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馮道不遵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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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群英!
卻說石敬瑭依靠契丹奪得帝位,所以每年除了向契丹貢奉大量的財物外,吉凶慶吊,也未遺忘,使者相望於道。稱子稱臣,其實他比耶律德光還要大九歲。契丹太後、太子、諸王、元帥以及重要大臣韓延徽等,也都有賄賂相送。每有契丹使者至,必於別殿拜受詔敕,契丹使者稍不如意,多出不遜之語。對於這一切石敬瑭隻能默默忍受,但朝野上下鹹以為恥,有的大臣因此而拒絕出使契丹。如兵部尚書王權,石敬瑭派他出使契丹,向其主獻徽號;王權恥於向契丹主跪拜,寧願丟官,也不願充使。
後晉的將帥們也多有不服石敬瑭者,他們也想憑借自己的實力,奪取天子之位。晉昌節度使趙在禮,靠兵變起家,聚斂財富,不遺餘力。他先後曆任十餘鎮,所到之處,開設邸店,經營商業,積財巨萬。他在宋州任上所為不法,百姓苦之,不久有詔移鎮永興,百姓聽到後,歡欣鼓舞,互相慶賀說“此人若去,可謂眼中拔釘子,何快哉!”趙在禮聽到後,惱怒異常,特意上表請求再留任一年,昏庸的後晉王朝竟然同意了他的請求。於是他下令境內按戶每年增收一千文錢,謂之“拔釘錢”,並且嚴令各地官吏催督,如不按數交納,嚴刑拷打。
涇州節度使張彥驕橫不法,憎恨慕僚張式的直言相勸,欲加殺害,張式逃走,朝廷為安其心,竟將張式判處流刑。但張彥還不滿足,公然威脅說“若不得張式,恐致不測。”言下之意,如不按其意辦,將會舉兵造反。後晉朝廷姑息藩鎮,全然不顧朝廷顏麵,竟將張式押回送給張彥,結果張式被以“決口、割心、斷手足”等非常殘酷的手段殺害了。
成德節度使安重榮更是一個跋扈的武夫,他常對人說“現今時代,講甚麽君臣,但教兵強馬壯,便好做天子了。”府署立有幡竿,高數十尺,嚐挾弓矢自詡道“我若射中竿上龍首,必得天命。”說著即將一箭射去,正中龍首。投弓大笑,侈然自負。嗣是召集亡命,采買戰馬,意欲獨霸一方,每有奏請,輒多逾製,朝廷稍稍批駁,他便反唇相譏。
義武軍節度使皇甫遇,與安重榮為兒女親家,晉主恐他就近聯絡,特徙皇甫遇為昭義軍節度使,並命劉知遠為北京留守,隱防重榮。重榮不願事晉,尤不屑事遼,每見遼使,必箕踞漫罵,有時且將遼使殺斃境上。遼主嚐貽書責備,晉主隻好卑辭謝罪。重榮越加氣憤,適遇遼使拽刺過境,便派兵捕歸。再遣輕騎出掠幽州人民,置諸博野。
又上表晉廷,略言“陛下臣事北虜,甘心為子;竭中國脂膏,供外夷欲壑。薄海臣民,無不慚憤。何不變計,誓師北討,上洗國恥,下慰人望,臣願為陛下前驅”雲雲。晉主覽奏,卻也心動,屢召群臣會議。北京留守劉知遠,尚未出發,勸晉主毋信重榮;桑維翰調鎮泰寧軍,聞知消息,亦密疏諫阻,略雲
陛下得有天下,皆契丹之功,不可負也。今安重榮恃勇輕敵,吐穀渾假手報仇,皆非國家之利,不可聽也。臣觀契丹數年以來,士馬精強,吞噬四鄰,戰必勝,攻必取。割中國之土地,收中國之器械,其君智勇過人,其臣上下輯睦,牛馬蕃息,國無天災,此未可與為敵也。今天下粗安,瘡痍未複,府庫虛竭,兵民疲敝,靜而守之,猶懼不濟,豈可妄動乎?
臣願陛下訓農習戰,養兵息民,俟國無內憂,民有餘力,然後觀釁而動,則動必有成矣。近聞鄴都留守,尚未赴鎮,軍府乏人。以鄴都之富強,為國家之藩屏,臣竊思慢藏誨盜之言,勇夫重閉之戒。乞陛下略加巡幸,以杜奸謀,是所至盼。冒昧上言,伏乞裁奪。敵強我弱,似乎也有道理
晉主看到此疏,方欣然道“朕今日心緒未寧,煩懣不決,得桑卿奏,似醉初醒了。”遂促劉知遠速赴鄴都,並兼河東節度使,且詔諭安重榮道
爾身為大臣,家有老母,忿不思難,棄君與親。吾因契丹得天下,爾因吾致富貴,吾不敢忘德,爾乃忘之。何耶?今吾以天下臣之,爾欲以一鎮抗之,不亦難乎!宜審思之,毋取後悔!
重榮得詔,反加驕慢,指揮使賈章,一再勸諫,重榮誣以他罪,推出斬首。章家中隻遺一女,年僅垂髫,因此得釋。女慨然道“我家三十口,俱罹兵燹,獨我與父尚存。今父無罪見殺,我何忍獨生!願隨父俱死。”
重榮也將該女處斬。鎮州人民,稱之為烈女。
饒陽令劉岩,獻五色水鳥,重榮妄指為鳳,畜諸水潭。又使人製大鐵鞭,置諸牙門,謂鐵鞭有神,指人輒死,自號鐵鞭郎君,每出必令軍士抬鞭,作為前導。遂收聚亡命,收市戰馬,屯積糧草,準備起事。又聯合契丹境內的吐穀渾等族以為援,吐穀渾首領白承福率本族三萬人內遷,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契丹的實力。
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與重榮同姓,恃江為險,隱蓄異謀,重榮陰相結托,互為表裏。晉主既慮重榮,複防從進,乃遣人語從進道“青州節度使王建立來朝,願歸鄉裏,朕已允準。特虛青州待卿,卿若樂行,朕即降敕。”從進答道“移青州至漢江南,臣即赴任。”晉主聞他出言不遜,頗有怒意,但恐兩難並發,權且含容。
天福六年冬季,晉主憶桑維翰言,北巡鄴都。安重榮致書從進,教他即日起事,趁著大梁空虛,掩擊過去。從進遂舉兵造反,進攻鄧州。鄧州節度使安審暉,閉城拒守,飛促高行周赴援。高行周帶著精兵萬人,往援鄧州。從進得偵卒探報,謂鄧州援師將至,乃退至唐州,駐紮花山,列營待戰。高行周躍馬前來,挺槍突入。從進不防他這般勇猛,嚇得步步倒退。主將一動,士卒自亂,被高行周等一陣掃擊,萬餘人統行潰散。安從進單騎走脫,連山南東道的印信,都致失去。如此不耐戰,也想造反,真是自不量力。
安從進兵敗,安重榮尚未聞知,竟集境內饑民數萬,南向鄴都,聲言將入朝行在。晉主知他詐謀,即命杜重威、馬全節進討,重威率師西趨,至宗城西南,正與重榮相值。重榮列陣自固,杜重威一再挑戰,均被強弩射退。重威頗有懼色,便欲退兵。指揮使王重胤道“兵家有進無退,鎮州精兵,盡在中軍,請公分銳卒為二隊,擊他左右兩翼。重胤等願直衝中堅,彼勢難兼顧,必敗無疑。”
重威依議,分軍並進,重胤身先士卒,闖入中堅。鎮軍少卻,重威、全節,見前軍已經得勢,也麾眾齊進,殺死鎮軍無數。鎮州將趙彥之,卷旗倒戈,奔降晉軍。晉軍見他鎧甲鞍轡,俱用銀飾,不由起了貪心,也無暇問及來由,即把他亂刀分屍,擲首與敵,所有鎧甲鞍轡等,當即分散。
重榮見全軍失利,已是驚心,更聞彥之降晉被殺,益覺戰慄不安。部下二萬餘人馬,一半被殺,一半逃散。是年冬季大冷,逃兵饑寒交迫,至無孑遺,重榮僅率十餘騎,奔還鎮州。驅州民守城,用牛馬皮為甲,鬧得全城不寧。重威兵至城下,鎮州牙將自西郭水碾門,引官軍入城,殺守陴民二萬人,城中大亂。重榮入守牙城,又被晉軍攻破,沒處奔逃,束手就戮,梟首送鄴。晉主禦樓受馘,命漆重榮首級,齎獻遼主,改鎮州成德軍為恒州順國軍,即用杜重威為順國節度使,令鎮恒州。
安重榮首級送至西樓,晉廷以為可告無罪,那知遼使複來詰責,問晉主何故招納吐穀渾?晉主以吐穀渾酋長,陰附安重榮,安重榮將他們徙入內地。偏遼使索白承福頭顱,晉主無從應命,為此憂鬱盈胸,漸漸的生起重病來了。
天福七年,高行周攻克襄州,安從進死,執住從進子弘超,及將佐四十三人,送往大梁。晉主尚在鄴都,病已不起,但聞捷報,不能還京受俘,徒落得唏噓歎息。
石敬塘生有七子,四子被殺,散見上文,二子早歿,隻剩幼子重睿,尚在衝齡。晉主臥疾,宰相馮道入見。晉主令宮女把四歲的石重睿抱至近前,交與馮道懷中。敬瑭言“大晉社稷全交愛卿,望愛卿效仿周公之德,顧命輔政,勿負朕心。”馮道口稱遵旨,伏地叩首。
及晉主病終,馮道與侍衛馬步都虞侯景延廣商議,馮道說“自大晉開國,向契丹稱臣稱子奴顏婢膝,實乃奇恥大辱。若立年幼之君,必被契丹訛詐,不如選年長宗室繼承君位?”馮道不遵石敬塘遺命,其實還是為社稷著想!
景延廣最恨契丹,竟與議定擁立重貴,飛使奉迎。
重貴已晉封齊王,接得來使,星夜赴鄴,哭臨保昌殿,就在柩前即位,大赦天下。內外文武官吏,進爵有差。會襄州行營都部署高行周,都監張從恩等,自大梁獻俘至鄴。由嗣主重貴,禦乾明門受俘,命將安弘超等四十餘人,斬首市曹。隨即就崇德殿宴集將校,命高行周為宋州節度使,加檢校太尉,加景延廣同平章事,兼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加劉知遠檢校太師,調任河東節度使。
石敬塘以唐朝禁臠之親,地尊勢重,迫於情疑,請兵契丹,賂以州邑,而取人之國。以中國之君,屈身夷狄,小不如意,即遭嗬責。當時朝野,莫不痛心,而晉祖事之,殊無赧色。石敬塘一步走錯,石重貴想要再振大國雄風,卻是難上加難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