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還是那樣冷清，我在門口站了會兒，顧南軒才從房間走出來。他叫了聲玉寶，小家夥便歡喜的跑上樓，跳進他懷裏。他抱著孩子，俯瞰向我，並沒有說什麽，隻是靜靜看著。我也看著他。我們並不知道彼此為什麽要這樣對視著，所以幾秒後，他轉身進了房間。

    “戈小姐...這幾天顧先生似乎有心事。所以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去打擾他了吧？“

    我對張阿姨淺淺一笑，一言未發，直接上樓。

    不是他願不願意被打擾，而是我今天必須要他給我一個解釋！

    我走進房間，是書房，三麵牆壁都是鑲嵌式的書架。在靠窗的位置，還擺放著一張紫褐色的木桌。

    我看見顧南軒就坐在桌後，他右腿閑適的搭在左腿膝蓋，單手掌著一本《資本論》，很罕見的帶著眼鏡。深黑色鏡框與他十分相稱，顯得又儒雅又安逸。

    隻是那眼神卻太過淡漠，好像根本看不見我似得，令人憋悶。他這樣冷靜的態度，完全壓製住我的氣場，讓在門口就勾畫好的千言萬語，一步之距就已經輸的潰不成軍化為沉默。

    整整一分鍾過去了，倒是他先合上書本，戚了眉頭：“玉寶，讓馮叔叔帶你去做體檢。“

    “啊？？我不要嘛！抽血好疼的！還有啊爸爸，那、那個叔叔他是不是得病了呀？張奶奶跟我說，他是麵癱。”

    “麵癱是傻瓜的意思嗎？“

    “噗~”再壓抑的心情，也被這童言無忌給逗樂。我掃了眼麵無表情的顧南軒，緊忙又繃住了臉。

    而顧南軒也似是沒聽到我的笑聲，他以專屬於父親威嚴的眼神，便讓玉寶嘟起小嘴，很不情願的離開了。小家夥出門前還拉拉我的手指，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不就是讓我請客？

    聰明，活潑，也很爛漫...倒真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寶貝。隻是站在這種微妙的立場去喜歡他，襯托的我這份母性，實在有點可卑。

    刷~刷~翻動書頁的樂章重新奏起。他給我的感覺就像自己真的不存在一樣。我很想恨他，卻騙不了自己被他這樣冷漠對待心裏不會難受。我很委屈，心裏空落落的。

    遲疑半晌，我才鼓足了勇氣，低聲道：“顧先生，您不想告訴我什麽嗎？”

    他聞言嘴角微勾，將書本合十，雙手交握閑適的放在懷裏：“你想知道什麽。”

    “知道我該知道的。”我停頓了下，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依舊麵無表情，唯有嘴唇動著：“我說過，他動了我的女人，我不會輕易咽下這口氣。”

    心兒一顫，雖然清楚到現在還自作多情實在可笑又可悲，卻還是忍不住安慰自己，至少他報複裴勇的動機，還是為了我。

    “我沒有指裴勇，我是說您為什麽這樣對我，為什麽...要陷害我？”

    “嗬...”他輕聲一笑，看向我的眼神和語氣，都透著股玩味。抿口水道：“你是說，你不知道我做這些是為了什麽？”

    這種戲耍般的明知故問，讓我軟弱的心態頓時回歸到最初知曉實情時的憤慨。我咬咬下唇，冷冽的說：“那就請您，告訴我本該知道的為什麽。”

    他似乎終於能感受到我慎重的態度，便陷進了沉默，眼神逐漸變得複雜起來。寂靜許久，他突然起身把書放在桌上，平淡道“戈薇，我說過，我是商人，並不是慈善家。”

    他很自然的走到我眼前，摘掉眼鏡，那雙眸子看起來便更為清澈。道：“我做任何事，付出了代價，就要得到相應的回報。就好比，我說過不會給你太長時間考慮，是契機。不惜一切代價將裴勇踢出局，便是付出的代價。”

    說完，他用眼鏡挑起我的下巴，看著我的眼神和語氣，都很輕佻。

    “而現在逼的你走投無路，不得不來找我，則是我應得的回報。所以，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了什麽。“

    我撥開去，酸澀的笑著：“我是工具，還是商品，能勞煩顧先生您這樣大費周折的買來賣去？“

    他搖搖頭“戈薇，身處風塵中，你應該更為清楚，就連感情，也是需要經營的。“

    “顧先生，”我僵了很久，才挑眸有些怯懦的看向他，聲調打顫道“我們之間...真的有感情可言嗎？“

    這一次，他沒有回答我，似被我反駁惱了，笑容也顯僵硬。他盯了我很久，突然的俯下了臉龐，那讓我下意識就閉上了眼，嘴唇也偏了偏。

    這小小舉措，被他盡收眼底。我在餘光中瞥見他戚了眉頭，那唇與唇的距離也不過才一厘米，卻就是這樣突兀的被凍結。

    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回到椅子上。他側臉看著窗外一片橙色的雲，夕陽金色的餘暉撒在他臉上、身上，那讓我莫名聯想到雍容華貴這個詞語。而他的眼神就像悠揚的風，已經複雜的飄向了遠方。

    那時候看著他的眼，我便似乎再次看到了所謂的蒼涼。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他也許並不像我想的那樣快樂。

    單調的房間裝設，單調的不加糖和牛奶的咖啡和單調的銀白色車輛，一切都有藏在現象下的規律，顧南軒擁有享受世界的資本，卻好像從來沒放鬆過自己。

    商界的爾虞我詐，那夜的槍聲，和他母親並不愉快的交談，他的生活並不安詳，我本以為這次來看見的會是他得意洋洋的猙獰，卻沒想到，隻品出了那高處不勝寒的孤寡。

    許久後，隻聽見他很冷漠的聲音。

    “今晚，你可以住在這裏。”

    這句話竄進耳朵，立馬就讓我收斂起了心軟，擺正受害者該有的心態。我想不管他出於任何理由，也不該霸道的斷了我的生路。更不該事到如今，對我說的任何話，還都是這樣一種命令的語氣！

    我淺笑道：“這就不必了顧先生，雖然近日工作的確很窘迫，住的地方倒還是有的。隻是，感興趣的商品也罷，覺得我拒絕了您是種臉麵問題也好，我的身份本來就微不足道，您現在卻要連我的生路都截斷了，是否太殘忍？算我求您，我求您高抬貴手，不要做的太絕。”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凝視我幾秒後，轉動著椅子完全背向了我。沉默氛圍一直維係到夕陽近沉的時候，我才聽見他很低沉的聲音。

    他說“留在我身邊，你真的就這樣痛苦？”

    我沒有出聲，或者說根本不知道怎麽回答。與他在一起我痛苦過嗎？不，他是最能把我這種女人不當回事兒的男人，卻給了我最大的安全感，和最細致入微的體貼！不然，我不會時到今日以受害者的立場站在他麵前，還是不能那樣理直氣壯的去譴責他。

    但是，以前我跟他在一起，我心安，我甚至能帶著對未來的憧憬。而現在，我不能了，我明知道這是一種罪孽。沒有結果，卻有後果。後果不隻是我，連他也要一起承受！那麽，就算是我自私吧。我自私的不想讓自己的存在更遭人唾棄，也不想讓這個我不能說沒愛過的男人，一時情動，給自己前程和家庭都鑄下惡果！

    到底是誰自私，誰又在乎？

    我無言，他不語，氣氛沉默到壓抑，我站到腿都發麻的時候，他突然答非所問道：“你覺得，裴勇會就此倒下嗎？”

    想起姓李的警察，冷漠推開那對老夫婦的態度，我搖了搖頭，卻很快又點點頭。我想就算有人幫他裴勇，人命重案，他總不可能毫發無傷吧？

    顧南軒斜視我一眼，嘴角微勾，手指很有節奏的在扶手敲打著，笑道：“商界，是爾虞我詐的鬥獸場。能在寰宇那麽多精英裏殺出條血路，脫穎而出，裴勇絕非善類，寰宇的起訴能扼斷他的前程，卻無法斷掉他的財路；同樣，那個女孩的死活於他也是微不足道的，間接殺人的罪名本就虛無縹緲，何況精神逼迫的性質？隻要找到所謂的”主犯“，我想，他並不會在拘留室裏待多久。“

    說完，他起身了。他好像在看著我，但背著光我卻猜不出他是怎樣的表情。隻能聽出那話裏威脅的意味。

    “那麽你倒是說說戈薇，我為什麽要為了你，再去擺平隻有他出聲才能解決的事情。”

    我僵住了，甚至有點咬牙切齒，如果真隻是我自己闖的禍，那我任他擺布沒有怨言，他幫不幫我都算奢求！但現在，是他把我逼到了這個地步，我才是受害者！他怎麽還能問我，為什麽？

    他對我眼裏的幽怨視而不見，嘴角上勾的愈發邪異，一言不發的向我走來。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又留步，低沉道；“戈薇。你應該明白我想要什麽，今晚留在這裏。如果不願意，我也絕不會再逼你。這次機會，我依然交給你來把握。”

    把握？

    “顧先生，您給過我選擇的權利嗎？”

    他沒有回答，聽著他腳步聲漸行漸遠，我僵在原地，心情很複雜的看向那夕陽西下。

    我覺得昏黃的光線，其實就像此刻的自己。看似絢爛旖旎，實則已近落幕。隻有自願鬆開執拗，讓黑夜降臨，才能更快迎來黎明曙光的照耀。不管願不願意，必須要付出些什麽。

    靠窗俯瞰樓下馮東時不時瞪向我的眼光，我心情很混亂。其實我很想問他說，顧南軒，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義無反顧介入一個男人的家庭，就算把我囚禁在這裏，心也永遠沒有所謂家的歸屬；如果真的隻是為了得到我的身體，那，還是你顧南軒嗎？

    摸著脖頸被裴勇掐出來的青痕，自嘲一笑。我倒寧願真是如此，那樣對他對我，我戈薇都狠得下心來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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