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真在外麵守了一夜。

    直到天亮，長老才推開房門，從裏麵走了出來，雲真立刻上前，低聲詢問道，“怎麽樣了？情況還好嗎？”

    “沒有昨夜那麽燙了。”長老臉上帶著一絲疲憊，朝雲真笑著回道，“現在醒了，娘娘可進去看看她。”

    一得到長老的允許，雲真隨即推門進了房裏，小四月躺在床上，雖睜著眼睛，看上去卻是病怏怏的，扭頭看見雲真進來，一雙大眼睛隨即亮了起來。

    “四月！”雲真急忙端著藥和清粥小菜，朝床邊走去。

    剛走到她麵前，四月便重重“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怎麽了？怎麽不理娘娘？”雲真知道她是故意犯別扭給自己看，實則心裏很開心，故意裝作不懂，坐到了床沿邊，輕聲問她道。

    四月的小嘴撅得越發的高，扭過頭不理睬雲真。

    “好啦，是娘娘的錯，以後娘娘再也不讓你在佛堂裏麵壁思過了，好不好？”雲真雖有跟她繼續開玩笑的心思，可是看到四月臉上的病色，粉色的小嘴甚至在發白，隨即柔聲哄道。

    四月又“哼”了一聲。

    “這哼是代表同意的意思嘍？你不說話，娘娘就當你是默許，已經原諒娘娘了。”雲真故意瞥著嘴回道，伸手往她肩膀底下墊了個高枕。

    “沒有！”四月立刻皺巴著一張小臉，飛快地轉過頭來，用力瞪著雲真。

    “你都跟我說話了，還沒有。”雲真一邊端起粥碗，一邊調侃道，“生氣的人是不會跟別人說話的，你以前每次生氣，不就不願跟我說話嗎？有時一整天都不理睬我一下。”

    “是娘娘自己生氣的時候不理別人！”四月立刻反駁道，“才不是我呢！”

    “我可不這麽覺得。”雲真搖了搖頭，一邊吹冷了粥，一邊往她嘴裏塞去，“有的人因為生氣，竟然還會離家出走，我可不會這樣，爹爹這次都氣死了，回去之後肯定不會再理你。”

    四月一聽楚玉生氣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了圈，猶豫地回道，“你騙我。”

    “我騙你幹什麽？自己做錯了事情，就要承擔後果，不光是弟弟這樣的男子漢要敢作敢當，小女孩也是的，你總是欺負別人，做了壞事，爛攤子往那一擺，自己跑了，以後誰還願意跟你一起玩？”

    四月隻草草嚼了兩下，胡亂地把粥一口吞了下去，急道，“爹爹真的生我氣啦？”

    “你自己回去問問他，就知道了。”雲真這是威逼利誘，她猜著小丫頭心裏還在別扭著，生她的氣不想回皇宮，故意這麽說的。

    四月想了想，認真地反問她道，“可是弟弟呢？弟弟一個人怎麽辦？我跟他說好了的呢，要跟他在山上一起習武！”

    “那好，你就留在山上吧，誰知道爹爹會不會更生氣呢？”雲真無所謂地答道，“再說了，弟弟身子骨弱，天這麽熱了，他會吃不下飯，會拉肚肚，爹爹已經把他帶下山，說要讓他在宮裏留兩個月，你就一個人留在山上唄。”

    “那我也要回去！”四月立即回道，“等到不熱了，再跟弟弟一起上山。”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娘娘可沒逼你，不要到時又說是娘娘欺負你。”雲真心底裏賊賊笑了一聲，臉上卻裝得十分平靜。

    她話音剛落，四月便指著她手上的粥和小菜道，“一點也不好吃，我不要吃。”

    “那弟弟在山上，整日裏吃的都是這些，他該怎麽辦呀？”

    “所以我們回去之後，娘娘要多燒弟弟愛吃的東西。”四月一邊認真地說著，一邊掰著小手數著，“雞柳蘸番茄醬，糖葫蘆果子，布丁，奶棒，幹脆麵，綠豆糕……”

    雲真盯著她的小手，詫異道，“你會數到六了？”

    她的女兒簡直是神童好嗎！

    因為才五歲，所以她覺得教她背背唐詩就夠了，算術之類的，等孩子大一點了再教，她就教過一二三四五，上山打大蟲這首打油詩，根本沒人教她數數，怎麽就會數六了？

    “因為爹爹跟我說，我馬上要六歲了，五上麵不應該是六嗎？”四月一邊說著，一邊朝雲真翻了個白眼，整張臉都寫滿了“你真笨！”這三個字。

    雲真掃了她一眼，還是不怎麽相信，自己的女兒智商竟能有這麽高，小小年紀就會舉一反三。

    她想了想，又道，“你前幾日，每天都偷偷瞞著娘娘，吃三根以上的奶棒，你以為娘娘不知道？是你自己喜歡吃，回去了可別帶著弟弟一起，弟弟吃多了冰的肚子疼，生病了又要讓爹爹和娘娘擔心，知道沒有？”

    “誰說了我吃了三根？我每天才吃兩根！娘娘又騙我！”四月理直氣壯地回道。

    喲嗬！倒真的騙不住她了，她還識數！

    雲真再一次被自己女兒的智商驚呆了，誰都沒有教過她！若是教了，倒不稀奇！

    “自己嘴巴饞，喜歡吃酸酸甜甜的東西，還說是弟弟喜歡吃，等你換牙的時候，牙都黑了，看你怎麽辦！”雲真有些鬱悶地回道。

    “那我不回去了。”小四月聽雲真這麽一說，立刻跟她杠上了。

    “小小年紀不學好，天天跟娘娘吵架！”雲真氣不過，揪了把她的小臉，一揪，摸到她的臉還是燙的，立刻又覺得心疼了。

    “娘娘若是喜歡我多一點，那我就不跟娘娘吵架。”小四月不依不撓，認真地跟雲真談判。

    原來四月心裏，當真覺得她喜歡兩個弟弟多一點。孩子是不會說假話的。

    雲真沒說話了，想了一會兒，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那好吧，成交。”四月搖頭晃腦地答道。

    雲真見她大約是累了，因為身體還是虛的，說話也顯得有氣無力起來，隨即給她喂完了半碗清粥，“回去了，娘娘再給你做好吃的。”

    四月喝藥倒不需要騙，雲真承諾了回去要給她做好吃的，那就會做，娘娘雖然凶，但是從來說話算話，她立刻乖乖自己捧著藥碗，一口氣咕嘟咕嘟喝光了。

    雲真給她遞了一顆糖，她塞在嘴裏，不一會兒便道，“娘娘，我想睡覺。”

    雲真替她拿掉墊在身下的枕頭，順便趴在床頭邊，一邊摸著她的頭發，一邊柔聲回道，“好，睡吧，但是娘娘今天不給你講故事，娘娘要跟你說幾句話。”

    “好吧，你說。”四月立刻嚴肅地點了點頭。

    “其實娘娘喜歡你，跟兩個弟弟一樣多，不過南夏身體不好，娘娘又一個月才能見他一次，當然要對他好一點，寒露比你小，他大部分時候，還是要娘娘抱著，娘娘不是不喜歡抱你，整天抱著寒露，就已經好累好累了，手都要斷了，你說呢？”

    四月眨巴了兩下眼睛，伸手揉了下，點點頭，回道，“是。”

    “那以後，你還會覺得娘娘不喜歡你嗎？”

    “不會。”四月又搖了搖頭。

    雲真這麽一說，她心裏就舒服了，她知道，雲真原來不是因為不喜歡她，她放心了，隻覺得眼皮直打架，又眨了兩下眼睛，準備睡覺了。

    “四月，娘娘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你昨日，碰到誰了啊？是誰帶你上山來的？”雲真摸著她的頭，輕聲問道。

    “是禦花園後麵，兩個漂亮姐姐帶我出宮的……還有一個哥哥，說他也要來蒼龍山……”

    “那個哥哥長什麽樣子啊？是不是二皇叔？你還記得二皇叔長什麽樣子嗎？”雲真繼續問她。

    可話還沒問完，四月的呼吸聲就已經變得均勻了，嘴裏嘟囔了兩聲，再也沒回答她。

    哥哥？楚衡離開時，四月已經能記人了，絕不會不認識楚衡，她說送她上山來的，是個哥哥，會是誰呢？他若非是知道四月的身份，為什麽要避開道觀的人？

    雲真隻覺得奇怪，兩個漂亮姐姐？禦花園後麵，是冷宮和東宮，許久都不曾住人，怎麽會有宮女在那裏呢？

    就在這時，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渾身一個激靈。

    東宮住過人的，那時侯清曉便是被囚禁在東宮裏，長老說四月中邪，莫非是……

    她不敢再往下細想，伸長手，輕輕摟住四月，後怕地喘了兩口氣，幸好，幸好四月平安地出了宮，以後萬不能讓她再往禦花園深處走了。

    楚玉之前說，正在和大臣商議遷都之事，因為臨安城底下，暗道四通八達，很多人都知道進宮的暗道要怎麽走，為防心懷不軌之徒，還是建新都為妙。

    離開臨安城倒是好的，她覺得皇宮太大，太過空曠，有再多的宮人，都覺得人少，心裏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且內城幾乎已經空了，很多那時南晉的官員，逃的逃，散的散，隻有白天小攤小販進來買賣時，才有些人氣。

    她越想，越覺得後怕，將四月緊緊摟在懷裏。

    遷都之事，回去之後，得催一催楚玉了，以免以後給孩子的心裏造成陰影。

    她寸步不離地在四月身邊陪了一整天，傍晚時，發覺她的體溫果然退下了，沒有昨晚那麽燙人，才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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