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迷城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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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在陸雅軒身後的依然是那兩張怪異的臉龐,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落入如來佛手掌心的孫悟空,不管一個跟頭能翻多少裏,終究還是逃不出去的。強烈的希望破滅後接踵而來的是巨大落空感,一瞬間陸雅軒覺得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了,隻剩因為劇烈奔跑而有些發酸的兩條腿在機械的移動著。對於他來說,既然逃不掉,那接下來會到哪裏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有著“鬼城”之譽的酆都在陸雅軒的印象當中隻是作為神話傳說的一部分,可是當一座古舊嚴肅的城池出現在他的眼前時,他反而有點兒不知所措了。這哪裏是充滿血腥和酷刑的酆都,簡直是南方古城一日遊的感覺。陸雅軒發出一聲感歎,暗暗祈禱著裏麵不要像傳說中那樣恐怖,甚至奢望著進門的地方會有一位嚴肅的大媽麵無表情的對自己說,“門票!”他這樣想著,覺得自己的前景又多了幾分光明。可是馬上牛頭就潑了一盆冷水過來,“不要太樂觀,裏麵有你受的!”
他的話讓陸雅軒一陣心驚,果然才走了幾百米,就聽到了從封閉的窗子內傳來的喧囂聲。豎起耳朵仔細分辨,除了痛苦的嚎叫似乎還有更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夾雜其中,卻聽不清他們到底在叫什麽。陸雅軒越是想聽清楚就越聽不清,弄的他一陣陣的發慌。
說話間,三人已經來到了木質的吊橋上。略帶腥味兒的黑色河水翻滾著不知道流淌到什麽地方去,陸雅軒才踏上吊橋就覺得腳下一陣顫抖,“吱呀吱呀”的聲響讓他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會踏破這層薄薄的木板掉進河水裏,直接跌進十八層地獄。而與此同時,牛頭已經和站在吊橋另一麵的身穿黑色鬥篷的人耳語了幾句,然後把拴著陸雅軒的鐵鏈交了出去。
“你們要去哪裏?”看到牛頭和馬麵轉身離開,陸雅軒真的有點兒急了。一路上這他們話雖然不多,但除了阻止他逃跑之外,並沒有作出任何傷害他的事情。但如果換了另一個人,陸雅軒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不會繼續平靜下去。可是他的問題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答,隻感覺捆在手上的鐵鏈陡的一緊,他隨即被扯進了那扇巨大的鐵門當中,一股不一樣的氣息迎麵撲麵而來,讓他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覺得自己還在夢中,也許很快就會醒來。
可是這座城堡注定會成為他的噩夢,身後的厚重的鐵門將他和陽世徹底阻隔開來,剛才在外麵聽到的那種噪雜的聲響立刻變得清晰了起來,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那是痛苦的"shen yin"和哀嚎,一浪高過一浪的衝擊著陸雅軒的耳膜,讓人想要找東西塞住耳朵,把那些聲音堵在麵外。
走在他前麵的黑鬥篷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聲音,絲毫不為所動,隻是急切的向前走著,力量之大扯的陸雅軒的手腕生疼。終於,他忍耐不住了,用哀求的語氣說,“這位大哥,能不能走慢一些,我實在是走不動了!”黑鬥篷對他的哀求充耳不聞,甚至加快了腳步,朝著更深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這裏似乎更像是一座城堡,走廊將錯綜複雜的房間緊密的聯係在一起,陸雅軒猜測,每一扇門後麵是否都有不能讓人窺視的秘密,而自己將會被關進哪扇門裏呢?黑鬥篷帶著他一路向下,陸雅軒忽然一個激靈,難道現在要去的就是十八層地獄嗎?
都說行善積德的人會走金橋過銀橋,然後轉世投胎繼續下一輩子的好命,可陸雅軒的人生劇本顯然不是正版的,他正朝著傳說中最恐怖的地方進發。而那十八種想想都會不寒而栗的酷刑,不知道有幾種要用在他的身上。
可是忽然間,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傳了出來,陸雅軒的肚子立刻配合的發出“咕嚕咕嚕”的抗議聲,他這才記起,自己的最後一頓飯竟然隻吃了炒圓白菜絲,估計有極大的可能會被劃入餓死鬼的行列。但很快的,他就見到了一口需要四五個成人合圍的巨大的鐵鍋,鍋底熊熊燃燒的火焰和鍋中滾開的液體讓陸雅軒覺得渾身冒汗,這,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看什麽看?”一個圍在鍋邊的肥胖的女人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手中卻不停的拿這剪刀將麵皮剪開扔進鍋裏,而另外有人拿著特大號的笊籬將煮熟的麵撈出來,在他的身後,一群瘦的皮包骨頭的人正兩眼冒著綠光緊盯著大鍋,等到有麵放進他們的碗裏,也顧不上滾燙的溫度,一口倒進嘴裏,然後重新排到隊伍的後麵,等待著下一次的進食。
“他們在做什麽?”陸雅軒竟然想停下來和他們一起吃碗麵,可是黑鬥篷卻說,“這是第二層剪刀地獄,進入這裏的人每天都要不停的做剪刀麵,然後提供給所有的餓死鬼吃。”陸雅軒卻有些愕然,“剪刀地獄不是要把人的十根手指剪掉嗎,怎麽會做這個?”從本心出發,陸雅軒覺得做廚娘要比剪掉手指要好的多了,可黑鬥篷卻笑的陰森森的,“你懂什麽,要伺候飽這些餓死鬼是永遠也不可能的,他們吃下去的東西會立刻漏掉,即便一刻不停的吃也不會有飽的感覺!”
這下陸雅軒總算明白了,要這些人不停的勞作,果然比剪掉手指還要受煎熬。但總算沒有那些血腥殘忍的畫麵,他強自鎮定心神,可腹中的饑餓感卻越來越強烈,以至於眼前有無數的金星亂晃。黑鬥篷似乎也深有同感,在拐過第二個彎兒的時候帶著他走進了一個巨大的房間,而在這裏,竟然像是學校裏的食堂那樣,整齊的擺著桌椅,而那些熟悉的打飯窗口,讓陸雅軒激動的差點兒落淚。
“這個,要花錢嗎?”陸雅軒忽然有些鬱悶,他想起一句很經典的話,一個人住,死了是沒人埋的。就像自己這樣,連燒紙錢的人都沒有,他隨身攜帶的錢包裏隻有人民幣和信用卡,不知道能不能派的上用場。可是黑鬥篷隻是拿了一套餐具走到窗口前,裏麵立刻按照葷素主食和湯將餐具裝滿送了出來,陸雅軒試探著也那麽做了,可是餐具被送出來的時候他徹底驚呆了,他的葷菜裏竟然比黑鬥篷多了一個香噴噴的雞腿!
陸雅軒忽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他連忙在黑鬥篷的對麵坐下,然後很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那隻雞腿,示意可以和黑鬥篷一起分享,但對方似乎並不領情,冷哼一聲埋頭吃飯。陸雅軒真的是餓壞了,他一把抓起泛著油光的雞腿塞進嘴裏,連撕帶咬的弄下一大塊肉,大口大口的嚼著。那味道並不是一等一的好,甚至比不上公司附近那些路邊攤,可吃在陸雅軒嘴裏,卻比天底下任何一種佳肴都要美味,就連隻放了鹽清炒的蔬菜也被他吃了個精光。
當他打著飽嗝滿足的摸著肚子的時候,忽然看到黑鬥篷正不懷好意的望著自己。陸雅軒想起,古時候就算是犯人臨行前也會有一頓格外豐盛的送行飯,難道他剛才吃的就是嗎?想到這裏,陸雅軒忽然覺得胃裏一陣翻滾,多好的東西都變了味兒。他甚至想起西遊記裏白骨精用石頭蟾蜍變的那些白麵饅頭,竟然開始覺得胃裏一陣下墜,似乎有東西在向下拉扯著。他痛苦的彎下腰,黑鬥篷卻視而不見,毫不留情的扯著鎖鏈繼續走。
“喂,你到底要把我帶到哪兒去?十八層地獄已經過了一大半,難道你要把我送到最後一層嗎?”肚子裏有了食物,陸雅軒也有了底氣,大著嗓門兒問黑鬥篷。他已經拿出了十成十的勇氣,可是黑鬥篷卻不以為然的說,“你放心,我不會把你送入十八層地獄的,你的去處和那些人不一樣!”
這話裏的意思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陸雅軒去的地方會比十八層地獄要好,而另外一種則是,那個地方會比這裏還要恐怖。兩種猜測忽冷忽熱的在他心裏顛來倒去的翻騰著,讓他越來越覺得沒著沒落。可是走廊兩旁的燈光逐漸微弱,他隻能勉強分辨方向。
越來越深邃的黑暗讓他本就懸著的心覺察到一點異樣的感覺,陸雅軒開始暗暗的掙紮,雙腳用力身體下沉,希望用自身的力量阻止黑鬥篷前進的腳步。可這麽做無異於蜉蝣撼樹,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依舊被他拖著前行。
心跳越來越快,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裏跳出來了。他覺得渾身的血液已經沸騰起來,在身體的每一條血管裏亂竄,那種有東西要衝破頭頂的感覺讓陸雅軒不可抑止的大叫一聲,十指緊緊的抓進頭發裏,整個人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身體佝僂在一塊兒,扭曲而恐懼。
“不好!”黑鬥篷臉色陡變,抓著鐵鏈的手加重了力氣,不管陸雅軒到底願不願意,拚命的拉著他想要走完最後一段路。然而越是接近目的地,陸雅軒的狂躁就更加的明顯,黑鬥篷開始覺得有些吃力,手心裏滲出的汗水沾在了鐵鏈上,滑不溜丟的更拿控製。崎嶇的走廊似乎變得更長了,每走出一步都要拚上全身的力氣,黑鬥篷隻顧著低頭走路,卻沒發現在陸雅軒漆黑的眸子裏,倒映出了不一樣的東西。
不知是不是在黑暗裏待的久了,陸雅軒覺得視線變得清晰起來,他看到,原本略顯陳舊的走廊忽然變了個樣子,在淡棕色的牆皮下麵,似乎有什麽東西湧動著,拱起大小不一的鼓包來。鬼使神差的,陸雅軒試著將身體靠近那些鼓包,想感受一下觸碰它們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可是他分明看到,就在衣服的一角甩了過去的時候,從一個鼓包裏竟然伸出了一隻雪白的枯爪,頓時抓了上來!
“嘶啦!”陸雅軒下意識的閃躲,可還是慢了一步,衣服被狠狠的撕下了一塊兒,嚇了他一大跳。他想要揉揉眼睛看清楚,可恨雙手被綁的結結實實,手指還沒到鐵鏈就先到了。可是黑鬥篷似乎發現了這裏的情況,一把將陸雅軒拉到走廊的中間,惡狠狠的嗬斥他說,“你不要命了,竟然敢去碰那些東西?要是真的被他們抓住了,我可不會管你!”
陸雅軒受驚不小,大口喘著氣問道,“那是什麽東西,怎麽連你也害怕?”黑鬥篷冷冷的說,“它們是被剝骨削肉後封存在六道輪回夾縫中的怪胎,不僅永世不能輪回,還要承受常人不能想象的痛苦。所以從它們身上散發出的怨氣相當強大,一不小心就會被心懷不軌的人所利用,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我奉勸你收起所有的好奇心,這裏不是你的那個世界!”
接連不斷的鼓包在牆壁中湧動、掙紮,甚至想要突破,不知道為什麽,陸雅軒竟然漸漸的不再對那些東西有所抗拒,反而從心底裏想要親近它們。當這種想法冒出來的時候,他被自己嚇了一大跳。陸雅軒是個十分膽小的人,他的好奇心止於六歲時想要去觸摸的大公雞。無論少年世代還是青年時代,他都保持著一顆如死水般的心,隻做好自己,對新鮮事物常常視而不見。但今天,陸雅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竟然無視黑鬥篷的勸阻,想要和那些至邪之物來個親密接觸。
他幾次試探著想要再次觸碰那些東西,可都被黑鬥篷發現及時的製止了。那種機會近在咫尺卻也不能握在手中的感覺讓陸雅軒開始變得瘋狂,他口中嚎叫著使出全身的力氣朝著牆壁撞去。黑鬥篷心裏一驚,立刻拉緊鎖鏈,想要把他拽回來,可似乎還是慢了一步,陸雅軒的後背已經朝著牆壁重重的砸了過去!
霎那間,無數雙隻剩下白骨的手從鼓包裏伸了出來,像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稻草般不顧一切的抓了上去。隻用了一秒鍾的時間,陸雅軒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撕成了碎片,紛紛落在地上,露出雪白的皮肉。緊接著,又一輪的攻擊開始了。黑鬥篷無奈的閉上了眼睛,他甚至開始想象陸雅軒悲慘的下場。
而那些枯爪也正如他所想的,毫不留情的朝著陸雅軒的肉身抓了過去。眼看就要一片血肉模糊,那些枯爪卻像受到了驚嚇般迅速的縮了回去,仿佛離陸雅軒越遠就越安全。黑鬥篷看的目瞪口呆,臉上的不忍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冰霜,他一字一頓的問,“你到底是什麽人?”陸雅軒沒有回答,一個女人的聲音卻響了起來,“這個,你不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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