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鬆開手裏的一條魚，扭頭朝雲真笑了笑，答道，“我在問它們，離臨安城的出口還有多遠，怕自己走錯了路。”

    “這些魚知道這是臨安城嗎？”雲真忍不住好奇地問他。

    她從小心裏就有一個疑問，說是金魚隻有七秒記憶，那麽這些普通的魚呢？他們之間會進行對話，會知道自己是什麽，知道岸上住著人類嗎？

    “這些吃水草和蝦米的小魚，隻是傻傻地天真地活著，像是個剛出生的嬰兒一般，隻是看著可愛，而幾乎沒有思維能力。”碧水伸手摸了一把從他身旁經過的小魚，低頭解釋道。

    “但是吃肉的魚，就不一樣了，他們很聰明，特別是那種十分凶猛的大型魚類，他們非常聰明，知道自己住在什麽地方，也能聽得懂人說話，隻不過隻是聽得懂而已。”

    原來是這樣，也有聰明的魚，也有像金魚那樣智商的魚。

    很稀奇，如果不是碧水告訴她，她恐怕這輩子都以為魚是世界上最傻的多細胞生物。

    “想什麽呢？我們就快到了，最多還有一炷香的時間。”

    碧水停下來，等她遊到身邊，伸手拍了下她的頭，笑道，“再忍一會兒，馬上就能上岸了，我在岸上替你準備了一套幹的衣服。”

    雲真笑了笑，對他還是有些不信任，又低聲問他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還要我解釋多少遍呢？因為你就是龍神預言的那個，能顛覆天下的女子，我為了人魚族的利益，當然要對你好啦！”碧水忍不住朝她翻了個白眼，“不要再問我下一次！”

    雲真沒吭聲了，望著前麵沒了聲音。

    她覺得碧水就是在瞎胡鬧，龍神預言之中，並沒有提到那個女子的姓名，哪怕真有龍神存在過，可碧水這麽一根筋地就認定她是這個人，不是在胡鬧是什麽？

    碧水瞟了眼沉默不語的雲真，轉過頭去，嘴角忽然勾起一絲神秘莫測的笑意。

    人類，就是這麽容易上當受騙，他們人魚的智商，就是遠遠高於人類。

    隻可惜，幾百年前的地底活動，讓人魚族幸存下來的所剩無幾，並且在那之後，地底活動頻發，人類又貪得無厭，逼得他們隻能在南海深處生存著。

    倘若他們能有萬萬眾，並且祭司能夠做出能叫人魚長時間離開水生存的藥丸，肯定就是人魚族征服陸地的那一天。

    雲真沒看到他嘴角那一絲怪異的笑容，跟在他身後又遊了沒多久，果然就看到了前邊到了淺灘處。

    “到了。上岸吧。”碧水先爬上淺灘，掏出身上一隻琉璃瓶，倒出一顆濃綠色的藥丸放進口中，不一會兒，頸旁的兩處魚鰓漸漸地就消失不見了，看上去跟人類無異。

    雲真上了岸，在他身邊坐著，幾乎已經脫力了，兩人坐在原處歇息了半刻，等到太陽西斜的時候，才站起身來。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山穀。

    雲真跟在碧水走了幾步，忍不住問他，“這是哪裏？”

    “你猜，難道不覺得周圍的幾座山，看著很眼熟嗎？”碧水扭頭朝她笑道。

    雲真扭頭朝四周圍看了一圈，確實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又想到他們隻遊了半個時辰，三十裏路左右，應當距離臨安城不遠，隨即反應過來。

    “這裏是赫連錦那座山莊的後山處？”她有些不確定地反問道。

    “聰明，這裏就是山莊後山，你要離開，不是打算要帶著龍吟一起走嗎？我也算是送佛送到西，帶你拿到龍吟，再給你指一條離開的明路。”

    她愣了下，又反問道，“那你呢？”

    “自然還是守在這裏，我走得遠了，在別處可就沒辦法活下去了，你想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死嗎？”碧水揚著眉頭回答道。

    “可你也不是人。”雲真開玩笑地答道。

    兩人走了一段山路，不多時便走到了一個山洞前，碧水毫不猶豫地帶著雲真鑽了進去，又走到一塊鍾乳石後頭，伸手摸了下，摸出一包衣物來，隔空丟給了雲真。

    “換上吧，別凍著了。”

    “在哪裏換？”

    “就在這石柱後頭換上，山洞裏太冷了，你穿著濕透的衣服進去會凍著。”

    碧水說著，見雲真一臉的猶豫，嗤笑了一聲又道，“放心，我會背過身去不偷看，你長得太醜了，想讓我看我都不會看！”

    得虧他是人魚，要是人，她早就把他打得爹娘不認了！說實話，雲真這具皮囊，也算得上是個美人了，雖然不是絕色，可也生得很美了。

    “看什麽看？不服氣啊？你自己看看自己與我之間的差距。”碧水伸手指了指雲真的臉，又指了指自己的臉，搖著頭轉過身去，“你要是人魚，一定是最醜的那隻！”

    雲真記得他最後一句話，好像是在哪裏跟她說過，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卻還是翻著眼睛走到石柱子後頭，脫下身上濕透的衣服，換上包袱裏的幹淨衣服。

    可穿好的瞬間，她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

    她低頭看向自己身上，這衣服，是套男裝，不大不小，甚至連胸口那邊，也是恰好合適。

    碧水才見過她幾次啊，她剛脫下厚重的襖子沒多久，碧水四月初才又見到她，能在短短幾天時間裏讓裁縫做出這麽合身的衣服嗎？

    這衣服，不像是碧水去買的。

    她滿心的疑惑，卻沒說出口，而是強壓住了，暗暗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走到碧水身後拍了下他的肩膀，“換好了，咱們走吧。”

    碧水回頭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大小倒是正好，裏麵還有一套看見了嗎？給你路上換洗著穿的。”

    “好。”雲真裝作什麽都沒察覺出的樣子，跟著他一路往裏麵走，沒多時，又走到上次放著神器的那間石室裏。

    兩人進入石室的瞬間，發現地上滿是散落著的斷成一小截一小截的鐵索，龍吟竟是漂浮在半空中的。

    “鎖怎麽斷了？”雲真吃了一驚，快步走上前，朝龍吟伸出手。

    龍吟在空中盤旋了一圈，顏色從紅色轉為青白之色，乖乖落到她手中，直至不再發出光亮。

    它雖能與她心意相通，但畢竟是個死物，不能和她進行對話，雲真握著它，低頭細細看了一遍，沒發現有異常的地方。

    而且握住刀柄處，龍吟始終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氣息匯進她的身體，很順暢，沒有絲毫阻塞。

    “與人闖進來過嗎？還是龍吟自己震斷了鐵索？”碧水在她身後站了一會兒，緩緩走上前奇怪地問她。

    “不知道，它又不能說話。”雲真緊皺著眉頭搖了下頭，解下肩上背著的包袱，從裏麵掏出那套濕衣服，將龍吟仔細包好，同樣係在自己肩上。

    隨即走到那些斷了的鐵索邊上，俯身拾起一段，謹慎地看了下鐵索斷裂的地方。

    看著倒不是用什麽鋒利的東西斬斷的，並且龍吟非常排斥異姓人，有誰能接近它斬斷鐵索呢？

    “可能是它自己震斷的，它留在這裏，是為了等我回來取它。”雲真思量了一會兒，又道，“龍吟極通人性，它認識我。”

    她嘴上這麽說著，還是覺得有些蹊蹺，總覺得這件事，或許跟碧水逃不了幹係，龍吟好端端地在這裏，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會發怒掙斷鐵索。

    她扭頭看了不敢靠自己太近的碧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既然已經拿到它，那我就走了，不然等鳳允恭他們追上來就走不了了。”

    “好，我正有此意，你現在出發，還能來得及趕到鄰鎮住下，不然就隻能住在山野之中了。”碧水笑了笑回道，“我也給你備下了一匹快馬，不說日行千裏，日行百裏還是綽綽有餘。”

    “大恩不言謝，若真有你說的那日，我一定不會忘記當初許諾給你的話。”雲真勾起嘴角回道。

    兩人隨即又出了山洞，回道剛剛上山來的那處後山附近，碧水走到林子裏，牽出一匹黑馬來，將韁繩遞到了她手上，

    “你就順著這條道，一直往前走，出了這片山，便一直向北，三四十裏外就有一處繁華的市鎮，然後還是一直向北，就能回到北梁。”

    雲真不曾告訴他，她想要先去看看楚玉，碧水這樣說，她也沒有反駁，隻是朝他抱拳回道，“好，多謝了，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碧水朝她擠了下眼睛，退到一旁看著她翻身上馬。

    雲真朝他揮了揮手，便騎著馬一路小跑，頭也不回地進了林中小道。

    出了這片山，果然就是一條寬闊筆直的官道，朝著北方延伸而去。

    雲真卻慢慢停下來，用前世組織教的特殊辨認方向的手法，隻用一隻手對著太陽，便辨出西北方是哪個方向，絲毫不猶豫，朝著西北方的那條小道，狂奔而去。

    這一路，所有發生的事情，都太過順暢，讓她覺得有一種不真實感，她不相信碧水，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一定不能相信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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