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錦衣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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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怡被張氏眼中熟悉的光芒刺的心裏一痛,掩在袖子中的手緊緊地攥住,長長的指甲刺進肉裏,她卻麵無改色,對於她來說,這種小傷算什麽,錦衣華服之下,隱藏著比這還要痛上幾十倍的傷口,她還不是一樣地挺過來了。
那些女人嫉妒他得了太子的專寵,可誰有知道她每夜所承受的折磨,她們不知道,母親不知道,元意更不知道。
她所受的苦難都是她們帶來的,若不是母親執意讓她進宮,若不是元意故意的誘導,她根本就不會現在活得像現在一樣生不如死。她們造的孽,竟然還敢理直氣壯地教訓她!
元怡眼中的情緒表現的太過明顯,不管是張氏,還是元意,都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怨毒和恨意。元意還好,早就習以為常,張氏卻瞬間覺得天崩地裂,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竟然會恨她。
張氏渾身一軟,癱靠在椅背上,僅僅一瞬間,爭強好勝了一輩子她,驀然變得蒼老了許多。她的臉上不掩疲憊和失望,看向元怡的眼神也變得淡漠無比,“娘娘舟車勞頓,此時必然累了,雲嬤嬤,你帶娘娘下去休息。”
站在一旁的雲嬤嬤擔憂地看了張氏一眼,歎了一口氣,對著元怡道:“娘娘,太太對您是一片苦心,還望您不要誤解她。”
元怡的眼中一閃,諷刺地笑了笑,也不用雲嬤嬤的帶領,徑直從位子上起來,繁複而華麗的宮裝逶迤而過,留下一陣穠麗的脂粉香,隻是在濃鬱之下,還夾雜著淡淡的、若有若的麝香,微風一吹,便化為虛無。
元意看著消失在門口的人影,想著那一瞬的味道,眉頭微微皺起。
元怡離開後,張氏漸漸恢複了過來,雖然還是精神不濟,但是眼中的厲芒絲毫不減。她看向正喝著茶的元意,不鹹不淡地問道:“這幾天,你與夫家相處可還好?”
元意擱下茶盞,規規矩矩地回答:“會母親的話,一切都好,多謝母親的關心。”
“能與婆家相處好是最好不過,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那是也別忘了本分。”她銳利如刀的眼神落在元意的身上,語氣嚴厲含威,帶著警告和敲打。
若是以前她在張氏手下討生活,還需對她有幾分忌諱,但是現在情況不同,她又豈能再任張氏在她麵前作威作福。
“女兒為人向來遵守本分,從不敢忘了朱府的庇護和福澤,但是偏偏有人就是滿肚子的下作心思,不守本分,忘恩負義,無義無德,與畜生無異。”元意眯起了雙眼,語氣漫然,與言辭的激烈完全無相符。
張氏臉色不變,神色淡淡地撥弄著茶盞裏青碧的茶葉,頭也不抬,道:“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好,管他人作甚。”
“母親此言差矣,若是有人妨礙了女兒的本分,女兒自然是要管的。”元意拿起帕子輕點了唇角,拭去唇上的茶漬,繼續道:“昨兒個巡查鋪子,正好發現一個內裏藏奸之輩,竟貪了鋪子五千多銀兩,此人正好母親也認識,是您的奶兄。母親向來大公無私,您覺得該如何處置?”
張氏眼中寒芒一閃,道:“我奶兄為人我最清楚不過,為人老實,做事兢兢業業,你又何必栽贓陷害,陷我於不義。”
“沒有根據的事情,女兒自然不會妄言。”元意從袖中拿出一本賬冊,鄭重其事道:“張力取用鋪子的銀兩,李管事都一筆筆地記在裏麵呢。母親若是不信,不妨看看。”她朝臘梅遞了一個眼色,臘梅立馬知意,把賬本拿給張氏。
“李榮?真是好大的本事。”張氏一頁頁地翻過去,神情漸漸變冷,爾後她把賬冊摔在桌上,硬聲道,“一本賬本又算了什麽,誰知是不是瞎編亂造。”
元意讚同得點點頭,不顧張氏眼中閃過的詫異之色,道:“母親言之有理,女兒對此並不擅長,也無從查起。但是去年五千兩的利潤分紅,本該納入府中收支,如今不翼而飛,府中開銷定然吃緊,嫂子管家想必頭疼的很。女兒覺得把賬本交給嫂子,嫂子定然樂意替我們查明真相。”
張氏臉色一怒,喝道:“你敢!”
“母親這話委實好笑,不過是調查一個奴才,我做主子的,有什麽不敢。”她微微一笑,神色清淺,“若是再無他法,女兒就是憑著臉麵不要,也要把這事呈上公堂,讓官府一判真偽。據說京城府伊為人剛正不阿,斷案明察秋毫,斷然不會委屈了哪個去。”
恰逢雲嬤嬤送人回來,把元意的話聽了個全,臉色頓時大變,連忙哀求地看向張氏。她活了大半輩子,丈夫早死,隻剩下一個獨子相依為命,打從昨兒個知道自家兒子被四姑娘攆出鋪子就忐忑不安,還特地稟告了太太。太太向她保證說沒有證據,四姑娘也無從下手,她才把心放進肚子裏。可是如今的情況,怎麽看都像是凶多吉少。
看到雲嬤嬤的眼神,張氏頓時心煩意亂。她可以保證此時沾不上身,但是作為直接嫌疑人的張力就不一定了。況且雲嬤嬤是她的奶娘,若她見死不救,怕是會寒了身邊人的心,她如今處境過得已是艱難,不能再失去下人的臂助。
於是她臉色鐵青地看向元意,咬牙切齒道:“你想怎麽樣。”
元意愉悅地勾起了唇,慢悠悠道:“這事簡單,讓張力把貪了的五千兩填上,同時,為他不守奴才的本分,必須再打三十大板,免得下頭的人有樣學樣,以為貪了錢隻要補上就可萬事無憂。”
雲嬤嬤的眼前一黑,差點就暈過去。這五千兩大多進了太太的口袋,她一個下人,怎麽能拿出那麽多的銀兩,怕是太太,手頭上也捉襟見肘。而且,三十大板下去,還能有命在嗎?
她慌得雙唇都在顫抖,連忙跪下來,對張氏求道:“求太太救我兒一命。”
張氏連忙把雲嬤嬤扶起來,拍了怕她的手,遞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又看向元意,怒氣勃發,她這輩子吃過的虧,都源於眼前的人,又怎能讓她心情平靜,“五千兩可以給你,但是張力雖然有錯,但是三十大板太過殘忍,有傷天和,就……”
“那就二十五大板吧。”元意截斷張氏的話,繼續道:“之前我院子裏一個奴婢犯了錯,打了二十大板,現在還能活潑亂跳。張力一個男人,身子骨總不能比女子還差。”
張氏眼睛一閉,深吸了一口氣,才壓抑住扇人的衝動,等到臉上恢複了平靜後,她才睜開眼睛,對身邊的奴婢道:“去叫人把張力押上來,杖刑二十五。”
那婢女覷了一眼早就淚流滿麵的雲嬤嬤一眼,屈身應是,飛速地離開。很快就有健壯的仆人把叫叫嚷嚷的張力押了上來,待他被壓臥在條凳之後,旁邊舉著木杖的下人就開始打板子,清脆響亮的聲音清晰地響起,一聲一聲地像是落在每個人的心底。
打板子也有很多技巧,有的看似重責,實際不過是皮肉傷。還有的輕飄飄的,卻能傷及筋骨。而眼前這情景,明顯是屬於前者。府上的人都是人精,盡管張氏沒有囑咐,該有的眼色還是有的。得罪張氏還是一個出了門的姑娘,傻子都知道怎麽選。
其中的貓膩元意當然心知肚明,並不戳破,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張力裝模作樣地殺豬一般亂嚎。
她今天來就沒想過會能把張氏和張力怎麽樣,畢竟這身份的差距擺著呢。雖然不能讓她傷筋動骨,給她添添堵,她也是樂意之極。
於是她轉頭看向張氏,誠懇道:“既然那五千兩銀子屬於府上的分紅,女兒自然不敢沾取半毫,母親也不必拿錢還給女兒。”沒等張氏鬆完氣,她就示意臘梅把賬本拿回來,吩咐道:“既然是嫂子管家,這賬本還是她拿著比較好。你把它親自交到嫂子手上,順便向她討個人情,讓她把李管事一家的賣身契給你,看在五千兩銀子的份上,想必嫂子會很樂意。”
臘梅嘻嘻一笑,清脆了應了一聲是,麻溜地跑出去了。
元意這才笑眯眯地看向張氏,問道:“母親覺得女兒如此處置可否妥當?”
張氏臉色一黑,嘲諷道:“以往我是小看你了,使起手段來簡直是爐火純青,讓人歎為觀止。”
“母親珠玉在前,女兒哪敢與母親比。”她眨了眨眼,繼續道:“這些年跟在母親身邊,多虧了您以身作則的教導,不然女兒此時還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呢。”
“夠了。”張氏好不容易緩下的怒氣再次被元意挑起,若真是她“以身作則”的功勞,元怡怎麽從未學到半點兒的手段,“有些人天生的下流坯子,哪裏怨得來別人。”
元意聞言也不惱,反而讚同地點點頭,“母親所言極是,芯子壞了,包裹再多的錦繡華衣,還是改不了毒婦的本色。”
張氏被元意氣得眼前發黑,本來就精神不濟,此時更是全身乏力,她抖著嘴,指著元意道:“你給我出去。”
元意也不想和她在多待哪怕一刻,施施然地起身,對著素梅道:“我們回梅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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