
趁著我驚,他在我心口畫了個圈,又道:“在我這裏,你是最重要的。我最討厭你這裏總不明白這一點,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