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背著雲真，翻越過幾座山頭，整整過了兩天，才抵達另一麵的山腳下。

    幾畝農田，一隻黑狗，兩三戶人家，在山腳不遠處散落著。

    黑狗聞見他身上的血腥味，遠遠地就朝他奔了過來，卻又不敢上前。

    楚玉撐著一根粗壯的枝幹，低頭朝小黑狗笑了笑。

    那邊一家門口的婦人，隨即朝著他們這邊大聲嚷了起來，“大黑！吠什麽？回來！”

    那小黑狗隨即聽話地轉身，朝婦人撒開腿狂奔而去。

    楚玉望著那叫做大黑的小狗乖乖伏到婦人腳邊，又忍不住笑了。

    他扭過頭，朝雲真輕聲道，“真兒，你說，若是我們兩人也能這樣，守著幾畝田地，養一隻貓兒狗兒，生兩個孩子，是不是就挺好？思州就挺好的，雖偏遠了一些，倒也沒人打擾。”

    雲真乖乖趴在他背上，沒說話。

    他順著田壟，慢慢往前走著，走到那家人家麵前停了下來，和善地笑道，“大姐，我們今晚能否在你柴房裏暫住一宿？明早就走，就怕晚了前麵沒有人家了。”

    說完，鬆開扶住雲真的一隻手，從荷包裏掏出一塊碎銀子，遞到那婦人麵前。

    那婦人樂嗬嗬地笑了起來，又看了眼天色，把他的手推了回來，“不用，倒是有一間空屋的，我給你們拾掇拾掇鋪個床，看你們這下山來也挺不容易的，從何處而來啊？”

    “我從思州來，要回思州去。不知大姐如何稱呼？”楚玉沒有硬逼著她收下，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勸這婦人收下，隻是暗忖著，晚上把銀子放在枕下，明日她收拾時，定能發現。

    “叫我田嫂就行，我們家老田今早正巧去集市上割了塊肉回來，馬上就回來了，我給你們做個糯米肉丸子，好下飯。”田嫂說著，忍不住看了他背上的雲真一眼，“這……”

    楚玉走到井旁的小板凳前蹲了下去，讓雲真在板凳上坐穩了，一邊解著身上的布條，一邊微笑著回道，“這是我夫人，她之前受了傷，還沒複原。”

    田嫂跟上前，幫著楚玉扶住了雲真，上下掃了雲真一眼，見她目光呆滯，心裏就明白了幾分，惋惜道，“倒長得水靈得很……”

    “是啊。”楚玉聽人誇雲真，心裏更加高興，轉身替雲真摘掉頭上的鬥笠，替她仔細地順了下頭發。

    田嫂見雲真頭發散亂著，知道楚玉定是不會幫她梳頭，笑了笑，轉身去端了兩杯茶出來遞給楚玉，順便拿了把梳子，解開雲真的頭發，替她細致地梳了起來。

    “多謝。”楚玉對田嫂的善心更是覺得感謝，往後退了兩步，坐在另一張小板凳上，專心地看著她們兩人，眼睛一刻不離開雲真。

    田嫂瞟了他幾眼，見他目光始終不離開雲真，笑道，“你很疼你媳婦。”

    楚玉眼含著笑意掃了田嫂一眼，點了點頭，“是，但她若是不對我好，我也不會這樣喜歡她。”

    “大夫怎麽說她這病的？”田嫂一會兒便替雲真梳了個溜光水滑的髻，小心地問道。

    “不知道，大夫也拿不準，可她若是醒不過來，我便也就這樣一輩子陪著她。”楚玉邊說著，邊從懷裏掏出那包參片，取了幾片出來，“可否借你家瓦罐一用？”

    “可以，你看著什麽能用得上便用，我們窮苦人家缺這缺那的，你不嫌棄就好。”

    楚玉又朝她彎腰道了聲謝，走到冒著炊煙的廚房裏，取了隻灶上的瓦罐，放了些水和人參片裏頭，放在炭火盆上煮著。

    快要煮好的時候，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孩子活潑的笑聲，“娘！我們回來啦！我跟妹妹兩人就吃了一串糖葫蘆，剩下一串給你帶回來了！”

    “咦？這個姐姐是誰啊？”

    楚玉透過開著的窗戶往外看了兩眼，兩個半大的孩子一前一後從田壟上奔了過來。

    他摸了摸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一片金葉子，用擺在灶台邊上的一根紅頭繩係好了，捧著參湯走了出去。

    女孩更小一點，望著不過五六歲的樣子，鞋子上幹幹淨淨的，方才應該是他爹背著回來的，兩根羊角辮翹在天上，煞是可愛。

    兩個小孩跑到雲真麵前，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圈，哥哥指著雲真又忍不住問道，“娘，姐姐怎麽不說話？”

    “別瞎碰！姐姐身上有傷呢！”田嫂一把拍開兒子的手，虎著臉罵道。

    “不妨事。”楚玉走到他們身後，將參湯擺在了雲真腳旁，先是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笑道，“我和這個姐姐是從山上下來的，在你們家暫住一晚，你們可答應？”

    小女孩見楚玉長得好看，不是凶神惡煞的模樣，立刻眯著眼睛笑了起來，露出豁了的兩顆門牙。

    楚玉喜歡女孩子多一點，看到長得可愛的小女孩，便心生歡喜，朝她伸手道，“哥哥有個東西送你，你給哥哥抱抱好嗎？”

    小女孩隨即朝他邁著小碎步，一下撲進他懷裏。

    楚玉隻盼自己也能和雲真有這樣一個女兒，一把憐愛地摟住，往她脖子上係上那片金葉子。

    田嫂一見那片金葉子，隨即想要奪下，“使不得！我們家囡囡怎麽能收這麽貴重的東西？”

    “無妨，女孩子家從小身上帶著金子，能辟邪。”楚玉微微笑著，抱起囡囡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去迎老田回來。

    人高馬大的老田拎著一大包的東西，後腳到家，見家門口多了兩個人，不由得好奇地問田嫂，“家裏怎麽來了客人？”

    田嫂起身回道，“山上下來的，在我們家暫住一晚。”

    “叨擾田大哥了，我們住一晚，明天一大早便離開。”楚玉隨即歉然道。

    “說什麽叨擾。”老田更是個爽快人，哈哈笑著將手中從集市上買來的東西遞給田嫂，“來者即是客，就是多兩雙筷子的事！你看這婆娘真不懂事，也不趕緊進去收拾幾個菜！”

    “等會兒，你先進去把肉剁了，我去給他們收拾個床鋪出來。”田嫂說著，朝雲真看了眼。

    “我夫人身體不便。”楚玉隨即解釋道，“田嫂你把肉放下吧，我去幫你們剁。”

    田嫂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把她照顧好便成了，看你便是個富貴人家的，想來也不會剁肉。”

    三人推辭了半晌，楚玉還是順從地背起雲真，跟著田嫂一起進了房間。

    田嫂幹活利索，楚玉手上的參湯才喂了半碗，她便收拾好了床鋪，轉身去廚房忙去了。

    “真兒，我們碰上好人了。”楚玉耐心地繼續給雲真喂著參湯，一邊輕聲朝雲真道。

    雲真沒看他，隻是扭頭看著門口兩個嘰嘰喳喳的孩子，看得認真，參湯總是從嘴角漏出來。

    楚玉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一邊替她擦著嘴角，一邊柔聲笑道，“等你好了，我們便也生兩個，好嗎？女兒一定會像你一般古靈精怪，討人喜歡。”

    聽到這話，雲真竟然像是能聽懂一般，緩緩扭過頭來看向他。

    “不生多，多了你也遭罪。”楚玉又舀了勺參湯送到她嘴邊，柔聲道，“兒女雙全就夠了。”

    好不容易給她喂完，他想著雲真或許想要方便，正好叫田嫂幫個忙。

    端著空碗走到了廚房邊上，卻聽得老田夫婦兩人在裏麵道，“怎麽能叫囡囡收下別人的金葉子，無功不受祿，把我們家東西都賣了也不值個金葉子啊！”

    “那明早等他們離開前，我再偷偷地把東西塞回他包袱裏麵？”

    “可不是嗎？”

    楚玉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半晌，才端著碗走了進去，裝作不知情地笑道，“田嫂，得求你幫個忙。”

    兩夫婦甚是客氣，從自家田地裏又摘了個剛轉黃的小南瓜，替雲真熬了碗南瓜羹，容易下咽。

    楚玉對兩人的照顧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吃完了飯，見囡囡總是圍著雲真和他兩人轉著，想了想，忍不住笑道，“田嫂，要不然，我和真兒認你家囡囡做幹女兒吧？”

    認幹die幹娘，是為了幫這兩人消災免災，田嫂一想雲真如此可憐，和老田對視了一眼，隨即點頭笑道，“行啊！那我便當真兒是自己的幹妹妹了！”

    “我本應該再給囡囡送個物件的，可身上的玉在山上時摔碎了，等到回去之後，再挑一塊給她送來。金葉子就先給她戴在身上罷！”

    夫婦兩人愣住了，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麽才好。

    楚玉抿唇笑了笑，朝田嫂又道，“夜深了，我先哄真兒睡覺，麻煩田嫂再幫我一回。”

    田嫂笑嘻嘻站了起來，跟著楚玉回了房，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雲真便捂住了自己肚子。

    田嫂隨即將雲真扶到帳後的馬桶邊，忽然忍不住笑著問楚玉道，“你與她是剛成婚嗎？”

    楚玉坐在床沿邊，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低聲回答，“其實……”

    猶豫著還沒說話，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異響。

    楚玉心中有些警覺，隨即起身，快步走到門前，打開門出去看了一圈，老田正在廚房裏洗碗，兩個孩子也乖乖坐在門邊玩著脖子上的金葉子，不曾有什麽異常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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