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那時候已經有些麻木，我突然記起他那天警告我的話，他說戈薇，古向佐幫你開的公司，你不準接受。我原以為那是句建議，沒想到是命令。

    對啊，他對我說過的又有哪句話不是命令？？但我不相信...我不敢相信他真的要這樣對我！

    甩門的悶響驚醒了我，我蒼白的臉強迫扯出微笑，我衝那一大群穿著製服的人員迎過去，：“您好同誌，請問我有什麽可以幫到你們嗎？”

    “哦，檢查衛生的。”

    穿著衛生部製服的男人聲線尖細的丟下這句話，便與我的笑臉擦肩而過。我僵在原地，心裏仿佛塞了口大石頭一樣發堵!卻隻能繼續賠笑著，望向另外一群人。

    “請問你們...”

    “額，你別誤會。”夾著公文包的男人拍拍肩頭灰塵，衝樓內掃了幾眼，語氣客氣：“我是工商部的，我是聽人說這裏可以找到榮昌公司的負責人古向佐先生，才來找人的，但看起來...他不在？”

    我點點頭，他們轉身，我下意識急問道：“請問能告訴我，榮昌的問題是不是很嚴重嘛？”

    男人戚戚眉，剛張嘴要說。旁邊的人拉他一下，兩人一同望向土壩口那銀白色的車，然後一言不發的上車離開。

    視線直到車尾被土壩遮掩，才僵緩的移在車窗內顧南軒的臉上。我看見他也在盯著我，臉色沉靜的抽著煙，不喜不燥。

    而我從沒有在關係變惡劣的情況下，敢於一直盯著他持續那麽長時間。我想我的眼神從未有那樣幽怨過，那是淪陷後的措手未及，那是對一切的一切的不敢置信！

    榮昌那邊的麻煩也是你找的吧，為的就是讓我孤立無援？顧南軒，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誰是公司法人？”

    聞言我終於將視線挪了回去，掛上自己都覺得黯然的笑臉，：“我是。”

    長相刻薄的男人嗯了聲，打量身後一眼，回頭道：“你們的健康證兒掛哪兒了？”

    我聞言低下頭，便立馬把皮包掏出來，從錢夾取出幾天前就辦好的體檢證遞給他。他掃了眼，抬了下下巴：“就你的？其他人呢。”

    我保持著沒有溫度的笑容：“同誌，我們公司還沒招人呢，暫時就隻有我一個職工。”

    “怎麽會~“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尖，道：”你們公司提交給工商部的在職員工，不加你這法人，還得有四個呢，你當老板的自己都不知道？“

    我心裏驟然一緊，我想肯定是古向佐早先就幫我聘請了幾位顧問和工作精英，用以開業後輔佐我，但跟我還沒通知；我立馬就打了電話過去，可手機撥通後他卻久久都沒有接。

    我眉頭頓時皺做一團，賠笑道：“衛生隊的同誌，公司不是我一人開的，還有一個股東今天不在，您說的那些職員都是跟他過來的，最近正在跑項目，體檢報告之類也都在他那裏放著。但這東西我們是辦好了的，最遲下午我就親自送到你們局裏檢驗，你看這點別記錄上去可以嗎？“

    “你說什麽呢？“男人沉默許久，這樣冷哼了聲：”我們是衛生部的檢查部門，保護的是所有百姓群眾，要是你們員工中有患有傳染病的，接觸到不知情的群眾怎麽辦？檢查這個為的就是防患於未然！我每天見最多的就是你們這些不遵守國家規定隻會耍嘴皮子逃避責任的商戶了，但你當我們是菜市場討價還價呢？！“

    垮了，他這樣的口氣，讓我內心一切樂觀的期許全部飛灰湮滅！我隻是臉色蒼白的望向身後，我看見顧南軒依舊是那樣的沉靜，好像他看不見男人說最後那句話的時候，指頭都快戳到我眼睛上了！

    我突然很想問問他，顧南軒，這就是你想要的？你留不住我，你保護不好我，你就逼迫我，你就傷害我！這就是你想要的？！

    “小薇...“

    “別...”

    “沒什麽，配合人家檢查就是。“

    我回過頭，麵無表情的對紫薇這樣說道。我看見衛生部七八個人鑽在辦公樓裏進進出出也不知在幹什麽，我隻知道，我無能為力。

    曾今會縱容我一切的男人，現在想要刁難我，如果這能讓他快樂，那我隻能默默承受著，因為我根本就無能為力！他能縱容我犯下一切得錯，自然能在我什麽都沒做的時候無理由摧毀我。愛不是一種寄人籬下，我一直這樣認為著，但離開他後我卻可悲的發現，他的愛，有些人的愛，就是畫地為牢。

    心裏那塊石頭都快要把心髒壓碎了，我看見男人站在門口朝裏麵人詢問幾句，便迎頭上前，麵色很不悅的道：“你們會議室怎麽沒有禁煙標誌？“

    我麵色慘白，卻恥笑一聲：“會議室在哪裏我自己都沒有規劃好，不知道同誌是怎麽知道我們會議室沒有禁煙標誌。”

    我看見他抬眸詫異的瞥我一眼，旋即本就刻薄的臉色，便更加色厲聲茬了：“怎麽說話呢，什麽態度啊你？那不管庫房工廠按嚴格意義來說都得擺設禁煙標誌和健康普及，衛生規範不符合標準你還有理了對不對？”

    關寧小臉有點泛紅，我不動聲色的將他往後拽了拽。我看見男人見我不回應有些搵火的抬起眸，森冷道：“別說我們檢查嚴苛，你們公司法人意識這樣差就該知道自己錯在哪裏。這兩點兒我都會記錄進你們公司檔案，另外還有一點，我們檢查人員在裏麵發現滿地都是煙蒂，你們這是做服裝貿易的還是公眾吸煙區？這點也得記上。”

    我未語，紫曦甩開我手就走前去：“我說你們也太得寸進尺了！那是家居城的工人抽的好嗎？！“

    男人冷冷瞪了紫曦一眼，把本兒啪一聲合上：“工人怎麽了？工人不是你們顧的，工人不是拿了你們錢才來這裏工作的？？今天他們為你工作，那你就是他們的老板，你老板沒跟自己下屬溝通好不該抽煙的地方不能抽煙，這就是典型的衛生管理失當！你跟誰鬧呢？！“

    我看見紮堆在遠處抽煙的工人聞聲紛紛都望了過來，他們有困惑的，有習以為常的淡薄，有嫌聒噪別過頭的，也有看大戲露出戲謔。我想他們也許覺得這很好玩，短短十分鍾前在他們眼裏我還是個即將掌管一家公司的老板，怎一個眨眼，就活像罰站的初中生小孩被人訓的狗血淋頭一二三四五的？

    我的心髒越來越麻木，我把紫曦拉後去，僵硬笑著：“是，您說的沒錯是我的失責，我會好好改正，您該登記的都登記我也不會多嘴，但請問，現在檢查完了嗎？“

    “檢查完了。“他把本塞進兜裏，還不等我心情稍微舒服點，他立馬麵無表情的接道：”你們一樓那四個衛生間地板，趕緊拆掉，最遲不能超過禮拜天。“

    什麽？？

    我當即就攥緊了拳頭，地板都是連著地基一次澆築完的，我的公司還沒開業就要我停業整頓，怎麽，現在還要在辦公樓裏砸四個大窟窿！？？

    “為什麽？？”

    “還問為什麽？？”他指了下地麵：“誰讓你們把下水管接到井裏麵去的？‘

    我臉色驟寒：“對，我們的下水管是暫時接到井裏的，因為附近居民區棚戶改造大抵年中才會將道路和下水管道鋪設完成，我們地溝都留了，隻等到時候完成對接。但我們的管子通的是自己建築用地以前村民留下的井，並沒妨礙到誰，我不明白您為什麽非要我把它給拆了？“

    “誰說沒妨礙到別人的，地水都是通的常識你不知道？這不遠就是下河村，人很多老村民都用井水洗衣服吃飯的。你們在這，大的小的都整進水流裏，能幹淨嗎！？告訴你，你不這樣說還是可以暫時閑置，等年中再去接管道的，但你這樣一直逃避問題，說明根本沒辦法信任！馬上把地板砸穿將管道堵掉，如果禮拜天我們來檢驗還是這樣，我們會通知上級采取強製措施！“

    “可我家小薇說這附近的村民早就都搬到安置...“

    紫曦話沒說完，我一把將她嘴給捂了。我隻是麻木而陰冷的看著他們在這興風作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冷冷的看著他，男子也未再語，我想他看著我的臉，他自己也會心虛。他招了下手便讓一整隊人都鑽出來上了車，我轉頭看他們緩緩開出已經有些堵塞的公司門口，突然聽到身後大樓裏，突然發出一聲玻璃碎裂的脆響，在空曠的框架內顯得那麽突兀燥耳。

    表麵風平浪靜，我那顆心，其實早就快被壓抑碎了。這一聲響，便徹底讓我陷入崩潰的邊緣，我想都沒想就大步衝了進去：“你們他．媽的到底還想幹什麽！要打砸搶嗎？還不夠嗎！？？“

    我看見是有人撞倒了一麵雕花玻璃，那人聞聲瞥了我眼，沒有言語。從拐角走出一個拉著卷尺，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掌就把我推了出去。

    “我們是城建局的，你先出去，等我們測量完距離再跟你說說是什麽問題。“

    城建局？

    我心裏緊繃，我下意識掃了眼那幾輛小型的建築載具，然後眼眸死死的盯向那深褐色的車窗。

    消防局，衛生部，城建局．．．

    為了整我，真是該找都找齊了。這樣不辭辛苦是為了什麽？顧南軒，你就生怕給我留一丁點的活路嗎！？

    “顧南軒，你他．媽的到底要幹什麽！？？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了你要這樣對我，為什麽？“

    “為什麽啊！？？“

    “小薇姐，你別哭，你別哭我怕．．．“

    關寧猛地將我抱住，我知道他不是怕這些人他隻是怕我心裏壓抑壞了，但怕有用嗎？何止壞了，我的心已經像被壓路機來回來回的碾完全碎成末了！不然為什麽眼淚掉出來我都不知道！

    我看見顧南軒在車裏陰冷的注視著我的臉，他好像隔著幾十米都能看見我眼圈是紅的，他打開車門邁了下來，沒有靠近，遠遠的看著。我知道他在等我自己走過去，也許還想讓我求他，不然他會一直看著，一直隻是看著。

    心就像被織手套的鋼鉤鉤住，一點一點卻快速的被扯碎著。我覺得眼眶都在充血，流出的淚刺辣辣的疼。我緊緊攥著拳頭站在原地，根本沒一丁點走過去的念頭。

    也就在那時候，我聽見身後男人嗓子很粗的喊了聲：“好，我們測量了下，沒錯的，是要拆的。“

    拆？

    我猛地回頭，抹掉眼淚：“拆什麽？”

    “啊．．．是這樣的小姐，這樓應該是你租的對吧？這樓本身戶主以前修這棟寫字樓的時候，建築用地比土地證上記載的要多展出來1．7米，剛好妨礙到現在棚戶區改造的道路鋪設，是違章，所以得把展出來部分拆掉的。”

    我死死咬著嘴唇，已經嚐到血腥味：“古先生說這樓都修好好多年了，當時的合法，現在變成違章！？？”

    他摸摸鼻子：“現在我們城建局領導都換了一批人，以前他們是怎麽溝通的，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也管不著，總之冬天一過這棚戶區改造就要開始動工了，路鐵定先修，你這違章怎麽也得拆掉。”

    他使勁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出台階，自己戴上了頭盔：“躲遠點兒，傷著了我們可不管。哎——，把活兒的，都動起來，開始拆了開始拆了！“

    隆隆的重機械運轉聲，頓時打破了曠野寂靜，也徹底敲碎了我那最後一絲絲的尊嚴和理智。我咬死了牙使勁推搡著男人，他臉一板便把我推回去，用更大的嗓門讓工人趕緊拆。

    沉重的挖機便將土地壓出一條條褶子，逼近後，巨大的機械臂揮起來，哐當一聲就砸碎了半個門沿。我看著那仿佛還殘留自己手溫剛剛貼上去的招牌，哐當一聲掉下來摔個粉碎，心都要碎了！我一直以為這些天自己在做夢，它也的確就是我曾今想都不敢想的夢！現在剛憧憬到一點兒景讓我露出歡喜，他們血粼粼撕碎了我的夢。

    石塊土屑嘩啦啦往下碎，我的精神也一點一點在崩潰。那種感覺就像自己家被強拆一樣，眼淚根本控製不住往下掉，我聲嘶力竭哭喊著，你們別拆了，我求求你們別拆了！換來的卻隻是他們冷血的臉。

    我回過頭倉惶的看著顧南軒，我希望他能看見我的心疼，但他看不見，他始終沒等到我低頭的祈求，所以他索然轉過頭，完全的視而不見。

    可為什麽．．．

    是我啊顧南軒！是我啊！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砰～“的一聲巨響，我整張臉和臉頰上的淚珠，便都凝固住了，我看見吊機吊著一顆大鐵球，哐當一聲就把一樓大門整個的門麵都給碎了，石塊跌落，土塵滾滾，一切我滿懷希望像布置自己家一樣細心布置的美好，全都被塵埃給埋了。

    那一瞬，腦袋裏好像有什麽東西斷掉，我想也沒想掙脫紫薇和關寧的捆束，便衝大門衝了進去，好像好多人都在尖叫小心，還有道低沉的撕裂的聲音咆哮了聲戈薇，但我什麽都聽不見，我向著灰塵猛然衝進去，在狼藉一片，又的廢墟中心慌意亂抓住那已經肮髒在玻璃碎片裏的美好，掉頭跑出來的時候，盡管吊機挖機已經停了，還是有一塊水泥塊從鋼筋滑脫下來，準確無誤砸在我的頭上，我兩眼一黑，當即就滾下了台階。

    “小薇！！“

    ”小薇你怎麽樣？關寧你愣著幹什麽，快打120啊！“

    “讓開，不要亂動她！阿東，快讓阿華把裴醫生接過來，我們在半路會和，越快越好！“

    “是。“

    我聽見好多人在耳畔叫，於是我艱難的睜開了眼皮，光透進來，是滿眼血紅色，我整半張臉，都是燙的。

    我朦朧中看見那張最熟悉最陌生的臉，他好像很焦急；我想都沒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狠狠的推開。

    “你滾！我不需要你！“

    我掙紮著坐起來，我死死抱著拚了命搶出來的那件衣服，死死的。上麵還沾了很多玻璃屑，我看見黑色的高傲上，沾滿的是我紅色的卑微的血，剛剛遺忘掉的淚水，滾滾掉落。

    “為什麽啊．．．“

    “顧南軒，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不管你多自私，你對我多殘酷，我都不計較，我把你當成我的命一樣去愛你，在自己會被撞死的時候我救的是你！！我以為你是我的家，你是我的命，跟你在一起，我什麽都不用怕！因為你說過我是你的女人，我便相信你。“

    ”我相信我的男人他不想看見我受到傷害，他會保護我！他會像這世界上最珍愛的珍寶那樣來疼惜我！！他愛我，他會懂的心疼我，他不忍心看我一點點的委屈難過！而我覺得你就是屬於我的這樣一個人，所以我愛你，我相信你，我就要愛你不顧一切！！！”

    抬起頭，我淚如雨下，瞳孔顫抖的看著滿手鮮血“這就是我愛你的結果嗎．．．”

    “顧南軒，你好硬的心腸．．．“

    “你怎麽能這樣對我？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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