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抽筋了！

    她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瞬間，立刻想要拚命遊到河岸邊，可尖銳的疼痛隻是將她用力往下拉扯著，一條腿僵直著根本不能動彈。

    她鼓著嘴用力憋住氣息，扯著河底的水草，一點點地朝河岸邊挪去，冰涼的河水，凍得她小腿肚子又傳來一陣抽痛，她一下子沒忍住，張開嘴倒抽了一口涼氣，河水頓時洶湧地湧進了她的肺部。

    “傻子！”她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責罵聲，隨即有一隻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一把將她托出水麵，粗暴地扔在了河岸邊的草坪上。

    她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眯著眼睛看向跟著她爬上河岸的碧水。

    他一隻手又托起她，用力順著她的後背，一邊低聲責罵道，“你瘋了嗎？大半夜的找我做什麽？若不是我就在這附近的一個水洞裏休息，你就死在這裏了！你不知道自己的命有多金貴嗎？”

    她聽著他的責罵聲，拚命的咳著，咳了幾下，猛地吐出一大口嗆進肺裏的水。

    “痛……”她大口大口喘著氣，含糊不清道。

    “什麽痛？”碧水沒好氣地鬆開她。

    “腿……腿抽筋。”她指著自己的腿，碧水剛剛就那麽把躺在草地上的她拉起來了，痛得她以為自己的筋肯定是斷了。

    碧水朝她翻了個白眼，隨即鬆開她讓她躺下，抬起她指向的那條腿，架在自己冰涼的身上，飛快地搓了起來。

    人魚身上的溫度太低了，他知道自己無法讓雲真暖和起來，隻能搓著她的小腿肚子，替她鬆開緊繃著肌肉。

    許久，雲真才緩過神來，怔怔地盯著頂上璀璨的星空，溺水的滋味可真不好受，這一定是最痛苦的死法，以後可得離水遠一點了！

    碧水替她搓完腿，離開水已久，也是沒了力氣，掙紮著爬到河岸邊，滾了進去，好一會兒，才又冒出頭來，喘著氣望著躺在草坪上的雲真。

    “喂，我說，既然你已經下水了，那就走吧，雖然水裏冷，可我們可以在那個水洞裏待一會兒，等明日天亮了再走，龍神衛不是沒來得及跟上來嗎？你現在走，正好甩了他們。”

    “你怎麽知道他們沒跟上來？”雲真吃力地撐起上半身，低聲答道。

    “你傻啊！你掉河裏這麽久都沒人來救你，不就是沒跟上來嗎？”碧水又忍不住朝她翻了個白眼。

    雲真腦子缺氧了一段時間，這才緩過神來，想起她來找碧水的原因。

    “不行！你得再給我兩片你身上的鱗片，我先要去救人！”她掙紮著爬到河岸邊，朝碧水伸出手，“給我！我現在就要！”

    “你這個神態，說著這樣的話，有點下流。”碧水揚了揚眉頭，一本正經回道。

    雲真卻沒心思跟他開玩笑，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皺緊眉頭回道，“我說真的，侯清曉就要死了！我得去救她！”

    碧水聽到是侯清曉，皺了皺眉頭回道，“可我不想救她。”

    “為何？”

    “你以為我救人是隨心所欲，想救就能救嗎？我告訴你雲真，順著我的身體連著皮肉割下來的鱗片，永遠都無法再長回來了，我的鱗片，是用來保護自己的，我救你們，實則是用我自己的壽命替你們續命。”

    “我救你，是因為杜非玄在我身上下蠱逼我的，我為了活下來，不得不救，我救楚玉，是以我們人魚族以後的利益作交換。你以為我是菩薩嗎？救侯清曉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所以我不會救她。”

    雲真不知碧水之前是用自己的壽命救她和楚玉，聽他這麽說著，頓時愣住了。

    可她真的不能就這麽看著侯清曉死去，她於心不忍！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以後你有什麽條件都可以盡管向我提，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好嗎？隻要是你讓我去做的，隻要我力所能及，肯定去替你辦到！哪怕是要我的命！”

    “我要你的命做什麽？我隻要你好好活著，實踐你當初向我的承諾，你多活一天，就能多保障一天我們人魚族的利益。”碧水鐵了心不幫她，冷冷回道。

    雲真緊咬著下唇，想著侯清曉之前淒涼可憐的模樣，眼眶又是一酸，坐在草地上，又沒能忍住自己的淚，沉默著一下又一下擦著自己的眼角。

    碧水和她僵持了幾分鍾，忽然咬著牙歎了口氣，恨恨道，“她怎麽了？為何忽然要死了？”

    雲真抬起袖子鼻涕眼淚一把抹掉，啞聲回道，“她割腕自盡了，她說不想成為赫連錦的負擔，就自殺了，宮人雖然救下了她，可已經太晚了，她失血過多，就要死了。”

    “既然她自己選擇了死，那就讓她死吧。”碧水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回道。

    “你有沒有心的？”雲真一時氣不過，聲音忍不住抬高了幾度，“你沒有看到她現在有多慘！”

    “是嗎？你覺得她慘，可我覺得，她死了倒是解脫。死是她自己選擇的，她若是不想死，為何不好好地待在那裏？就是因為你，雲真，因為有了你，她的存在變得很尷尬。”

    “就像是之前你在山莊裏要救我，可你根本不知道我想不想走，想不想離開，便出口說大話，要用五千金來贖我，你腦子不好嗎雲真？我跟你有什麽關係？你不要這麽同情心泛濫好嗎？”

    雲真咬著牙回道，“我不是同情她，她是我姐姐！”

    “是你姐姐又如何？是你姐姐，你就能隨意掌控她的生死嗎？她如果想死，你救了她，等你走後，她還是會尋死，你救了等於白救，還浪費我要疼一陣子的煎熬。”

    她望著一臉平靜的碧水，一時之間，竟然覺得無言以對，覺得他說的，是對的。

    “你難道不記得之前侯清曉是怎麽對你了嗎？她傷害了你，你害得她失去了自己摯愛的男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你們兩人之間，是血海深仇，即便最後兩人都放下了，可這也隻是互相抵消了對彼此的傷害而已，你和她之間，並不需要做到如此地步。”

    “你放棄吧，她要死，你就讓她死，你放她離開，倒是功德一件，老天爺會垂憐你的好心，不然你救了她，才是罪孽。”

    “雲真，她死了，你走了，赫連錦才不會進宮來冒險，你希望他回來送死嗎？你放了他的目的，是叫他繼續回來送死嗎？那你背叛鳳允恭的意義何在？”

    雲真徹底沒了聲音，呆呆地望著他。

    “她生不了孩子了，赫連錦也不愛她了，你讓這麽愛赫連錦的她，要怎麽繼續活下去呢？即便是她活下來，回到赫連錦身邊，心理還是扭曲的，她恨你恨到極致，照樣還是會傷害你。”

    “我不管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反正我絕不會救她，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我跟你是合作關係，看不得你這樣哭哭啼啼的樣子，才會在旁觀者的角度提醒你幾句。”

    “你既然不想現在走，那就隨你，明日正午我還是會去你垂釣的地方等你，你自己想清楚吧，我走了。”

    碧水說的話，向來不給人留情麵，毒辣，卻又一針見血。

    雲真看著他瞬間消失在自己麵前，想伸出手去挽留他，可手伸到一半，卻還是慢慢縮了回來。

    他說的很對。

    她腦子裏一片混亂，怔怔地坐在草地上，從天黑，一直坐到天亮，陽光照在身上時，她濕透的衣衫，和晚間的露水也已經幹了。

    她聽到宮裏開始熱鬧起來的聲音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走吧，回去換身幹淨的衣裳。”

    她扭頭，望向站在身後的鳳雲如。

    “娘……”

    鳳雲如聽到這聲娘，目光不由得閃爍了一下，俯身蹲在了她麵前，“你不恨侯清曉了是嗎？”

    雲真抿著唇，點了點頭。

    “娘得感謝你的養父母，將你教導得這樣善良，真兒，可是娘覺得，她死了，對於你們兩人，都是一種解脫，娘不知道她臨終前恨不恨你，可你已經做到最好了。”

    臨終前，那麽鳳雲如的意思就是，侯清曉已經死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嘴角牽起一抹苦笑，輕聲問鳳雲如，“她已經走了，是嗎？”

    “是，深夜裏走的，皇上到我這裏來找你，說你不見了，我就知道你可能會來找碧水幫忙，你說他救了楚玉，他就能救侯清曉，我趕到東宮，發現她已經斷了氣了，你卻不在，就沿著河岸來找你了。”

    雲真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伸手抱住鳳雲如，埋進她懷裏。

    “過去了的事就過去了，不要太傷心，這是她的命，也是她自己的選擇。”鳳雲如也伸手摟住雲真的肩膀，輕聲安慰道，“先回宮去，有什麽話，該交待的就交待了，不要讓自己走得不安心，留下遺憾。”

    “好……”雲真輕聲回道，許久從她懷裏掙紮著爬起身。

    鳳雲如跟她一起站起來的同時，見雲真緊緊盯著她，不由得笑道，“看什麽？”

    雲真抿了抿嘴角，輕聲問她，“我真的要走了，你會舍不得嗎？”

    “可能會想你想得晚上睡不著，可娘已經自私了十八年，不能再自私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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