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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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如果一定要找個形容的話,壬拘大概真的是金剛葫蘆娃那一卦的。
打從他從蛋裏爬出來的那天算起,一直到現在,這說長不長說短也算不上短的幾個月裏,幼兒常見健康問題基本是跟他絕緣的。
別的孩子健康,那叫生龍活虎。而壬拘這種,不但健康,心情不好了的時候還能大殺四方的,就該叫人間殺器了。
白川也曾考慮過,壬拘這種逆天的戰鬥力和有違生物常理的急速成長速度,是不是跟那位繆昂教授有關。他每天看著這頭大蜥蜴翻白眼耍橫挑食鬧脾氣,習慣性的就把他當做了一個脾氣不大好的小朋友,偶爾也就忘記了,他是一個以“最強獸人”、“帝國第一生物武器”為標準研究出來的生物。
盡可能縮短幼年期,並且延長作為戰士來說最為黃金的青年時期,對帝國來說,是一個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而此刻這個大殺器就這麽在地上可憐兮兮地癱成一長條,死了也似的,讓白川的心髒猛地漏跳了一拍。
至於現在的沸加,大概是自這個星球上有了文明以來,最混亂的一天了。
服務台的小姑娘隻擁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正常的心理承受能力,現在已經白眼一翻昏過去,整個不省人事了。
那些喪屍們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變異的緣故,似乎餓得很。它們搖搖擺擺地向各個方向前進,逮到一個是一個,來者不拒。隻要有一個在混亂中摔倒的人,下一秒立馬就有十數隻喪屍呼啦啦圍上去。它們非常有秩序,你一口我一口,尖利突出的犬齒噬咬上去,咬不下來再用手撕扯著幫忙,從不爭搶推擠,直到地上那個可憐的人類半個身子隻剩下森森的白骨,方才滿足。
然而若是指望它們吃飽了就能停下進攻的腳步,顯然有點過於天真了。
覓食於這些早已脫離了“人類”範疇的怪物們來說,仿佛是深深烙印在他們骨髓裏的天性。活人的肉對它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隻要它們還沒有化成飛灰,那麽它們就永遠不會停止覓食。
大衛發瘋一樣拚命奔跑著,卻還是眼睜睜看到一隻喪屍向他張開了散發著惡臭的大嘴,猛地撲過來。
情急之下,他一眼瞅見在旁邊寸步不離為他擋開喪屍們的獸人戰士尤利爾,便一把抓住他往那個張口向他咬來的喪屍麵前推過去,為自己擋了一下。
那隻喪屍沒收住動作,於是一口咬在了尤利爾肩上。剛咬下去,喪屍就立刻連退好幾步,嘴裏發出“啊啊”的讓人不明所以的音節,搖著大腦袋退開了。
但是尤利爾肩上還是被咬掉了一塊肉,鮮血直流。他卻並沒有在意那個傷口,繼續為大衛開著道。
他們已經快跑到醫院大門口了,所有人都在一齊往這個方向奔湧而來,而他們約莫是最快的幾個之一。
“原來這些畜生不吃獸人。”大衛邊跑邊回頭往身後看,就見本來跑在他身後的一個中年女人已經又被連咬了好幾口,立刻跑不動了,跌倒在地上。那些喪屍大概已經吃飽得差不多了,機械地轉動著脖子看了那個女人一眼,並沒有圍上去分食她。
而尤利爾目標那麽大,且又一直奮鬥在最前線保護大衛——幾乎是以自我犧牲的姿態——卻沒有一隻喪屍攻擊他。
“快把我周圍這些都幹掉!廢物!別管後麵那些了!”大衛對著尤利爾吼道。
一下子太多人湧到了門口,醫院本來也不算大的玻璃大門被擠了個嚴嚴實實。人們尖叫著,推搡著,許多人被堵在後麵出不去。那種前麵兩步就是外麵的陽光,屁股後麵是追隨而至的喪屍大軍,卻怎麽也出不去的感覺令他們遍體生寒。
白川在一片紛亂嘈雜與恐慌中彎腰抱起壬拘,感到手中的身體有點發涼。
這個發現幾乎比剛才被喪屍追咬更讓他恐懼。
但是現在顯然不是在原地放聲痛哭上演八點檔劇情的好時機,白川隻能咬咬牙抱著壬拘埋頭往外衝。
此刻的大門早已經堵得水泄不通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被喪屍咬死咬傷。有許多人在試圖砸醫院的玻璃窗,所有周圍看起來比較硬的東西都試過了,那防彈玻璃窗連晃都沒晃一下。
白川覺得自己管不了那麽多了。
他掏出便攜機甲,就地放大。
醫院大廳的天花板挺高的,但一般沒有哪個神經質的設計師會讓它高到足以容納一台人型機甲站立。
機甲倏然放大,頭部在天花板上卡了一小會兒,終於頂穿了醫院的天花板。不過醫院建築用的都是最堅實的材料,機甲頭部的合金也不可避免地凹了一小塊。
正在醫院門口跟一群人推推擠擠始終出不去的大衛瞅見了,立刻折返,二話不說就要往白川的機甲上跳。
“讓我上去!”
機甲本身體積大,但它始終隻是戰鬥器械,沒有讓人在裏麵喝茶聊天的功能。一般機甲駕駛室的規模也就是容納一位駕駛員而已,並沒有多餘空間載其他人。
“開艙!”大衛臉紅脖子粗地對下麵的白川吼道。
白川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默默打開了駕駛艙,大衛立刻爬了進去。尤利爾看了看大衛,很識趣地立在了原地,沒有再跟上去。
醫院裏的其他人,看到忽然冒出來一台機甲,也有點蠢蠢欲動。機甲對於帝國普通民眾來說,不是一個“奢侈品”足以形容的。要購買機甲,巨額資金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得有渠道和資源。
琉伽見狀,也摘下耳朵上掛著的便捷機甲放大了。
“你帶上他!”白川指著阿西亞對琉伽叫道,繼而抱著壬拘三步並作兩步跳進了駕駛艙。
兩秒之內發動引擎啟動機甲,接著伴隨著機甲的轟鳴聲連續三枚粒子彈轟向防彈玻璃。玻璃在牆劇烈地震動了一會兒,終於“嘩啦啦啦”地分崩離析,碎成了無數片。
人群迅速分流,不管被咬了沒有,所有人都竭盡全力想要逃離這裏。有一些人順著白川跟琉伽機甲的腿部在往上爬,不過機甲隻要動作稍微大點他們就難以避免地被甩了下去,隻得放棄。
……
機甲駕駛艙裏的牆幾乎緊貼著駕駛員的椅子,再硬塞進大衛這麽大一個男人,警報器都在“嘀嘀嘀”地直響。白川在駕駛座上屁股還沒坐熱,就毫無防備地被大衛一把掀開了。
“我來開!沒斷奶的臭小子還敢開機甲?!”大衛推開白川以後立刻自己坐上了駕駛位。結果在控製盤上摸索了半天連鍵位都認不全,好不容易拉著操縱杆一步邁出去,那晃悠不穩的白川都快把午飯都吐出來了。
饒是脾氣再好,此刻的白川也不由有點火大。
尤其是當感受到懷裏的壬拘,體溫還在不斷下降的時候。
白川試探著探了探壬拘的鼻息——有,很微弱。
在大衛操縱下的機甲,幾乎一步三晃,但他偏偏還愛亂按一氣橫衝直撞。眼見著底下靠兩條腿走的人都已經跑得比他們遠了,他們的機甲才還在醫院附近前腳絆後腳地到處磕磕碰碰。
不過大衛不在意,他現在終於把心放回了肚子裏。這些喪屍們一開始也往機甲上爬,後來發現找不到活人,就都紛紛退散了,不再對這鋼鐵怪物表現出什麽興趣。
安全了。
大衛這麽想著,整個人也都放鬆了下來。白川吃力地被擠在一邊的夾縫裏冷眼看著他錯漏百出地好不容易調出了粒子炮,立刻就麵目猙獰地、泄憤一般地對著腳下的人潮狂轟濫炸起來。
喪屍們被炸成了一堆堆的爛肉,可是逃命的普通人,鑽進車裏準備跑的人,甚至健康的醫護人員跟一些獸人們,也猝不及防地被這一炮轟沒了性命。
大衛卻像是食髓知味般的非常樂在其中,一炮不夠再來一炮,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比起喪屍要來得可怕得多。他不大會使用機甲的攻擊模式,一不小心又切換到了軍刀。機甲在他的操作下拿著巨大的軍刀到處亂揮,不時地砍到機甲自身身上,顯示著機身損壞程度的豎條不斷往上攀升,大衛卻好無所覺。
“看到沒有?這才叫機甲駕駛!”大衛哈哈大笑著,瞥到白川手裏的壬拘,輕蔑道,“什麽玩意?死透了吧?留著占什麽地方,快扔了。”
白川眯了眯眼。
“開去獸人醫院。”
“怎麽?還是個獸人?”大衛哼了一聲,“還去獸人醫院,都死得不能再死了。現在當然是盡量往遠的地方跑,能躲這些怪物多遠躲多遠。獸人醫院就在市區,你當我傻的去送死。”
說完他伸手就要過來抓壬拘:“晦氣的玩意兒,你舍不得?我來幫你處理了。”
在他的手即將碰到壬拘身體的前一刻,白川以從沒有過的速度和爆發力一瞬間掐住了他的脖子。
大衛的眼睛都突了出來,怒瞪著白川。他的臉即刻就爆紅,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猙獰地暴突了起來,形容可怖,足以想見白川這一下用了多大的力氣。
這個所謂的“金錢戰士”,半天才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個“你”字。
大約人的潛能真是無限的,白川平素斷然沒有這樣彪悍的戰鬥力,可以瞬間以爆發力製服一個體型比他大得多,且戰力不弱的人。
他自己的手背上青筋也一根根爆了出來。不同於大衛,白川的手白皙修長,所以愈發顯得那暴突的青筋十分違和。
此刻他一隻手抱著壬拘,一隻手掐著大衛的脖子。大衛已經開始翻白眼,再這麽下去,他很快就會窒息了。
白川卻在這個當口往一側傾了傾身子,胳膊肘一頂,頂上了控製盤上紅色的開艙鍵。
警報的聲音響得更淒厲了,白川置若罔聞。機甲駕駛艙的艙門緩緩打開,外麵的風呼嘯著吹進來,把白川跟大衛的頭發吹得滿頭滿臉。
“去死吧。”
白川一腳重重踹上大衛的肚子,將他從大開的艙門中踹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一個人類,大腦還缺著氧,整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狀況下,直接掉進喪屍堆裏會是什麽樣的?
外麵的喪屍數量在不斷增加著,沸加大量感染疫病的人迅速經曆了病毒變異,紛紛加入了喪屍大軍。有一些之後被喪屍咬傷了的,也迅速被感染。剛才大衛那幾炮完全不夠看的,整個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而時刻不離大衛左右,盡忠職守地用生命保護著他的獸人戰士,終於此刻不在他身邊了。
白川站在艙口冷眼看著大衛像一塊落進野狗堆裏的肥肉一樣,被喪屍們一擁而上分而食之。他瘋狂地嘶喊吼叫著,卻依然無法阻擋自己身體上的肉一塊一塊進了這些惡心生物的嘴裏。
一直到他再也叫不出來。
白川合上艙門,坐上駕駛座,緊緊摟住壬拘。
“堅持一下,我帶你去獸人醫院。”
……
此刻的沸加首府還尚未全麵淪陷,中心醫院所在的西區雖已陷入大規模恐慌,東區卻相對平靜,隻是依然死氣沉沉,街上看不見半個活人。
機甲行駛的速度比居民和喪屍大軍要快得多,白川找到東區一家獸人醫院的時候,這裏的街道依然風平浪靜地靜謐著。
隻是路邊很多小商店早已經閉門謝客,百貨商場門口的卷簾門也拉得死死的。帶著冷意的風拂過街邊塌了一角的海報,顯露出幾分蕭索來。
白川下了機甲,就直接把它停靠在了路邊,沒有收起。他抱著壬拘跑進獸人醫院,醫院裏也是清清冷冷,木地板上有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掛號處沒有人。白川四處張望了許久,也沒看到一位醫生護士。
“請問有人嗎?”他叫了一聲。
手上的壬拘一直都有呼吸,但也一直很微弱。他的身體冰冰涼涼的,還有點發硬,白川幾乎覺得他隨時都要停止呼吸了。
一連叫了好幾聲,都沒有人反應。獸人醫院的規模比普通的人類醫院要小很多,一般也就兩三層樓幾個診室,打著暖黃色的光,像是人類的小診所。
白川把整間醫院到處都看了一遍,確認這裏確實已經沒有醫生駐守了以後,才有些發怔地坐了下來,愣愣地看著懷裏的壬拘。
忽然,他好像感覺到手上的大蜥蜴動了一下。
白川趕緊瞪大了眼睛查看,接著就看到壬拘身側步著細細密密鱗片的皮,似乎裂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
白川扒著那裏那塊皮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細細地看,半晌,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蜥蜴也會……蛻皮?”
想到這或許是這小獸人成長中的必經過程,白川頓時一激靈,立時收起那點頹廢的情緒,小心地抱著壬拘站起來,爬回了停在路邊的機甲駕駛艙。
掃了一眼顯示儀,這台機甲的能量已經快要告罄了。而在現在社會秩序已經陷入半崩潰狀態的沸加,要想找到能給機甲充能的地方也絕非易事。再加上剛才大衛那一通自殘式架勢,機甲估計撐不了多久了。
不管怎樣,喪屍大軍總會循著人多的地方而來,現在最好是能找到一個無人的荒郊野外貓著,也好能讓壬拘有足夠的時間喘口氣,把皮褪掉。
這麽想著,他重新啟動了機甲,照著gps指引,全速往附近一座荒嶺上而去。
路上零星遇到一波一波不知是剛變異的還是喪屍大軍中的離群喪屍,看來這喪屍病毒還在迅速擴散。
沸加這次,隻怕是要全麵淪陷了。
白川把操縱杆拉到底又開啟了自動駕駛讓機甲自己照著路線前進,一邊無意識地撫摸著壬拘身上細細的鱗片一邊思索著。
這件事,從頭至尾,他都覺得蹊蹺得很。
從疫病莫名其妙而又異常地急速擴散,到沸加的通訊斷鏈——且恐怕至今帝星也不知道沸加的實際情況,這理論上來說是不可能的。
沸加的當地政府肯定要隨時跟帝星管理層聯絡,報告情況。如果帝星收不到沸加的報告,肯定會立刻警惕起來著手處理此事。
可是帝星一切運作照常,完全沒有對沸加投放過多注意。
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更像是一步步精心設計好的、人為的陰謀。
而這背後的目的,他不敢想。
有什麽樣的陰謀,是要以一整個星球上百姓的性命為代價來達成的?
沸加的地貌多山多水,麵前這座荒嶺說是荒嶺,但溝溝壑壑綿延起伏的,長到一眼都看不到頭。不算特別高,但植被茂盛,樹木都長得鬱鬱蔥蔥的,有的野草都有半人高,很顯然平時很少有人踏足。
機甲不好開上去,白川隨手就把已經幾乎能量完全耗盡的座駕扔在了山腳下。手上抱緊壬拘,一步一步靠兩條腿往山上爬。
大概是平時真的沒什麽人會閑得無聊往山上跑,地上連被人力踩出來的小路也沒有。白川一隻手抱著壬拘,另一隻手撿了根棍子,把擋路的野草啊、枝椏啊什麽的掃到一邊。盡管如此,他身上的衣服還是被劃出了幾道口子,有的地方滲出了血。
山腳附近還是有喪屍,白川來的路上看到了。但這些喪屍們都循著人的氣味在往鬧市區移動,這裏已經算得上這座城市裏比較安全的地方了。
山上有溪流,白川還看到了幾隻小兔子。他想了想,先把壬拘放下,從空間袋裏掏出一柄小刀,瞄準一隻肥兔子擲了過去。
壬拘從剛才開始就在無意識地掙紮扭動著,已不像之前那樣死氣沉沉。此刻在地上一抽一抽地亂動——如果真是蛻皮的話,以壬拘這麽硬這麽厚的皮,相比比蛇什麽的褪起來要艱難多了。從剛才到現在這半天,他依然還是隻有身側那麽一條細細的縫,甚至都沒有被撐大一些。
白川的刀成功插在了那隻肥兔子身上,它周圍的其他兔子立刻撒丫子跑了個幹淨,非常不講義氣地丟下同伴在那兩腳直抽抽——不過很快就死透了。白川上前,拎起那兔子的長耳朵,扔進空間袋裏。
影視作品裏,但凡主角上了座山,勢必馬上就能找到一個又能遮風擋雨又有寬敞空間的奢華版山洞。白川以為自己也能找到,不過他很快就發現相信影視作品的人大概腦子都進了大海那麽廣闊的水。他在山上走了許久,身上被劃得、擦得各種小創口無數,也沒能找到一個符合上述要求的山洞。最後好不容易在一處小斷崖底下看到一個窄小的凹口,差不多也就能夠兩三個人擠擠。白川扯了點野草在堅硬的石頭上撲了一層,貓著腰拱了進去。
壬拘還在扭動著,動作越來越劇烈。
“難受麽?”白川問道。不過這個時候壬拘基本沒什麽意識,估計也聽不見他說的話。
“聽說蛇蛻皮的時候,都要找棵樹蹭著,蹭著蹭著,舊皮就脫落下來了。”白川伸手幫壬拘揉著搓著,不過他身上的細麟的邊緣太鋒利,白川揉了幾下手上就見了血。
正好旁邊有棵樹,白川便把壬拘放到樹邊,還體貼地幫他把身子纏在樹上,自己在一邊蹲了下來。
“蹭吧。”他托著腮幫子,看著壬拘說道。
……
山下喪屍圍城,人間地獄。山上,某個少年悠哉地端詳著一隻大蜥蜴——話說真的是蜥蜴麽?蜥蜴還需要蛻皮?——蛻皮。
好像如今這顆星球上發生的大災難全與他無關一樣。
“我就要你好好的就行了,別的操心也沒用。”白川蹲在地上,用手上那根樹枝戳戳壬拘,“你怎麽不蹭啊?”
第二十八章
壬拘剛才那段時間,確實是陷入了像假死一樣的狀態。
他昏迷著,腦中全無意識,一直到剛才,他才能些微感覺到外界的東西,模模糊糊有了一點點神智。
但還是很模糊,他覺得自己還沉在很黑很沉的夢裏醒不過來。雖然他很想醒,卻跟魘住了似的,眼睛怎麽也睜不開。他的意識一片混沌,但隱隱能聽到旁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絮絮叨叨地說話。
這個聲音讓他感到很安全,仿佛曾經也是這樣,在他沉在混沌之中的時候,是同樣的一個聲音喚醒了他。
壬拘下意識地就想向聲源處靠近。
白川就看見那隻大蜥蜴完全沒有按照他的劇本抱著樹蹭,他對那棵樹一點興趣也沒有,歪歪扭扭地掉過身子,往他的方向爬過來。
壬拘身側裂的那道小口子似乎略微增大了一點,但是離成功蛻皮的距離還是很遠。
他循著感覺爬到了白川身邊,又用前爪扒上他的腿,開始往白川身上爬。
“我可不是樹啊。”白川無奈道,身子微微往後仰了一些。
壬拘對他說的話沒有什麽反應,他剛才體溫一直冰涼,現在卻微微有點發熱。他爬到白川身上,長尾巴卷在白川的腰上,四隻爪子牢牢扒住他的身體,頭也緊緊貼在他胸前。
纏得很緊,白川感覺自己跟被一根粗麻繩綁住了似的,怪難受的。壬拘卻不理會他的感覺,纏好了以後就開始緊貼著繼續亂扭亂蹭。白川身上的衣服幾乎是馬上就被壬拘的鱗片刮破了,露出裏麵白皙細膩的皮膚。
皮膚也是個嬌柔的東西,不比布料耐摧殘多少。壬拘這種凶狠的蹭法很快就擦破了白川身上的皮膚,細細密密地滲出血珠來。
“你別拿我當樹啊,哪有你這麽摧殘人的?”白川疼得齜牙咧嘴,使勁把壬拘往下扒拉,這貨卻紋絲不動,誓有要扒在他身上蹭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剛破掉的皮膚被壬拘身上的鱗片反複磨蹭,弄得血糊糊的。雖然隻是一點皮肉傷,但架不住這種不知道啥時候才是頭的疼法。
見這條大蜥蜴怎麽也扒拉不下來,白川幹脆破罐子破摔了。他往身後堆出來的草垛上一靠,眼一閉心一橫:“算了,你就拿我當樹吧。小不點,你行行好,快點褪完成麽?”
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一開始是毛毛小雨,幾乎感覺不到,後來越下越大。白川身上被淋濕了一些,於是往小山洞裏又縮了縮。頭頂上突出來的石頭隻能勉強遮擋一點雨,身上還是不可避免地淋了雨。白川烏黑的頭發被雨淋濕以後濕乎乎地黏在臉上脖子上,有點難受,他用手撥開來,又抹了抹沾上水的眼睛。
壬拘依然緊緊繞在他身上不放,蹭來蹭去扭來扭去。他的體溫越來越高,白川能感覺到他的難受,隻能一下下輕輕拍著他。他能看到壬拘身上的外皮終於又出現了數道裂紋——不過蹭他的效果肯定不會有蹭樹好,他沒那麽強的摩擦力。
當然壬拘才不管那麽多,他一向我行我素。他就樂意蹭人不樂意蹭樹,誰也管不了他。
雨下久了,淋得也久了,有點兒冷。
壬拘身上是熱乎乎的,白川蜷起身子變成一團,一人一爬行動物頓時也說不清是誰摟著誰誰蹭著誰了。
白川覺得腦袋暈乎乎的,身上發冷,直想睡覺。昏昏沉沉間,隻覺得身上的傷好像都不怎麽疼了。他感到腦袋裏像塞了棉花,身上酸酸軟軟,眼皮子撐不開。
感冒了?還是發燒了?他迷迷糊糊地想著。
雨一直下,到最後白川覺得自己身上已經透濕了,冷得直哆嗦,就算有某隻大蜥蜴在那使勁兒摩擦生熱也不管用。他覺得別的感覺都不太明顯了,唯獨就是渾身冷得厲害。他看不到自己,不然就能看見他那嘴唇都已經全白了,眼皮也越來越重,僅剩的一點意識就是隨時注意一下壬拘的情況,不然他真能直接睡死過去。
壬拘身上的裂紋越來越多了,有的地方的外皮已經開始發皺,即將要剝落下來。外皮下新生的新皮上,鱗片要比舊皮稍微大一點,顏色也更加黝黑鋥亮了。
這裏倒是沒有喪屍,不過要是孤零零一個人死在這,估計過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會有人經過,隻能當孤魂野鬼了。白川迷迷糊糊地想著。
他最後看了一眼壬拘,確認了這個大蜥蜴沒傻不愣登地被卡在自己的皮裏,然後終於身子一歪,也不知道是睡過去還是昏迷過去了。
天上的雨還在下,那朵烏雲好像怎麽也不肯離開這片兒一樣,非得要把整座山嶺都給澆得濕透不可。山外喪屍的數量日漸呈幾何數增加著,所有還活著的人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帝星的援軍。然而一天兩天三天四天就這麽流水般過去了,活著的人越來越少,援軍卻始終沒有來。
等到帝國的統治者終於在百忙之中察覺到這顆小星球的不對勁的時候,這裏已經跟當初經曆過世界末日的人類故鄉差不了多少了。
帝國曆3006年,沸加因疫病全麵淪陷,人類文明毀於一旦。
不久後,幾顆熱能彈連續轟上了沸加,把大片喪屍炸成了渣。自稱獸人自由軍的大規模獸人革-命軍占領了這顆小行星,正式宣布跟帝國的對立。帝國統治者完全無法想象在他們天羅地網的鐵律下是怎麽冒出來這麽多逃過馴化的獸人的,這個組織在暗處蟄伏了不知道多少個春秋,韜光養晦積攢力量,暗中營救獸人不斷發展壯大,如今終於積攢了足夠的力量要跟帝國叫板了。
反應過來的帝國第一時間就派軍隊前去沸加鎮壓革-命軍,然而沸加已經完全成了獸人自由軍的地盤,外來者要強攻難度太大。況且獸人自由軍不知道是不是有個老奸巨猾的領導人,作戰方式滑不留手,又一水的高戰力獸人戰士,把前去討伐的帝*打得完敗而歸。沸加當地曾經被馴化的獸人一個也沒有感染上疫病病毒,絕大部分被獸人自由軍接收,沸加成了一顆屬於獸人的星球。
獸人革-命的第一炮,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打響了。
這些事情,一直在荒山野嶺上的白川跟壬拘都不知道。
等壬拘終於意識回籠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變回人型。他發現自己全身光溜溜的,跟八爪魚一樣纏在白川身上。手長腳長,已經全然不是當初那個短腿幼兒的樣子了。
白川身上的溫度簡直燙人。
壬拘忙從他身上爬下來,湊過去細看,白川睫毛微顫著,麵色煞白,嘴裏不斷發出無意識的、模糊不清的囈語。
壬拘有點慌,也顧不上自己一頭一腦袋的汗,抱上白川就往外衝。在山上沒頭蒼蠅似的跑了半天,終於找到一條溪流。他用手捧起些水往白川嘴裏喂,不過大多數都順著他這些天已經瘦尖了的下頷滑下來了,真正喝進去的沒多少。
得送他去醫院。壬拘想。
隨便往身下兜了幾片大葉子,又用草串上自己之前褪下的一塊一塊的皮略微遮擋了一下,壬拘就抱著白川,野人似的往山下衝。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白川的體溫還在不斷升高,壬拘少有的慌亂,隻覺得手上這個人好像隨便戳一下馬上就要死了。
下了山一路跑,這荒郊野外依然什麽生物都看不到。壬拘也搞不清醫院在哪裏——他也不知道醫院現在還運作不運作——隻能盡量往樓多的地方跑。他本來想開白川那台機甲,可是那玩意兒現在沒了能量完全就是廢鐵一大塊,一路上也沒看見什麽懸浮車一類的東西,隻能靠兩條腿跑。
……
阿西亞在來來回回兜了好多天都無功而返以後,終於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他坐在機甲裏,把麵前的三維屏幕放大對準遠處那個小黑點,圖像立刻放大了許多倍展現在他眼前。
那是一個少年,麥色的皮膚,湖綠色的眼睛。他的腰間隻兜了幾塊皮跟葉子,其他地方都光溜溜的,肌肉勻稱,有著具有爆發力的弧度。
他手上緊緊抱著另一個少年——看起來情況不太妙。
機甲不是阿西亞駕駛的,這台機甲罕見地居然有兩個駕駛位,真正負責駕駛操控的是坐在阿西亞身邊的另一個人。
“找到了。景河,下機。”
“知道了。”那個叫景河的,身量格外高大的人停下機甲,按下了開艙鍵。
壬拘就看見一台長得十分與眾不同——但看上去又非常別致的中型機甲在自己身前熄了火,一個人從裏麵爬了出來。
他警惕地護住白川,做出了預備攻擊的動作。
“沒事,是我。”那人從機甲後麵繞過來對他招了招手,壬拘這才認出這是之前那個有點無厘頭的“戰爭藝術家”來。
他卻依然沒有放下防備。
阿西亞歎了口氣:“你這樣要跑到什麽時候?跟我走,我有辦法救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