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納斯很準時，八點差五分的時候到達昨天分手的地方，隻是滕賓這次沒來。畢澄上車後，林肯轎車直奔琉璃廠而去。

    琉璃廠位於帝都和平門外，元明二代曾在此處設置官窯燒製琉璃瓦，因此得名。現在的琉璃廠早已不見了官窯，而是變成了以古書典籍為主的文化街，拓片碑帖、文房四寶之外，還捎帶著一些售賣瓷器文玩的店麵。為了營造文化氛圍，路兩邊的鋪麵仍舊保持古色古香，很有中國傳統韻味。

    畢澄雖然已經確定左手食指有覓寶之能，自己也算稍稍了解點古玩珠寶方麵的皮毛知識，但這位丹納斯畢竟是位藝術品拍賣公司的老板，畢澄多少有點心裏打鼓，因此在車上的時候畢澄就有言在先，今天隻辨真偽，不說原由。丹納斯早已斷定畢澄是個天才，天才自然會有一些不同尋常的特殊習慣，因此也不多想，爽快的應承下來。

    丹納斯果然是行家，雖然逢店必進，逢物便看，但不管店裏夥計如何忽悠，丹納斯卻很少接茬，更不會隨便出手購買。隻在一些確有年份的物件前麵停留片刻，向畢澄隨口問上幾句，畢澄對舊書古畫基本一竅不通，好在隨時可以打開左手食指拇指分辨一下，於是也算勉強過得了關。

    快到中午的時候，畢澄似乎已經明白了丹納斯的用意，考試！準確點說，是在考校畢澄的眼力！但為嘛考我啊？話說大爺跟你洋毛子非親非故的，難道吃飽了撐得？畢澄有些不明白。

    吃完午飯之後，丹納斯仍舊不出手，隻是不緊不慢的瞎走亂轉，有時還刻意找點相貌逼真的贗品讓畢澄瞧瞧。可這怎能難住畢澄，手指暗暗一開，便知真偽古今，隻用點頭和搖頭便輕鬆混過。

    日暮西山將近之時，丹納斯的考試終於告一段落，不再詢問畢澄意見。丹納斯先是在榮寶齋買了一幅足以亂真的《韓熙載夜宴圖》複製件，接著又花一萬三千元去萃文閣收了一方民國時期的徽州鬆煙墨，接著便走回停車場，上車，打道回府。

    送畢澄回家的路上，丹納斯突然問畢澄是否願意為自己工作。對前段時間欲求工作而不能的畢澄來說，這句話無疑是天籟之音！隻是這個幸福來得太過突然，幾乎相當於天上掉餡餅，畢澄一時沒反應過來。

    丹納斯見畢澄沒吱聲，還以為畢澄不肯，於是把條件一同端出：丹納斯藝術品拍賣公司中國代表處古代藝術品鑒定主管，年薪四十萬！

    這樣一步登天的好事上哪兒找去啊？畢澄差點沒被樂瘋了！

    “怪不得拉著我瞎轉亂問的呢，原來真是在考察我，多謝萬能的食指！”畢澄證實了自己的判斷，但卻沒料到這麽好的年薪和職位，一時還有點不敢相信，“隻是因為自己撿漏的事？還是另有其他原因？”

    想到這裏，畢澄慢慢冷靜下來。不會是還在惦記我那幾樣寶貝吧？但我不賣，你總不能明搶吧！但話又說回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眼看就要到達昨天見麵的地方，畢澄不再猶豫，強作一臉平靜的接受了丹納斯的邀請。

    丹納斯很高興，舉起黃毛大手與畢澄擊掌一記，工作之事就此確定下來。商量好去魔都代表處報到的時間之後，畢澄下車，丹納斯則自行離去。

    當晚，喜不自勝的畢澄拉著耙子出門，找了個像樣的館子一醉方休，然後勾肩搭背的晃蕩著回家，又說了大半宿的珍重憧憬之詞，這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畢澄立刻收拾行李，買票回了老家，先給老爹老娘報個喜訊，然後又留下點錢，更重要的是把那三樣寶貝安放妥當，免得去上班後還被老板丹納斯瞎惦記，話說這三樣玩意可是國粹，即便不要這個工作也是不能賣給丹納斯的，畢澄心裏想得很清楚。

    一身輕鬆的畢澄隨後就去了魔都，租房安頓一番之後，便按照約定去報到上班。

    ……

    丹納斯藝術品拍賣公司上海辦事處並不大，加上畢澄在內隻有十一個人，共分為四個部門，首先是行政財務部，隻有三人，老板助理、人事行政專員外加一名會計。再就是市場部，也就是滕賓所在的部門，人數更少，除了很少在公司露麵的滕賓之外，還有一位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隱身大俠，畢澄自從上班就沒見過那人的長相。

    除此之外，便是策展部，兩名項目經理各帶兩名小兵，分別負責國內和海外舉行的展覽和拍賣會。最後是鑒定部，畢澄之外，還有一位負責現代藝術品鑒定的老頭，說是從百年老號老龍吉金店挖過來的老法師，鼻梁上整天架個瓶底厚的老花眼鏡，看人必要低頭皺眉，從鏡片上麵看人，很是古怪。丹納斯則常年待在美國，隻是偶爾來辦公室露個麵。

    人雖不多，關係卻很複雜，尤其是老板助理，仗著年輕貌美外加跟丹納斯在床上有過一腿，平時儼然就是上海辦事處的老大，指手畫腳不說，還經常向老板打每個人的小報告。

    畢澄本就無心辦公室政治，正式踏入拍賣這個圈子之後，畢澄更發現自己原本在當鋪學會的東西根本就不夠用，雖然隻負責古代藝術品，隨便伸伸手指便能分辨出來，但前來送拍的都算是古玩界的老油條，隻是簡單說個真偽遠遠不夠，不說個子醜寅卯的合適理由很難應付過去，除此之外，還要給拍品估價，這更是畢澄的軟肋。

    好在畢澄留過譚老的名片，碰到難題之時還可以請教救急，但這總不是長久之計。於是畢澄索性讓譚老幫忙製訂了一個惡補清單，隨即將宣和畫譜、石渠寶笈、天祿琳琅、西清古鑒之類書畫聖經一網打盡，隨後苦學鑽研，倒也成了半個古畫行家。但陶瓷、青銅器、軟玉翡翠和古玩雜件之類更注重實踐積累，相關畫冊書籍也不太多，畢澄沒法一口吃成胖子，遇到這方麵的送拍品，畢澄仍舊隻能囫圇吞棗的搪塞敷衍，好在現在社會上真品極少，畢澄絕大多數場合隻要隨口一句“說不好”便可把來人打發走。

    大半年時光轉眼即過，除了幾幅晚清民國的名人畫作圖稿之外，隻有一隻民國仿掐絲琺琅春字盒和一隻南宋官窯鬥笠碗，被畢澄鑒定為真品，其它送拍的上百物件，無一例外都是贗品假貨。隻是讓畢澄無法理解的是，這些贗品假貨中的一部分不但沒有被退回，而且還被策展部堂而皇之的放上拍賣會的台麵，而且大部分成交了！倒是那隻被鑒定為精品的南宋官窯鬥笠碗，一直沒有出現在拍賣會上，不知去了何方。

    更令畢澄不解的是，就職滿九個月的時候，自己竟然被升任鑒定部總監，年薪提高到六十萬。這一大出意料的決定不但讓畢澄天天要接受那位負責現代藝術品鑒定的老法師白眼，而且更令自認為貢獻遠小於收入的畢澄心生不安，要知道，畢澄經手的其它幾件真品全部加在一起，總拍賣價格也不過五百萬，按照百分之十到十二的傭金收入來算，公司的毛利潤也不過五六十萬，還不夠畢澄的一年的薪水。老板為什麽要這樣做？畢澄想不明白。

    畢澄唯一能夠確定的是，自己的左手食指確實就是一根神奇的覓寶指！隻要距離夠近，沒有哪個值錢物件能夠逃過畢澄的魔爪！

    總體來說，畢竟在丹納斯工作的這段日子是舒心的，直到小黑馬煤球惹出禍端的那個上午。

    ……

    畢澄當然沒對黃峰講起左手食指的事情，找到幾樣寶貝的事也隻是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不僅是跟黃峰才剛第一天認識的緣故，更因為畢澄越發覺得這是一個秘密，就連自己也尚未發現端倪的秘密！

    即便這樣，畢澄從悲催無比的倒黴蛋到好運連連的幸運兒的現實版故事，也早已讓黃峰恍如在聽天書，不知不覺張大了嘴巴。但黃峰隨即重歸平靜，似乎這樣的好運隻是屬於別人的，而自己卻是萬萬無福擁有的。

    仍舊沉浸在夢境中的畢澄注意到黃峰的變化，是啊，自己有點得意忘形了。為了不刺激黃峰，畢澄立即轉移話題：“煤球這小子也真夠淘的，竟敢明目張膽的調戲良家婦女，我真是敗了！”

    “良家婦女？你是說那個露西？要我說，她就是一輛公共汽車，隻要給錢就來者不拒，我們見識過可不止一次兩次了。而且這個女人還欺軟怕硬，平日裏橫得很，根本沒把我們這些保安當人看過。”黃峰不以為然的說道：“大哥，你也太大方了，哪能給她那麽多錢！”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畢澄想不到正直的黃峰竟然說出這麽有趣的話來，忍不住笑了，“看來是我錯怪了煤球，人家這是替天行道呢，哈哈哈！”

    黃峰也是難得的大笑起來，隨後卻問道：“大哥，我正想問你，煤球是從哪兒買來的，一看就不是普通馬？”

    “哦，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煤球是汗血寶馬，算是它主動跟我的吧！”畢澄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似乎早已投向遙遠廣袤的大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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