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這麽低頭一看，碧水已經又不見了，剛剛他一定以為拿著魚竿的是她，沒想到被朝宣看見了！

    雲真頓時慌了，扭頭看向還在盯著水裏瞧的朝宣，怎麽辦呢？朝宣又一次看見了碧水，這下，恐怕是瞞也瞞不住了吧？

    她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沒一會兒，硬是擠出一絲笑來，蹲下去朝朝宣道，“朝宣姑姑，其實我也看見了。”

    “我就說嘛！就在那裏！我就是看見了！”朝宣隨即得意洋洋地笑道，“那我們這就去告訴公主，好嗎？”

    說罷，緊緊拉著雲真的手轉身就走。

    雲真扭頭一看，碧水不知何時又冒出一個頭，微微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又沒入水中。

    倘若碧水被人發現，那麽，他再進宮來就危險了，別說她逃不了，碧水很有可能會被捉起來，人魚是多珍貴的物種？

    她心中著急，腦子卻轉得越快，走到鳳雲如行宮前的短短兩刻鍾的時間，她已經做出了抉擇。

    “朝宣姑姑，你等一下。”雲真忽然拉住了朝宣。

    “怎麽了？再不去告訴公主，大魚可就跑了！”朝宣瞪圓了眼睛回道。

    “是這樣。”雲真隨即神秘兮兮地小聲回答，“你想啊，長著兩條腿的大魚，有多稀奇？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他們把它捉走藏起來，那我們以後豈不是都看不到了？”

    朝宣沒了聲響，撅著嘴努力地想了一會兒，點頭回道，“對哦……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們，還告訴公主嗎？我可想告訴她了。”

    朝宣跟鳳雲如是什麽關係？她不信朝宣能忍住不跟鳳雲如說，畢竟她現在是孩童心性，她說想告訴鳳雲如，就一定會去告訴。

    她仔細想了想，笑道，“那好，我們這就告訴她去，不過得說好，隻告訴她一個人，拉鉤好嗎？”

    朝宣隨即欣然同意，笑嘻嘻地朝雲真伸出手來，吊住她的小指。

    雲真又看了她一眼，隨即挽著她走進大門。

    鳳雲如正站在門口的桃花樹邊剪著桃花枝，聽見推門聲，以為是朝宣一個人回來了，頭也沒回，便道，“朝宣，你回來了啊？先去洗把手，準備吃點心了。”

    “公主公主！”朝宣隨即雀躍著跑到鳳雲如身旁，又朝鳳雲如身後的幾個宮女揮手道，“你們都先下去，我有悄悄話與公主說。”

    那幾個宮人隨即走到雲真身旁，朝雲真行禮道，“參見郡主。”

    鳳雲如一愣，抬頭望向雲真的方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朝宣見宮人都退下了，隨即道，“公主，我與你說，我和雲真兩個人，在河邊垂釣時啊，看見一條大魚！還長著兩條腿呢！”

    鳳雲如聽到她這樣說，忍不住收回目光瞟了朝宣一眼，“瞎說什麽呢？魚怎麽會長腿？”

    “就是長著兩條腿，我沒騙你，雲真也瞧見了！”朝宣急了，立刻來拉雲真的手，把她拽到鳳雲如麵前。

    雲真半推半就，走到鳳雲如麵前兩步遠的地方停下了，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有些尷尬，雲真先低下頭來，輕聲回道，“朝宣沒有騙人。”

    “怎麽她胡鬧，你也跟著胡鬧？”鳳雲如低聲責了一句。

    話還沒說完，朝宣又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回道，“沒胡鬧！那條大魚還長著一張臉呢！”

    “魚當然有臉啊。”鳳雲如更是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你先去洗手，吃完點心再來陪我們玩。”

    朝宣一聽鳳雲如此話有理，魚確實有個頭有個臉啊！一時竟然想不起那是張什麽臉了，小聲嘀咕著自己去小廚房打熱水洗了把手，轉身進了殿門。

    雲真等到朝宣關上門，進去吃東西，伸手順了下自己頭上的亂發，剛剛走得太急了，朝宣幾乎是扯著她回來的。

    “朝宣說的是真的。”她一邊順著頭發，一邊輕聲回道，“那天我說我在河邊自言自語，其實並不是，我確實在跟水裏的東西說話。”

    鳳雲如驚愕地望著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她有點不太相信雲真所說，她能跟魚說話嗎？她的女兒，竟然能有這種本領嗎？

    雲真抬頭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輕聲道，“我實話實說了吧，其實水夜叉是真實存在的，皇上寢殿裏用的那幾顆碧綠色的珠子，確實就是人魚的眼睛，而不是我們聽不懂南方人說話會錯意了，人魚當真存在。”

    “那天，我就是在跟人魚說話，他會說人話，他說要救我出去。”

    “你……不是在發熱吧？”鳳雲如遲疑了一下，伸出手去探向雲真的額頭，幹笑道，“還是在跟朝宣玩什麽遊戲呢？”

    “沒有，我是認真的。”雲真輕輕拂開她的手，一本正經地回道，“那條人魚，叫做碧水，他本是赫連齊在山莊上偷偷juan養著的，被楚玉陰差陽錯救下，也就與我結識了，楚玉的命，就是用它身上的鱗片救回來的。”

    “水夜叉身上鱗片可包治百病，這段記載，竟然是真實的嗎？”鳳雲如更加驚愕。

    “你若是不信，我明天跟他好好商量，叫你與他見一麵，你就知道是真的了。”

    雲真又重複了一遍，“他是來救我出宮的，他給我一個東西，讓我能在水下自由呼吸，我和他從地底水路走，離開臨安城。”

    “你……”鳳雲如盯著她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怪不得你說要自己想辦法，是因為早就和他商量好了吧？”

    “是，不過今日被朝宣撞見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告訴你實情，希望你們兩人不要再告訴旁人，不然宮裏這麽多人，碧水會被人當成是妖怪抓起來的。”她低聲回道。

    鳳雲如沉默了許久，沒有答應她，也沒有反駁她的話，隔了會兒，低聲回道，“那你跟他走吧，離開臨安城，永遠都不要回來了，你什麽時候要離開，告訴我一聲，我替你引開那幾個龍神衛，你下水之後，就不要上岸來了。”

    “記得下水之後，脫掉外套，我便對外宣稱說，你被淹死了，便再無後顧之憂。”

    鳳雲如，竟然一時之間能替她想得這樣周全，看來之前確實是做了準備能讓她離開的。

    雲真想要告訴她，說朝宣已經說出了當晚的實情，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能說得出口。

    她習慣了與鳳雲如爭吵，似乎很久都沒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了。

    “回去吧，宮人找不找你該著急了。我這裏隨時都能做好準備，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就來告訴我一聲。”鳳雲如微微低著頭輕聲道，“還有，在那之前，我想親眼看看碧水，不然不放心。”

    “嗯，好。”雲真順從地應道。

    見鳳雲如也沒話跟她說了，自顧自轉身去繼續修剪桃花枝，她在原地又站了會兒，也默默扭頭離開。

    雖然這事大部分的錯不在於她，可她之前多次與鳳雲如爭吵，如今想來，自己可真是傷透了鳳雲如的心，她忽然覺得有些無地自容，也有些難過。

    她一直以為，這是個自私的女人，誰知，她竟然是個偉大的母親。

    她想起之前鳳雲如多次的欲言又止，她說給她機會解釋，鳳雲如也不曾開口解釋，隻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

    她摔碎紅玉髓的那次，朝宣撲到鳳雲如跟前，護住了她，朝宣說，公主已經夠可憐了！直到此時，她才明白朝宣此話的意思。

    “雲真，你娘並不是個自私的人，你可安心了？”她走到半路，悄悄朝自己道，她是說給這具身體聽的，或許原主也可以聽得到，她的娘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而拋棄她。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懂得了什麽，這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感情，她在前世，沒有爸媽，從來不懂被父母寵著的感覺是怎樣的，這一世轉世，發現自己的爹娘也是假的。

    可她覺得自己不虧，即便是在養父母身邊長大，可她得到的父愛母愛並不比別人少，反之，她還有一個更讓她覺得欽佩的生身母親。

    走回到那條小河邊時，果然幾個宮人正在附近焦急地尋找她的下落，見雲真回來，皆是鬆了口氣，齊齊跑到雲真麵前跪了下去，“郡主，你可嚇死奴婢們了！”

    “有什麽好害怕的？不還有龍神衛跟著我嗎？我方才是送朝宣姑姑回去了，我怕她不認得回去的路。”

    “可是皇上說……宮裏也不安全，若是郡主出了個什麽好歹，奴婢們也活不成了！”

    雲真抿了抿唇，毫不在意地笑道，“瞎說什麽呢？都退下吧，我在如國夫人那裏吃過點心了，一時吃不下東西，晚些我再回去。”

    她說著，又走到河邊，拾起地上的魚竿，靜下心來一動不動坐在了那裏。

    幾名宮人遲疑了一下，麵麵相覷看了幾眼，還是順從地退下了。

    雲真微微扭頭，看著那幾個宮人走遠，又見龍神衛隻是遠遠地藏匿在背後遠處的圍牆之上，沉默了一會兒，低聲朝河裏喚道，“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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