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碧水又從水裏鑽出了腦袋，靜靜地望著她，“你打算什麽時候走？再不離開，恐怕我沒辦法進宮你就走不了了。”

    雲真自然明白他說的確實是事實，想了想，輕聲回道，“就在這幾天，你放心，朝宣不會跟旁人講的，還有，如國夫人知道你的存在了。”

    碧水臉色變了一變，沉聲道，“是你跟她說的？你不是已經跟她恩斷義絕了嗎？怎麽能告訴她？”

    “你放心，她和朝宣的嘴一定是最嚴實的，朝宣跟我做遊戲時，我告訴她的小秘密，她從來都不會跟別人講，你別看她現在瘋瘋傻傻的，其實心裏清楚著呢。”

    碧水似乎有些急了，“好，就算如此，那你怎知如國夫人她不會把我的存在告訴旁人呢？”

    雲真知道他對人類從來都是抱著不信任的態度，想了想，低射回道，“碧水，我聽說，人魚雖然長得美麗無比，但是隻可以活五六十年，最多不會超過八十年，你們這一生，全都是短暫的，你的父母，可還都活著？”

    碧水朝她微微皺起眉頭，反問道，“為何要問我這個問題？我父母在我十歲之前就離開了。”

    “即便是他們離開了，我想，你應該還記得你十歲之前，他們對你是怎樣的吧？人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如國夫人又怎麽會傷害我呢？是，她心機很重，不然那時也不會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常勝大將軍，但她絕不會算計自己的女兒。”

    “她明知道我逃出去之後，才能像正常人一樣活著，又怎麽會傷害你呢？”

    碧水雖然聽懂了她說的道理，眉頭卻皺得更深，冷冷嘲道，“你吃錯藥了吧？你難道不記得她之前是怎麽對你的了？”

    “那全部都是誤解而已，朝宣已經跟我說了，她生我那晚是什麽情形，她丟棄我，隻是不讓北梁人抓到我而已。我想，她之前所做的一切，應該都是為了我好吧？”

    “我不信我的父母，也不信我的兄弟姐妹，恕我無法理解你為何忽然原諒她。”

    碧水撇了撇嘴角回道，“可你考慮清楚了，如果我們走的時候被抓住了，我可以有機會逃脫，我的速度是你們無法想象的，但是你，就永遠也走不了了，慎思。”

    他說著，往旁邊遊開了一些，冷冷盯著雲真又道，“我這幾天每天正午時分都會在這裏等你，什麽時候走，看你自己決定。”

    剛說完，一頭紮進水裏，潛進河底消失不見了。

    雲真看著他消失的地方，沒有吭聲。

    ·

    第二天，正午時分，碧水果然又從水裏冒出了頭，“決定好了嗎？什麽時候走？”

    雲真抬頭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思量了幾秒鍾，回道，“明天肯定會更熱，明天走，你先把那個可以讓我在水底自由呼吸的東西交給我。”

    碧水從身上摸索出一個封住的琉璃瓶，隔空丟在了雲真腳邊。

    “就是這個，你明日提前一個時辰服下它，午時進水，下巴沒入水裏之後，你的兩腮就會長出魚鰓，可以在水裏自由呼吸，效用大概是三個時辰左右，上岸之後一炷香之內，又會恢複正常，不用擔心。”

    雲真俯身拾起琉璃瓶，打開封口一看，裏麵原是裝得一顆小藥丸，綠色的，半透明狀，就像是水藻的顏色。

    “你放心，毒不死人的，這是我們族長老給的東西，很久之前，她愛上了一個人類，就是靠的這個東西，讓他能夠自由下水。”

    雲真抬眼看向他，她想問那個長老和那個人類最後的結局是什麽，可見碧水一臉嚴肅的樣子，也就沒繼續問下去。

    “記得，提前一個時辰服用，我走了，明日正午還在這裏見。”

    雲真看著他鑽進水裏，沉默了許久，扭頭朝身後的小林子裏低聲道，“都看見了吧？相信了嗎？”

    鳳雲如從一棵樹後走了出來，沒靠近雲真，隻是遠遠看著她，又看向河裏，半晌若有所思回道，“嗯，相信了。”

    “你明日正午，放心下水，其餘的我替你擔著。”

    她說完，又扭頭看向雲真，似乎想說什麽，然而還是什麽都沒說，轉身慢慢離開了。

    雲真情不自禁地起身，目送她走到拐角處，消失不見了。

    其實她應該追上去，跟鳳雲如坦白，可就是鼓不起勇氣，相信鳳雲如也是，哪怕明日之後，她們很難再有機會見麵了，鳳雲如竟還是忍著，不替當年丟掉她的事情辯解。

    她歎了口氣，愣著坐了下去，半天，又拾起魚竿，假裝自己在釣魚。

    臨到傍晚，她自己拎著木桶和魚竿，轉身回到南安殿，走到門口時，忍不住抬頭看了下那三個字。

    南安，難安。

    這個名字就起得不吉利，如果是叫晉安，說不定她就會留住了。

    這一個月來，她在這裏，感覺待著都要瘋了，不敢相信任何人，她有很多能讓自己不無聊的辦法，可玩遊戲，要大家一起玩才熱鬧，自己一個人玩，那就是一個大寫的寂寞。

    所以每天都是拿著一支魚竿，在河邊一坐就是一整天，偶爾朝宣會來找她玩，可這叫她更加想念雪娘他們。

    大約是謝原也沒有辦法，她一次都沒見過謝原，更沒見過雪娘，龍神衛不準她踏出西宮一步。

    她想起一個月來的煎熬，忍不住勾起嘴角，笑著搖了搖頭，想到明日要離開這裏，除了激動，她竟然還覺得有一絲舍不得，她其實很舍不得鳳雲如，也舍不得鳳允恭，這畢竟都是她的親人。

    算起來，她和鳳雲如不過真正相認了一個月有餘，從冊封大典到現在，鳳雲如肯定也舍不得吧？

    裏頭的宮人看見雲真站在門口，仰頭望著牌匾，隨即迎了出來，接過她手上的東西，輕聲稟報道，“郡主，皇上來看您了。”

    怎麽這個時候來看她？該不會是龍神衛他們看見碧水了吧？可碧水一頭青藍色的頭發，不仔細看，從遠處絕對不會發現他的。

    雲真一愣，想了想，伸手扯了下衣擺，低聲問宮人道，“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沒多久，喝了杯茶。”

    她咬著唇沒吭聲了，跟著宮人一起踏進殿中。

    鳳允恭果然在她的主殿裏站著，正側身對著門口，看她放在花架上的一些小玩意兒。

    雲真走到門口，輕咳了一聲，鳳允恭隨即扭頭朝她看來，“回來了啊，應該早些回來的，晚上風涼。”

    “參見皇上，皇上平日裏國務繁忙，怎麽有時間來我這裏？”雲真笑了笑，回道。

    心卻跳得越來越快，老天爺保佑，保佑龍神衛什麽都沒看到……

    “就是，這些天不算忙了，忽然想起已經半個多月沒來看你，便來瞧瞧你過得好不好。”鳳允恭臉上的笑意更深，露出一對深深的酒窩。

    這些天他應該過得很好，她已經很久都沒看到他笑得這麽燦爛了。

    雲真沒說話，慢慢走到他身旁，鳳允恭忽然伸手拿起她架子上一個木雕的東西，問她道，“這是什麽？”

    她抬頭看了眼他捏在手心裏的那個哆啦a夢，想了想，回道，“這是我閑來無事，坐在院裏的時候，看見有一隻貓經過，就隨意雕了個，皇上若是喜歡，盡管拿去。”

    “倒是挺有趣的，很是可愛，既然你送朕了，那朕可不客氣了啊？”

    “皇上不必跟我客氣。”雲真笑著回道，轉身走到桌前，親自替他添了杯茶，“皇上可有用過晚膳？”

    鳳允恭將那木雕的哆啦a夢收進袖口之中，走到雲真身旁訕訕道，“被你看出來意了，朕就是來蹭飯的。”

    “皇上來蹭飯，我這裏也沒什麽好的，就是中午剩下的番茄牛腩，還有叫她們晚上添了幾個素菜，一個蛋花湯。若是不餓，我親自再去弄兩個菜來，皇上稍等片刻。”

    她吃的東西不用禦膳房送來，都是自己小廚房裏準備的，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自己弄得東西，吃得放心一些。

    “不用了，就這樣挺好的。”鳳允恭一下攔住她，笑道。

    雲真低頭看了眼他攔住自己的手，隨即道，“那好，皇上既然不講究，那就吃得簡單些吧。”

    說完，伸手拽住鳳允恭的袖子，拉著他走到桌旁坐下，又朝宮人吩咐道，“把飯菜都端上來罷。”

    總共六七個菜，擺在桌子上，還有一盤雲真昨晚自己做的奶黃包。

    鳳允恭先拿了個奶黃包，咬了一小口下去，笑道，“多日沒吃到你做的東西，可是饞得很了。”

    雲真望著他，沒吭聲，揮手示意屋裏的宮人都退下。

    宮人關上門的瞬間，雲真自己也拿了個奶黃包揪著吃，嚼了兩口，輕聲道，“皇上今晚來，不止是為了來吃一頓我做的飯菜吧？”

    鳳允恭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抬眼看向雲真，頓了幾秒，回道，“嗯，果然還是瞞不過你。其實朕今晚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什麽？”雲真盯著他，淡淡回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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