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拘可以說是一夕之間長大的，昏沉了一段時間，等清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從幼兒變成了少年，中間一步跨過了普通人結結實實走過的數載春秋。

    就在兩個月之前，所有人都還拿他當一個什麽玩意都不懂的屁孩子看，兩個月之後，他好像就因為一次蛻皮，可以馬上搖身一變，躍入“有自主決定權的準大人”行列了。

    這個自主決定權當然也包括他自己的人生。

    白川整天以他的監護人自居，第一次從他嘴裏聽到“你是自由的”這種話，壬拘心裏的感覺有點像叛逆的中學生聽到一貫追在自己屁股後麵管著的家長溫柔地冒出一句“我不管你了，你可以為所欲為”的感受。

    比起自由的暢快，倒不如說更多的是被拋棄背叛的憤怒。

    “你不要我了？”壬拘倏地站起身來，瞪著白川——現在跟幼童時期可不一樣，以前那麽一丁點小，再怎麽自以為殺氣騰騰地瞪著別人看起來都有點小孩子傲嬌耍橫鬧脾氣的感覺，殺傷力不算太大。如今這副俊挺的少年身姿，總算是有點威懾力了。

    ——雖然結合他說出來的話，再大的威懾力也被一縷縷的怨氣包裹了。

    “回去帝國對你來說沒有好處，隻有無盡的麻煩。”白川十分冷血無情的絲毫沒受壬拘那句怨氣衝天的話的幹擾，理智地為他分析著，“隻要你在帝國一天，你就要擔心被人發現抓走，被馴化，甚至被作為軍用生物兵器製造戰爭。而在這裏，你若是有能力，自然能被接納認同。就算沒能力，他們也不會對你怎麽樣。這種情況下應該選擇哪一邊，不是一目了然麽？”

    可惜他的分析完全就是對牛彈琴了。壬拘油鹽不進，完全不為所動，依然沉著臉死摳著那句話：“你不要我了。”

    人都已經發育成這個樣子了，怎麽跟這小牲口溝通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費勁呢？白川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你別想把我扔了。”壬拘攥著白川一根手指，哼道，“沒門。”

    “我是為你好。”白川扶額，“你怎麽盡拿你監護人的好心當驢肝肺？”

    “我不要。”壬拘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我要跟著你。”

    “怎麽，你也有雛鳥情節？”

    壬拘沒有什麽雛鳥情節這種原始的東西，跟當初研究所裏他那不知道親兄弟還是表姊妹的麒麟不太一樣。他的大腦可能也是單線程，理不清其中複雜的情緒，他隻會將腦海裏和心中的千頭萬緒用簡單粗暴的言行直接表達出來。

    對白川的感情，他也懶得去細究其類，反正隻要知道他要這個人一直在他身邊這一點就夠了。

    至於對方居然想要把他扔掉的這種行為，那自然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你別想把我丟在這。”他握著白川手指的手緊了緊，又重複了一遍。

    ……

    在死軸著搞拉鋸戰這件事上，白川向來是拍上八匹馬也追不上壬拘的。在白川養病的這段日子裏，壬拘用一切的語言和行動向他貫徹了“別想把我丟下”這一基本思想。就算跟白川冷戰幾天不理他，壬拘也半步不曾離開他身邊，像是生怕白川趁他一個不注意就偷艘飛船回來悄無聲息地開溜跑路了一樣。

    白川很無奈。

    其實說是養病，他也沒什麽病好養了。連續幾天幾瓶藥水掛下去，白川早就不發燒也沒什麽病中的症狀了，隻是整個人還是有些病後的憔悴，氣色也不佳，所以依然在這顆獸人占領星上享受著vip病號待遇。

    不過總在母艦病房裏窩著，放誰身上也受不了。打從身上稍微有點力氣開始，白川就開啟了他找準一切機會往外開溜的生活。

    沸加如今百廢待興，出了母艦外麵的世界還是那副亂糟糟的樣子。先建起來的倒是幾座防禦塔台。一旦有帝*靠近的痕跡，這邊就第一時間開始狂轟濫炸。獸人自由軍擁有的機甲數量還非常多——獲得渠道不明——白川隨眼看了幾下，都是最先進的一流機甲設計，一台可以轟別人一排的戰鬥力——當然對駕駛員要求也絕對不低。外麵來回晃悠的獸人個個都精壯魁梧，他們大多都擁有非常優秀的機甲駕駛技術。反觀在機戰上一直難有突破的帝國，他們的強攻失敗也不是太難預料。

    “沒想到你們這個組織在帝國全麵馴化獸人的高壓政策下還能有這麽多成員，都能占領一顆星球了。”白川坐在床邊上晃著腿跟阿西亞閑扯著。

    “當然不是一開始就有這麽多。”阿西亞說道，“是這麽些年下來一點一點積攢、營救、計劃的結果。有壓迫就有反抗麽。”

    ……

    白川就這麽百無聊賴地養了好幾天病，一直沒露過臉的琉伽終於來探視他了。

    琉伽瘦了一些，但整個人氣色跟精神狀態看上去卻又好了不少，臉上的皮膚都有光澤了。

    “喲，小格裏格拉，你倒是憔悴了不少。”琉伽上上下下打量著白川，“本來是竹竿兒，現在都成筷子了。”

    白川笑笑，也懶得跟她抬杠。

    “他們已經派飛船去接亞魯多了。為了不被發現中間還要換乘飛船好幾次，這麽倒騰下來沒幾天到不了沸加。”

    “辛苦了。”白川笑笑。

    “不辛苦。”琉伽吹了聲口哨，“這麽多年了，我終於做了件我自己想做的事，我高興還來不及。”

    白川也沒去問她這些年都經曆了什麽，道賀道：“恭喜。”

    琉伽擺擺手：“也沒什麽好恭喜的，人各有誌，就看造化。”她略微湊到白川耳邊，壓低聲音道，“不過自由軍的領導人似乎是個激進派，對人類敵意不小，在這裏言行都要注意些。”

    然而到最終，白川也沒能有幸見到那位獸人自由軍的領導人。他的衣食住行一直是阿西亞在幫忙安排，沒怎麽讓他跟其他人事物接觸。白川也自覺盡量不看不聽不問，就把這裏當做純粹的療養院，療養期一結束趕緊迫不及待地卷鋪蓋走人。

    他到最後終究還是沒有拗過壬拘。載著兩個少年的飛船發動，迅速駛離了這顆敵占星。同時也意味著，他們正式跟光明且自由的生活說了再見，重新被屬於帝國的、看不見的枷鎖纏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