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床底的秘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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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郝驛宸的書房。對於這個房間,安若擁有太多難以忘懷的回憶。她身不由己的走進去……盡管房間裏的家俱電器全都被悉數換過,但看得出來,郝驛宸依舊保留了很多潛意識裏的習慣。
譬如。書桌上的幾台電腦,他依舊不喜歡關機。每台電腦屏幕上依舊旋轉著相同的四維圖形,隻要用手輕輕一碰,電腦就會回到桌麵……
安若突然想到了包裏的u盤,也許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但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郝驛宸的父親留給他的這隻u盤裏,到底裝著什麽,照片?文件?還是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一眼。幹脆就借用郝驛宸的電腦先看一眼。安若心裏說服著自己,從包裏掏出那隻u盤,這時,駱管家在書房門口輕咳了一聲。
安若的手一鬆,u盤又掉回到包裏。她回過頭,衝駱管家抱歉地一笑,“對不起,我唐突了。”說著,她識趣的準備退出房間。
誰知,駱管家不以為然的笑笑,把視線從安若放在包裏的手上收回來,說:“我想。郝先生是不會介意你參觀他的書房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程程的房間意味深長地瞟了眼,“院子裏還有點事,我先去處理一下。你兒子似乎對程程小姐的玩具箱很感興趣,你就陪著他在這兒多玩一會兒吧!”
說罷,他也不等安若回應,顧自下了樓。
安若突然有種他知道自己包裏裝著什麽,從而故意留下自己,要讓自己一探究竟的感覺。
她聽著澄澄在對麵的房間裏,因為玩得不亦樂乎而發出的大笑聲。她遲疑了一秒。把u盤快速插上郝驛宸的電腦。
可是,打開u盤竟然需要密碼?!安若一愣,如果這確定是郝父留下來的東西,那麽密碼不出意外應該會是……
安若嚐試性的按下母親的生日,u盤打開了……
十多分鍾後。
澄澄走進偌大的書房,看到母親滿臉是淚,淚眼迷蒙地盯著處於靜止狀態的電腦屏幕。屏幕上隻有一位看上去憔悴衰敗的老人。他似乎剛發表完一段演說,半闔眸子,虛弱無力的靠在扶手椅上,那房間的格局,澄澄從沒見過,但安若絕對見過。
這就是白鷺島上郝父的老屋。老人座下的就是正對壁爐的那張扶手椅。
“媽媽。你怎麽了?”澄澄困惑地扯了扯母親的手袖。
“沒。沒什麽。”安若噙著眼淚,很用力地搖了搖頭,就像在努力甩脫某些粘在腦子裏的影像。
這時,樓梯上傳來駱管家稍顯慌亂,一路追上來的聲音,“太太……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郝母在樓梯上站定了,回頭,一如以往的趾高氣揚,“你這麽大聲幹什麽?這是我的家,早點晚點回來有問題嗎?
“沒……沒有。”駱管家支支吾吾,“那少爺和少奶奶呢?他們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不是說,去完醫院還要去謝家報喜的嗎?難道,少奶奶的肚子……”
“呸呸!”郝母嫌他不吉利的啐了兩口,爾後,喜孜孜的說,“雨璿當然懷上了。他們倆這會兒大概已經坐在謝家的客廳裏了。”冬呆丸圾。
說到這兒,她又困惑地皺了皺眉頭,“也不知道這個驛宸在搞什麽鬼!在醫院聽到醫生說雨璿懷孕時,笑得陰陽怪氣的。到了家門口,又非把我從車上攆下來,說有些話想單獨和他嶽父說。”
安若聽到這兒,不由酸楚地扯了下嘴角。
郝驛宸大概是想去謝家就私挪公款,以及加害王秘書的事和謝老虎攤牌吧!可如今謝雨璿懷上他的孩子,不就等於掌握著他的一個命門,他這個時候去謝家……安若覺得莫說是郝母看不懂,就連她,也看不穿郝驛宸到底在打什麽算盤了?
看到她牽著澄澄緩緩的從書房裏走出來,郝母原本笑容滿麵的臉,馬上堆積起疑惑和憤怒,“你怎麽會在這兒?”說著,她又責怪地瞪了眼駱管家,“是你讓她進來的?”
駱管家的表情錯綜複雜,沒有說話。
安若也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郝母,注視著這個為了榮華富貴,奪走自己母親一生幸福的女人。
見她久不說話,郝母不由得意洋洋的笑起來,“怎麽,你這是知道我們家的雨璿懷上孩子,特意趕來恭喜她的嗎?”
安若冷冷的咧了下嘴,一針見血的指出,“郝太太,當初你明明知道和謝家聯姻,會讓驛宸和亦安受製於謝老虎,你為什麽還要極力促成這樁婚事?”
郝母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
安若邁前一步,喧賓奪主的又問,“是因為謝老虎早就掌握了郝驛宸的身世,還是你害怕驛宸有一天一旦失勢,還能依仗謝家女婿的身份在商界謀得一席之地。”
“你……你說什麽?”郝母大驚失色地看著她。瞪大的兩隻眼睛,活像硬生生地吞下了一隻帶殼的熟雞蛋。
她的表情隻能證明一件事,安若戳中了她的心事。安若一語不發,朝她亮出手裏的u盤。
“這是什麽?”郝母問。
“你丈夫留下來的東西,裏麵是他生前留給驛宸的最後一段影像和遺言。”安若才說了一句,郝母的臉色已經變了大半。
但她馬上沉下臉,鎮定自若地反駁道:“胡說。我丈夫的東西怎麽會落到你手上?”
“五年前,它就藏在驛宸的床底下,”可惜當時她沒有抓住機會一探究竟。否則……
安若遺憾地甩了下頭,如果五年前,她便得知這些秘密,她還會懷疑郝驛宸對她的感情,還會傻乎乎的幹下留書出走的蠢事嗎?
她低頭看了眼手裏的u盤,拐彎抹角地說,“這裏麵有位老人剛才向我親口陳述了,驛宸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雖然他沒有道破驛宸的生父是誰,但他顯然很清楚你和這個人的關係。他冷眼旁觀,沒有把你們從這個家中攆出去,一是不想讓郝家在商界出醜,二是不想失去已經和他建立了深厚感情的兒子,三是因為……”
郝母不等她說完,已經像頭發狂的獅子氣勢洶洶的朝她撲來,“住嘴住嘴住嘴……你含血噴人,你給我胡說八道些什麽?”
她劈手奪過安若手裏的u盤,不顧一切的摔在地上……
顯然,她相信了安若的話,相信這u盤裏藏著她丈夫最後的遺言!安若望著被她用鞋跟踩裂的u盤,略帶同情和憐憫地搖了搖頭,“郝太太,難道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嗎?真相永遠不會被埋葬。”
“賤人,別以為你身體裏流著郝家的血,就能站在這房子裏頤指氣使了。你不過是你那個下作的母親在醫院裏勾引我丈夫生下的野種……”郝母哪裏還聽得進勸。她口無遮攔地罵著,揮手就想給安若一巴掌,但駱管家出手,扯住了她的胳膊。
這個動作太過親密和放肆,以前安若從未見過駱管家如此造次。
她莫名其妙的看了看郝母,又不可思議的看了看駱管家,終於為五年前在郝姑媽的房間裏看郝家人合影時,內心產生的那種違和感,找到了答案。
眼前這個慈眉善目,高大倜儻的老男人,才是郝驛宸的親生父親,才是潛藏在郝家多年,對郝母忠心耿耿的"qing ren"吧!
郝母懷著他的孩子,卻謊稱懷了郝父的孩子,嫁進郝家,坐上了令人稱羨的郝太太的位置。
“是你!”郝母突然扭過頭,把一腔怒火和怨氣,盡數發泄在駱管家身上,“我一直讓你把這個房間裏的家具都拆了,你卻遲遲不肯動手。是不是因為你早就知道這房間裏藏著什麽。你讓她進來,你現在讓她看到這些,你到底想幹什麽?”
駱管家臉色沉鬱,沒有開口。但安若心知肚明,所以替他答了。
“他大概是希望郝驛宸有一天能看到這些,或者重新想起來,即便不能親口叫他一聲父親,至少也能像五年前一樣的敬重他。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隻是單純的拿他當一個普通的管家。”安若滔滔不絕,看到駱管家的臉上露出一個釋懷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駱管家黯然神傷的看了她一眼,別過頭,捂著腹部歎了口氣,“賀太太,你的確很聰明。但有一點你說錯了。如果不是醫生說我患了肝癌,活不了多久,我今天是絕不會讓你進來的。”
“你……你說什麽?”郝母捂著嘴,臉色煞白。
隻有這一瞬間,安若從她風韻猶存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女人的溫情。
駱管家沒有理會郝母,接著對安若說,“我以為,能把這個秘密告訴郝驛宸,而不外傳的人,也許隻有你一個人。”
“你瘋了嗎?”郝母突然聲嘶力竭的叫起來,“你有病,我們去國外去看,去治。你幹嘛讓她知道這些事,知道驛宸不是郝家的兒子,一旦這件事傳開來,你知道會在亦安內外引起多大的動蕩?驛宸……他會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這女人究竟是怕驛宸失去一切,還是在擔心自己失去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安若苦澀地搖了搖頭,牽起兒子的手說,“我們走吧!”
“等等,你要去哪兒?”郝母頓時放開駱官家,轉頭衝安若一聲大叫,就像安若此時就要趕去亦安,向眾人宣告這件事。
安若雲淡風輕地一咧嘴角,顯然很清楚她心裏在擔心什麽,“郝太太,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窮盡一生的幸福,去追求一些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你……你什麽意思?難道……你願意放棄……願意為了驛宸放棄……放棄亦安,放棄郝家的一切。”郝母雲裏霧裏,好像完全看不懂她。
此時,兩人之間的氣勢和地位,跟五年前相比,仿佛完全調了個個。安若猶如一位高高在上的大法官,而郝母就如同一位做賊心虛的罪犯。
安若略帶同情和憐憫地看著她說,“沒人會奪走你和驛宸的東西。我就是我,即使我不姓安,我也絕不會姓郝!”
安若話音剛落,便迫不及待抱起澄澄,朝樓下快速走去。她怕再多逗留一分鍾,淚水便會再次決堤。
可僅管如此,剛才出現在電腦裏的那個蒼老的聲音,配合著一張痛哭流涕的臉頰,依舊一路追隨,在她腦海裏來來回回的閃現:
驛宸,當你看到這段錄像時,我大概已經不在世上了……五年了。五年來,我幾乎夜夜都被同樣的噩夢折磨……五年前,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從我麵前,抱著另一個被稱之為她丈夫的男人從樓頂上毅然決然的跳下去……
因為我的懦弱,她才會屈從家人的安排嫁給那個姓安的人渣,因為我的一時衝動,又讓她懷上了意外中的女兒……
僅管姓安的利用她,一遍遍的向我勒索敲詐,但我其實並不在乎。至少,這能讓我有多一點點的機會見到她。而且在我心裏,這都是我欠她的……
可那姓安的簡直就是個無底洞,我能忍受,她卻不能忍受。因為她不願意再來找我,那個混蛋竟然把她灌醉了,送上了謝……其它男人的床。
你能想像幾天前,當我從他人口中得知這件事後的心情嗎。
我好悔,好恨……
我隻恨當年沒有勇氣為她拋開一切,帶著她遠走高飛。我更後悔,當初小安若重傷,她來到郝家央求我為小安若輸血,在得知那是我的親生女兒後,我沒有當機立斷,快刀斬亂麻,把她和小安若從安家帶走。
她騙我,說姓安的對小安若視如己出,說姓安的改邪歸正了,要留在安家,留在姓安的身邊……可看看,這麽多年,她過得都是些什麽樣的生活。看看姓安的,為了除掉這個不屬於他的女兒,都幹了些什麽禽獸不如的事……
驛宸,我知道你是因為不想見到我和你母親,不想生活在這個奇葩的家庭裏,所以,才躲去國外讀書,不願意再回來的。
可是驛宸,在我決定離開塵世之際。我能想到,能依托的隻有你。
這所有的一切一切悲劇,皆因我而起。尤其是無辜的小安若,她還沒成年,她什麽也不知道,就突然遭遇這樣的打擊……這五年來,除了源源不斷的給她寄錢,我沒有勇氣麵對她,也不配麵對她,我沒有資格做她的父親,也沒資格讓她叫我一聲爸爸。無論我為她做什麽,都無法彌補我對她和她母親犯下的錯誤……
所以,驛宸,答應我一件事,幫我照顧小安若,傾盡你一生之力,照顧她,盡力讓她幸福。
不過,我求你,千萬不要把她帶進郝家,因為她不屬於這個充滿虛偽和怨恨的家庭。她無法應對身為郝家人,必將要麵對的那個你死我活,爾虞我詐的世界。
驛宸,不要告訴她,她姓郝,她有一個像我這樣無能的父親。不要讓她知道她父母親之間的事,尤其不要讓她知道,是姓安的派人製造的車禍,差一點撞死了她……
驛宸,我知道,把你強行留在郝家,讓你承擔起身為郝家人的責任,把郝家和亦安壓在你剛剛成年的肩頭上,這不公平。
可小安若,她單薄的身體肯定更加無法承受這一切……
驛宸,我知道,在你十二歲那年,得知小安若受傷後,曾偷偷去醫院看過她。因為她,你還冷落了雨璿。我不管這是你年少一時的衝動,還是真的有點喜歡她,答應我,即使拿她做妹妹,也一定要讓她幸福……
一定要讓她幸福,讓她幸福,讓她幸福!安若一路走,一路哭,一路在心裏念叨著這幾個字。郝驛宸就是因為這句話,五年前,才不惜帶著她對抗全世界的嗎?
她沒有想到,所有的事情居然是這樣子的。
她沒有想到,母親居然是個如此懦弱,逆來順受的女人。
她沒有想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居然是那個一直被她咬定為仇人的男人。
她沒有想到,是母親無法再忍受非人的生活,不願再用自己的身體換取利益,拖著父親一起同歸於盡的。
她沒有想到,郝父就是當晚樓頂上的第三人。
她更沒有想到,買通賀天擎父親想撞死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尊稱了十三年“爸爸”,那個看上去和藹可親的男人……
難怪每每談及她的父母,郝驛宸的語氣裏流露出的全是輕蔑和不屑。
難怪當她頭一次在郝驛宸的辦公室,拿出父親的照片時,郝驛宸的目光充滿了敵意和仇視。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一切,這所有的事情。
可郝驛宸,一麵恪守對他父親的承諾,隱忍著沒有向她透露過半個字,一麵又極力想把她帶進郝家,帶進亦安所屬的商圈,想把屬於她的一切都還給她,想讓她得到應有的地位和身份。
可顯然……他失敗了。
自己差一點就走上一條和母親一樣的道路,差一點就要重演母親的悲劇。
安若走在晨風拂影的林蔭道上,淚如雨下,哭得泣不成聲。
郝父至少有一點說對了。
她無法承受,她的確無法承受。
她不是郝家的人,不姓郝,即便她不姓安,不叫安若,她也永遠不會變成郝若。
澄澄任由母親拖著她的小手,埋著頭,一個勁的朝前走。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要說點什麽來安慰母親,他隻是緊繃著小臉,努力克製住情緒,快速的擺動小腿,盡力跟上母親的步伐。
“嘀嘀!”
母子倆的身後,有人按響了車嗽叭。
安若轉忙止住眼淚,本能的把澄澄護在懷裏,躲到路邊。
但車,沒有從她們身邊駛過去,而是在她們倆的麵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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