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破鏡重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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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代群英!
    話說汴梁有個王從事,同了夫人到臨安調官,賃一民房。居住數日,他嫌窄小不便。王從事便到大街上尋得一所大宅子,寬敞潔淨甚是滿意,就把房錢給了。歸來與夫人說“房子甚好,我明日先搬東西去,完了我雇轎來接你。”次日並疊箱籠結束齊備,王公押了行李先去收拾。臨出門又對夫人道“你在此等等,轎子便來。”王公先去新居安頓了,就叫一乘轎到舊寓接夫人。轎已去久竟不見到。王公等得心焦重到舊寓來問。舊寓人道“官人去不多時,就有一乘轎來接夫人,夫人已上轎去了,怎麽還未到?”王公大驚,轉到新寓來看。隻見兩個轎夫來討錢道“我等打轎去接夫人,夫人已先來了。我等雖不抬得,卻要賃轎錢與腳步錢。”王公也不好怪他們,就拿幾個錢打發他們走了,心下好生無主。
    次日到臨安府進了狀,拿得轎夫來,隻如昨說,並無異詞。問他鄰舍,多見是上轎去的,臨安府也沒奈何,隻得行個緝捕文書,訪拿先前的兩個轎夫。卻又不知姓名住址,無影無蹤,海中撈月,眼見得一個夫人送到別處去了。王公淒淒惶惶苦痛不已。自此失了夫人也不再娶。
    五年之後選了衢州教授。那縣宰與王教授時相往來。縣宰請王教授衙中飲酒,吃到中間,那縣宰拿出鱉來。王教授吃了兩口便停了著,哽哽咽咽眼淚如珠,縣宰驚問緣故。王教授道“此味頗似亡妻烹調,故此傷感。”縣宰道“尊夫人幾時亡故?”王教授道“索性亡故也是天命,隻因在臨安搬家命轎相接,不知甚人把轎來騙,拙妻錯認是家裏轎上去,至今未有下落。”縣宰變色道“小弟的妾正是在臨安用三十萬錢買的,適才叫她治庖,這鱉是她烹煮的。這就有些怪了。”登時起身進來問妾道“你是外方人,如何卻在臨安又嫁到此?”妾垂淚道“妾身自有丈夫,被人賺來賣了,恐怕出丈夫的醜,故此不敢聲言。”縣宰問道“丈夫何姓?”妾道“姓王名某,是臨安聽調的從事官。”縣宰大驚失色,走出對王教授道“略請先生移步到裏邊,有一個人要奉見。”王教授隨了進去,縣宰喚婦人出來。教授一認,正是失去的夫人。兩下抱頭大哭。王教授問道“你何得在此?”夫人道“你那天去不多時,就有轎來接。我隻道是你差來的,即便收拾上轎。卻不知把我抬到一個甚麽去處,乃是一個空房,有兩個婦女在內,一同鎖了一夜 ,第二日把我賣在官船上了,不期在此相會。”那縣官好生過意不去,忙喚值日轎夫將夫人送到王教授衙裏。王教授要賠他三十萬原身錢,縣宰道“以同官之妻為妾,恕不罪責,還敢說原錢耶?”教授稱謝而歸,夫妻歡會,感激縣宰不盡。
    原來臨安的光棍是夜聽得王公夫婦說話,即起謀心,拐他賣到官船上,恰恰又選在衢州,夫妻兩個失散五年又得相會。也是天緣未斷破鏡重圓,美中不足的是王夫人與人為妾已失了身,又不曾查得奸人報得冤仇,不如下麵故事精彩。
    話說陳州有一人姓徐名信,自小學得一身好武藝,娶妻崔氏,頗有姿色。不料金兵入寇,二帝北遷,徐信和崔氏覺得此地安身不牢,於是收拾細軟家財打做兩個包裹,夫妻各背了一個,隨著眾百姓曉夜奔走行至虞城,隻聽得背後喊聲振天,原來是一陣敗殘的官兵。他們看見逃難的百姓背得有包,於是假意呐喊道“韃子來了!”此時天色將晚,眾百姓落荒亂竄。徐信雖然有三分本事,不過寡不敵眾,舍命奔走。回頭不見了崔氏。亂軍中無處尋覓,隻得罷了。
    到了晚上,尋一個村店,買些酒吃。猛聽得有婦女悲泣之聲 ,徐信急走出店來看,隻見一婦人單衣蓬首露坐在地上,年貌與妻子也相彷佛。徐信遂動了側隱之心,上前間其來曆。婦人道“奴家乃鄭州王氏,小字進奴,隨夫避兵,不意中途奔散,奴家孤身被亂軍所掠。行了兩日來到此地。兩腳俱腫寸步難移。賊徒剝取衣服棄奴於此。我現在衣單食缺舉目無親,故此悲泣耳。”徐信道“我也在亂軍中不見了妻子,正是同病相憐。我身邊幸有盤纏,娘子不若權在此店住下,等在下探問荊妻消耗,就便訪取尊人,不知娘子意下如何?”婦人收淚謝道“如此甚好。”徐信將幾件妻子的衣服與婦人穿了,與她在店中吃了些飯食,然後開兩個房間住下。徐信殷殷勤勤每日送飯。婦人感其美意就和他做了夫妻,又上路來到建康。正值高宗南渡即位,改元建炎,出榜招軍,徐信去充了個軍校,就於建康城中居住。
    日月如流,不覺已是建炎三年。一日徐信同妻城外訪親回來,天色已晚,婦人口渴,徐信引到一個茶肆中吃茶,那肆中先有一個漢子坐下,見婦人進來便立在一邊偷看,目不轉睛。婦人低眉下眼,徐信心頭火起,問道。“什麽人?如何窺覷人家婦女!”那漢子拱手謝罪道“尊兄休怒!某有一言奉詢。”徐信道“有什麽話就講罷!”那漢問道“適才婦人可是鄭州人,姓王名進奴麽?”徐信大驚道“足下何以知之?”那漢道“此婦乃吾之妻也。因兵火失散,不意落於君手。”徐信聞言躕躇不安,將自己遇見此婦始未細說一遍。又說“當時實是憐她孤身無倚,不曉得是尊間,現在如之奈何?”那漢道“足下休疑,我已別娶渾家,舊日亢儷之盟不必再提。但倉忙分離未及一言分別,倘得暫會一麵敘述悲苦可否?”徐信道“大丈夫腹心棚照,何處不可通情?明日在舍下相候。足下既然別娶,可攜新婦同來,做個親戚也好。”那漢歡喜拜謝。
    臨別徐信問其姓名,那漢道“吾乃鄭州俊卿是也。”是夜徐信對王進奴述其緣由。王進奴思想前夫恩義暗暗流淚,一夜不曾合眼。天明盥漱方畢,俊卿夫婦二人到了,徐信出門相迎,見了俊卿之妻彼此驚駭,接著抱頭大哭。原來俊卿之妻就是徐信以前的渾家崔氏。自虞城失散尋夫不著,卻隨個老嫗同至建康,二個月後也無丈大消息。老嫗便與她為媒嫁與俊卿。誰知今日一雙兩對恰恰相逢,真個天緣湊巧,彼此各認舊日夫妻。當下徐信遂與俊卿八拜為交?,至晚各將原妻領回,從此通家往來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