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禕來到了喬肅然說的廢舊工廠，這一區是工業廢區，發生過爆炸，所以整片荒蕪，不見一個人影。

    喬禕找了幾間破爛的廠房，才在一間昏暗的小屋裏找到了喬肅然。

    “爸？”

    喬肅然頹然地坐在那裏，好像一夜間老了十幾歲，白發蒼蒼，精神也有點恍惚。

    “爸，你聽到我說話了嗎？爸——”喬禕焦急地喚了幾聲，喬肅然才慢慢抬起頭來，呆呆地望著他。

    “發生什麽事了？你為什麽躲在這裏？”

    “出事了……”喬肅然歎了口氣，“是我自作孽。”

    “什麽意思？”喬禕的眉心擰得很緊，“我怎麽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易姍是我害死的！”

    “怎麽可能？你在說什麽胡話？你怎麽可能害死辛安她媽？”喬禕就像遭到了驚天霹靂。

    盡管喬肅然之前給辛安下藥，還在他婚禮上播放那種視頻，可那都能理解為他是想幫自己挽回辛安，隻是手段極端了一些。可是再極端，也不可能殺人啊！

    “我……我不是有心的。”喬肅然眼裏流露出了真實的痛苦，布滿了血絲。“我隻是想暫時關著她，等跟她解釋清楚再放了她，我沒想到她會跳車。”

    這幾天他一下都沒休息過，一閉上眼，就是易姍血肉模糊的樣子，找他索命。有幾次，他都差點自殺了。

    “爸，你說話啊，你在騙我是不是？你告訴我，是你老糊塗了胡言亂語，這件事不是你做的。”

    “我也希望是我老糊塗了……我甚至希望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如果可以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喬肅然又傷心地落下淚來。

    這還是喬禕第一次看到喬肅然落淚，那種傷心的情緒，也揪痛了他的心。

    逼得他不得不去麵對這個殘忍的事實！

    “你……你為什麽要綁架辛安她媽？”

    喬肅然抹了把老淚，“因為她聽到了不該聽到的。”

    “你在說什麽？”

    “我以為能夠瞞一輩子，但報應還是會來。隻是沒想到，報應會落在她身上，都是我的錯……當年，是我……我害辛傲峰中風，辛安也是看到我給辛傲峰下毒，才會滾下樓梯……”

    喬肅然邊哭邊解釋著，喬禕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原以為之前那些事情已經夠悲劇，他以為他的人生已經夠悲慘了，原來最慘的是這一刻。

    他的父親，竟然害得他心愛的女人家破人亡！

    他突然間好像根本就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這個殘忍的劊子手，冷血無情的男人，真的是他的父親嗎？

    “夠了，你別說了，我不相信！”喬禕怒吼道：“我一個字也不相信。”

    “都是真的……喬禕，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辛安！”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還是人嗎？”喬禕用力拎起喬肅然的衣領，握緊拳頭恨不得一拳狠狠揮過去。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這麽老，這麽痛苦，最重要的是，他是他最敬愛的父親，他怎麽忍心下的了手？忍得手背青筋突出，手指不停地顫抖著。

    “都是我的錯，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

    “你以為我不敢嗎？”喬禕也紅了眼眶，眼裏放射出了真實的恨意。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麽，喬肅然現在已經死了一萬次。

    “我知道你恨我，辛安也恨我，我實在沒臉活下去，死了，也許是一種解脫。我想過自殺，可是，我舍不得你！可是活著更慘，傅厲行是覺得不會放過我的！如果讓我去坐牢，我寧願死！”

    “就算坐牢也是你活該，你必須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喬禕逼迫自己狠心地說道。

    “胃癌已經是我的報應，難道還不夠嗎？我活不了多擠久了，我隻想靜靜地死去。喬禕，我不能坐牢，我寧願死也不！”

    “是你咎由自取，我幫不了你！”喬禕頹然地鬆了手，他恨他，可是，再恨也下不了手。

    最終，他能說的隻剩下一句。“你去自首吧！”

    “不……我不能去……你讓我去自首，我寧願現在就死在你麵前！”喬肅然說著就撿起地上的鐵片要捅向自己的喉嚨。

    “你幹什麽！”喬禕一把抓住他的手，奪走了鐵片，扔得遠遠的。

    “坐牢比死還痛苦，我寧願死，也不會去坐牢。喬禕，你幫幫我。”

    喬禕也哭了，緊閉著眼睛。“事已至此，我還能怎麽幫你？”

    “你幫我去求求辛安，讓她放我一馬。隻要她肯替我求情，傅厲行會放過我的。”

    “你害她爸中風，現在又害死她媽，她是全世界最恨不得你死的那一個人，她怎麽可能替你求情。”

    “可我以前對她很好不是嗎？我比辛傲峰為她付出的更多。而且，易姍的死隻是個意外。或許、或許她能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放我一條生路呢？”

    “不可能，換做是我，也絕不可能放了殺害我父母的凶手。”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就算她不考慮我，也許也會看在你的份上，隻要你去求她，還是有一線生機的。”喬肅然緊緊地抓著喬禕的衣角。

    “你叫我有什麽臉麵去求她？”喬禕咆哮道。

    “難道你就能眼睜睜看著我坐牢嗎？喬禕，我是你爸啊……你不能看著我死，我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會求你，你就幫我這一次吧！”

    喬禕內心的痛苦難以言語，矛盾的心情激烈地交戰。殺人償命，他寧願用自己這條命去彌補易姍和辛傲峰，可是，不是他死，過去的恩恩怨怨就能夠一筆勾銷。

    他恨喬肅然，可是他無法抽幹身上的血，無法和他脫離關係。所以，他也沒辦法親眼看著他死。

    “你為什麽要這麽逼我……”他握緊拳頭，痛苦地低吟。“就算我求她，她也不可能原諒你的。”

    “如果實在不行，那你就把她帶到這，我用她作為交換條件，讓傅厲行放我走！”

    喬禕被他這句話徹底震驚了，“都到這時候，你還不知悔改？你還想綁架辛安？”

    “我也不想傷害她，我隻是沒有辦法，我不能坐牢！”喬肅然不斷堅持著這一點，“我這一生已經毀了，我隻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維持著最後一點尊嚴死去，我不會再傷害任何人！”

    “喬禕，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隻有你才能夠把辛安帶出來，我發誓，我隻求平安，絕不會傷害她半分。我是你爸……難道讓我有尊嚴地死去也不行嗎？我求求你了……”

    喬肅然跪了下來，“難道非要我跪著求你才行嗎？喬禕……救救爸……”

    痛苦，在喬禕心髒肆虐，抽絲剝繭一般蠶食著他的心髒。他在痛苦中無助地哽咽著，喉嚨都酸痛了。

    ……

    病房。

    辛安靜靜坐在那裏，就像一個殘破的娃娃，呆呆地出神。

    護士進來給她換被子，和她說話。“最近天氣比較冷，我給你加了一床厚一點的蠶絲被。你本來就體寒，懷孕了更要注意保暖，尤其是手腳這些地方。”

    “不過我看雨季要結束了，過幾天應該就會出太陽了，沒那麽潮濕。哎，這天氣陰沉沉的，讓人的心情也鬱悶，等出太陽就好了，多出去曬曬太陽，心情也會好許多。”

    辛安還是不說話，除了偶爾眨動的眼睛能證明她還活著。

    護士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哎，真可憐，懷孕了，母親卻出車禍死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孕婦哪裏承受得了這樣的打擊？

    “你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找我。”

    護士離開後，喬禕才從走廊拐角探出半個頭，趁保鏢去洗手間的孔隙，進了房間，輕輕關上了房門。

    房間裏隻開了一盞燈，昏昏暗暗的，辛安隱匿在昏暗的光線裏，身子瘦削，好像隻剩下一副骨架，看得喬禕很心疼。

    他不知道老天為什麽要這麽折磨他，害她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竟然是他爸。而夾在兩人中間的他，才是最最痛苦的那一個。

    喬禕問自己，她都已經這樣了，你還忍心傷害她嗎？

    可是，一想到蒼老憔悴的喬肅然，想到他跪地哀求的樣子，他又不得不逼自己狠心。

    辛安她再痛苦，至少還有傅厲行，還有朋友，但喬肅然……就隻剩下他這唯一的希望了。

    更何況，他已經受到了懲罰，他最後的遺願，不過是有尊嚴地死去罷了，他相信他不會再傷害辛安。

    喬禕閉了閉眼，強壓下那強烈的痛苦，慢慢走向辛安，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刃上，腳底都是鮮血。

    “你……還好嗎？”

    喬禕一開口，是一句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蒼白無力的話。

    還好嗎？這樣的情況，她怎麽可能好？可是，除了這句，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對不起，我來晚了，我在國外並不知道這件事，回來才聽說了。你媽的死，我很遺憾。對我來說，她也是我的親人，我真不願相信這樣的災難會降臨在她身上。”

    辛安還是木木地不動。

    “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求你和我說一句話好嗎？讓我知道你還好……哪怕隻有一句……我隻能趁保鏢不在的時候，偷偷地溜進來看看你，我怕他不同意我見你。”

    “辛安，你能聽見我說話嗎？還是，你恨我，不想和我多說一句？可是上一代的恩怨，不是我能決定的，如果可以，我寧願用我的命去換。”

    辛安的手指顫抖了一下，慢慢地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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