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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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孜念眯著眼睛,十二年的帝王生涯讓他整個人性子變得內斂低沉,心思縝密。唯獨麵對白若蘭的時候,才會生出濃濃的無力感。

    她嫁給他的時候才十四歲,尚未有癸水,兩個人不能圓房,即便身體有些憋著難受,晚上抱一抱她就過去了。再冷的天,彼此都覺得暖和,一顰一笑都帶著道不明的親密感。

    那個時候環境單純,他想守,便守得住。

    若蘭也不用應付人際關係,始終是他心尖尖的小姑娘。

    可是後來四哥墜馬,二哥被人算計得了時疫,臉上留下疤痕。

    嫡子唯有他可以和庶出皇子們拚爭一把,況且他本是從小在歐陽家長大,無論他還是白若蘭都同歐陽家兄弟姐妹極其親密,背靠手握重兵的歐陽家族,他擊敗兄長奪得帝位。那時候,他都堅定的認為自己必不會辜負若蘭。

    可是隨之而來的外患內憂,禦使進言子嗣單薄務必盡早采選充盈後宮,他拒了四年,終究在白若蘭第三次流產後應了下來。

    當時,他覺得自個累了,若蘭何嚐不是如此?彼此的笑臉都變得清淡,相對無言。興許是生出逃避之心,他被人鑽了空子,納了小宮女王氏。

    王氏生就一雙笑眼,有些白若蘭當年的天真模樣,令他舒心,隨著選秀開始,後宮漸漸充盈了一些記得住或者記不住的女眷,然後白若蘭徹底同他離了心。

    他不敢麵度白若蘭指責的目光,然後逃避,麻木。

    曾經以為不見,不理,不關心,一切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被淡忘。

    白若蘭和王氏同時懷孕,過程依舊坎坷重重,好在這一胎保住,便是回心。

    他有些失望,因為不是男孩。現在卻慶幸,幸虧有了心心。

    當時的朝臣欺他年輕氣盛,他也確實有些幼稚,一人難敵眾口,麵對著無數貌似耿直言辭卻咄咄逼人的文臣,身為皇帝的黎孜念,頭一次生出難以克製的無力感,還有羞憤。

    他們欺他是新君……

    後來王氏誕下麟兒,總算長籲口氣。

    長期的子嗣壓力快將他壓垮,一時衝動之下,立大皇子為儲君,堵住悠悠眾口。

    可惜、立太子容易,廢太子難。

    這件事情也徹底惹毛白若蘭,從此當他是路人。

    多少個日日夜夜,他有過衝動想要徹底和若蘭解開心結,但是為時已晚。

    她還是那個小姑娘,從不審時度事,連那皇後都懶得做了。

    她恨他……

    沒有一點挽回的餘地。

    他有些迷茫,氣憤過,怨恨過,曾經認為她不體諒他,如今卻生出更多的恐懼之心。

    他怕失去她,徹底的……隔了心。

    他漸漸成為一名合格的帝王,她卻沒有想過變成一位真正的皇後。帝後失和,更多的是她心裏厭棄於他,冷漠的目光,往日耳鬢廝磨般的甜美回憶令他無所適從。

    或許再也回不去了,他每次哪怕僅僅是想一下,就渾身疼的要命。

    直到她越走越遠,漸漸視她為無物。

    曾幾何時,他總會從夢中驚醒,渾身是汗。

    夢裏的若蘭離他而去,他撕心裂肺,抑鬱而終。

    是趁著彼此還在的時候努力去挽回,還是就這般蹉跎下去。

    他知道白若蘭最煩王氏和大皇子,所以廢太子心早有。後來王氏和大皇子之死……

    當年駱美人生下二皇子以後,他將孩子送了過去,嚐試著改善彼此的關係,可是常青宮將孩子收了下來,若蘭卻依然無法原諒他。

    那雙冷漠的眼眸,刺得他如同萬箭穿心。

    隨著年齡漸長,他想起當年事情,總覺得白若蘭起初會流產應該是造人算計。還有心心額頭的灰色痕跡,亦是因胎毒所治。這背後指證著誰,他又何嚐沒有懷疑。

    隻是不敢去深究……也不能去深究。

    若是現在的他遇到當年的她,必然不會把日子過成現在這般……

    黎孜念越想越覺得難過,眼角莫名的濕潤下來。他低頭凝望著白若蘭消瘦的臉龐,在他忙於朝政心情厭煩的時候曾經埋怨過她笨,她傻,她幫不了他一點忙。可是,若蘭一直如此啊,小時候就傻傻笨笨的,從未當成宗婦教養。

    即便他心悅於她,她不是還嫌棄皇室太亂,不願意嫁給他呢。

    他把她騙了來,卻終究是負了她。

    最後,他沒有守住自己,更沒護住她……

    嗯嗯一聲,白若蘭翻了個身,嚇了沉思的黎孜念一大跳。

    他沒敢點亮燭火,便借著窗外一絲月光輕輕探過去頭,貪婪的凝望著他心底的小姑娘,耳鬢處的發絲,生出幾根刺眼的銀發,他莫名心疼,濕潤了眼眶。

    旁屋,黎回心瞪著一對熊貓眼,連帶了好幾個哈欠。

    “殿下回去休息吧,奴婢們盯著呢。”墨香提議道。

    黎回心何嚐不想立刻離開?可是誰讓對方是梁希宜的兒子呢。她娘親巴不得尋借口守在此處,讓她爹滾呢,所以她才沒法走。

    李嬤嬤掀起簾子,道:“公主殿下,皇帝和皇後那邊睡下了。”

    黎回心滿意的嗯了一聲,說:“外屋支張床,我躺會。”

    “外屋涼,奴婢將中廳旁邊的那個屋子收拾好了,被褥都命人放了進去,殿下去旁屋休憩吧。”

    黎回心忙活一晚上著實累了,她有些猶豫的掃了一眼歐陽夜,道:“輪值看顧著歐陽小少爺,跟太醫說,他若出了事兒,必有人需要命償!”

    黎回心有些生氣,歐陽夜這病來的蹊蹺,若是他自個折騰的,她真要佩服這家夥了。

    對自己這麽狠心,不想活了吧。古代醫術有限,死於風寒的遍地都是,何況他還染上熱症。若是退熱不成,燒壞腦子就是活該!

    她心裏吐槽,卻也曉得他必須活下來。否則母後那邊會愧疚死。反倒是遠征侯,怕是根本不在乎這孩子死活。不然梁伯母前腳遞話過去,那邊遠征侯心悸就犯上了。

    歐陽夜不願意回歐陽家,必然是家裏有什麽齷齪事情。真是點背,他們歐陽家的破事兒老報應在自個娘親身上,什麽玩意的家族。

    若她早生十年又或者是男子,必然慫恿父皇圖謀歐陽家,滅了最好!

    真不省心!

    兩個宮女去伺候黎回心休息,她腦袋沾上床就睡著了。夢裏全是扯著歐陽夜的耳朵罵他。臭小子個不高心機不小,居然敢算計她!

    次日清晨,黎回心才睜開眼就聽說春花苑的德妃娘娘來給皇後娘娘請安了。按照老規矩,後宮小老婆們每日都要給大老婆晨昏請安,不過她娘早就厭倦了皇後位置,這規矩便廢了。更何況整個後宮除了德妃娘娘以外,也不過就兩個伺候過皇帝的美人了……

    她父皇其實挺笨的,既然沒守住,還不如肆意忘形,寵幸幾個不是寵幸呢。既然又想守住了,快刀斬亂麻收拾幹淨,日久見人心,就她母後那智商,早晚能給暖回來。

    現在這當不當正不正,她都心煩。

    黎回心收拾妥當去了前屋,發現德妃娘娘已經走了。

    “皇帝去早朝,德妃那邊覺得撲了個空,歐陽夜小公子又睡著,皇後娘娘借口身體不適沒見她,德妃便走了。”

    “哦。”這又是她母後不靈光的地方。你是後宮的主子,反倒是躲著來請安的下人?罷了,她娘確實不是當皇後的那塊料。

    “歐陽家小公子身體如何了?”她坐在床邊,盯著歐陽夜一張小臉蛋看著,問道。

    “後半夜退了熱,太醫說估摸著今天上午就能醒來。方才皇後娘娘也過來了一趟。”

    黎回心蹙眉,真是不省心。她捏了捏歐陽夜的被褥,打了個哈欠,道:“回蘭花苑吧。”反正歐陽夜退了熱,性命無礙。

    她話音未落,手腕一緊,歐陽夜忽的攥住了她。

    黎回心一怔,低頭望過去,入眼的目光清澈異常,閃著淚光。

    她皺起眉頭,吩咐道:“去打盆熱水,給歐陽家小公子擦汗。”

    墨香一愣,道:“奴婢半個時辰前方給小公子淨身。”

    “下去。”黎回心索性直言。

    墨香這才意識到主子是要清場。她看不到帳內的情況,難道歐陽夜有什麽不妥當?

    她想了下,自然的扭過頭去吩咐身旁宮女,說:“去廚房準備早膳。公主殿下忙了一整夜,必定是餓了。我去給殿下換水。”

    兩位太監見此,也同宮女們一起下去。

    黎回心彎起唇角,挑眉道:“醒了?”

    歐陽夜張開嘴巴,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他渾身特虛弱,嗓子都啞了。

    歐陽夜前世也算是經曆過許多戰役,是個老兵痞子,後來仗著他畢竟是歐陽家的孩子,上峰不敢壓他功勞,漸漸闖出一跳屬於自己的路。

    對於他來說,把自個身體養好或許有難度,但若想生一場大病,手段數不勝數。

    他眨了眨眼睛,定定的看著黎回心,覺得整個屋子都亮了起來,心情道不明的好!

    不過黎回心似乎很是惱她,因為她笑了……

    每次她越顯得輕鬆,說明越沒法善料。

    不過他不怕。

    他不怕她厭他煩他、最好是把他當成眼中釘,肉中刺,致他於死地都沒幹係。

    他這條命本就是她的,他隻是想和她糾纏下去。

    反正、他現在小呢,就想纏著她……

    歐陽夜厚臉皮的算計著,一想到此刻還抓著回心姐的手呢,整張臉興奮地像是個紫茄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