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的滿地的啤酒瓶在唐一凡起身敬酒的瞬間碰在一起，發出“乒乒乓乓”的撞擊聲，他畢恭畢敬的舉著酒瓶把對麵方策半空著的杯子倒滿，由衷的豎起大拇哥說，“方大哥，你可真行！這一晚上坐在這兒沒動窩，已經喝了十幾瓶了，我佩服，絕對佩服！”他一仰脖又灌了一大口，一張黑臉更紅了。

    方策麵不改色心不跳的看著他，問道，“這一段時間你成了大忙人，就連我和你吃頓飯都要提前預約了，說說吧，最近又有什麽案子了？”一提案子，唐一凡立刻打啦嘴角變成了苦瓜臉。他連連擺手說，“快別提了，現在這些犯罪分子是越來越不靠譜了，我和兄弟們跑動跑西，最後抓住的都是些小偷小摸，根本沒什麽用，眼看這個月的獎金又要不保。不過話說回來，前幾個月還真讓我摸著一個大案子。一小子闖入別人家中殺了人，不過他馬上投案自首，倒沒讓我們費一點兒事兒！”

    “哦？”方策對這件事似乎沒有多大的興趣，隨口問道，“是情殺還是仇殺？”唐一凡這會兒反倒來了精神，夾了一口菜，眉飛色舞的對他說，“方大哥，這回你可猜錯了，兩種都不是！嘿，說起來還挺稀奇，這殺人的叫莫然，死的叫章華，都是男性。你猜怎麽著，出事兒那天竟然是兩人第一次麵對麵，不過呀也是最後一次了！”

    他說的興起，聲音不由自主的抬高，引得周圍的食客紛紛向這邊投來不滿的目光。方策抱歉的衝周圍的食客微笑致意，回頭提醒他說，“小聲點兒，大家都看你呢！”唐一凡不好意思的衝大家點點頭，極力按捺住興奮壓低聲音對他說，“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可是方大哥你知道嗎，莫然殺人的原因竟然是因為章華偷了他的微訊號！”

    這世上離奇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殺一個人的原因有很多，情殺仇殺或者因為債務糾紛，都是很常見的，但隻因為丟失了一個微訊號而要了別人的命，聽起來似乎太過偏激了點兒。方策夾了一塊兒色澤紅潤的燒羊肉放在嘴裏，邊嚼邊想，即便一個級別高的微訊，價格也不至於高到能去殺人的地步，這裏麵一定還有別的故事。而就在他產生這種念頭的時候，唐一凡已經又喝下了兩杯啤酒，終於忍不住主動將事情的經過抖落了出來。

    原來莫然有一個交往不久的女朋友，在四年前去美國留學了。這對情侶之間維持感情和交流的隻有他們的微訊而已。可是不久之後莫然發現，自己的微訊無法登錄了，他立刻明白，是有人利用電腦的漏洞盜取了自己的微訊號，那一刻，他幾乎崩潰了。

    女友遠在海外，相隔萬裏。他隻知道對方身在美國，並沒有她的具體地址和她在美國使用的電話號碼。美國那麽大，他究竟要到什麽地方去找呢？況且以莫然的自身情況，根本沒有可能辦理簽證，飛到國外去找女朋友。那段時間，莫然瘋了，他整天到處轉悠，希望能夠找到哪怕有一點兒可能再次聯係到女朋友的方法。可是經過十幾天的折騰，莫然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整個人瘦的脫了相，卻沒有絲毫的頭緒。

    在不能解決問題的情況下，莫然把所有的彷徨恐懼和不安變成了仇恨，他恨那個偷了他微訊號的人，恨他毀了自己的一生，自己的全部。可是當年的莫然對盜取微訊號還隻停留在“黑客”這個籠統的概念上，但他憑著一股狠勁兒和韌勁兒一頭紮了進去，開始鑽研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和那些滿頭黃毛渾身掛著鐵鏈子的人混在一起稱兄道弟，隨時隨地的注意那些以盜號為樂或者以盜號賣號為生的人，挨個排除他們是否就是盜自己微訊號的人。

    唐一凡長歎一聲，萬分感慨的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那麽執著，整整四年的時間，莫然就那麽一直找了下去，直到他終於找到了章華，確認了他就是當初那個害了自己的人。方大哥，你知道我到了現場時有一種什麽感覺嗎？狠，太狠了！莫然帶著那種特別鋒利的水果刀，找到了章華，一刀就刺了過去，再沒刺第二下！法醫驗屍之後發現，就這一刀，刺穿了左心房、主動脈瓣和右心房，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救不了章華了！”

    才說完這句，他又連忙啐了兩口說，“呸呸呸，看我這張嘴，我的意思是啊，要是你當時在的話，興許還能救得了他！”方策衝他笑笑，問，“那章華身上就沒有其他可疑的地方，隻是一刀斃命嗎？”唐一凡舉著空酒杯想了想，好半天才猶猶豫豫的說，“其實倒也不是沒有別的發現，死者全身的肌肉處於緊縮狀態，似乎是過度緊張引起的。可是這也很正常，人在死亡時通常會有這種表現。而且在他的雙腳上發現許多密集的細小傷口，不過那都不是致命傷，估計是他生前不小心造成的擦傷。”

    聽了唐一凡的敘說，方策若有所思的跟那盤燒羊肉較上了勁兒，弄的唐一凡連問了兩次要不要再來一盤兒。就在這時，飯店裏所有人都齊刷刷的轉向門口，目瞪口呆的看著一個上身穿著皮草外套，下身穿著牛仔熱褲，腳上套著一雙白色長靴，長發飄飄的女孩子邁著貓步自信滿滿的走了進來。

    她目不斜視，對所有人都不屑一顧，卻徑直走到方策和唐一凡坐的角落裏，很不熟練的拋了個媚眼兒嗲聲嗲氣的問，“兩位先生，介意我坐在這裏嗎？”飯店裏一眾男士都朝兩人投來不善的目光，方策卻忽然沉下臉，不高興的問，“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這樣的美人兒主動貼上來還不領情，就連唐一凡也覺得方策有點兒不解風情。可是當他抬起頭看清楚那個女孩子的長相時，忍不住把嘴裏的酒都噴了出來，然後一邊咳嗽一邊大笑著說，“小丫頭，你怎麽打扮成這樣兒，實在太不像你了！”

    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見的花靈蕊。小丫頭不滿的跺著腳，眨巴著她的大眼睛問，“我這身可是何姐姐幫我弄的，真的不好看嗎？”方策和唐一凡異口同聲的說，“不好看！”花靈蕊氣哼哼的在方策旁邊坐下，沒好氣兒的說，“方哥哥，老何讓我來找你的！他說有一個很重要的人讓你一定要找到！”

    經過陸雅軒的事兒，方策和何不丘憋在仁傑客棧二樓的房間裏，整整談了一夜才算和解。本以為最近不會有事兒要做，可方策聽說自己才閑了兩天，老何就又有事兒派了下來，不禁帶著幾分醉意問，“是什麽人啊，竟然驚動了他老人家？”花靈蕊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說，“似乎是叫莫什麽的，是莫什麽來著，我怎麽就給忘了呢？”小丫頭歪著腦袋冥思苦想，唐一凡大著舌頭漫不經心的接了一句，“難道也叫莫然？”誰承想花靈蕊的眼睛一亮，立刻興奮的說，“對，沒錯，就是莫然！哎，唐警官，你怎麽認識這個莫然？”

    唐一凡搖搖晃晃的指了指方策說，“我，我這不剛和方大哥說莫然的事兒嘛，這小子可真是個奇葩！”方策問，“老何為什麽讓我找這個莫然，他和咱們有關係？”花靈蕊似明白又不太明白的說，“這個我也不太清楚，老何隻是告訴我，這個莫然曾經和丁大偉有過接觸，方哥哥，你還記得丁大偉吧？”

    對於這個名字，何止是是方策記得，就連唐一凡也記得清清楚楚。他神秘兮兮的湊過來問，“怎麽著，你們找到丁大偉了？嘿，這小子也是個神道，把咱們鬧了個翻天，自己卻消失不見了。你們要真能抓住他，也算我一份兒，我得好好教訓教訓他！”方策知道，丁大偉失蹤時是帶著鬼璽一起的，為了這件事老何沒少埋怨他。後來雖然知道何不丘也曾經想要把鬼璽搶到手，但最終被人半道截胡，沒能成功，如果莫然真的和丁大偉有過接觸，也許可以順藤摸瓜把鬼璽找回來！

    方策隨著自己的想法開始興奮，他立刻拉著唐一凡就要去調莫然的卷宗。唐一凡打著哈欠說，“大哥，你著什麽急啊，莫然現在還在裏麵關著呢，跑不了！”方策有點兒驚訝，“他不是故意殺人嗎？”唐一凡說，“是故意殺人沒錯，可是他有投案自首的表現，關鍵是，那個章華也不是什麽正經人！”

    原來章華不僅僅是在網上盜取別人帳號，而且還常常混跡於市井當中，做些小偷小摸敲詐勒索的勾當，附近的小商小販沒少在他手裏吃虧。當他被莫然殺死的消息傳來時，人們竟然自發的聯名上書，揭發章華的種種罪行，請求為莫然減刑。因為這件事，又加上莫然的自首表現，最終判決下來時並沒有宣判死刑，而是變為無期徒刑。唐一凡說，“這個莫然隻是衝動殺人，在監獄裏表現良好，已經連續兩次減刑了，你要見他很容易，明天咱們就能去！”

    可是方策性子急，哪裏還等得到明天，立刻就要拉著他去探視漠然。唐一凡的酒醒了三四分，有點兒為難的對他說，“方大哥，我不是不答應，可是人家監獄也有監獄的規定，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沒到探視的時間，就算我說破了嘴皮子也進不去啊！”可是方策眼珠一轉就有了辦法，他衝唐一凡招招手，讓他湊到自己跟前兒來，小聲的在他耳邊嘀咕幾句。唐一凡的眉頭先是皺了起來，但很快他就像下定決心般用力點了點頭，對方策說，“行！為了你我豁出去了！”

    建在郊外的監獄裏，隨著清脆的口哨聲，身穿深藍色統一服裝的服刑人員正在圍著操場跑步，整齊劃一的口號喊的響亮，圍牆上端著衝鋒槍的警員們似乎已經看慣了這一切，目不斜視的來回巡邏著，全身戒備的準備隨時迎接突發狀況。可是當所有人都在享受溫暖陽光的照耀時，還有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裏，出神的盯著腳下的一棵野草，目光溫和而不聚焦，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似乎看的有些久了，覺得眼睛開始幹澀，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寬大的衣袖被扯的露出了手腕，在他的右臂上纏著厚厚的白色紗布，即便是這樣，還是滲出了紅色的血跡，看起來傷的不清。正因為這個傷口，他才能被免了每日的跑操和勞作，安然舒適的尋找一個安靜的角落，想著自己的心事。

    “莫然！”身後忽然傳來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叫聲，他一個激靈站了起來，習慣性的立正喊“到”，然後轉過身軀恭恭敬敬的問，“孫管教，您找我有事兒嗎？”這個孫管教似乎對莫然的印象不錯，並沒有像對別的服刑人員那樣嚴肅，反而對他笑了笑說，“莫然呀，你的立功機會又來了！這次是唐警官來是有一件案子要問你，你一定要好好配合如實回答，我會根據你的表現向上麵匯報，酌情為你量刑的！”

    莫然立刻將袖子向下拽了拽，遮住包著紗布的地方，孫管教說，“你看你，總喜歡把傷口藏起來，那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兒，藏著掖著幹什麽？”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在接待室裏，方策和唐一凡正在焦急的等待著，看到莫然的出現，方策眼前竟然一亮。

    在他的印象當中，能將人一擊致命的必定是窮凶極惡的歹徒，但是出現在他麵前的莫然完全是一副文質彬彬十分有氣質的模樣。雖然也剃著一樣的平頭，但絲毫不影響莫然身上的那股傲氣，反而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精明能幹。隻是長期在真槍實彈的監視下過著重複單調的生活，莫然的身上似乎隱隱有一股呆滯腐敗的氣息，臉色很是蒼白。

    孫管教介紹說，“唐警官，這就是你要找的莫然，因為故意殺人罪被判無期徒刑。也許有些話不是我該說的，但我覺得，莫然這個人本質不壞，在服刑期間屢次有立功表現。您看他手臂上的傷，就是前幾天因為救另外一個服刑人員，被掉下來的磚塊兒砸傷的，現在還沒完全愈合呢！”

    說著，孫管教擼起了莫然的袖子給唐一凡看，唐一凡說，“這事兒我也聽說了。莫然，你還記得我嗎，你的案子就是我辦的？”本以為他會記恨自己，可是莫然卻對唐一凡笑笑說，“記得，您還給我買過盒飯呢，我現在還記得那個味道，說實話，挺難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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