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千裏赴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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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是夜,李安生屋內。
黑袍少年已經不知是第幾次搶李安生的被子,嘴裏不停埋怨道,“遠來是客,這麽薄一床破被子,你還跟我爭,老頭讓你讀這麽多書白讀啦?”
李安生雙手枕頭,眼睛亮晶晶的,不知在想些什麽,反正沒把黑袍少年的話聽進去。
黑袍少年罵罵咧咧著都快睡著了,李安生忽然開口,“馬欽,你說這天下能有幾人長生不死?”
李安生的好友,馬欽,踹了身旁的李安生一腳,怒罵道,“小爺都快睡著了,搗什麽亂,我哪知道有幾個人!”
黑袍少年很快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聽書院裏的先生說,中五境的修士大多都能活上兩三百年了。”
月光下,漆黑瞳孔猛地亮了一下,綻放出異樣的光彩,念念道,“中五境麽……”
黑袍少年的呼嚕聲震天響起。
還未睡著的少年露出一個牽強的笑,自言自語道,“隻要中五境就可以了麽……我不要那麽多,一百歲就可以了啊。”
良久,少年沉默不語。
隻是隱隱望去,李安生眸中竟似有幾十顆星辰在閃閃發光,星光下是一張黢黑的臉蛋。
少年已有幾分磁性的嗓音驟然間在這小屋內響起,“天道無常,萬物有命,既然天不想讓我李安生活那麽久,那我活到天命盡時又有何妨?!”
黑袍少年翻了個身。
將將許下豪言壯誌的李安生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望著酣睡的夥伴,不敢再出一口大氣。
黑袍少年這次倒沒有被驚醒,隻是睫毛動了動,嘴角翹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
第二天,山裏的野雞還未叫,李安生就醒了,少年原本準備給自己的夥伴做上一頓豐盛點的早飯,然後再送他一段路。
可是當李安生摸到自己身上的被子後就知道晚了。
“果然啊,還是走了。”
少年睜開眼,不大但爛的棉被全蓋在自己身上。
屋裏早沒了黑袍少年的身影。
李安生掀開被子,雙手枕於頸後,向兩邊歪了歪脖子,披衣穿鞋,開門練劍,山風拂麵,好不快意瀟灑。
某處山崖,有少年,一身黑袍隨風而動,很快消失不見。
舍畔有讀書聲琅琅入耳,“物類之起,必有所始。榮辱之來,必象其德。肉腐出蟲,魚枯生蠹。怠慢忘身,禍災乃作。強自取柱,柔自取束。邪穢在身,怨之所構。施薪若一,火就燥也,平地若一,水就濕也。草木疇生,禽獸群焉,物各從其類也……”
往常聽到這些文字就頭大的李安生,在此刻竟覺得這些字眼沒那麽難聽了,少年不知疲倦地出劍,收劍,目不斜視,破天荒地問了句,“這是什麽書?”
同樣早起的儒衫書生合起書卷,拱手笑道,“小生也不知道,讀起來比較順心順耳罷了。”
李安生腦袋裏忽然冒出來一句,忍不住道,“是故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
姬良神色尷尬,左右盼望,不確定道,“好像是吧?”
複而又道,“你等我翻下書看看哈。”
李安生撇撇嘴,一劍劈下,磅礴劍意傾瀉而出。
書生淩然道,“如此小的年紀,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殺氣?”
李安生笑意盈然,“山中狼虎可不管你有多少歲。”
書生本來還有半肚子話想說,被李安生一句話全給堵了回來,倒也不尷尬,躬身作揖道,“小生叨擾了。”
李安生不再搭話,專心練起劍來。
少年其實還有句話沒說。
你不殺人,人若殺你怎麽辦?
…………
直到山雞啼叫了三遍,李苦才打開房門走了出來,老人換上了一身素色雲衫,一頭散發也用玉簪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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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瞥了眼東方的魚肚白,用井水洗了把臉,寬袖一抖,一道金光向姬良射去,後者下意識中連忙接住。
一炷金香。
不等姬良說話,李苦咬破中指,指尖指向金香,輕喝道,“去!”
金香無聲燃燒起來。
李苦望向李安生,後者點了點頭,還縮在被窩裏睡懶覺的黑貓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嗷嗷叫著就跳下床衝了出去。
門外隻剩下了手持金香的書生和笑吟吟的老人。
黑貓衝著李苦大叫,嫌老人不地道,又把她扔在了家,李苦笑盈盈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黑貓仍是低吼。
李苦一拍腿,“恍然大悟”道,“你該不會怕他跟別的姑娘跑了吧?啊哈哈”
黑貓狠狠瞪了一眼老人,黃寶石般的眼珠清雅瑰麗。
一旁,姬良舉著手中金香不知所措,問道,“前輩,這香?”
李苦從屋內搬出一張板凳,放到姬良身後,道,“坐下吧,香舉著,燒完時事情也該辦妥了。”
書生怎麽好意思坐下,連忙推讓,“前輩您坐,小生自己去裏麵搬張就行了。”
“坐。”
老人擺了擺手,隨後席地而坐,閉目入定,不再廢話。
…………
南韓國,弱水溪。
雖然名字叫溪,這條溪卻是名副其實的大河,百丈寬闊的河麵波光粼粼,大河中心停著一艘兩層巨船。
李安生此時就在這艘船上。
青衣少年渾身濕漉漉的,頭發上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水,身旁擠了一大堆人,指指點點。
李安生在心裏罵了老人李苦幾十遍,同時也犯著嘀咕,這老頭該不會弄錯了吧?
正在李安生擰著衣服上的水的時候,一女子懷抱一捆幹柴快步走了過來,“快用火暖暖身體,水上濕氣重,得了風寒就壞了。”
女子身材婀娜,臉蛋潔白,更是帶著一股奇特的香味,一身白衣飄飄若仙,可令人不解的是隨著女子走來,兩旁看客竟是匆匆散開,像是碰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多謝大姐姐,我來吧。”
李安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伸手就要去接白衣女子手中的幹柴,後者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亂,急忙退後兩步,“你站在那裏就行了,別過來。”
“小兄弟,這女人身上有毒,你快離她遠點吧!”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馬上便有聲音附和起來,“是啊是啊,前兩天她還給楊大哥下毒了,楊大哥到現在還沒醒呢!”
女子麵色唰一下子變得通紅,一雙大眼睛隱隱變得霧蒙蒙了起來,“不是這樣的,是楊奸想非禮我。”
“你說他想非禮你?誰看見了?”
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聲,其他人馬上又跟著嘰嘰喳喳起來,“昨天晚上我還看到一隻老鼠在她腳下跑了過去,結果跑出去沒幾步就口吐白沫死啦。”
“可不是嗎,那天晚上我還看見……”
女子不由自主咬緊了朱唇,低下頭來,看著懷中的木柴,泫然欲泣。
其實在場的這些男人,哪一個不是想對她圖謀不軌,心裏都明白的很。
“姐姐,你再不點火我就要凍死啦。”
李安生打了個噴嚏,對女子報以一個燦爛的笑。
女子明顯沒想到眼前的這位少年郎居然會來這麽一句,以往那些人,哪個不是在聽到他的故事之後,就躲得遠遠的,因此一時竟是有些不知所措,倒春寒的天氣,李安生可不是裝的冷,打著哆嗦顫顫走了過去,“我,我自己來吧還是。”
“別別,不要。”直到李安生離白衣女子不足半米遠的時候後者才反應了過來,慌忙把木柴扔到船板上,往後又退了幾步。
李安生把木柴撿到一塊,生著火,對著火光抖著衣服上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水珠道,“你認識姬良大哥吧?”
如巢中雛鳥從高空跌落,大鷹撲朔驟至,女子破口而出,“你認識良哥?他在哪兒?!”
“姬良大哥托我告訴你,他很好,隻是。”
李安生搓著手,神色流露出幾分難看,欲言又止,女子眸中閃過一抹驚慌,“良哥怎麽了?”
望著滿臉希翼的女子,李安生不知該如何開口。
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這個粗淺的道理少年怎麽會不懂,眼前女子不知等了姬良多久,好不容易等來了心上人的消息,可想內心有多歡喜,可李安生能想象得出,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會給女子帶來半分歡喜,頂多隻能算是一件驚天噩耗。
“你快說啊,良哥怎麽了,是不是他出什麽事了啊?”
驚恐由一生為萬狀,女子再也顧不得什麽,一把抓住李安生的衣襟,死死盯著少年。
“姬良大哥讓你……別再等他了。”
溪麵突然掀起了一大片水浪,叫囂著撕卷至高空,撲棱棱灑落下來,弄濕了女子的衣衫,澆滅了剛剛升起的火堆。
白煙不情願地從木炭內跑了出來。
女子失神大笑,搖頭不止,“看你還是個小生,就不跟你計較啦,以後可不要跟人開這種玩笑。”
李安生沉默片刻,從懷中掏出一枚木戒,笑聲戛然而止,木戒瞬間被人搶走,女子雙眼無神,摩挲著手心木戒,猛地抬起頭來死死盯著少年,“這怎麽可能,不可能,不,不,一定是你搶了良哥的戒指,一定是這樣的對吧?”
少年沉默不語。
大把大把淚花沿著女子臉頰無聲落下。
怎麽會這樣呢,怎麽可能這樣呢。
自己明明已經和良哥拜了天地成了親的。
一定是幻覺,一定是這樣的。
女子攥緊木戒,輕笑出聲,“你別騙我了,良哥隻是出去敬酒了,敬完酒馬上就回來了。”
隨著女子話音落下,船板開始發出古怪的響聲來,清脆,刺耳,像巨鼠在磨牙,像老牛在咀嚼樹皮。
緊接著少年很快就發現,從女子腳下開始,甲板上出現了一道道細微的裂痕,裂紋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著,很快就蔓延到了李安生站著的位置。
與此同時,船身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滿船遊客大驚小叫著全都跑到了甲板上來,其中有古稀老婦,老婦一手抱著個四歲女童,一手牽著個比女童大點的男童,男童滿臉歡喜,白嫩的小手比劃不停,“老奶老奶,船動起來啦。”
“別亂跑孩子,拉緊奶奶的手。”
老婦顴骨微動著,將男孩攏到了自己身前,另一隻手則死死抱著小女孩。
男孩臉上充滿了雀躍,似乎很想跟著大船一起搖晃,全然沒有注意到老者臉上的驚慌。
老人懷中的小女孩就要比哥哥穩重了很多,轉過小腦袋望了望四周,目光掃過李安生,在粉衣女子身上駐留片刻,附在老婦耳旁低語,“老奶,那位姐姐再這樣下去我們的船就要沉了啊。”
老人神情一震,打量了幾眼粉衣女子,枯唇囁嚅,最終卻是歎了口氣,“妖妖,別亂說話,快跟人大姐姐賠不是。”
小女孩眨了眨大眼珠,很是不解,卻還是聽從老人的話,“妖妖不是有意的,姐姐別生氣,姐姐這麽漂亮一生氣就變難看了啦。”
白衣女子轉過臉去,茫然失措地點了點頭。
小女孩莫名又覺得有些委屈,哭聲道,“老奶,我們是不是見不到爹爹了?”
船外驟起驚濤駭浪,天穹變得異常陰沉,樓船兩側船幫開始緩緩腐裂,用不了一盞茶的功夫,這艘承載了三五百人的南下客船便會支離破碎。
船外大溪厲濤重哮,船上眾人驚慌失措,還是那道聲音率先響起,“毒女,滾下船去,滾下去!”
“對,都是你害了我們,趕快滾下去!”
“快滾下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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