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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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落盡, 鳥啼綠蔭。長安上空驕陽似火,將整座城籠罩在暑氣中。清平從井裏打了一桶水, 冰涼的井水暫時驅散了炎炎夏日的熱意, 樹影下也無甚麽風,她坐了一會,翻了翻燕驚寒的來信,不想手中水漬濕了信箋,暈開了一片字跡。
    清平又手忙腳亂的擦去水漬, 忽然門外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她放下手中的東西去開門, 果不其然, 吳盈抱著一堆書站在門外,非常有禮貌的問:“李大人現在方便嗎?”
    清平嘴角抽搐,她想說自己其實挺不方便的, 但是對著吳盈充滿希望的臉又說不出來拒絕的話,隻好若無其事的開了門道:“無事,請進來吧。”
    吳盈堂而皇之踏入院子, 清平坐在書房裏,以手托頜, 指了指邊上的桌子道:“你就用那張桌子吧,我剛收拾出來的,兩人一張總是太擠了些。”
    吳盈眼中劃過一抹失望,仍是笑著謝過了,將書筆放在桌上, 鋪開紙張,開始練習呈文。
    自上次兩人分別後,吳盈就像是拋開了顧慮,也不追究她到底是不是‘餘珺’了,倒是一心一意開始請教學業上的問題。臨近科試,許多學生會找一些有考試經驗的教諭或先生,請教與科試相關的禁忌。大部分都會去拜訪一些前任科試考官,在奉上薄禮之後,懷揣一顆虔誠的心,聆聽考官大人的悉心教誨。
    真有沒有傳授知識就不知道了,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些所謂的拜訪,實際的含義是變相求考官照顧照顧,拉拉人脈。研究一下新任科試考官的喜好人品,如喜歡什麽字體,喜歡什麽樣子的文章,好對症下藥。
    但這次的主考官是信王殿下,沒人敢犯傻去拜訪這位住在行宮中的主考官,隻能退而求其次,去尋找其他人。
    官學中的教授們隻有在科試前才會有些格外的收入,像清平這種隻是負責監察學生儀容品性的祭酒,就不是那麽起眼了。
    是以那天吳盈詢問是否可以來她府邸請教問題的時候,清平確實是猶豫了一下,但在吳盈期盼的眼光中偏偏一句婉拒的話都說不出來,隻得應下了。自此在官學中也輕鬆許多,處理公務閑暇之餘,不必再憂心此事。不過到了休沐,吳盈便拿著東西上門了,清平隻好去收拾了一處書房出來。
    吳盈自去寫呈文,清平則要寫折子,向掌院大人匯報近期官學情況以及科試準備事宜。寫折子也頗費腦筋,寫完以後還要潤色一番才能遞上去,其中門門道道不比寫呈文容易,其中言詞自是要斟酌良久,
    她這廂皺眉停筆,吳盈便微不可察的瞥她一眼,仿佛在窺探著什麽。清平筆下不停,寫完兩份折子才舒了一口氣。打開折子又小心看了看,才放在一邊,把毛筆掛起來。
    吳盈正奮筆疾書,清平走過去一瞧,她剛好寫到最後一段,呈文多需引據經典,吳盈倒是沒用錯,清平等她寫完,才道:“切題仍需多思量,若要想文章寫的四平八穩,就要引伸的合情合理。科試不比官學考試,不會問的很死。一般都是由陛下出題,取些國家大事策問考生,所以你一定要學著去從陛下的出發點想這件事。”
    這種說法和官學中教授教的一點都不一樣,吳盈不解問:“那要如何去寫?”
    “別針砭時弊,別引喻失義,隻有一個字。”
    清平用她手中抽出毛筆,在雪白紙上寫下一個‘穩’字。
    吳盈道:“穩?”她連續念了許多遍,仿佛漸漸悟出了什麽似的。
    女帝所求長生之道,講究清淨無為,但這偏偏和她身處的位置相違,偌大一個國家要長久太平,女帝才能輕輕鬆鬆的繼續追求她的修道,清平道:“就是這個穩,你記好了,不管寫什麽東西,力求穩為上策,絕不可過激。”
    天色已晚,送走了吳盈以後,清平才得空看了看書。教吳盈時,她也算是溫故舊日所學,隻是想不到自己還能有教人的一天,念及往昔種種,卻又覺得十分可笑,現在的情景,怕是從前的自己從未想過的。
    她回書房想起燕驚寒要給燕驚寒回信,在房中點起燭火,磨了墨剛要寫,又聽見有人敲門,她以為是吳盈回來了,披了件衣服就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人,穿著淺藍色的常服,手持一盞宮燈,見了她笑道:“此時冒昧來訪,不知道閣下介意否?”
    清平還沒來得及從她的那個充滿迷惑意味的笑中掙脫出來,忽然又起防備之心,她住在這裏也近兩月了,楚晙是如何知道的呢?又想起這人向來是無所不知,這種小事,不過是讓底下人去隨便一查就能出結果的,頓時覺得有些沒意思。
    她意興闌珊的開了門,將楚晙迎了進來,楚晙見她一臉不情願,也不說破,隻是裝作沒看見,仍是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方校園。
    待看到院中那棵樹時,楚晙仔細一瞧,正是一株老梧桐,晚風輕拂,樹葉沙沙作響,她笑道:“院中種梧桐,你這是要引鳳凰麽?”
    清平反應很快道:“殿下莫不是在說自己?”
    楚晙看一眼她,別有意味笑道:“是麽?”
    清平倏然就住嘴了,總覺得這話中像有什麽曖昧的暗示般。她將楚晙帶到正堂上,請她坐下,又去倒茶。
    楚晙接了茶水,一摸是溫的,她掃了眼四下,道:“便是連個仆人都不曾請麽?燒火煮茶都要主人家自己來?”
    清平有些窘迫,她月俸不多,但還沒窮到連個仆役都請不了的地步。隻是她不喜有外人在家裏,又加上平時都是在官學裏呆著,隻有休沐之餘才會回來一趟,請仆役還真不劃算。
    她含糊道:“隻是不願買人,家中無人,橫豎麻煩。”
    楚晙放下茶盞,卻著重勾出她話中‘買人’二字,隻當她是顧及前事,見被賣買的奴仆就覺得感懷傷身,不願買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堂中陷入沉默,楚晙不說話,清平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過了一會楚晙才溫聲道:“本是私服來訪,不必如此多禮,就當我是個許久不見的故人吧。”
    清平微微欠身,楚晙站起來踱步而出,走到書房前,彬彬有禮道:“可否看看?”
    清平自然不會拒絕的,不過一個書房罷了,也沒什麽重要的東西。她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楚晙踏入房內,見房中書櫃整齊,架上書紙擺放井井有序,床前還擺了一盆蘭花做點綴。隻是房間裏放了兩張長桌,都放著紙墨筆硯,顯然是有兩個人一同在此做事處理公務,她不由微微側頭問道:“這怎麽有兩張桌子?”
    清平總不能說這是吳盈用的,但又不是很想撒謊,隻好道:“官學裏有位學生常來家裏請教呈文,下官便收拾了一張桌子給她用。”
    楚晙點點頭,臉上緩和了些,道:“你有分寸就好。”
    清平不知道她說的有分寸到底是指什麽,楚晙道:“隻是科試將近,你身為祭酒,職位特殊,難保不會有人將主意打到你身上來。”
    清平想起提學大人那件事,頓時覺得深有所感,她道:“下官自會留意的。”
    楚晙還想說什麽,忽然敲門又響起來,清平疑惑不已,忽然瞥見另一張書桌上放了一本文集,那並不是她的東西,想來是吳盈留下的,登時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臉色登時一片雪白,楚晙道:“去開門,瞧瞧看這麽晚了,還有誰和我一樣登門拜訪?”
    她話語平平,但清平莫名其妙聽出一種十分嘲諷的味道來。清平趕緊走到她前麵道:“不如請殿下移步堂上,下官自己去看就好了。”
    楚晙意味不明的掃過她緊抿的嘴唇,沒帶什麽感情的笑了笑道:“好。”
    她既應了,清平便鬆了一口氣,快步前去開門。她在心裏祈求著千萬不要是吳盈千萬不要是吳盈......門開了一條縫,襦袍青罩衣的學生出現在她門外,正是吳盈。
    明明是這麽熱的夏夜,清平卻覺得一顆心落在了冰窖裏,一寸一寸的凍了起來,偏偏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怎麽了,有事嗎?”
    夜色中吳盈看不清她的臉色,隻是躊躇了一會才道:“我有樣書落在大人這裏了。”
    清平自然知道是那本文集,她道:“那我去取來給你,你拿了書就早些回去吧。”
    吳盈沒想到她這麽直接,忙伸手拉住她的袖子道:“不,你聽我說.......”
    清平心急如焚,現在是多說一句話就多一分引來楚晙的危險,若是兩人見麵,她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她冷漠道:“放手,你的平日的禮數呢?快些回去吧,我還有事,你明日再來尋我也一樣。”
    吳盈被她話中尖利的嘲諷刺到了,清平這些日子以來對她太好,以至於她都不敢相信她會這樣對待自己。吳盈不由鬆了手,卻喃喃道:“我隻是想,想來看你一眼。”
    這話說的清平心裏一陣鈍痛,她幾乎就想回握住吳盈的手,大概是她眼中的溫柔泄露了她的想法,吳盈低著頭語氣可憐道:“今夜我能留在這裏嗎?天已經很晚了——”
    忽然一人道:“是很晚了。”
    清平心中一驚,當真是冰涼一片,倏然回頭,楚晙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她的背後,也不知道聽了多久。她的臉在梧桐樹影中模糊不清,隻是聽語氣卻是不怎麽愉快。
    似還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作者有話要說:甜甜校園章節在圍脖哦,就是作者名字,嘿嘿嘿,不知道大家看完什麽感覺啊咩哈哈哈哈哈哈!!
    七夕快樂哦諸君!
    麽麽紮,挨個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