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陌羽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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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一離開,空氣中讓人窒息的緊張氣氛才總算消失了,隻剩下了滿屋子纏繞不散的刺鼻香味。
月淺棲扶著一旁的浴桶,提著的心也是放了下來,鬆了口氣,卻莫名的覺得心中空了空,直到手臂的刺痛傳來,才讓她回神搖了搖頭,輕輕一笑。
嫣紅的鮮血又侵染了白色的裏衣,月淺棲緩緩將衣服褪了下,也不管水是否已經微涼,將身子埋了進去。
虞娘端著紅糖薑湯,還未走到閣樓,便聞到了那股香味,當即臉色變了變,快步向閣樓中走去,直到見月淺棲無礙後,方才鬆了口氣。
“虞娘,去查查那香精是那兒得的,查出來了就…回稟我吧。”月淺棲上完藥,被虞娘推在床上躺了好,又喝了紅糖薑湯,這才得空說道,話至末尾,頓了頓,終究沒有說將之殺了。
薄逸不止一次笑過她,道她有治天下的才,卻沒有平朝綱亂世的心狠。
可他那知,若她什麽都有了,月家,便早就不會存在了。
虞娘也是聞出了那香精中的異樣,臉色不是很好看,點了點頭,道“小姐放心,我定會全力著手去查的。夜深了,小姐快些休息吧,明日又是不安生的。”末了,給她捏了捏被子,不放心道“我就在樓下候著,有事定要喚我。”
月淺棲點了點頭,看著她端著瓷碗出去,才熄了燈,就著黑暗將目光移向窗外的月亮,片刻,才閉上了眼。
今夜的月亮,並不怎麽圓呢。
另一座閣樓中,白景倚在窗邊,般隱在黑暗中,身後華美的宮燈蕩漾出幻麗的朦朧火光,映襯著垂地的琉璃珠簾,折射著光交錯成了景,卻並沒有染上火光的一點溫暖。
見紫竹林後的閣樓熄了燈,隱在了黑暗中,隻看得見模糊的輪廓,白景的身子這才動了動,砰的將眼前的朱窗關了上。
翌日,又是一個上好的天氣,天邊剛破曉,無數的人便陸陸續續的湧上了落葉山,比之昨日,更加熱鬧。
而人群中,時不時可以聽見八方擂主的名字,尤其是壓著出場的月淺棲,更是賺足了聲音。
這一次,月淺棲沒有在壓著出場,在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就出現了。而或許是白景在旁邊盯得太熾熱了,月淺棲也不在囉嗦,幾招便將自己的對手解決了掉,轉身便離去,任由緋色紗裙輕揚,勾起不知誰遺落的心。
“嘖,白景,你該看看你身旁的美人了。”柳阡殤搖著扇子,看著另外還在打的一個擂台,在白景耳邊輕聲說道。
白景斜了他一眼,側頭看向身旁一直盯著自己的晏傾雪,勾唇道,似真似假“晏小姐的腳還未好全,怎的今日也跑了來看,別加劇傷口才好。”
群英會分為四天,最精彩也是最重要的,便是最後兩天,因為隻有最後兩天留下來的,才是近來武林中新一輩的個中翹楚。那些盯著武林中人想招攬人才的各國眼線,也大多都會在最後兩天出現。
“我這點小傷不礙事,且白公子都前來了,我怎麽能好意思待在客棧中,出來多看看,開開眼界,於我也是好的,隻是白公子可莫嫌我跟著煩心就好。”晏傾雪見他終於跟自己說話了,當即笑著說道,順帶著,也為剩下的兩日找了借口。
白景一笑,看著她,眉眼微彎“怎會,晏小姐於我,絕對不是麻煩。”
晏傾雪一愣,心瞬間漏了半拍,羞澀的垂下頭。
柳阡殤看著白景又睜眼瞎說情話,撇了撇嘴,扭頭看了眼得勝的雲驚雷,轉身慢悠悠的離開落葉山。
這世界上唯一不吃白景那套的,怕也隻有他的小師妹了。
搖頭想著,柳阡殤踏著加快的步伐,向瀲灩居走去,決定和月淺棲扯扯閑話,順便套套話,總歸才是有點意思的。
這樣一想,柳阡殤又覺得自己比起白景更加盡責了,簡直可以當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落葉山的比試結果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得勝的分別便是月淺棲,雲驚雷,秦河和天水一寒,這似乎是內定的答案,但就算如此,人群的熱情依舊沒減。
瀲灩居中,紫竹沙沙莫測,絲毫不見半點秋意。
“恭喜今日閣主又得勝了。”陌羽坐在月淺棲對麵,看著她笑道,溫潤的眼裏閃著溫柔。
月淺棲視若無睹,臉上掛著一貫的淺笑“僥幸罷了。今日陌公子來,可是有事?”
陌羽看了看她,從袖戴中拿出了一個木質的小盒子,盒子上用鏤空的手法精巧絕倫的雕刻著花朵“那日多虧閣主相救,想了想,終歸覺得不正事道謝一翻,有愧於心,回去也定會讓家父責罵,且閣主又因我受了傷,便更加過意不去了,這點心意,還望閣主莫拒絕才好。”
陌羽笑著看向月淺棲,話裏是圓了她向外傳得話,她是為救他而傷。
月淺棲豈能聽不懂,眼瞳中閃過一絲精光,沉思了片刻,看向他放在桌上的東西,淡淡道“陌公子多心了,你我既然已經各有所取,你也應了我得要求,若在此番道謝,便是我占了你得便宜,傳出去也是讓我瀲灩閣受人笑話。這禮,還請陌公子收回才好。”
陌羽想用這次的幫忙抵消了他的承諾,也要問問她月淺棲應不應才是。
陌羽一噎,臉上的笑容不變,反而更加深了。今日他穿著湖綠色的圓領長袍,宛如春天的翠竹,堅韌而挺拔,格外俊美。
他看了月淺棲許久,終沒有將桌上的盒子收回“閣主若沒記錯,那日救得,是我與舍妹兩人。我應閣主的許諾算作我得答謝,這份薄禮,則算作舍妹的答謝。閣主,還要拒絕嗎?”
月淺棲笑了笑,沒說話,眼瞳幽暗。
陌羽則是直接當她默認接受了,也笑了笑,起身作輯告辭。
漫步走出了種著紫竹的小徑,陌羽臉上的笑容頓時詭異了幾分,卻可看出他此刻心情大好。
月淺棲擺了他一道,他總該還還理的。
這廂,陌羽前一腳剛離去,月淺棲還未來得及看看盒子中的東西,柳阡殤的身形就悄然從房簷上躍了下來,一把抓過了桌上的木盒,身子一轉,悠悠懶懶的坐在了月淺棲對麵。
扯扯嘴,月淺棲將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來,看著他,道“我這兒是不是誰想進就都能進了?”
“非也,你若讓你那個堪比大內高手的婢子守在外頭,就算我想進也沒這般容易的。”柳阡殤不在意的說道。
月淺棲不語,眼中神色深了深。柳阡殤的話是說沒那麽容易,可見還是進的來,如此,他的實力,便最低也與虞娘持平。
虞娘的武功月淺棲是在清楚不過的,虞娘的武學是月臣君親手指導的,在武林絕對中排的上前十。而就是這樣,也無法阻止柳阡殤,可見他的實力有多莫測。
然就是這樣的人,月淺棲卻從未聽說過他的存在。
“她非我婢子。”月淺棲淡淡說道,伸手倒了杯茶,卻不是給柳阡殤,自己抿了口,問道“有事便說,套話不送。”
柳阡殤嘴角抽了抽,聽著她幹淨利落至極的話,陡然覺得有點失落,把玩著手中的木盒子“到沒想到你竟和陌家的公子也這般熟識。”
“外麵的傳言你應該聽說了的。”月淺棲懶得跟他廢話,她和白景現在正僵持著,她沒理由給他的人好臉色看,且這柳阡殤心思難測,看著也不像全然幫著白景,月淺棲有點不明白,這般危險的人,白景是存了何心思才能留著他。
“我這個人一向不聽信傳言。謠言止於智者,我絕對是個智者。”柳阡殤認真的說著,手指卻不動聲色的解開了盒子上的機關,隨著話落,他手中的木盒子也赫然打開了。
月淺棲身子突然一震,美目直看著他手中盒子裏安放的東西。
柳阡殤也是微微一愣,眼裏閃過一道精光,拿起盒子中的玉戒指,冷笑道“我是不是應該恭喜月家主,將聖賢山莊如願收入囊中?”
月淺棲不語,看著他手中拿著的白玉戒指。
上等的羊脂玉戒指,精巧絕倫的雕刻著細細的花紋,中間一個花體陌字格外漂亮,四周邊緣打磨的也是極滑潤,散發著淡淡的靈性,可見絕對是一塊古玉製成,且必然價值連城。
而這些都不算做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枚戒指代表的意義。
這,是陌家的祖母戒,隻有陌家每一任當家祖母才能有資格戴上。
換言之,陌羽將這個送給月淺棲,便是變相的提親。
“怎的,月家主隻需要應了下來,便等同得到了陌家一半的家產,半個聖賢山莊的財力,打造一支頂級的軍隊,也是綽綽有餘的。”柳阡殤將戒指放回盒子中,又起身塞到月淺棲手裏,臉上的笑容任誰都能看得出來,極冷。
柳阡殤看著月淺棲,見她沒什麽表情,又笑道“我說錯了,這戒指既然出現在了這兒,月家主便定是應了下來的。今兒,我就恭賀月家主,嫁的如意郎君了。”
言罷,柳阡殤一笑,轉身一躍,幾息間,便消失在了月淺棲視線中。
握著手中的東西,月淺棲一笑,拿出那枚戒指把玩了起來。
“到是沒想到,陌羽竟然來了這招。”
虞娘一直在暗處看著,見此,適時走了出來,她還是穿著一襲墨綠色長裙,宛如柳絮潑墨,帶著別樣的風姿。
站在月淺棲身後,虞娘蹙眉道“小姐,需不需要我將這東西退回去?”
月淺棲搖搖頭,看著不遠處輕輕搖曳著的紫竹,一如寫月宛的,卻又少了點熟悉的寂寥。
“來不及了。陌羽既然敢這麽逼我,便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怕是此時,整個天下都快知道,我應了他提親之事了。”
說著,月淺棲揚了揚手,一個碧衣女子悄然出現,低頭跪在月淺棲身後,將此刻外麵的傳言說了一遍。而果真不出月淺棲所說,現在所有人都在議論著瀲灩閣主下嫁陌家之事。
虞娘聽著氣極,無法容忍有人敗壞月淺棲的清譽,帶著淡淡殺氣道“這陌家之人果然狡詐,小姐,你可萬不能嫁,我帶人去殺了那陌羽便是。”
月淺棲一笑,心中明白虞娘是為了自己好,便輕輕搖了搖頭。
這個女子的大半生,一半給了師父,一半給了她月淺棲,她無法對她不好。
但陌羽,確實不能死。他若死了,牽扯起的,就不止是瀲灩閣了,還有整個天下。
陌家屹立百年,雖比不過玄月小築,但它暗中的關係網,卻是天下無人能及的。牽其一毫,動之千萬。此人,隻能為友。
“但是…”
虞娘還像說什麽,卻見月淺棲擺了擺手,隻好將話吞回了肚子裏,眼裏卻還時不時閃過狠色。
她不是愚忠之人,也不是心善之人,她手染的鮮血無以計數,而她的底線,就是月淺棲,所以,若有必要,她依然會違背月淺棲的意願,做出對月淺棲最好的事。
這,也是月臣君一直教她的。
“將這東西收起來,待群英會過後…我在做決定。”月淺棲合上盒子,抬手隨意的扔給了虞娘,便轉身進屋中歇息了。
虞娘一歎,將東西小心收了起來,便去吩咐人給月淺棲備水傳膳。
翌日,果然如同月淺棲所說的那樣,整個天下的人似乎都知道了瀲灩閣主要和聖賢山莊大公子陌羽成婚之事,街上的行人,十有都在談論著此事。
陽光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身上,本就不寬的街道顯得更加擁擠,卻也多出了分奇怪的寧靜。
馬車中,晏傾雪坐在白景身旁,礙於著矜持和身份不敢靠的太近,卻也微微泛紅著臉頰,道“真沒想到,不過幾日光景,瀲灩閣主便和陌公子訂了婚,前幾日,可從未見陌公子表現出一點訂婚的喜悅呢,待會若是見了人,定要好好與他說說。”
白景掛著淡淡的笑容,一身暗紫色交頸長袍,隨意套這件白色輕紗,歪著身子斜坐著,手襯著頭,鳳眼微眯,另一隻手把玩著腰間玉佩,慵懶如斯,總看的晏傾雪微微晃神。
聽完晏傾雪的話,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世事萬變,嫁成了在說方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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