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

    站在公司門口，我這樣問鄒彥儒。

    鄒彥儒迷惘的撓撓後腦，再推下鏡框，才尷尬的笑道：“我也不知道呢。“

    我眉頭微戚：“鄒經理現在的身份，做事說話不都應該表現的更沉穩嗎？“

    他有些錯愕，旋即苦笑：“不。“

    “如果對你也是這樣，我恐怕就真成了被金線牽扯的木偶，隻跳別人眼中美好的舞。”

    我抿嘴一笑，他倒也坦白。

    “你選吧。”他攥攥拳頭決策道：“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就覺得很安心。”

    心裏有種怪怪的感覺，我也清楚那是無法避免卻代表不了任何的情愫，搖搖頭甩開，我戚眉望著高樓大廈，道：“咖啡廳，酒吧...或者保齡球場？”

    他眉頭緊皺：“你平常消遣的地方就是這些嗎？”

    我努力想了想，便點點頭。當模特時還好，紫曦特別愛玩，一發現有趣的地方就會硬拽我去，但大抵也就是那些城市裏的娛樂場地；來到昌盛後，牽扯進了顧南軒的恩恩怨怨，便更少了，幾乎三點一線，有時間也不大敢一個人去外麵。

    鄒彥儒戚眉看了我很久，突然淺笑道：“好。”

    “那你印象中存在的地方，就通通都不去。”

    他掏出手機，撥打過去，不多時便有一輛法拉利停在路畔。他彎腰隔著車窗向司機說了什麽，才打開車門，很紳士的微笑：“請，戈小姐。”

    我下意識回頭望去，看見十六層落地窗一個身影一閃而過，所以更像是幻覺。我抿唇一笑，不假思索便坐了進去。

    顧南軒，昨晚，可是你主動說的。

    而且說的那麽堅決，沒一點回旋餘地。

    好呀，那我倒要看看我和其他男人出雙有約，還是敏感的前男友，一別三日，你可是否會焦急。

    或者嫉妒？

    抱著這樣戲謔的心態，我歪頭看向與我一同坐進後車廂的鄒彥儒：“你已經決定好了麽，去哪兒啊？”

    他淡淡一笑，比顧南軒溫潤許多的眼隔著鏡片直視前方：“鄉下。”

    “鄉下？？”

    下午六點半，下了巴士，我首先深吸了口新鮮空氣，然後便緊了緊圍巾，有些呆滯。

    我眼前是山野，滿丘遍地的麥田裏一片亂草雜生，雖盡皆枯黃，根部卻也隱隱有萌芽新綠；把眼睛對準一個方向，隻要堅持二十秒別動，就能看見田鼠或者野雞野兔嗖一聲在空氣中留下道黑色的殘影仔細打量中，遠方又飄來一股濃濃的白煙，嗆人淚流咳嗽，望眼，原道是幾個皮孩子，點燃了麥田裏幹燥的野草，搖曳的火苗，被大風一刮“呼~”一聲就燒到了三四米高，好像一隻渾身著火的餓獸，隨著風吹呼嘯搖擺著吃盡了前方的枯草麥根，留下一地黑乎乎的餘燼。

    鄉下，沒錯，我來到了鄉下。

    昌盛現在該正是最忙碌的時候，短短七天後對昌平股份的爭奪，將影響到兩家甚至包括昌鼎在內三家大公司的命運，我卻沒有幫顧南軒仔細處理那些分心的紕漏；莎娜化妝品聽說最近推出了下一年主打的新產品，他這個產品經理正應該想方設法去挖掘可能上億的價值才對，卻也置於一邊無視。我們兩人搭了一天飛機，夜半在連熱水器都沒有的城鄉結合部過夜，清晨便搭乘著近三小時的長途巴士，來到這鄉下田野，當閑雲野鶴。

    “喔....”

    “啊———好舒服！好舒服啊——“

    鄒彥儒突然對著天空喊了一聲，然後便大口大口呼吸這蔚藍天空下的新鮮空氣。他笑的很天真爛漫，連我都不由自主跟著喊了一聲。

    “如何，是不是感覺輕鬆很多？在鋼筋水泥的大都市，去喝杯咖啡都需要帶上筆記本電腦。隻有夜半沉睡時的自己才是真實的，平時連咳嗽聲都要斟酌是否對客戶不尊重。忽然來到這沒有喧囂隻有鳥鳴的田野，所有束縛與假麵都可以脫下來讓真實的自己盡情呼吸新鮮空氣，感覺，很好的吧？“

    他這樣說著，好像很興奮，我笑著點點頭，的確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輕鬆愉悅，就好像壓在心上的一塊大石頭也被這清冽的山風吹散了，恢複了最原始最緩慢的跳躍頻率。

    我突然感覺到他很久再沒吱聲了，便疑惑的扭過頭，問他怎麽了？鄒彥儒呆滯在我身上的視線收回，尷尬的摸摸鼻子，視線撇到別處，嘴角微揚：“沒什麽，隻是覺得...你這樣的穿著很好看，就像以前一樣。是很久都沒見到過的很美好的記憶。“

    我有點錯愕，旋即卻心照不宣的笑了聲。他換了身黑色的衝鋒衣，我穿著粉色的運動服。曾幾何時，我嫌他為人師長這身子骨也太孱弱，便總在黃昏時候硬拽著他繞小區鼓樓跑圈兒。他曾今很討厭這樣，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隻要維持正常健康就可以，現在，也不知是否連輕輕鬆鬆跑個步的機會都越變越少，曾今最討厭的變成現在唯一能讓他放鬆心態的。

    “走、”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帶你去爬山。”

    說完便拽著我撒歡般衝山路狂奔，我哭笑不得。當初的我還是校田徑隊選手，體力旺盛精力充沛；他就是一書呆子，能坐著看書絕不站著走路。現在，男孩變成了男人，女漢子變成了女人，倒是顛倒過來。

    “很累嗎，要不要我背你？”

    我搖搖頭，停下喘了口氣。他擔心的遞來紙巾擦擦，旋即卻笑了聲：“不累那就快點跑，感覺跟遛狗一樣一樣的。”

    我臉一紅，紙巾揉成團扔在他胸口上：“去你的！”

    旋即看他笑的很開朗，自己卻也低低的笑了聲。他這樣溫雅的人，不會說這樣粗俗的話，所以我感覺特別驚訝，因為這話還是我們沒確認關係的八年前，我常對他說起的。

    我知道他有些懶散，卻又很愛麵子，所以他跑不動時我總會這樣嘲諷的譏笑他，再看他發瘋一樣衝刺個一百幾十來米，然後真跟累癱的狗一樣，趴地上就不動彈了。

    我心裏有些塞，好像回憶起來了，回憶起當初我為什麽會愛上他...

    似乎就是因為不管我玩起來有多不淑女，激動時有多口不擇言，較真時又有多幼稚...當初不管我做什麽說什麽想什麽，他通通都接受，一切都包容。他好像從來都不會生氣，他再不願意去做的事情，隻要我固執，他通通不會拒絕，他便跟著我一起去做。但因為那些事闖出來大大小小的禍，他卻都在爸爸和後媽那邊包庇我說是他自己帶我幹的，我淚汪汪為他委屈的時候，他總是笑著說一句誰讓我是你老師來搪塞過去。

    明明是最孱弱的人，柔軟性格，那樣瘦弱身體，卻給了我最大的精神支持和包容...對，當初好像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就愛上了他，愛上了鄒彥儒。

    “想什麽呢？”

    我揚起臉，搖搖頭：“沒什麽、“

    他沒太在意，望了眼山壁與山路，看向我：“怎麽上去？“

    我下意識就想說這有什麽好問的有路當然走路啊，卻立馬又閉上嘴巴。看他直勾勾望著山壁有點灼熱的眼，我知道，他的的確確是來尋找回憶的。曾今的他就是現在的我，循規蹈矩。而至少今天的他恰如當初的我，任何事都不喜歡被條條規規束縛著。

    歲月，真的能讓人變得麵目全非，而且無可回頭。

    於是就算感覺挺危險的，我還是對他心照不宣的笑笑：“爬上去吧。“

    他重重點下頭，抓了抓山壁上斜生的堅韌的草，登上去半步：“那我先上去，然後拉你上來。對了，以前的你不恐高，現在呢，怕不怕？“

    我搖搖頭，隻催促他快點別磨唧。他爽朗的笑了聲便攀著近七十度的山壁爬上去兩米多，每一步都使勁在牆壁踢出一個坑，應該是留給我踩得。

    “上來吧，小心點！“

    我點點頭，看著這幅度其實還是挺怕的，做模特養成的習慣，生怕皮膚受到一丁點磕碰。但沒猶豫幾秒，還是登了上去。

    “上啊！幹嘛呢？“

    抓住他手後我見他半天不動隻是看著我，有點不悅的催促道。他的笑突然凝重幾分，道：“嫣然，你說如果我們能有更多時間這樣兩個人不受打擾單純的享受快樂，我們能回到以前嗎？“

    我沒想到他突然問這個，久久未語，他的笑臉便有些苦澀，低沉道：“至少是朋友的關係。“

    我張張嘴，正想回答，突然感覺肚子處鼓動了下，垂眸一掃，當即差點嚇得魂魄出竅，原來是一隻洞眼裏的山鼠，足有小碼的拖鞋那樣大，頓時嚇得我鬆開了手。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嫣然！“

    我看見鄒彥儒臉色大變，他近乎是撲著跳下了山壁，落地時慣性向前撲倒在地上，爬起來便立馬將我扶起。

    “你沒事兒吧？？疼不疼，有沒有被咬到？“

    我皺皺鼻，說沒事兒，眼角撇到他的手，便被釘在上麵：“你流血了！“

    “哦“他好像才感覺到疼，望了眼，雖然在哆嗦，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沒事，就是擦破點皮而已。“

    我眉頭緊皺，立馬想說回旅館擦點藥別感染細菌。他卻突然抓住我的指梢，凝重道：“三天。“

    “我們隻有三天，這便是第二天了。”

    “嫣然，我不想浪費一分一秒時間。至少就這三天，哪怕自欺欺人，我也想忘掉我犯下的錯誤，當我們還跟從前一樣。我不想跟你悶悶的坐在房子裏，因為我會控製不了自己的去解釋，但機會越來越少，每次都很寶貴，我不想再跟你不歡而散。“

    我突然沒來由感到有些傷感，什麽都沒說。他望眼山壁，似乎還是不太死心。撓撓頭便道：“嫣然，剛才我趴的地方有個梗，站在梗上使勁蹦一蹦應該就能抓住山路沿爬上去走山路了。當然你要怕的話，我們可以正常的走上去。“

    其實他這點固執，與他的身份與我們的年齡相比的確顯得很幼稚。但我知道，他想要的就是這樣無視好壞和過程，隻按照自己心中最簡單最原始念頭做事的幼稚啊。

    他累了，真的累了。這是種在精明的盤算中尋找愚蠢的單純。

    所以我點了點頭。

    “好！“他又笑了起來，不假思索便扶著牆蹲下去：”那你騎到我肩膀上，很容易就能爬到梗上。“

    我下意識就要照做，一條腿搭上去時，才突然回醒過來，緊忙收回。

    他盡收眼底，眼底有些落寞，但很快收斂，笑道：“好像還夠不到呢...那你還是踩著我肩膀上吧。“

    “能行嗎？“

    我看著他孱弱的身體道。他苦澀一笑：“你還真從小到大沒把我當個男人看啊...行啦你就快點上吧！還是對自己體重沒自信？“

    我哭笑不得，但也為他的心照不宣感到暖心。沒多想，便踩上他的肩膀。我知道厚底靴踩在肉上肯定會疼，他卻故意笑的很挑釁，問我是不是近年來胃口不太好，體重可是輕了許多。

    爬上梗，等他上來攀上山路，再拽我上去。我剛想歇會兒問他肩膀疼不疼，他卻喘幾口氣便笑的很開朗，拽著我快速向山頂跑去。

    我就迷惘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被他拽上了並不算高的山頭頂峰，撫著膝蓋鼻子塞進衣領剛吸了幾口熱空氣，便為眼前的景象錯愕。

    現在，正是萬物凋零的冬季，動物開始準備長眠，植物也該枯萎凋零等候新生。這座山，那山頂上的草，卻通通是嫩綠嫩綠的顏色，與四野的枯黃格格不入，所以美得如此驚豔絕倫。

    “這是...“

    “這是長青草，每年直到晚冬一月份左右才會凋謝，不過半個多月又會長出新草芽...怎麽樣，美嗎？“

    我點點頭，這本隻是我答應他的一個不得不來履行的請求，卻沒想到，自己卻真的收獲了很多快樂。遠離霧霾的新鮮空氣，潔淨仿佛水洗的碧波藍天，凋零枯季中的一抹綠意...大抵沒有比這更好的享受，能讓人壓抑的心靈得到釋放。

    我蹲下去便幼稚的想找是不是還有花，他站在旁邊淺淺的笑著，不假思索將外套脫下來，放在地上，讓我坐下。山風冷冽，草地潮濕，我問他冷不冷，他沒說話，隻是靜靜坐在上麵，摘下眼鏡，眺望著山下的風光。

    我不知他這突然又是怎了，隻能陪同著坐下來，不假思索，將圍巾摘下套在他脖子上。：“你對這裏似乎很熟悉。“

    鄒彥儒有些錯愕的看了那圍巾一眼，旋即笑的更加淡然，扯斷幾根地上的草纏繞在指尖，指向山下遠處一片冒著炊煙的土胚房。：戈薇，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我搖搖頭。

    “這是我家，我的老家。”

    “什麽？”我頓時錯愕，與他認識這樣久的時間，我卻從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裏，因為他一直對自己出身，極其介懷。

    他有預料到我這樣的反應，麵上沒起太大.波瀾，下巴不知挑了那土胚房中哪座，視線便釘在上麵。

    “那個，就是我曾今的家、”

    “我是單親家庭，母親是蘭州人，父親河北人。母親生下我後便跟父親去蘭州做起了燒雞生意，也就在那年，因為一些事情，父親拿著刀，逼我媽媽跳黃河。”

    “之後，舅舅趕來跟父親打了一架，我媽便被帶走再也沒回來過了。而後父親意誌消沉，便沉迷了賭博。他輸光那些年夫妻奮鬥的所有積蓄，脾氣也變得暴劣，嗜酒，愛惹是生非。女人是撐著男人的一根骨，婚姻破裂，沒了鬥誌，父親也便懶了。心安理得的，被奶奶養著。”

    他突然嗤笑一聲：“其實我沒怪過他們，隻是覺得，苦了奶奶。那些年，真的是種折磨，一個全村人眼裏心底最好最憨厚善良的老人，因為家計借錢在誰人眼裏都成了瘟神；其他小孩報名念書的時候，因為二十塊學費，我站在父親的門前從七點等到他們十一點放學，然後父親拉開門，一腳把我踹倒在地，二十塊扔在我臉上，抱怨這樣的破家，沒用的親人，花銷怎這樣大，再去責問奶奶到底把土地證藏哪兒了。“

    “後來，他就真的賣了地，做起了打火機生意，攢夠錢，到縣城開了家最早期的錄像廳。生意挺好，便繼續做起了音響生意，然後，做編織手套，倒賣中藥材，算是出人頭地。“

    “可是，那並改變不了什麽，舅舅當初把一塊硬幣大小的石頭硬砸進他腦袋裏，挺嚴重，他當場就昏死了，媽媽卻根本沒惦記果斷離開，那讓他埋怨誰都是自私的，自己也便成了最自私那個人，他沒有給過奶奶一分錢，我們的房子依舊破敗，他一個人把賺來的錢和上天施舍的運氣全部花光後，便又灰溜溜跑了回來，繼續被奶奶養著。“

    他突然用那種莫名的眼神看向我：“嫣然，你總覺得我很愛麵子。但其實，你根本不了解我，因為二十塊學費，幾毛錢課本，我被往死了打；也許因為一根五分錢的鉛筆，就能讓父親心裏不舒；，借一百塊錢買過冬的碳，鄰居就會用那種看乞丐的眼神看著我和奶奶。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每一天每一年都是這樣的，沒變過，沒人改變過，所以我受夠了...“

    “我什麽也得不到，我什麽也沒有，便從也被人看不起，從也都是別人眼裏什麽都沒有的要飯的！所以，我要麵子？我要的不是麵子是尊嚴！我再也不要任何人瞧不起我，哪怕不擇手段，哪怕活得很卑鄙，我也一定要得到我曾今沒得到過的一切！我要一千倍，一萬倍！我必須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為了這個目的，我什麽都可以做到，真的，我什麽都可以...“

    “呼...“

    “但唯獨你，嫣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神無比凝重：”唯獨你，讓我突然對自己做過的很多事，第一次有了後悔的感覺，隻因為你不喜歡...“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遷就他繼續拉著我的手，用另一隻胳膊，擦掉無聲無息掉出來的眼淚。

    他便靜靜看著我，山風吹起他的頭發，他突然笑了一聲：“所以你明白我帶你來這裏的真正目的了嗎？嫣然。”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改變了，我可以把最疼的傷疤撕開來讓你看個透徹，我已經不是曾今那個其實跟父親一樣自私，為了自己，什麽事都能做出來的鄒彥儒。我變了，也許就在這與你重逢的短短十幾天，但我真的變了嫣然，真的...”

    他突然把什麽東西塞進我手裏，我掃了一眼，心裏頓時湧起滿滿酸澀難過的情緒。

    那是一枚草編的戒指，雖然不是七月，現在也不是當初，但依舊綠的好看。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嫣然？不需要現在，但至少不要給我徹底的絕望。你不明白，這些年我欺騙過任何人，表麵溫雅涵養，所有惡毒下流的事我卻都能做的出來。但唯獨你，是保留在我心底裏，那最後一片純真...”

    心最柔軟的地方好像被什麽刺到，我抿唇良久也未語。換做一天前，我想也不想果斷撒手離開；但此時此刻，我知道他跟那天剛剛重逢時不一樣，他的眼很真誠，至少他對我，並沒有任何的惡意。

    我還是不忍心直接拒絕他，但也沒有明確答複，隻是默默站起來。他不明其意，但也起身，將被我放進他手心的草戒指又遞給我，我不接，他頭一次那樣倔強，固執的塞進我手裏。

    “嫣然，別這樣著急拒絕。是我自私，但也為你好。顧南軒的心理複雜不是你能想象到的，他那種人是站在高樓頂端淡視人間歡喜生死的冷血仲裁者。我不敵他，但如果有一天他對不起你，現在，你就給我一個將來不冷眼旁觀的資格。“

    他說的隱晦也不隱晦，仿佛是種宣言，我知道他沒有惡意，但不喜歡任何人僅以聽聞評判顧南軒，將那戒指塞進口袋裏，便笑著說天涼了，可以走了吧。

    “我玩的很開心，謝謝。“

    “我也是。“他笑了聲，拍拍外套塵土，穿在身上，眺望家的方向，聲音有些低沉：”過年沒時間，我可能要提前留下祭奠奶奶。我現在送你去機場。“

    我愣住了：“可我請了三天假。“

    “夠了。“他突然道，掃眼我們爬過的山梗，看眼遠處的家，淡淡的笑：”已經足夠了，不是嗎？我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而且還要更多。“

    “你能對我毫無介懷，純真如當年那般笑，便是這七年裏，我最美好的時光。“

    晚上刮起了暴風，航運停頓，所以在城鄉結合部又住了一晚，隔天清晨他才將我送進了機場。

    分開時看他有些落寞的臉色，和手掌擦破的皮，我有點想說要不我陪他一起掃完墓再走。但想想，並不合適，也隻能作罷了。

    本以為這次跟他來無論好壞鐵定是要發生些什麽的，沒想到，卻是什麽都沒發生。

    隻是有些東西，伴隨著飛機起飛也沒能帶走，都留在了這裏。那便是這七年來我對鄒彥儒的怨恨，流年裏點點滴滴汙穢的塵埃。

    望著積雲厚厚，我突然在想，盡管這輩子我肯定不會再愛上他，但鄒彥儒，的確不比顧南軒更適合我嗎？

    好像並不是的，拋下那些怨恨，他對我的包容依舊是讓我感到無比放鬆的。隻是命運這個玩意兒，總是很喜歡捉弄人。讓我在錯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

    兩次。

    十一點鍾就回到了公司，發生了上次那樣可怕的事，我不大敢一個人在外麵逛，呆在屋子又無聊枯燥，想想，還是回了公司。

    公司裏，顧南軒並不在，小關說剛離開不久，可能談生意去了。我戚眉推開辦公室的門縫，看著總裁辦公室裏沒叩住還在嘟嘟響的座機，卻已經心知肚明。

    是童沐瑤又發生病況了吧...

    然後他接到電話後就風風火火去了。不然他這樣心思縝密的男人，總會很在意生活中任何細節的完美。

    也不知為何，無論我是哪種立場，我都深愛顧南軒，所以對童沐瑤我心底有妒有怨都在所難免。但自從知道她的病情後，我根本一丁點也怨不起來。

    是啊，我又有什麽好怨的？她和他相識，顯然比我更早；甚至可能到現在，她還並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真要怨，也就隻能怨怨顧南軒，偏生他就是塊堅硬非常的磁鐵，沒有人能傷得了他，我割舍不了他，他又不肯放過我。

    心思有點複雜的回到辦公桌，過了會兒，看見王經理衝我招手，我不假思索便去了，站到門口時，臉色卻有些泛白。

    “不打攪吧王經理。“

    “沒事兒沒事兒，那你們聊，我去辦點事兒。“

    王經理走了，我猶豫良久，還是走了進去，合上門，看著麵色淡然站在落地窗前的人影。

    “顧太太找我，是有事嗎？“

    鄭君怡銜起支煙點燃，深吸一口，便閑適的坐在皮椅上，翹腿靜靜看著我。“你見過她了？“

    我自然知道她是指誰，沒吱聲，隻是點點頭。

    她嘴角淺勾，似乎坐的不太舒適，便將修長的腿直接搭在桌子上，那種銳利中晦暗的眼神讓我十分不適。

    我聽見她笑著說“那麽戈秘書。你能否坦白告訴我，是他還不肯對你鬆手，還是你，真愛的這樣可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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