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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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還未到,隻聽一個雄厚之聲道:“我和你單挑!”

    另一個聲音道:“為什麽?”

    四人聽得是岑灝,剛好,一個拐彎便見到了院中的人。

    雙方相對而立,來者十人皆後背大刀,為首一個尤為碩壯,一人身板夠抵兩人寬,坐在紅木椅上,手持大刀,刀尖點地,刀身映著月華,鋥鋥發亮,麵前盡是被砍成木頭的桌子碎渣。

    葉文昭眸中一閃,這人是個好手。

    隻見為首那人斜睨了這邊一眼,笑道:“二少不看看?”

    岑灝身在並不出眾的小角落裏,那人目光越過逃花和邀霞,直勾勾地看著他,顯然早已經知道岑灝身份,也很可能就是為了他而來的。

    岑灝不得不走到前麵道:“敢問閣下是……”

    那人竟哼了一聲,將頭扭開,喝道:“你到底比不比?”

    這下將逃花逗樂了,他搖著折扇:“閣下是怕比輸了丟人?”見他麵色微窘,更是大笑起來:“我看你連小女子也不定贏得了,何必非得尋二少自取其辱呢?”

    那人卻出乎意料沒有發作,隻是一直等著岑灝。

    葉文昭忙道:“二少別動,小心他居心叵測,暗中使詐!”

    “呸!給我掌嘴!”那人怒聲命道。

    葉文昭隻見身邊大漢右手一抬一落,幾乎要貼上自己的臉了,怎奈身中迷藥,難以動彈,武功施展不出,心中暗罵,今日定顏麵全失。不料一陣小風吹過,折扇“咻”地貼著耳邊飛過,大漢手腕被撕出一道血痕來,傷口不深,細如毛發,可將他嚇得定住,再不敢亂動。

    折扇自空中一轉,悠悠地回到逃花手中,葉文昭咯咯笑道:“逃花長老了得了得!”

    逃花嘴角擒著笑意,卻對為首那人道:“還要比?”

    那人果然麵色微變,可還是執意要岑灝出手,岑灝無奈應戰。

    那人立馬出刀,大刀在腕中一轉,華光隨之閃光。岑灝隻覺得眼錢一晃,忙閉上雙眼迎了上去。

    那人大刀一揮,將地上的木塊一根根揮向岑灝,岑灝屏息靜氣,側耳凝聽,一個側身,一個橫翻,繼而身子朝後一仰,來個鐵板橋,右手向外一拍,幾個動作一氣嗬成,毫無滯頓,躲開木塊遊刃有餘。

    那人大喝一聲,身子暴起,大刀縱向劈去,刀身擺動間氣流席卷,朝岑灝身上湧去。

    葉文昭低聲道:“真不能小瞧了他。”

    謝水橫沉重地點了點頭,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意的並不是使刀之人。

    隻見岑灝左手衣袖一卷,將氣力抵去幾分,右手同時拔出軟劍,橫劃而過。月光之下,軟劍如蛇般靈動的身子顯得優美動人,劍華清澈如明鏡,將人的目光深深吸住,不忍移開,可惜,岑灝並未親眼見到這個場麵,首次被月華洗禮過的九十九煉,彷如神物,光芒裹住岑灝,像銅牆鐵壁似的,外物不得傷其分毫。

    眾人看得驚歎不已,那人更是目瞪口呆,但手中的大刀卻不允罷休,大刀騰空而起,自上重重刺下,軟劍不甘示弱,徑直迎了上去,刀劍之尖兩兩互不相讓,軟劍明是以柔著稱,怎料此刻在岑灝手中竟比鋼刀還硬還直。

    他一襲白衣在夜風中飄動,全身僅雙腳著地,衣袂略微貼上地麵,人已幾乎躺下,可在場之人卻見他氣定神閑,一副幾要睡著的慵懶模樣。

    大刀以刀尖為點,刀身為軸,縱向轉了轉,震得岑灝手心欲裂,他左掌向下一拍,內力貫於劍尖,將大刀遠遠震飛,同一瞬間,岑灝忙忙鬆開右手,軟劍竟在空中如海浪般連連滾動,發出脆耳的“叮叮”聲來。

    岑灝穩穩站立之後,軟劍回到手中,再無動靜,宛若流水般靜動有時,令人著迷。

    這時,岑灝才緩緩睜開雙眼,為首那人皺眉冷冷道:“我敗了。”

    岑灝將軟劍收於腰間,拱手道:“我的印象中,寓傳派潘三陽被廢之前,他的斷頭刀法可位列前三,也知道傳說中失蹤的刀王胡鳳仙的逆刀,可與閣下刀法相差甚遠。”他頓了頓,又笑道:“當然,我有一個朋友,雖然我見他出手不多於三次,並且,從未親眼見他用刀,但我想他的刀一定是把好刀,江湖之所以不知道他的刀,是因為他有意隱藏自己的刀,不知閣下是否也是如此?”

    岑灝將那人眼中的閃爍看在眼裏,隻見那人道:“二少過譽了。”他仿佛不願多說,隻留下一句:“給他們解了。”

    壓著葉文昭等人的大漢們立刻拿出瓶子讓他們嗅了嗅,果然,四人四肢漸暖,慢慢好了起來。

    為首那人轉身道:“回去。”卻被郭振山叫住:“破刀十七式!”

    他的聲音並不很大,卻很有穿透力,那人虎軀一震,停了下來,看著郭振山的眸子顯得疑惑,卻也很驚喜:“你怎麽知道?”

    郭振山反問道:“鐵惜刀是你什麽人?”

    “你認識家父?!”

    “他是你父親?那鐵前輩人呢?”郭振山喜道。

    那人卻深深一歎,道:“已故多年了……”

    郭振山心中一涼,滿是感概道:“山東一別,沒想到是永別……”

    “你是誰?”那人突地喝道。

    郭振山道:“山東二十八寨郭振山正是在下。閣下可是鐵前輩的獨子鐵清玉?”

    鐵清玉卻問道:“你就是郭振山?”

    郭振山紅著臉道:“我的名聲確實不太好。”

    鐵清玉道:“郭振山的名字在各個山寨是無人不知的,別人怎麽看我不管,反正我是佩服的。”

    郭振山剛要講些謙虛的話來,鐵清玉又接著道:“郭大哥使的是刀?”繼而看到他背上裹著好幾層的大刀,心下了然:“方才二少說的那人就是你?”

    郭振山頓時呆住,不知他是何用意,岑灝笑道:“正是。”

    郭振山問道:“鐵兄為何這般問?”

    鐵清玉道:“先父十餘年前曾到過山東,那一行,讓他惦著……先父一直誇著一個人,說他小小年紀便可抵住他的破刀十七式的前十式,不出十年,這個少年一定會名聲鵲起。”

    郭振山撓撓後背道:“可是十多年過去了,我的名字隻會讓人想到土匪,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豪邁大氣,一點聽不出抱怨與不滿,鐵清玉肅然起敬:“郭大哥心懷寬廣,令小弟好生佩服,先父果然沒有看錯人。隻是……若二少說的是真的,郭大哥你為何甘心屈居人下,大刀從不示於人呢?”

    郭振山歎了歎道:“我看鐵兄能力不俗,為何屈居於此?”

    鐵清玉噎住,頷首道:“原來郭大哥也有難言之隱,嗨,人在江湖,誰沒有一些難於與他人說的事呢?”他頓了頓,拱手道:“郭大哥,小弟有要事在身,今日不可作多停留,先行告辭了。”

    “鐵兄!”郭振山叫道。

    鐵清玉卻大步流星地領著眾弟兄離開,留下一個碩壯的背影叫人好生不解。

    “郭大哥,讓小弟好好膜拜你的刀來!”葉文昭嬉皮笑臉上前欲要摸郭振山的刀,郭振山彎身一躲,推開他:“滾!”

    葉文昭反握住他的手:“緊張什麽?我老早對你的大刀感興趣了,怎樣,今日被說破了,也不讓兄弟們開開眼?”

    郭振山肅然道:“夜漠流沙的守護者不能張揚的,這是組訓。”

    “原來郭少俠一直深藏不露,我郝端青眼拙地很,方才聽你們一番話,真真是佩服,佩服!”郝端青道。

    卓嘯群道:“守護夜漠流沙之人怎會是平庸之輩。”

    郭振山向來不愛受關注,這下兩位前輩一誇,更不知要如何自處了。

    謝水橫看天色已晚,道:“大家先做休息吧,明日還得趕路呢。”

    “那鐵清玉今晚究竟意欲何為?我看他似乎是有目的前來的,已經蓄謀很久了。”卓嘯群擔憂道。

    謝水橫笑道:“大家也看到了,鐵清玉是找二少比武的,他方才一席話,也聽得出不會是個小人之輩,放心吧。”他這樣一說,眾人也不做他想,很快各自散去了。

    岑灝推開門,竟見到兩人坐在桌前,月色之下認出是謝水橫和閻南。岑灝的心頓時緊了緊,忙關上房門,點起燭火,笑道:“二位這是……”

    謝水橫給閻南使了個眼色,閻南很是聽話地坐到岑灝身邊,道:“二少,謝大俠叫我來給你把脈的。”

    岑灝欲要推脫,但看到謝水橫不可拒絕的堅定模樣,已知多說無益,便將手遞了過去。

    岑灝的心七上八下,若說身子不適,倒是沒有,可偶爾幾次覺得雙眼模糊卻也是問題,他說不出的疑惑與不安,想著如果是體內毒素有了什麽變化,就實在麻煩了。

    隻聽閻南猶豫道:“二少,能否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岑灝不禁“咯噔”一下,本能地想要拒絕,卻還是點頭答應了。閻南仔細地瞧過他的眼睛後,搖搖頭道:“是我師叔。”

    “邢千裏?”岑灝和謝水橫雙雙驚訝。

    同一時間,門打開了,岑灝向後一看,沈嵐著急地問道:“白頭老翁?”

    岑灝起身拉過她:“你怎麽在這裏?”

    沈嵐努著嘴斜睨道:“怎麽不可以?”她看了看閻南,道:“邢千裏怎麽了?”

    岑灝在沈嵐背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可是閻南卻沒有發現,道:“二少中了毒了,是我師叔的手法。”

    此話一出,岑灝頓時愣住,沈嵐急道:“可有法子解?”

    謝水橫拉她坐在身邊:“別急啊,你讓閻小先生好好說。”

    閻南深思後,緩緩開口:“二少可記得何時眼部開始產生不適的?可清楚是何事導致的?每次不適是在什麽場景?”

    岑灝有一瞬的恍惚,覺得天地間全都暗了,隻身躲在黑洞之中,能聽到的也隻有自己的回聲,可怕、孤寂。但很快,他鎮定下來,淡然落座,道:“因為一直以為是勞累所致,所以不甚在意,具體什麽時候開始,我並不懂,偶爾的幾次感到模糊,眼睛休息一下,便好了……”

    閻南小小年紀,從記憶以來便與閻闊在深山中度過,所見之人少之又少,加以閻闊性情古怪,他自是不會看人臉色,當下也不懂得說什麽安慰人的話,隻是陳述道:“二少體內的血是可解百毒的,但他的眼睛卻不行,毒是從眼部進去的,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我此前曾聽師叔說過他要研製一種無解的毒,人眼是最脆弱的,一旦受損便再難恢複,所以,我覺得這個手法很可能是他。”

    “誰下的毒是其次,重要的是你有沒有法子解毒?”謝水橫見岑灝和沈嵐默不作聲,便開口問道。

    閻南道:“古醫書上寫過給人換眼的方法,但我仔細看二少的眼睛,他的情況,不合適……”他終於是感覺到了岑灝的痛苦的隱忍,說的婉轉了許多。

    頓時,房內悄然一片,岑灝定下心神,泰然問道:“閻小先生,那我的眼睛是否會失明?”

    閻南想了想,道:“二少盡量不要對上強光,我……我一定盡力!”

    盡管岑灝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還是難免僵了身子。

    沈嵐緊緊握著沁出了汗水的手,微顫地撫上岑灝放在腿上冷得發麻的手。岑灝卻沒了知覺,隻聽閻南的話小得跟蚊子似的,幾不可聞。

    “二少道現在為止仍看得清楚,想來是慢性毒,我再研究研究,一定會好的……”

    岑灝已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點頭,怎麽將人送走的了。關上門後,對著燭火,突然覺得好累,他扯出一抹笑,將火熄滅,隻留下淡淡的月光斜照而下的幾乎看不見的黑影。岑灝在榻前坐下,冰冷的地板寒氣席卷全身,不知是真的寒冷還是心冷。他觸手碰了碰影子,嘴邊的笑意愈發苦澀,自己這輩子,恐怕隻有在黑暗中度過了,從前是,以後更是。

    岑灝緩緩閉上眼睛,他情願從來沒有見過光明,從來沒有感受過溫暖,可是,他更想明天仍然能夠看見陽光,看見大地,看見朋友,看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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