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生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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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策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看著床上熟睡的男人,然後用傳音入密吩咐花靈蕊最後一次核對他的身份。花靈蕊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攤開手掌,立刻有一本薄薄的賬簿冒了出來。她很認真的翻了兩頁,然後對方策說,“陸雅軒,男,三十二歲,胸無大誌,一生碌碌,卒於醜時二刻睡夢中,死後入地府輪回。”簡單的幾句話已經說盡了陸雅軒的一生,仿佛是一部加長電影的簡介,讓人意猶未盡。方策說,“沒錯,就是他了。你先出去,我要做事了!”
聽到這句話的花靈蕊並沒有動彈,而是低著頭在考慮著什麽。但也隻是幾秒鍾之後,她忽然抬起頭,堅定的看著方策,對他說,“方哥哥,我,還是留下吧!”方策一楞,馬上明白了她的心思,轉頭送上一個鼓勵的眼神,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色的玻璃瓶來。
那是一種比鮮血還要深邃的紅色,透過瓶身能看到裏麵有暗波流轉,似乎是很有靈性的東西。方策不是黑白無常,不會拿著木枷鎖鏈來捉拿生人的魂魄,他隻能借借助一些物質,將人死後脫離肉體的靈魂帶回仁傑客棧,然後再將他們送到該去的地方,所以玻璃瓶中的液體對於這項工作至關重要。
那是來自彼岸花上的汁液,這種生活在忘川附近的美麗花朵有著引渡靈魂的作用。方策小心翼翼的拔開瓶口的玉塞,手臂伸了出去,讓玻璃瓶的瓶口正對陸雅軒冒著冷汗的額頭。接下來的事情其實很簡單,隻要將瓶子裏的液體滴兩地到他的額頭上,一切就都結束了。可就在方策的手即將有所動作的時候,忽然一聲淒厲的貓叫從他的身後傳來,驚的他一個激靈,下意識的縮手將玻璃瓶收了回來。
“難道又是那隻貓?”花靈蕊懷著那種莫名其妙的不祥預感,僵硬的緩緩轉頭。一雙鬼意森森的眼睛透過水泥鋼筋澆築的牆壁,在這棟樓的四周尋找那隻貓的身影。可是她找了好久,什麽都沒有看到。就在這時,就聽方策在旁邊大叫一聲“不好”,花靈蕊就覺得一股大力將自己拉開,一道身影擋在了自己麵前。她這才看到,不知什麽時候,那隻黑貓竟然溜了進來,正瞪著一雙幽綠的眼睛站在他們身後。
方策不動聲色的用“思維控製”探入黑貓的大腦,想要讓它自動從這裏離開,不要在這種關鍵時刻節外生枝。可就在他感覺到貓腦內的思維時,數以萬計的記憶碎片就朝他排山倒海的壓了過來,讓他甚至來不及反抗就陷了進去。
站在他身旁的花靈蕊看到,方策緊閉雙眼,臉色由青轉白,緊接著又出現了病態的潮紅,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隻有握著玻璃瓶的手在不停的顫抖著,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的不對勁兒。
“方哥哥,你到底怎麽了,別嚇我呀!”花靈蕊頓時被嚇得大驚失色,她認識方策這麽久,從來都沒有看到過他這個模樣。可是在這種狀況下,她不敢冒然上前觸碰方策的身體。因為在情況未明時候,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會引發不可挽回的後果。於是花靈蕊開始在心裏向仁傑客棧的其他人求助,希望他們能施以援手。而在得到了明確的回應之後,花靈蕊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一點點。
黑暗中,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方策的臉頰流下來,花靈蕊兩眼通紅的看著他,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口中喃喃自語道,“方哥哥,你千萬別出事,千萬別出事呀!”她反複念叨了十幾遍,不住祈禱客棧的人能來的快一些。就在這時,身側一陣冷風吹過,臥室裏又多了一個人。花靈蕊心頭大喜,連忙轉頭去看,可是她以為會趕來的曉悟和韓淼淼並沒有出現,站在那裏的,反倒氣喘籲籲的何紫萱。
“你?怎麽是你?”花靈蕊露出一副吃驚的樣子,繼而癟著嘴哼了一聲,何紫萱隻當作沒有聽見,穩定了一下氣息,連忙上前檢查了方策的情況。她對花靈蕊說,“表妹,方哥是中了別人的陷阱了,現在你在左邊,我在右邊,咱們一起合力將方哥從裏麵拉出來。我看不出這隻貓的身體裏到底是什麽東西,但絕沒有表麵看起來的那麽簡單!”花靈蕊雖然並不想和她合作,可是深知此時此刻,方策的性命最重要,她連忙點了點頭,順從的站到了方策的左邊。
方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情況危急刻不容緩,何紫萱衝花靈蕊點點頭,率先拉起方策的手,然後閉目冥想,試著調整自身的氣場,以求和方策的思維頻率同步,以進入他深陷的區域。何紫萱有著天人的血統,做到這一切並不難,可是對於花靈蕊這個見習鬼差來說就不那麽容易了。小丫頭幾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點,試圖突破最後的障礙,可是她試了許久,怎麽也掌握不住要領,每次已經接近臨界點,就是跨不出最後一步。
何紫萱也有些心急,她努力將自己這邊穩定住,然後分出一部分靈力到花靈蕊那邊,想要幫她做最後的突破。起初小丫頭是有些抗拒的,內心深處對何紫萱的敵意並沒有因為她是何不丘的女兒而減少,可是想到方策此時此刻的處境,花靈蕊又不得不妥協了。
每個人的氣場如同指紋一般沒有完全相同的,但卻又像親生兄弟,有著相似的地方,所以隻需要稍作調試就能產生共鳴,從而達到彼此相鏈接的狀態。花靈蕊欠缺的就是捅破最後一張窗戶紙而已,有了何紫萱的幫助,她一鼓作氣的發起最後的衝擊,終於,三個人的氣場達到了統一水平線,可接踵而來的就是同樣不可自拔的深陷。
在迷惘中感受到了兩個人的到來,方策不禁有些著急,暗暗的在心裏說,“你們來做什麽?這裏情況未明,如果大家都陷進來,那陸雅軒要怎麽辦,時辰就快到了!”何紫萱焦急的說,“你還有心情管別人,還是想想要怎麽從這個鬼地方出去吧!”何紫萱抬頭看了看他們所處的地方,這是一個看不出究竟有多深的洞,在他們的頭頂、腳下、身側都徘徊著無數的碎片,那些碎片裏,有人在交談著、嬉戲著、感動著,幸福著。花靈蕊看的淚眼朦朧,她知道,這就是黑貓前世的記憶,雖然無法看清楚,可那種溫暖的甜蜜讓她感同身受。
總是在失去時才明白自己曾經擁有過,沒有經曆過生死的人隻能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卻不能感同身受。花靈蕊陷在本體的情緒當中不能自拔,漸漸有了萎靡的趨勢。方策見狀連忙出聲提醒,“小丫頭,醒醒,千萬不要陷進去!”花靈蕊聽到他的呼喊回過神來,但已經遲了。她整個身體被什麽東西重重的壓著,一動也不能動。何紫萱眼睜睜的看著幹著急,“這可怎麽辦,一個沒救出來,又搭進去一個!”
何紫萱試圖在原地轉身,可是無論朝向哪邊,都是一樣的景象。黑貓的記憶像是無邊無盡的鋪展開來圓,讓她無從下手。於是她開始很小心的用靈力探尋每個碎片之間的縫隙,希望能找到突破點。但所到之處都是軟綿綿的,用力按下去便會出現一個深坑,收回靈力時又會恢複原狀,這讓何紫萱頭疼不已。
“你快一點,我都要不能呼吸了!”花靈蕊忽然發出一聲尖叫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何紫萱頓時有些手忙腳亂,可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什麽,對花靈蕊說,“不要胡說了,你哪裏有呼吸啊?”這一句徹底激起了花靈蕊的憤怒,她正要回敬幾句,卻忽然笑了起來,自言自語的說,“對呀,對呀,我不用呼吸,也沒有具體的形體,這真是太好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把身體扭曲成各種形狀在碎片之間來回穿梭,就像貪吃蛇一樣,七扭八扭就脫離了困境。
方策看著奇形怪狀的花靈蕊,不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花靈蕊迅速的恢複原狀,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對何紫萱說,“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咱們這就把方哥哥救出來!”她一頭紮進纏繞著方策的碎片當中,使足力氣把自己塞進最大的那條縫隙裏,然後咬著牙對何紫萱說,“快,快來!”
一時間何紫萱沒有理解她究竟是什麽意思,站在原地沒有動彈,花靈蕊氣的大叫,“說你笨還不承認,快來幫我的忙,我支撐不了多久了!”直到這個時候,何紫萱才恍然大悟,原來小丫頭已經撬起了那道突破口,她隻要推波助力就能大功告成了!
何紫萱深深的吸氣,看準那道縫隙化身一道紫光鑽了進去。方策覺得一股溫潤如水的靈力緊貼著他的身體來回穿梭,可是隻要她一離開,那些記憶碎片又會像潮水一樣湧上來,緊緊的箍住方策。幾番下來回之後,何紫萱累的氣喘籲籲,花靈蕊也有些撐不住了,她說,“何姐姐,再努力一點,我們一定能把方哥哥救出去的!”
破天荒的,花靈蕊叫了她“姐姐”,而且用了“我們”這個詞,何紫萱覺得,這個小丫頭開始接受自己了,雖然隻是為了救她的“方哥哥”。何紫萱穩了穩心神,開始觀察那些碎片。人的記憶會在輪回轉世時消失不見,但也不排除因為執念而殘存下來的,而這部分帶到另一世的記憶會以碎片的形式出現,就連自身也是無法完全掌控的,而這隻黑貓是怎麽讓記憶碎片困住方策的呢?
怎麽想這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何紫萱沒有時間再去分析事情的原因,她在花靈蕊的配合下再次遊弋在碎片和方策身體中間,這一次,她似乎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因為都是碎片,所以它們並不存在連貫性,黑貓雖然能夠讓它們集中在一起,卻並不能完全填滿所有的縫隙。於是何紫萱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她立刻將靈力注入所有能夠到達的縫隙裏,並把它們連接起來,形成一張被拉扯變形的大網。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何紫萱提醒道,“大家注意,我就要動手了,你們保護好自己,不要被碎片傷到!”
方策和花靈蕊聞言各自做了準備,何紫萱大喝一聲,忽然發力扯動那張大網。奇跡般的,那些包圍著靈力的碎片被帶動了起來,漫天飛舞,方策趁機從中脫身,順手把花靈蕊也拉了出來,穩穩的站在了安全地帶。這一刻,何紫萱緊張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以至於方策叫了她好幾聲才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太,太好了!”何紫萱覺得身體裏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樣幾乎癱軟下去,方策伸手想要扶她一下,可是卻被花靈蕊搶先一步,小丫頭轉頭提醒方策,“方哥哥,你還有重要的事情做,何姐姐就交給我照顧吧!”說著,她衝方策狡黠的眨眨眼,方策明白,時辰已經到了。
雖然經曆了一番險境,耽擱了不少時間,可好在方策是個做事十分謹慎的人,他總是提前一刻鍾到達死者家中,靜靜的等待重要時刻的到來。所以即使費了些手腳,時間還是來的及的。但讓他困惑的是,剛才那隻搗亂的黑貓這時竟然不見了。
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來去無蹤,看來又是一個“高手”。於是方策出於謹慎,先是在臥室裏轉了一圈確定那隻黑貓已經離開了,然後又在三人的外圍畫出一道結界,以防再次出現意外,然後這才安心的取出玻璃瓶,準備接引陸雅軒的魂魄。
可是隱隱的,他覺得在周圍某個地方,已然有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在盯著自己。他神經質的轉身,隻看到何紫萱和花靈蕊對他投來疑惑的目光,方策尷尬的笑笑說,“沒什麽,我隻是……”他的話音未落,隻見一道黑影在眾目睽睽之下從黑暗裏躥了出來,直撲向他手裏的玻璃瓶。
黑貓沒有想到方策已經有所準備,整個身體不帶一絲停頓的拍在了結界上,發出一聲慘叫垂直落了下去。花靈蕊被嚇了一跳,說,“這隻該死的貓到底要做什麽?”何紫萱擋在黑貓前麵,以防它還會發動新一輪的攻擊。可她的動作終究慢了一步,黑貓發了瘋似得一次又一次的朝著結界發起攻擊,直撞的嘴角都滲出一絲鮮血。
“這隻貓肯定瘋了!”方策咬牙切齒的看著這一切,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再不動手,陸雅軒就會繼續活在這個世界,而這是不合規矩的。方策沉聲下令,“你們兩個看住那隻黑貓,我會速戰速決的!”他轉過頭來再不看那邊一眼,全神貫注的盯著陸雅軒的額頭,手中微動,一滴暗紅色的液體準確無誤的滴了下去,陸雅軒猛的一動,頭頂有淡青色的煙霧冒了出來。方策心中一喜,伸手想要抓住那縷青煙,可就在這時,黑貓竟然淩空躍起,突破了結界和花靈蕊、何紫萱設下的防線,直奔這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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