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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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親聖旨傳到安魏王府的時候,安魏王府的郡主東寧正在逗小侄子。

    小侄子是她三哥哥的孩子,才十多個月大,正是喜歡抓扯東西的年紀。他的小胖手不知怎麽勾到了東寧的下唇,用力一抓,東寧隻覺下唇一疼,痛吟一聲,旁邊的丫頭、奶娘聽見,忙抱開小主子。

    東寧空出手來,撫了撫下唇,指腹處一塊殷紅的血跡。她恍了恍神,就聽見下人爭相傳報說宮裏來了聖旨。

    東寧被指給了東魏國的皇太子。

    東魏是大周的鄰國,國富民豐,經濟繁榮,武力雄厚,有一統天下的狼子野心。北方的秦國,皇室昏聵,老皇帝年邁荒淫,朝野混亂。東魏欲趁北秦皇帝歸天前後,皇室內亂之際,滅了北秦。但又怕西麵的大周夾擊,腹背受敵,就與大周約和,願交秦晉之好,共結兒女親家。

    大周偏安一隅,無稱雄天下的野心,縱使東魏沒有伸出約和的橄欖枝,也不會去趟這場渾水。但人家既然抬出了皇太子,顯見得對這場婚事的重視,大周不能不給東魏這個麵子。更何況東魏比大周國力雄厚,兩國也是往日邊境爭端不斷,大周一向是伏低做小的那個,這次也不例外。

    東魏提出和親,大周不敢不從。然而皇室的幾位公主,都嬌滴滴的,哪怕東魏經濟富庶,文化發達,物質生活優越,也沒哪個公主願去異國他鄉享這個大福。老皇帝無奈,商之於國母,原欲令其勸勸幾位公主。不想皇後薦之安魏王府的東寧郡主。

    安魏王有功於國,是大周被封的異性四大王之一,府上的東寧郡主,知書達理,容貌絕世,有仙人之姿,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兒。皇後的嫡生子五皇子,在一次賞花宴上親睹其姿容,一見傾心,欲聘為皇妃。

    奈何皇後嫌棄安魏王是個閑王,無實權在手,東寧郡主又性子恬淡,不像是個有野心、能撐起皇妃之任的。不同意這樁婚配。

    可五皇子見過東寧郡主的次數雖有限,對其卻甚是死心塌地,揚言非其不娶。皇後生氣,東魏國來使求親,幹脆將東寧薦了去。

    論身份,東寧不及皇室的幾位公主尊貴;論相貌,別說皇室,整個京城都無人能出其右。老皇帝深感令這樣的女子代嫁,足顯大周的誠意,一道聖旨下,將東寧寄在了皇後的名下,封東寧公主,指婚給東魏的皇太子。

    聖旨傳到安魏王府,安魏王妃當場昏死過去。安魏王妃和安魏王爺伉儷情深,一生育有四個孩子,三子一女,僅東寧一女又被許以他國,宛若剜去心頭肉,奪去掌中珠。安魏王爺也舍不得,奈何天旨已下,斷沒有再收回的。再舍不得,也唯有奉命行事。

    東寧不明白,大周的女子千千萬,為何偏偏是她來承受和親的命運。還不待她過多的去怨天尤人,安魏王妃的病情便攫住她所有的注意力。

    安魏王妃的身子原就不甚健朗,再加這次的打擊,大病一場。東寧每天忙著侍疾問藥,照顧母親,也無暇去傷春悲秋,哀歎命運。待安魏王妃病愈,經過數日的沉澱,她對遠嫁之事已然麻木。

    這日,和幾位兄嫂去寺裏還願,在簽堂掣了支簽詢問東行之事。偏掣了支極壞的下下簽。

    解簽師傅怕她憂心,安慰她世間萬物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變化,凶即是吉,吉即是凶,此簽雖暗喻此行凶多吉少,但也有否極泰來之意。囑她凡事多忍耐,必有逢凶化吉,撥開雲霧見天日之際。

    東寧心知不樂觀,可除了順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也無別的法子。

    展眼到了出行這日,東寧清早還要去宮裏請辭,天不亮就起來了。安魏王妃幫她梳頭,拿著梳子,撫著她一頭漂亮的頭發,邊梳,邊忍不住泣道:“從今以後,你隻當我們都去了,不要想我們,我們也自當……從未有過你這個孩子……”

    簡單的一句話,安魏王妃數度哽咽,房裏的幾位兄嫂也跟著抽泣,聽得東寧一陣難受。不想母親傷心,欲強顏安慰母親幾句,話還未出口,眼睛酸澀,眼淚早不受控製地落下來,伏在安魏王妃懷裏,默默泣涕不已。

    吉時已到,東寧別了父母、家人,去宮裏拜辭了天子一眾人,坐上東行的馬車。車輪滾滾,旗聲獵獵,馬聲嘶鳴,各種聲音交織,湮沒了馬車上的她拋國離家的哭聲,就好像她整個人,被淹沒在東魏和大周的滾滾曆史中。

    東寧原以為拋家棄國,不遠萬裏的東去和親已經很不幸了,沒想到的是,這隻是開始。出了大周界,到了東魏境內,不到三天時間,她就出事了。

    震驚地望著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東寧想尖叫,但咽頸處似被什麽扼住了般,讓她發不出丁點聲音。臉也火辣辣的疼,發饅頭一般,好像隨時會爆掉。全身都痛苦得她想哭,偏流不出一滴眼淚,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可惜了,那麽漂亮的一張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那女子扣著她的下巴,發出和她十分神似的聲音,不僅如此,一舉一動都把她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似真人。

    東寧意識到這是個陰謀,蓄謀已久的陰謀。站在陰暗處,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讓她明白,或許這場陰謀,在東魏皇帝打算和大周和親時就已定下,目標正是她那個怕再也無緣得嫁的夫君—東魏的皇太子。因為那個站在陰暗處的淡漠男人,不是別人,恰是東魏派來大周迎親的使者。

    一個月前,他拿住她的貼身侍女和護衛通奸,要她處置二人。她當時以為打小伺候她的婢女果真與那男子有染,顧及昔日主仆情誼,隻命人打了她十板子,還安排人送她回王府,並寫信給父母,囑他們不要為難於她。

    之後,他便以讓她早日熟悉東魏禮儀、民情為由,安排了個東魏的婢女服侍她。眼前的女子雖頂著她的臉,偶爾泄露出的語音本色,卻似極了那個伺候她的東魏婢女。想來他安排她在她身邊,也無非是模仿她言語行事罷了。

    那女子蹲在她身邊,扣住她的下巴,仔細地察看了她的臉,嘖嘖兩聲,又放開她,拍拍手,站起來,對站在陰暗處的男子道:“那麽漂亮的女孩子,我原還擔心你以後舍不得,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男子沒理她,從陰暗處出來,頎長的身姿說不出的俊雅,一眼都沒朝地上痛苦掙紮的東寧瞧,便開門出去了。

    東寧不知道漫漫長夜她是怎麽熬過去的。再有意識,已是正午,沒有大隊的侍女、隨從,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河邊。想來是他們中途飲水時,趁便將她丟了的,她想不明白,他們既已有了一個假的和親公主,她已然沒了價值,為什麽不直接殺了她,還要留她在世上苟延殘喘?

    她不知道他們的用意,咽喉處一陣幹澀難當,怕此生都再發不出任何聲音。臉上還是火辣辣的,發饅頭一般的脹痛。她想看看自己的臉到底怎麽了,艱難地爬到水邊。

    水裏倒映出一個披頭散發的姑娘,額頭壽星老兒一樣向外鼓著,臉麵處的青筋、血管裸露著,好像隨時會爆掉。原本白皙細嫩的肌膚,網一樣縱橫交錯著紅絲線一般的血絲,形容不出的猙獰恐怖。

    東寧驚恐地尖叫幾聲,頭一低,生平第一次,她被自己的醜陋嚇暈了過去。

    再醒來,東寧發現她躺在一張堅硬的木質床上。床圍掛著一頂素色的羅帳,繡著花卉蟲草,針腳細密,配色精妙,蟲草逼真。床微微的向外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清香,是花梨木香。

    房間正中放著一張桌子,四圍擺著幾方小凳,看起來也都是花梨木的。房間不大,不及她在王府居處的四分之一,擺設也頗簡陋,桌椅床櫃外,餘無別物。可一色的上乘花梨木用具,讓這個裝飾樸素的小房間隱隱透著幾分古怪。

    一方小窗大開著,可以看見外麵的天色陰沉沉的,辨不清是何時辰。外麵靜悄悄的,聽不到什麽人聲。東寧從床上坐起來,注意到身上著的月白色中衣不是慣常穿的,就連裏麵的小衣,都不是一往熟悉的。她不安地抓了抓胸前的衣服,愣了愣神。

    一陣撲鼻的飯菜香傳來。才醒來,她還不是很有胃口,但受想知道是誰救了她的心理驅使,還是拿起床頭放的一套衣服換上,腳步虛浮地來到外間。

    外間的擺設和裏麵的房間相差無幾,不過將床換成了東西方向的一條長幾,上麵簡單的放著兩件白底青花瓷器。左右靠牆的地方整齊地搭著數層藥架,滿滿地鋪著各色藥材,讓寬敞的房間顯得有幾分擁擠,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藥香。

    意識到救下自己的可能是個大夫,東寧不自覺地悄鬆口氣。有輕輕的一點腳步聲響起。她扭頭,隻見一個烏發似墨,白衣勝雪,身姿俊逸的年輕男子驀地撞進眼裏。

    眉飛入鬢,眉峰黛山一般攢聚著,清新優美,似擅畫蛾眉的女子精心描上去的。眼長而秀,眼尾微微的一點向上挑起,讓幽深漂亮的眼眸透出一抹似有若無的邪氣。鼻俊而挺,唇形分明,最令人欣羨的,是那麵上的肌膚,白如梨瓣,瑩潤如玉,柔和細膩的,恍若透明。

    東寧年方二七,正是說親成家的年紀,未指給東魏的皇太子前,在京城亦相見過不少美名在外的名門子弟,然竟無一人能與他比肩匹敵者。

    天氣不是很好,不見什麽陽光,遠遠的群山在繚繞的煙霧中若隱若現,如果不是身後微微的一點陰影,她都懷疑他不是塵間人。

    東寧的臉還受著傷,尚有幾分難以習慣的腫痛,憶起之前在河邊看見的自己倒影,對比他的風華絕代,她不自在地撫了撫臉,低下頭去。

    那男子好似沒看到她的不自在,對她的突然醒來也不覺詫異,淡淡地說了聲:“醒了?吃飯了。”聲音無疑是好聽的,然淡漠冷清,透著一股難以親近,和幾分難以名狀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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