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5有生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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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正康因為他這番話,徹底紅了眼睛。

    抬手一拳頭砸了下去,“廖雨生,你怎麽不去死!”

    這次他根本不給廖雨生緩和的機會,直接一拳頭接著一拳頭砸了下去,他眼睛裏遍布了血絲,惡狠狠地盯著廖雨生,仿佛他是他最大的仇人,置廖雨生於死地都是輕的。

    他壓著廖雨生的腿,讓他沒辦法逃脫,拳頭每一次都下了狠手,廖雨生開始還能揮著胳膊擋兩下,到了後麵連抬胳膊的力氣都沒了,他能聽到自己骨頭被揍得咯咯響的聲音,張著嘴一聲比一聲高的慘叫,“哥,我知道錯了!你饒了我吧!哥!”

    廖雨生顧不得什麽麵子,渾身都疼得厲害,一隻眼睛被打中,眼前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模模糊糊的,他覺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門嘭的一聲再次打開,廖正康頭也不抬,怒吼:“給我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

    “廖正康!你要是真把你親弟弟打死,你把我也打死算了!”岑珮凡推開門,看到廖雨生的慘狀還有廖正康那股殺意,瞬間肝膽俱裂,淒厲的喊了一聲,撲到兩人跟前,一把抓住廖正康的手,不讓他再繼續打下去。

    “媽,你給我讓開!”廖正康猩紅的雙眼盯著岑珮凡,手堪堪的停住。

    “我不!”岑珮凡眼淚啪啪的往下掉,“你把我也打死吧,打死我們娘倆,你就能順著自己的心意做事,再也沒人管你了!你不是喜歡朱迪,為了他可以不要一切嗎!既然不要我這個做母親的了!那就把我也殺了吧!”

    岑珮凡抱著廖雨生腫的像豬頭一樣的腦袋,哭的更加的淒厲。

    “媽,你救救我,二叔他瘋了,他為了那個女人打我,我就知道那個女人不是好東西……”廖雨生拚命的抓住岑珮凡,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知道母親來了,自己的命有了保障,他便迫不及待的開始告狀。

    廖正康抬腳,一腳踢在他的腿上,“廖雨生!”

    時至今日他都不知道悔改,這種人他一開始就不應該縱容!

    “廖正康!”岑珮凡護住廖雨生,同樣大喊了一聲,“你再敢動雨生一下,我就死給你看!”

    “媽!你知道不知道雨生他做了什麽?!”廖正康看著母親,這一句話問的心酸而憤怒,自小到大,母親寵著雨生,什麽事情都偏著雨生,他從沒說過半句話,沒同雨生爭過什麽,可在朱迪這件事情上,他不會再做分毫的退讓。

    岑珮凡對上廖正康的目光,愣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正康會哭。可是怎麽可能呢,正康自小到大都是讓他省心的孩子,除了五歲以前他見過這孩子哭過,以後也再沒見他掉過一滴眼淚。

    雨生打小體弱多病,好不容易才養大了,他是疼在了心尖上的,兄弟兩個手心手背都是肉,正康是手背,雨生卻是手心。

    “正康,就當媽求求你,你停手吧,你要找什麽樣的女人都成,隻要別找他。你弟弟做了什麽事情,他都是你親兄弟,從一個娘胎裏出來的,你怎麽忍心把他往死裏打?”岑珮凡哽咽著哀求。

    他不是老封建,也沒門第之見,隻求自己的兒媳婦清清白白的,這個要求有那麽難嗎?

    言朱迪和那麽多的男人都發生了關係,其中一個甚至是秦子良,這讓他怎麽接受?

    之前他害的正康差點沒命,他可以既往不咎,但在婚事上,他堅決不會同意。

    “他做了畜生不如的事情,我不打他,自然會有法律製服他。媽,雨生做的事情足以讓他在牢裏蹲一輩子,要麽答應朱迪進門,要麽我親自把雨生的罪證遞交上去,你自己做決定。”廖正康直起身子,目光清冷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心裏沒有任何的溫度,既然母親都這麽說了,他也沒必要再妥協下去。

    “正康!”岑珮凡心裏一凜,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你怎麽能這樣?!”

    “他都敢做走私販毒的事情,我為什麽不敢舉報他?”廖正康冷冷的一笑。

    岑珮凡瞪圓了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什麽走私販毒?”

    “這些你不如問問你的好兒子,他自己做的事情比任何人都清楚,廖雨生,你再敢給我胡說八道一句,我絕不會再手軟,你就等著這輩子在牢裏受盡折磨吧!”廖正康一字一句裏都帶著森冷的寒意。

    廖雨生哆嗦了一下,沒敢說話,他做那些事情都是被秦子家攛掇的。

    廖家在他二叔的手裏,他平日裏出手闊綽慣了,二叔給的那些錢根本就不夠他揮霍的,不得已之下他選擇了攙合進去走私販毒,而朱迪也是在這之後秦子良介紹給他的。聽到秦子良出事了,他就知道自己那點事情要被抖露出來。

    朱迪是言光路的女兒,當初自己那麽對他,他肯定不會饒了他。

    若是再讓他嫁給了二叔,那他就更沒活路了。

    而且他懷疑自己的腿和手,就是朱迪找人做的,這樣狠毒的女人,絕不能進廖家的大門。

    所以他把朱迪那些過往的照片交給了母親,讓他知道朱迪是怎麽一個人,他以為這事情二叔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了,也無法接受朱迪的過去。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會因為這件事情要被自己的親哥送進牢房裏。

    他真是後悔了,早知道事情會鬧到這一步,他打死也不會開口。

    “雨生……”兒子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岑珮凡自然知道廖雨生這個表情代表了什麽,原來兒子真的做了這些事情,他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等緩過神來,抬手就朝著廖雨生的頭上狠狠地打了一下,“你這孩子,怎麽就那麽不爭氣!你碰什麽不好,你去碰走私!你去碰毒品!”

    “媽,別打了,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廖雨生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他趴在地上,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渾身瑟瑟發抖。

    岑珮凡打了幾下,心裏是又疼又氣又慌張。

    雨生真的做了這些的話,等著東窗事發,肯定要吃牢飯。

    他就算再怎麽恨自己的兒子,也沒想過要把他送監獄裏去。

    他放開廖雨生,站起來,伸手要抓住廖正康的袖子,卻在廖正康沒有任何感情的注視下停住了手,心裏一酸,自己這都是做的什麽孽障,大兒子要娶一個不幹不淨的女人,小兒子沾染上了不法的勾當。

    “正康,雨生的事情,你幫幫他,他本性不壞的……”

    “他不壞就沒人壞了,媽,該說的我都說完了,雨生的事情你自己權衡,我隻給二天的時間,二天後你不給我答複,我就把他送進監獄,我說到做到。”廖正康決然的說完,轉身就走。

    “正康!”岑珮凡哭喊著叫了一聲,卻沒換來廖正康的回頭。

    早在他準備護著雨生的時候,就已經傷透了廖正康的心。

    他寧願維護一個無惡不作的兒子,都不願意接受朱迪,還有什麽話好說的?

    離開了療養院,廖正康緊繃的麵色一下跨了下來,猩紅的眼睛裏也逐漸的彌漫上了悲傷。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是廖家的長子,要擔負起整個廖家,同雨生是不同的,所以他一言一行都做到規規矩矩的地步,他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完成父母所期望的。但到頭來父母卻離他越來越遠,雨生什麽都不會,卻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父母的寵愛。

    有時候雨生同母親在一起是有說有笑的,等他走進,母親就像例行公事一樣問他一些問題。

    在朱迪的事情上,他隻差下跪求他了,他卻還是不同意。

    想著母親的話,他扯了扯唇角冷笑,他從來不懂,哪怕別人再好都不是他想要的。

    就像他此刻身處高位,也隻是因為母親想要,他才盡量做到這個位子。

    他孝敬他,為他做了那麽多事情。

    為什麽他隻是想要娶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就不行呢?

    廖正康閉上了眼睛,心裏隻覺得越來越冷。

    大年初二,朱迪織了兩個月的圍巾終於織好了,雖然很醜卻是他第一次做出來的東西。圍巾是老太太教他的,他原本是織著玩的,後來就想著送給廖正康。他為他做了那麽多的事情,可他一點都沒能為他做。

    這點心意雖然不能償還給他什麽,但也是他僅有能為他做的事情之一。

    把圍巾放在一個紙袋裏,他看了看時間,是下午兩點鍾了。

    於是給廖正康打了一通電話,電話過了一會兒才接通,從年初一分別後他就沒有看到他,或許是在忙碌吧。

    “喂,正康,我是迪迪。”

    “嗯……”廖正康過了幾秒鍾應了一聲。

    聽著他聲音有些怪怪的,朱迪眉頭皺了一下,“怎麽了?”

    “沒事,怎麽了?是不是有事情?”廖正康再度開口,聲音已經是正常了。

    “我有件東西想要送給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朱迪聽著他聲音正常了,也就沒往深裏想。

    “好啊,下午五點鍾我去接你。”

    約定了時間,朱迪掛斷了電話,回頭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麵上帶著一抹笑容,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覺得自己真是變了,連和他說話的時候都會忍不住的笑,是愛嗎?心裏並不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大概有一些喜歡廖正康了。

    而這邊廖正康掛斷了電話,從床上坐起來,打開燈一地的酒瓶,頭有些暈眩,他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

    淡淡的陽光疏落而下,帶著特有的溫暖。

    已經是下午了,從那天回來後,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不停地喝酒。

    他並非不孝順岑珮凡,但有些事情,就算是親情也沒辦法改變他的主意。

    快速的洗了澡,換好了衣服,他看著一地的酒瓶,打開臥室的門走出去,對正在打掃客廳的人說,“把臥室打掃一下。”

    “是,先生。”傭人恭敬的點頭。

    廖正康看了看時間,準備出門,可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哢嗒一聲開門的響動。

    這裏是他的私人公寓,平日裏隻有他和一個傭人,現在兩個人都在,那能來這裏的,除了自己的母親就是朱迪。

    直覺告訴他,門外是自己的母親。

    下一刻,門打開,岑珮凡站在門外雙眼通紅,即便化了妝容也無法掩蓋他的憔悴。

    打從廖正康從療養院走後,他就逼問了雨生。

    雨生說出的話,簡直讓他如墜冰窟,吃喝嫖賭,走私販毒,甚至連槍支他都碰過,這樣的雨生和平日裏乖巧的他簡直是天差地別,他兩夜一天沒睡,一直在想這件事情,想的腦子都快炸了,才決定到這裏來找正康。

    他不能讓雨生出事,即便雨生在別人眼裏是惡魔,是人渣,但在他眼裏,他隻是他的孩子。

    他懷胎十月掉下來的一塊肉,精心嗬護了三十年的孩子,他怎麽忍心讓他進監獄?雨生一條腿一隻胳膊已經殘疾了,再進那個地方呆一輩子,肯定會死的。

    隻要想到雨生的下場,他心如刀絞。

    “正康,我是來和你談談的。”岑珮凡開口,嗓子格外的沙啞,如同被敲破的風箱一般。

    廖正康看著自己的母親,點了點頭:“好。”

    他轉身走進了客廳裏,傭人把收拾好的酒瓶放在垃圾袋裏拎出來,看到岑珮凡來了,有些心疼的同他說道:“太太,你可得管管先生了,你看他昨天喝了多少的酒,年輕人身子骨再好,也經不起這麽折騰。”

    岑珮凡的視線落在那堆酒瓶上,心裏一刺,沒說話走到沙發前坐下,公寓裏開著空調,可他還覺得冷,攏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看著坐在對麵的廖正康,沙啞著聲音開口說道:“正康……”

    隻開口說了一句話,他的淚水就落了下來,事情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呢。

    明明他的大兒子孝順恭謹謙和,小兒子雖然有些頑劣,但底子是不差的,現在卻落得家散人心離。

    “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知道在這事情上,是我委屈你了,可你站在我的角度考慮好不好?”岑珮凡做著最後的努力。

    “媽,我已經考慮了很久,這就是我最後的決定。”廖正康抬靜靜地看著他,不願意再多說一句話。

    了解他為人的都應該知道,一旦他做下的決定就不會再改變。

    岑珮凡哆嗦的厲害,最後掩麵哭泣,含糊的話從口中流泄出來,“正康,你既然做了決定,以後就不要後悔。你和他的事情,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我在心底裏不認他這個兒媳婦。”

    “媽,隻要你別再去找他,就可以了,你不打算認朱迪,我也沒意見,以後是我同他過日子,用不著你同意。”廖正康語調平穩的說完,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岑珮凡,“我和他還有約定,你要是沒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岑珮凡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正康,你就這麽狠心嗎?”

    “不是我狠心,媽,我容忍下雨生的事情,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殘忍。”廖正康說完,腳步不再停頓大步的離開。

    岑珮凡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怔了一下。

    什麽叫留下雨生,就是對他最大的殘忍?

    他不明白,隻覺得滿心的委屈。

    出了公寓已經是四點鍾了,廖正康給朱迪打了一通電話,告訴他自己會晚去一會兒。

    司機開車過來,他上了車後,便不停地催促司機開快一些。

    在二環的高架上,天開始不停地下雪,紛紛揚揚的雪花彌漫了整個世界,比之前任何一場都來的要大。

    車流緩緩地停了下來,過了半個小時依舊沒動一下,廖正康想再給朱迪打電話的時候,手機卻滴的一聲沒了電,問了司機,他又沒有手機。

    朱迪看著時間從四點鍾滑過五點鍾,搓了搓手,有些不安的碰了一下裝著圍巾的袋子。

    客廳裏的電視機不停地發出聲音,他卻一點也看不下去,身旁的顧緋紅拿起遙控器換了一個頻道,屏幕上滾出一條緊急插播的新聞,穿著黑色西裝的主持人,麵無表情的介紹著新聞的內容。

    “……據本台新聞報道,本市二環路上發生一起特大的交通事故,十二輛車相撞,致使六人死亡,十人重傷,具體內容……”

    朱迪的視線不經意的看過去,卻在一輛被擠壓的變形的車子上停了下來,他記得廖正康也開的是這個車子,可是車牌是不是這個他不確定,心裏咯噔下沉了一下,他拿起手機撥打過去,可是一次撥打過去,是已經關機的提示,再次撥打過去依舊是關機的提示……他都沒注意到自己的手哆嗦的有多厲害。

    “迪迪,你怎麽了?”顧緋紅注意到他的異常,回過頭關切的問道。

    朱迪抬頭看著他,眼眶發紅,“紅姨,我出去一下。”

    他站起來就往外麵跑,顧緋紅看他情緒不對,連忙跟上去,沙發上的手機一明一滅。

    招來了司機,朱迪拉開車門就鑽了進去,“去二環虹橋路口。”

    司機發動了車子,車子開出了言家老宅。

    顧緋紅沒能追上朱迪,回到客廳裏,準備給言光路打電話,讓他看看朱迪是怎麽回事,卻在打電話之前,看到了沙發上的手機,是廖正康打過來的,一家人也沒什麽特別顧忌的,而且告訴言光路和告訴廖正康在他心裏也沒區別。

    所以顧緋紅拿起電話,對那邊說道:“喂,是正康嗎?我是你紅姨,朱迪他剛才不知道怎麽了,忽然跑了出去,手機也沒拿。你現在在哪裏,如果可以的話,先去找找他。”

    他聽到廖正康說自己還被堵在高架上,手機剛充電,頓了一下,因為此刻電視上依舊在循環報道那則新聞。

    他忽然就明白了,朱迪剛才為什麽衝出去。

    朱迪一下午一直在看著那條圍巾,說是要送給廖正康的禮物。

    按照廖正康出發的時間,他早就該過來了,可他被堵在了路上,手機還沒了電,他以為廖正康出了車禍!

    顧緋紅心裏咯噔了一下,連忙對那邊說:“正康,你先別掛斷電話,迪迪好像以為你出車禍了,他現在往你那邊跑了。”

    他的話剛說了個開頭,廖正康那邊手機滴的一聲沒了電。

    擰著眉頭看著自己的手機,廖正康麵色沉的厲害,司機剛巧回來,對廖正康說:“前麵發生了車禍,要一直堵在這裏了,先生,不如你先走到下一個路口,打的士去吧,我在這裏等著就好。”

    “嗯。”廖正康應了一聲,推開車門走了下去,長長的車隊一直綿延到看不到的地方,再這麽堵下去,隻怕二個小時都疏通不了。

    心裏擔心著朱迪,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高架上雪積壓了很多,廖正康深一腳淺一腳踩著雪向前進,鵝毛大雪打的人睜不開眼睛,他自己順著高架走,好不容易找到了最近的一個路口,下了高架,直接進一家手機店,買了一台新手機,換了自己的卡回撥了回去。

    手機接通,顧緋紅已經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外麵天都快黑了,朱迪聯係不上,廖正康手機又打不通,給言光路打電話,那邊還在召開會議。

    關鍵時刻,真是誰也頂不上事。

    “喂,正康,剛才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朱迪他以為你出了車禍,他去找你了。”顧緋紅開口就把剛擦那番話重複了一遍。

    廖正康凝了麵色,他走了剛從高架上下來,算算時間,朱迪應該剛巧去了高架上。

    “紅姨,你放心,我會找到他的。”

    他說完,立刻掛斷了電話,重新往高架上走。

    發生車禍的地方離高架的路口挺遠的,廖正康剛才下高架用了五十分鍾的時間,再折回去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了下來,橘黃色的路燈打開,映照的地上的雪變了顏色。

    朱迪一直不停地走,腳上穿的還是居家的棉拖,出來的太急他甚至沒來得及換掉,此刻浸了雪水又濕又冷,那寒意從他的腳底一直蔓延到心裏,再至四肢百骸,他渾身都在哆嗦,麵色慘白的如同一隻鬼一般。

    廖正康,你千萬別出事,我還沒答應你做你女朋友,你若是出事了,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

    心裏不停地說著,他跑得越來越快,腳下忽然被一個東西絆了一下,跌倒在了雪地裏,他的眼淚忽然就這麽湧了出來,有司機看到他摔倒,下車想要扶他起來,可還沒走到跟前,朱迪已經自己站了起來。

    腳上的棉拖掉了,他索性不穿了,頭發裏和衣服落了雪也不管,拔腿就跑。

    天地間都隻剩下了自己遲緩的心跳聲和秦殺的風聲,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看到了出車禍的地方,他蹲下了腳步,眼前一片模糊。

    到了眼前,他卻忽然不敢去確認了。

    如果真的是廖正康的話,他該怎麽辦……

    遲疑猶豫的走到車前,黑色的車身擠壓在兩輛車裏變了形狀,裏麵已經沒了人,有交警上前拉住他,張嘴說著話,他一句也聽不到,隻是低聲重複地問:“車上的人在哪裏?車上的人在哪裏?”

    “在那邊放著,你是車主的家屬?”交警打量了他一眼問道。

    朱迪沒有回複他這句話,而是轉身走向交警指的地方,那裏靜靜的躺著四個擔架,單架上的人都用白色的布蒙著,刺目的鮮紅暈染開來,他一步一步踉踉蹌蹌的跑過去,走到第一台單架前噗通一聲跪下,再也沒有力氣。

    雪越下越大,他蜷縮在雪地裏,哭不出來也說不出話來,眼睛沒有焦距的看著前方,仿佛沒了生命的娃娃一般,雪花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上,有人上前勸他,可他把自己困在了自己的世界裏,五官都封閉了起來。

    心裏沒有任何的溫度……

    為什麽死的那個人不是他呢,為什麽死的是廖正康,老天是想把他在乎的所有的人都殺了嗎?

    悲傷、絕望、憤怒滾滾而來,他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膝蓋,指關節咯咯作響。

    廖正康趕到車禍現場,那裏已經堆積滿了人,他在人群中尋找著朱迪的身影,額頭上漸漸的滲出了冷汗,他張開嘴正想要大叫他的名字,視線忽然在某一處停頓了下來,那裏一團小小的人影幾乎要和雪融為一體。

    他的神情,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即使不用任何言語,也能讓人感覺到他的悲傷。

    廖正康愣了一秒鍾後,忽然大步的走向那團身影……

    ###你和我的數十年(16)

    張開懷抱,緊緊的抱住那個人,入懷的冰冷讓他心疼不已,“迪迪,我沒事。”

    懷裏的人哆嗦了一下,茫然的視線抬頭看著他,好半晌沒有任何的動靜,而後伸出手顫抖著摸著他的麵容,似乎在確認眼前的人是真的還是他一個人的幻覺。

    廖正康任由他冰涼的手指在自己的臉上觸摸,低聲的重複:“我的車子隻是被堵在了高架上,手機剛好沒電了……”

    他的話一聲聲的傳入耳中,朱迪顫動了一下,忽然牢牢地抱住他,淚水肆意的流出來。

    廖正康身子僵了一下,下一秒緊緊地回抱住了他,“迪迪……”

    這是他的寶貝,他怎麽舍得丟下他,哪怕閻王親自來了,他都要保住自己這條命。

    他永遠不舍得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

    朱迪一直在顫抖,說不出話來,他將他整個人抱起來,裹在自己的大衣裏,逆著風往下高架的路口走。下了高架後,他立刻攔了一輛出租車,往言家的方向駛去。

    ……

    顧緋紅在客廳裏急的團團轉,言光路在開完會議後得知朱迪出去的消息,連忙讓人去找兩人,而此刻他們都在言家的客廳裏,等待著消息再度傳來。

    “迪迪要是有個萬一可怎麽辦……”顧緋紅心裏自責不已,開口埋怨自己。

    恰在這個時候,傭人走進來,打斷了他的話:“先生,顧小姐,小姐和廖先生回來了。”

    他的話音還沒落,那邊廖正康已經抱著朱迪走了進來,沒時間和兩人多說,他說:“迪迪凍著了,我先帶他回房。”

    顧緋紅連忙叫傭人帶著他去朱迪的房間,幾個人擠在了房間裏,他吩咐人幫朱迪換衣服洗澡,這個空檔廖正康出來同他解釋了剛才的事情。

    言光路和顧緋紅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顧緋紅見廖正康的麵色發白,還是開口說道:“先去喝杯茶吧,等迪迪緩和過來,再讓他出來。這孩子平日裏看著不聲不響的,忽然來了這麽一下,還真是讓人擔心的緊。”

    廖正康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二個人走到客廳裏坐下,顧緋紅才想起來,朱迪給廖正康準備的還有一件圍巾,於是拿出來給他,“這就是朱迪織的圍巾,他連著織了兩個月,我聽傭人說,他昨兒一晚上沒有休息,就是為了這圍巾。”

    他說著,把圍巾塞到廖正康的手裏。

    很簡單的一條圍巾,手工粗糙,和他以往用過的任何一條都比不上,可就是這條圍巾,他接過來的時候,心裏的觸動是最深的。

    沒能在客廳裏坐住,陪著言光路和顧緋紅一會兒,他就到臥室裏去看朱迪了。

    他躺在床上闔著眼睛,像是已經睡著了,走到床邊輕輕地坐下的時候,朱迪忽然睜開了眼睛,安靜地望著他。

    “迪迪。”廖正康伸手觸摸他的臉頰,感覺到他臉頰是熱的,他嘴角帶了一絲的笑意,“剛才你真是把我嚇壞了。”

    看到他像哥沒有生命的娃娃一般,他心裏仿佛被狠狠地劃了一下,那種疼痛是他這輩子永遠都不想再嚐試一次的。現在想起來,他依舊覺得的那一幕太過淒冷,他想看到他為自己著急的樣子,卻不希望他為自己傷心。

    “對不起。”朱迪聲音沙啞的說道。

    他看到報道就以為他出事了,還粗心大意的忘了拿手機。

    “沒什麽好對不起的,迪迪,我很開心你能為我有別的情緒,雖然不希望再來一次,但這次最起碼證明,你是那麽的在乎我。”

    廖正康說著,俯身湊近他的麵容,嘴角噙著笑意,“迪迪,你這麽在乎我,可不可以嫁給我?”

    他知道有些唐突,但是經曆過這麽多的事情,他忽然就想明白了,以後的日子裏隨時都可能發生意外,再等下去誰知道會不會真的飛來橫禍,就再也等不下去了呢?他想在有生之年,讓朱迪的名字出現在他配偶欄上。

    他想護著他,讓他接下來的一生都不再那麽淒苦。

    他想陪著他,一起經曆所有美好的事情。

    深深的望進朱迪的眼底,他第一次鄭重的提出結婚的請求。

    朱迪明顯的怔了一下,沉默了幾秒鍾後,說:“正康,你真的想好了嗎?”他同他說過自己的反應,他無法接受一個男人的親昵,若是結婚了,他卻無法讓廖正康碰自己,那該怎麽辦?這段時間,他一直努力讓自己接受他,努力的克服心裏的恐懼,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反應需要多麽大的勇氣和毅力。

    隻是牽手、親吻,他有時候都無法接受,更何況是更進一步的發展?

    他在乎廖正康,很在乎很在乎……

    也正因為在乎,他才不想讓他受傷。

    “我想好了,無論是什麽困難,我都會同你一起克服。”廖正康握住朱迪的手,湊在自己的唇邊,親吻了一下,他相信憑著自己的耐心和堅持,一定會等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嗯,那好。”朱迪在他說完這句話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廖正康的眉眼在他開口的瞬間,明亮了起來,笑意漸漸的擴散,他笑著把他連同被子一起抱在懷裏,“迪迪,我很開心。”

    這大抵是他一輩子裏最開心的一天。

    朱迪不知道什麽時候睡去的,等醒過來,天已經亮了。

    他沒看到廖正康的身影,他應該是走了,等他穿好衣服走出來,卻在客廳裏看到他的身影,心裏湧起一絲意外和溫暖。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無時無刻的都在他身邊,隻要他需要,他便在。

    世上還有誰能做到這一步呢?

    他抬步上前,走到廖正康的身邊,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扣。

    顧緋紅和老太太看到這一幕,紛紛露出了打趣的笑容。

    “迪迪,昨兒你的事情我可是聽說了,鬧出這麽大的笑話,你可真是給我們言家長臉的。”老太太故意虎著臉說道,“那麽粗心大意,未免下次你再做出這類事情,我決定趕快把你嫁出去。”

    顧緋紅抿著嘴偷笑,注意到朱迪有些不好意思的放開了廖正康的手,他連忙說道:“阿姨,你可別這麽說了,你看迪迪都不好意思,要是迪迪因為你的調侃不樂意嫁了,那可真是要急死正康了。”

    兩人一唱一和的,鬧的朱迪一個大紅臉。

    廖正康握著他的手緊了一下,“奶奶,紅姨說的可是在理,迪迪要是因為害羞不肯嫁給我了,我可是賴上奶奶了,怎麽著都應該賠給我一個媳婦。”

    老太太沒繃住,“好,好,我不說了,咱們迪迪好不容易才找到心上人,可不能因為我老頭子幾句話就不嫁了。”

    打趣之後,就開始商量兩人的婚事。

    老太太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就籌辦過兩次婚禮,一次是自己的,一次是大兒子的,二兒子的因為光路說不要大肆操辦,顧緋紅一個人就能忙過來,用不上他插手,所以朱迪的婚禮怎麽著都要辦的漂漂亮亮的,絕不能委屈了他和正康。

    也不知道是不是廖正康和老太太他們打過招呼的緣故,幾個人都很默契的沒有提起岑珮凡。

    朱迪在一旁安靜的聽著,沒多大的意見,他一向是這樣,沒什麽特別的要求。

    婚事的事情由廖正康和言家老爺子兩人商定了下來,廖正康的假期結束,變得忙碌起來,可即便再怎麽忙碌,他還是會抽出時間陪著他,籌辦婚禮所需的東西。

    正月十五,顧緋紅同言光路訂婚,沒有請太多的人,隻有兩家最親近的人,在酒店裏包了一個小廳,就把事情宣布了,外界甚至沒傳出新聞。

    朱迪隔著桌子看著顧緋紅同言光路兩人並排坐在一起,他嘴角的笑意沒有絲毫的變化。

    當初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除了言光路再也不會愛上別人,可現在他知道,自己的心裏雖然還有言光路的影子,但這個影子隨著另外一個人的入住,終究會漸漸的散去。

    想在想起來,自己當初要和言光路斷的一幹二淨,還真是狼心狗肺的行為。

    言光路沒做錯事情,哪怕是拒絕他,也是在保護著他。

    他有什麽錯呢?由始至終,都是他欠他的。

    以後他會把他當作自己的父親,好好的敬著,孝著。

    顧緋紅很好,他心裏還記掛著自己的初戀"qing ren",也知道言光路放不下杜婉茹,卻依舊大大方方的嫁給了言光路。

    朱迪記得,顧緋紅曾經說過,他說世界上哪有那麽幸運,碰到自己喜歡的人還剛好能攜手走下去,他嫁給言光路隻是想找一個伴,走完下半生。這輩子他不會忘記自己的戀人,也不會要求言光路忘記杜婉茹。

    這樣大抵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迪迪,來我和你爸敬你一杯,喝過這杯,我就是你媽了。”顧緋紅笑著端起酒杯,盈盈的看著他,紅色的旗袍襯他麵如桃花。

    朱迪端起酒杯,說:“爸、媽,這一杯我敬你們。”

    他說完,舉杯把杯裏的酒喝完。

    言光路笑著,看了他一眼,同樣把杯中的酒飲盡,沒說任何的話。

    結束了宴會,朱迪跟著家裏的人一起回去,他沒讓廖正康再送自己,他最近很忙,眼底都有了清淺的黑眼圈,所以還是讓他早點回去休息一下。

    回到言家後,他回到房間,覺得腦袋有些暈,打從秦子良那件事情以後,他就經常頭痛,記憶力也不如以前。或許是被迫吸了太多的毒品真的傷到了腦神經吧,揉了揉頭疼的太陽穴,他拿起手機正準備給廖正康打電話的時候,門口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把手機放下,他起身到門口,打開門,顧緋紅站在門口,他已經換了一身家居的衣服,盤好的頭發也鬆散了下來,看起來像是暗夜下綻放的薔薇花,嬌豔而不張揚。

    “迪迪,我有些事情同你說,你能不能陪著我到院子裏走一下?”顧緋紅笑著說道。

    “嗯,好。”雖然有些奇怪,可朱迪還是點了點頭。

    對顧緋紅,他是真的拿他當成長輩來敬著,母親去世的早,外公家又都死於非命,沈家又不想聯係,他僅有的親人就隻有劉天怡和言家人。顧緋紅的出現,他本能的把他當作了母親一般的存在。

    顧緋紅讓他拿了一件外套,兩個人沿著走廊慢慢走。

    院子裏的梅花已經開了,夜很寂靜,有腳步聲噠噠的響著,不時的傳來鞭炮和煙花爆破的聲音。

    顧緋紅隻和他說了幾句話,並沒有深談的意思,引著他慢慢的向前走。

    不知什麽時候,兩人走到了離言光路院子不遠的地方,顧緋紅停下了腳步,看著朱迪說:“迪迪,我是真把你當女兒來看待的,我想看著你過的幸福,所以,有件事情我想親自問你。”

    “……什麽事情?”朱迪心裏一跳,有些不安。

    顧緋紅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聲音盡量的放的平緩一些,讓人聽起來沒那麽逼人,“迪迪,言光路……他不是你生身父親的事情,你知道嗎?”

    聽到這句話,朱迪猛地抬頭看向顧緋紅,好久才說出話來,聲音都變了味道,他不知道顧緋紅為什麽會突然問他這個:“我知道,怎麽了?”

    “你不用緊張,我沒別的意思。迪迪,是他醉酒後說出來的,沒人告訴我。而且,我知道你喜歡言光路。”顧緋紅盯著朱迪的眼睛,眸色裏滿是認真和關心,沒有半分的鄙夷算計。

    “紅姨……”朱迪張嘴想要解釋。

    “你不用急著否認,我今天叫你來,隻是不想讓你留下遺憾。我不愛言光路,和他在一起隻是想找個人陪我度過下半生,若是他心裏另有所愛,我可以和他解除婚約。”

    “迪迪,有些事情要用心去感受,而不是用肉眼去看。言光路他或許並沒有表現的那麽絕情,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說的最多的不是婉茹而是你,看的出來,他每次談起你的時候,神情總是最溫柔的。”

    “你和正康快結婚了,在你結婚之前,我想讓你自己選擇,你是真的喜歡正康,還是喜歡的是言光路。他現在醉酒了,你自己去聽他酒後的話,就會明白,他到底喜歡的是誰。聽完後,你自己決定要走哪一條路,無論你最終選擇了誰,我都會尊重你的決定。”

    顧緋紅說完,拍了拍朱迪的肩膀,目光清明。

    他想說這番話已經很久,言光路並不像外人說的那般傳神,他也是個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和他解除之前,他曾經想過,一個男人能癡情三十年是怎樣的人。

    接觸後,他覺得,言光路不過是一個可憐人。

    三十年前,他錯過了婉茹。三十年後,他不明白自己的真心。

    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與其說是未婚夫妻,不如說是朋友,有外人在還好,他們會表現的像相敬如賓,隻有兩人時,他甚至不怎麽說話,偶爾開口說話,也是問他關於家裏的事情,而他注意到每次說朱迪的事情,他總是聽的格外的專注。

    他一開始以為,這是他們的父女情。

    但在廖正康和朱迪公開自己的關係後,言光路喝醉酒的那一次,他聽到言光路說的一些話,才發現事情遠不是他想的那樣。

    言光路不是朱迪的親生父親,朱迪喜歡著言光路。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他的存在算是什麽?

    他曾經想過和朱迪把事情說開,可每次要說的時候,他又不忍心了。

    廖正康對待朱迪的心,所有人都明白,如果言光路和朱迪在一起要遭受多少的非議,所以他一再的拖延了下來。直到剛才,他扶著醉酒的言光路進房間,他無聲呢喃出那個名字,他看著他皺著眉頭躺在床上的模樣,忽然覺得自己很殘忍。

    其實言光路一直在犧牲自己,保護所有的人。

    他這輩子,唯一做過最出格的事情,就是違背老太太的意思,收留了婉茹。

    而他選擇和他結婚,大概是想讓朱迪死心吧。

    婉茹虧欠言光路的,朱迪也虧欠言光路的,他想了許久,才決定去找朱迪,把這一切都告訴他。在朱迪沒嫁給廖正康之前,一切還有的挽回,若是真的嫁了,那邊再也沒回頭路。

    這次,開誠布公,給言光路一次公平,也給朱迪一次公平。

    朱迪若是知道了言光路對他也有情,依舊選擇廖正康,那麽他就嫁給言光路,好好的替婉茹照顧他。若是朱迪選了言光路,那麽他退出,祝福他們。

    “去吧,迪迪。”顧緋紅注意到朱迪眼底裏的猶豫,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腦袋,而後轉身離開。

    朱迪看著他的背影,張口又叫了一聲,“紅姨。”

    顧緋紅的身影一頓,卻沒說什麽。

    朱迪站在原地,風吹過來,他的目光裏有些淒惶。

    為什麽要這個時候告訴他這些話呢?在他已經決定和廖正康攜手度過餘生的時候,告訴他這些。

    僵立了許久,朱迪才動了一下,猶豫著抬腳走向院子裏。

    他知道,走進這個院子,或許有些事情就會改變,但他想知道一些真相,如果顧緋紅說的都是真的,那麽言光路該怎麽辦?他又該怎麽辦?這些問題他想不出來,隻能任由身體選擇自己最本能的反應。

    院子裏靜悄悄的,他走到門口,停下了腳步,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做什麽。

    他停下了腳步,攪著自己的手指,心口一下比一下跳動的緩慢,他看著言光路所在的那間房間出神,他應該就在那間房間裏,隻要進去,便能聽到他的真心話。可這一刻,他怕了,若是言光路真的也喜歡他呢?

    他還能那麽坦然的,麵對他嗎?

    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究竟喜歡的是正康,還是言光路。

    時間仿佛靜止了,他踟躇著腳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裏傳來哐當一聲,驚動了他,而後窗戶上一個身影跌跌撞撞的走著。

    朱迪咬著下唇,再次向房間裏走過去。

    推開房門,他看到言光路的身影,他仰麵躺在沙發上,闔著眼睛,身邊倒著一個破碎的魚缸,水撒了一地。

    朱迪拿起掃帚把地上打掃幹淨,又倒了杯熱茶,走到沙發前,輕輕的拍了一下言光路,“言叔,你喝點茶吧。”

    言光路動了一下,睜開眼睛看著他,目光裏卻是沒有焦點的,對他遞到嘴邊的熱茶也沒任何的反應。他把茶杯放在一邊,伸手給他按摩太陽穴,以前在宅子裏,他出去應酬醉酒了,他就幫他按摩太陽穴。

    他的身體看著很健壯,可實際上卻很多毛病,他嘮叨著讓他找醫生調養下身體,他總是不肯的。他曾經想過轉專業,讀醫科,學好了給他調養身體,可如今再也不可能了。

    有些人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他踏進這個房間前,就想明白了這一點。

    言光路始終不肯接受他,有他的原因。他們若是在一起,要承受的壓力比別人想的要大的多。他身居高位,就應該考慮自己的名聲,更不能為了一己私欲害了言家所有人。他當初不肯告訴他自己的心意,不也是害怕這些嗎?而且他不能再辜負廖正康,他付出的太多。

    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錯了。

    就像顧緋紅說的,天底下不是所有的有"qing ren"都能終成眷屬。

    他愛他的時候,他拒絕的把他推開。

    他決定和廖正康在一起,明白了他對自己也有感情。

    緣淺緣深,其實早就注定,不是努力就可以。

    朱迪給言光路倒了一杯醒酒湯,讓他喝下後,扶著他上了床,坐在床邊,他第一次伸手描摹他的麵容。什麽時候他開始變得不像他記憶裏那麽年輕了,隻是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他的眼角就有了細紋。

    “言光路,我會好好的活著,如你期待的那般幸福的活下去。”

    他輕聲對他輕聲的說著,眨了眨眼睛,霧氣凝結成淚水落下。

    手收回,他起身向外麵走去。

    門吱呀一聲關上,床上的人動了一下,翻了個身,麵朝著牆壁,唇裏無聲的呢喃出一個名字,綿綿的帶著無限的溫柔。

    房間內外,具是清冷。

    過了年初的十五後,朱迪和廖正康的婚事正式定了下來,廖正康特地在媒體上宣布了這件事情,所有認識兩人的都發來了賀電,婚期在二月二號,言光路和顧緋紅的婚期則在四月十二日,比他們的還要晚一些,因為顧緋紅的工作有一些變動。

    朱迪和顧緋紅對於那天晚上的事情都保持了緘默,從他走出那個院子後,他的態度就很明顯了。

    他選擇和言光路繼續做父女,這就是他給的答案。

    顧緋紅態度依舊,把他當作親生女兒來疼著。

    日子不緊不慢的到了二月月尾,劉天怡和秦子謙再次趕到了帝都,一同的還有兩個孩子,還有童家的兩夫妻,除此之外還有秦婷婷和劉子澈。

    兩個寶寶都長大了,看起來討喜的緊,尤其是秦晗結合了劉天怡和秦子謙所有的優點,更是格外的惹人喜愛。秦晗打小對朱迪就喜歡,這次來了他能自己爬了,沒事就往朱迪跟前鑽,有一次劉天怡一沒留神,小家夥就鑽到了朱迪的被子底下,言家二嬸沒注意到,差點坐在他身上。

    劉天怡驚嚇之餘,還同秦子謙開玩笑,秦晗這麽喜歡朱迪,朱迪又不能生,幹脆把秦晗過繼給朱迪算了。

    秦子謙麵色一黑,自然是不肯的。自己的孩子,再怎麽著也要自己來養。

    在帝都呆了沒幾天,朱迪和廖正康的婚禮就舉行了,廖正康把婚禮舉辦的很隆重,言家也是以厚重的陪嫁送孫女。唯一的缺憾是岑珮凡沒有出麵,關於這一點媒體曾做過很多的猜測,可最終還是不了了之。即便岑珮凡不接納這個兒媳婦又怎樣?廖正康把朱迪是捧在掌心裏,整個帝都的人都看在了眼裏。

    婚禮結束後是,兩人沒有去度蜜月,而是選擇留在了帝都,朱迪的導師建議他考研,爭取留校任職。

    他的古典文學老師對他在文學方麵的造詣,相當欣賞,而朱迪之前已經耽擱了太多的時間,下半年要好好攻讀一下相關的書籍,才有可能拿到保研的名額。廖正康或者言家自然都可以動用關係,幫他拿下這個名額,可他不想,一心一意的開始準備考試。

    婚後的生活很穩定,雖然和廖正康在房事上一直進行的不順利,但他很努力的在改變自己,一方麵去看心裏醫生,一方麵自己也研究這種心理,他想幫助像自己一樣飽受摧殘的女性。

    研三下半學期,朱迪去報社做實習記者,也不知道是誰給他派的任務,去邊境查一宗跨國婦女拐賣案件。結果報道是拿到手了,他被人打得遍體鱗傷扔下了山溝裏,當時廖正康花費了很多的人力物力,才把他找回來。

    打那以後,廖正康都不許他再去做記者。

    朱迪也覺得那次的經曆太過刻骨銘心,所遇再也沒去做采訪,專心開了一家心理診所,偶爾去坐診。

    雖然他一再的強調,不要廖正康的幫助,可最終還是承了廖正康的恩惠,順利的拿到了古典文學的博士學位。36歲,他成了燕大最年輕的教師,有學生把他上課的照片發到網上,引起了不小的輿論。

    這一年,他依舊被醫生斷言,不會再有孩子。

    次年,在診所門口撿到了一個女孩,天生的兔唇,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他卻把這個孩子抱回了家。

    廖正康請醫生給這個孩子做了全方位的檢查,除了兔唇外都是健康的。

    兩人一直沒孩子,廖正康也就順水推舟把這個孩子當作了自己的女兒,取名悅悅。

    悅悅二歲的時候,做了兔唇修複手術,很成功,幾乎看不出手術的痕跡。 △≧△≧,

    同年,朱迪奇跡般地懷上了一個寶寶,沒人知道他能懷上這個孩子,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廖正康請了一堆的人來照顧朱迪,九個月多,他平安的產下一個男孩,廖正康高興地見麵就給人發紅包。

    朱迪四十的時候,成為了一個真正的母親。

    岑珮凡在這一年,主動地請兩人回家,再度見麵,他老了許多,當年廖正康結婚他沒有出席,廖正康一狠心,割斷了兩家的所有來往,整整六年的時間,不曾回過廖家老宅一次,岑珮凡也不肯踏進他們的新家一步。

    岑珮凡拉著朱迪的手,不停地說對不起,他直到這一年才知道,當年正康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們廖家對不起他,雨生做出的事情,他自己都沒臉說出來。

    朱迪給岑珮凡抹眼淚,無奈的看著廖正康,他真是太狠心了,縱使岑珮凡偏心,可他對正康並不是沒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