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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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笑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仁傑客棧走出來的,接踵而來的打擊讓他的大腦陷入一片混亂。當他又回到這個曾經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時,已是深夜。月色隱藏在濃重的烏雲後麵,像他此時的心境一般黑暗而且迷茫。這究竟是怎麽了,楚笑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不知所措,覺得自己仿佛是被這個世界拋棄了的遊魂,漫無目的的在天地宇宙中四處飄蕩,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廣依萍不在了,楚笑白所有的希望也都不在了,心被掏空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不癢不痛卻又孤立無援。
對廣依萍的死毫無頭緒,根本不知道何從下手,究竟要從哪裏查起才好呢?何況還有不到七天的時間。楚笑白邊走邊想著,不知不覺的來到了近郊的一座小別墅前,這就是他和廣依萍的家。他機械的掏出鑰匙插進鑰匙孔,還沒有轉動,就聽到“吧嗒”一聲輕響,似乎是鎖內機關開合的聲音,他一楞,難道廣依萍在家裏嗎?難道她沒死,是何不丘故意愚弄自己?他正在思考中,大門忽然打開,一條黑影從裏麵躥到楚笑白身邊,把他的雙手扭到背後單手控製住,熟練而迅速的搜了一下身,然後在他耳邊低喝道,“別動,我是警察!”
楚笑白看不清來人的樣貌,隻覺得兩條胳膊被拽的生疼,他試著掙紮兩下,絲毫沒有可以掙脫的希望,他偏過頭去問道,“你是什麽人,怎麽在我家裏?我告訴你,警察也不能隨便闖入別人家中,何況我不知道你是真還是假!”他的語氣裏帶著濃濃的怒意,身後之人也不多說,把楚笑白拖進屋中打開頂燈,然後像扔一隻貓似的把他扔在沙發上,這才在對麵坐下來,掏出警官證放在楚笑白麵前。上麵寫著這個人的名字——唐一凡,照片也是他本人沒錯,隻是這麽秀氣的名字和本人極不相稱。楚笑白費解的看著對麵這個不速之客說,“我又沒有做違反法律法規的事,你來我家裏做什麽?再說你是怎麽進來的?哪來的鑰匙?你不會是賊喊捉賊吧?”唐一凡氣定神閑的望著他,又將腰間的手銬放在茶幾上,對楚笑白說,“或許我可以把你當作嫌疑人拷起來,帶回局裏,那時候你就知道我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了!”
楚笑白的怒氣和怨氣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知道,光憑剛才的身手就知道這個唐一凡絕對是警察,不是冒牌貨。兩人麵對麵大眼瞪小眼的幹坐著,唐一凡輕車熟路的為自己衝了一杯咖啡,悠哉悠哉的喝著,看的楚笑白在心裏暗想,這裏到底是自己家還是他的家,他竟然這麽不客氣。唐一凡說,“怎麽樣,想好了嗎,是我來問你,還是你自己說呢?你知道我們的政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自己說出來算是自首,可以按情節輕重減刑!”這番話分明是對犯人說的,楚笑白聽的雲裏霧裏,打斷他道,“等一下,你是什麽意思?現在你是闖進我的家裏,反倒把我當壞人了,這是什麽道理?”
唐一凡那張黑黝黝的國字臉上忽然出現了寒意,他冷哼了一聲道,“好吧,我來提醒你,廣依萍的死和你有關吧!”他的話讓楚笑白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徹底失去控製,拍案而起大聲嗬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麽!廣依萍是我的妻子,我們從來沒吵過架拌過嘴,你憑什麽說是我殺了她!”他的憤怒看在唐一凡眼裏並不能為他開脫,反而加重了唐一凡的疑慮。也許是警察的通病吧,和死者有過過節的人要懷疑,但有時候和死者關係親近的人嫌疑更大。唐一凡說,“這能說明什麽呢?因愛生恨的情殺案我見多了,愛不成就毀了她,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些什麽!”
楚笑白打量了唐一凡兩眼,雖然他的職業讓他在外麵風吹日曬加速老化,但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說出話來卻像老頭子一樣,一口一個你們年輕人,楚笑白不禁笑了出來,問道,“那你多大?”唐一凡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隻好換出審問嫌疑人的那一套,問道,“上個星期日,也就是十八號,你在哪裏,做了些什麽,誰能證明?”楚笑白想了想,唐一凡說的正是他在荒漠裏尋找隕石的時間。楚笑白在巨大的登山包裏掏掏摸摸,終於找到那張可以證明他清白的火車票,遞給了唐一凡。唐一凡隻看了一眼就放在旁邊,對楚笑白說,“我們會核實你是否真的上了這趟火車,你回憶一下,廣依萍生前有沒有人和她有過節,或者是她無意中得罪過什麽人?同事也好,上司也好,朋友也好,還有她有沒有因為遇到小麻煩投訴過誰?我曾經遇到過一起案子,死者因為商場導購的服務問題投訴,結果讓那位導購失去了工作,導購一氣之下殺了他。”
楚笑白啞然失笑,廣依萍哪裏會是那麽小氣的人呢?突然問起這個問題,真是一絲頭緒也沒有。他在腦海裏極力思索著和廣依萍有關的人,想要從中找出會對廣依萍下黑手的對象,可是誰又忍心去傷害她這樣活潑開朗善於助人的女孩子呢?楚笑白從小學一年級認識廣依萍開始,從沒有看她和任何人吵過架拌過嘴,她性情溫和大度,不會和誰計較輕重得失,更不會為了什麽事記仇,即使是偷了她畢業論文的室友,廣依萍也是輕輕一笑什麽也沒有說。她像天上的月亮一樣潔白無瑕,找不到任何的汙點,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人不容她活在這個世上。那究竟是怎樣窮凶極惡的人啊,想到這裏,楚笑白不禁憤怒的握緊了拳頭,可現在並不是生氣的時候,他必須盡快找到廣依萍被害的證據,才能解救她的靈魂。
被別人逼問的壓迫感讓楚笑白一時之間想不起任何線索,他覺得身體是那樣的疲憊,大腦撕裂般的痛楚和四肢的酸麻讓他的思維開始混亂,唐一凡也是個很識趣的人,見他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也不再多問,自己找了間客房,放楚笑白去休息。
沒有任何一個夜晚像今天這樣漫長,楚笑白胡亂的洗了個澡,換上廣依萍出事前為他洗淨熨平的睡衣,卻怎麽也睡不著了。楚笑白不敢睡在他們曾經一起睡過的床上,以免太過擔心廣依萍而深陷不可遏製的低落情緒裏,他窩在客廳的沙發裏,透過寬大明亮的玻璃窗望向外麵的世界,眼睛酸了疼了都不能收回視線,就這樣看了一夜,聽著唐一凡起伏有致的鼾聲,直至天明。
在唐一凡還在睡夢中的時候,楚笑白已經起床了,他沒有心情整理自己頹廢的外貌,一夜間下巴上長出的青色胡茬讓他看起來蒼老了十歲。他悄悄的離開家,來到廣依萍上班的公司,經常來家裏做客小麗幾乎沒有認出他來。
“你,你是楚笑白?”小麗不確信看到的這個人究竟是不是他,可是當楚笑白露出苦笑時,小麗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人,“你怎麽到公司來了?不留在家裏料理後事嗎?我們大家都聽說了,唉,萍姐那麽好的人,會有什麽事想不開,竟然自殺了,我們真為她感到惋惜。可是姐夫,人死不能複生,萍姐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不然她會不安心的。”小麗的話是真誠的,眼中流下的淚也是真誠的,但楚笑白不能相信她的話,廣依萍怎麽會是自殺的呢,他說道,“依萍在公司裏有沒有什麽人和她過不去,我的意思是說,有沒有人故意為難她,或者是她無意中做了什麽事得罪了別人?”
小麗對楚笑白的話感到莫名其妙,“怎麽會呢,她是公司裏出了名的老好人,別人不願意做的苦差事她搶著去做,就是替人加班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她也沒少做。人前背後誰不誇萍姐勤快肯幹,如果有人和她過不去,那良心真是被狗吃了!”小麗說的憤憤不平,好像誰要說廣依萍的壞話就是和整個公司過不去一樣,楚笑白若有所思的沉默不語,小麗卻嗅出了一絲異樣,小聲問道,“你,是不是懷疑萍姐不是自殺?”
竟然有人和自己的想法一致,楚笑白顯得有些激動,握住小麗的手顫聲道,“你也這麽想是不是?我也覺得事出蹊蹺,依萍絕對不會自殺的!你有什麽線索沒有,如果有一定要告訴我!”他眼神中的急切嚇得小麗連忙抽出手倒退兩步,說道,“你胡說什麽呢,我可不是那個意思。”誰會願意因為無聊的猜測而卷進一場命案當中呢,小麗雖然和廣依萍很是要好,但此時此刻,她卻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了。楚笑白的心瞬間沉到穀底,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就是這麽的現實,讓人不願相信卻不可避免,他知道再在這裏待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不如先回去冷靜一下,好好想想究竟誰會對廣依萍做出這麽殘忍的事情。
從廣依萍公司走出來的時候,黑著臉的唐一凡正站在公司門外很不高興的望著他。“你是想逃避罪責嗎?”唐一凡說著把手探向腰間,楚笑白知道他要拿什麽,連忙擺手道,“不是的,我到這兒來是向依萍的同事打聽一下她死之前有沒有什麽異樣,並不是想逃,你千萬不要誤會了!”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警察拷走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兒,況且楚笑白隻是有嫌疑並不是真正的犯人,唐一凡隻是想嚇唬他一下,讓他乖乖就範而已。唐一凡說,“跟我走一趟吧,有些事我必須向你了解一下,然後才能決定要不要解除對你的懷疑。”
對所有人都抱有懷疑態度是一個警察最基本的素質,楚笑白雖然有些憤怒,卻也無法反抗,他很清楚,現在自己能做也隻能做的就是配合唐一凡的調查,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第一次邁入公安局的大門竟然是以準嫌疑犯的身份,楚笑白的心情有些沉重也有些忐忑,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該怎麽應對唐一凡的回答,看多了警匪片裏的對白反而有些左右為難,回答的太流利會有提前準備說謊話的嫌疑,但回答的太不知所以又會顯得有些假了,畢竟他是廣依萍的丈夫,除父母外最親密的人。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唐一凡已經推開了一間審訊室的門,走了進去。 [$妙][筆$i][-閣].com
雪白的牆壁和門窗上的防護網讓楚笑白的心裏有小小的不舒服,他覺得隻做例行的詢問就好,根本不必來什麽審訊室,可是唐一凡卻這麽做了。楚笑白在唐一凡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雙手握在一起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才顯得不那麽緊張,可是事實是他的樣子已經足夠緊張了。
唐一凡抬起頭來仔仔細細的把楚笑白看了一遍,唇邊忽然出現了一抹淡淡的嘲笑,楚笑白知道他在笑什麽,廣依萍出事時他在沙漠中尋找隕石,連她的死訊也是通過仁傑客棧的方策得知的,作為最親密的情侶,這樣的情節還不夠可笑嗎?但讓楚笑白不能相信的是,唐一凡竟然也不相信廣依萍死於自殺,“你的妻子是從懸崖上摔下去,顱骨胸腔多處粉碎,髒器破裂失血過多,然後死亡的。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楚笑白用力的衝他點點頭,接下來唐一凡又說,“我的意思是,她其實不是自殺的,而是被人推下去的!”說著,唐一凡做了個用力推人的手勢,楚笑白驚呆了。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警察是不會這樣肯定的,他說道,“同誌,我也不想信她是自殺的,可是我沒有證據,您,您知道是誰推她下去的嗎?”
唐一凡沒有回答,而是衝他招招手,帶他走進了電梯。指示燈不停的變換著,封閉的空間和身邊一臉嚴肅不苟言笑的唐一凡都讓楚笑白覺得十分壓抑,他不住的想要深呼吸,可那種沉悶的空氣湧進鼻腔和喉嚨時,並沒有平複他的心情,而是引起了幹嘔。楚笑白尷尬的朝唐一凡笑笑,電梯已經在十三樓停下來了。
當電梯門打開的一霎那,楚笑白好不容易壓製住的幹嘔突然爆發了出來,那是一種混合了福爾馬林的味道,腥臭難聞之外還讓他覺得汗毛倒豎。不用看玻璃門上的三個血紅大字,楚笑白也知道這裏是法醫室。旁邊的唐一凡沒有安慰他,徑直拉開門走了進去。楚笑白忽然覺得有些膽怯,廣依萍就在裏麵,他一生一世唯一深愛過的女人就在裏麵,隻是現在她已經沒有了呼吸沒有了溫度沒有了意識,再也不會跳起來摟著他的脖子撒嬌,嗲嗲的衝他說,“小白,給我買的冰淇淋呢?你知道的,我喜歡草莓味!”從來沒有過的空虛感瞬間包圍了楚笑白,即使他已經得知廣依萍的死訊,即使他知道死亡並不代表不能在一起,眼淚還是留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保持死屍或者證物的不被高溫破壞,整個法醫室的溫度都比外麵低的多,唐一凡帶他來到不鏽鋼做成的巨大冷藏櫃前,仔細的辨別每個抽屜上麵的標簽,然後問也沒問楚笑白有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唰”的一聲抽了出來。
沒有絲毫準備的,凍的硬梆梆的廣依萍就那麽出現在了楚笑白的麵前。她的皮膚上有水汽凝結的冰霜,一粒一粒的潔白覆蓋著她美麗的容顏,讓楚笑白看不清楚。可是很快,唐一凡用一條濕毛巾擦去那些冰霜時,楚笑白終於看清楚了。廣依萍曾經美麗的臉龐摔的支離破碎,雖然經過細心的修補,但赤色的痕跡觸目驚心的宣告著她曾經經曆過的痛苦經曆,楚笑白隻覺得心底有什麽東西硬生生的一片片撕碎,散落一地。
“她的屍體是被山下的村民發現的,我們到達現場的時候,她身下的血已經凝固了,黑色的,很粘稠。”唐一凡說這些的時候放佛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他甚至點了一顆煙,悠然的吸了起來。嗆人的煙草味道讓楚笑白十分反感,那是廣依萍討厭的氣味,可是他現在還不能得罪唐一凡。他極力穩定住胸口翻滾的怒氣,問道,“是誰把她推下去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