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軒的眼一直死盯我挽著古向佐的手，良久後，他才抬眸看向我，陰冷的笑道：“戈薇，你覺得我給你的是束縛，別人才能給你這自由？“

    他銜支煙點燃，深悶一口，帶著焦慮吐了出來。

    “我的確慣壞了你，讓你變得越來越蠢。這世上就有一種女人，比起虛有其表的溫柔，更討厭森嚴壁壘的占有。可笑的是，讓人感到舒適的，往往是不可靠的。“

    心猛地刺痛，我發現我已經無法再對他說出什麽話來，他總能一針見血的紮到我心底裏去。

    古向佐眉眼也有許惱意，但不知剛才馮東對他說了什麽，他一言不發，隻是牽著我的手，走向土壩。

    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聽到顧南軒在身後很低沉的道：“向佐，你知道我不會讓同樣的錯誤發生兩次，如果昨日重演，就算不想看到你母親傷心，我也不會留任何餘地。“

    那是他第一次這樣親近的稱呼古向佐，讓我都感到錯愕。古向佐卻似乎並不為此感到高興，他停下腳步，臉色陰沉的看著遠方，戚眉道：“你是說，顧升想殺了我的孩子，我還會跟當年一樣，隱忍吞聲？“

    “還是你認為，已經得到榮昌絕對優勢的股權後，我依舊會對”他“言聽計從？“

    “不。“顧南軒莫名笑的更陰厲：”我是說如果當年的顧升換成你，你不會給任何人留下活路。“

    他突然走過來，撚著煙的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腕，一根一根將古向佐的指梢掰開。

    “你想要的一直是全部，你比顧升更貪婪，不是嗎？“

    古向佐沒有回答，被掰開的手指倏然收緊。他和顧南軒眼眸一樣的陰冷，彼此隔著不到半米的距離對峙著。一個麵無表情，眼裏卻仿佛火光搖曳；一個在笑，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和。良久，顧南軒的笑臉僵硬，嘴角下垂：“戈薇，我再給你這最後一次機會，跟我走，還是跟他走。“

    古向佐沒應聲，但那拖拽的力度和深邃凝視這我的眼神，已經告訴我他跟顧南軒說了一樣的話。

    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更不明白是否是因為我，我隻是感覺很難受，我為什麽非得夾在他們中間做出這個選擇？當聽到遠方響起鳴笛聲的時候，我使出全力將快被抓紅的手腕抽了出來。

    “我誰也不跟，我坐120，你們都別上來。“

    我撫著猩紅的額頭，無視他們錯愕的注視，搖搖晃晃往前挪動幾步，醫護人員已經抬著擔架跑到了近前。我躺上去的時候，聽見顧南軒低笑著說：“戈薇，你永遠不會從我掌心裏逃脫，不管你願不願意，不管你快不快樂。”

    指甲深深嵌進肉裏，我死死抿著下唇，當做沒聽見，一言不發。

    當車門重重關上，阻絕他一切聲息的時候，我心裏卻灼燒的疼。他說，他不會管我快不快樂。

    我很早就明白，愛，絕對不僅是快樂，包含疼痛，難過，委屈，焦慮，嫉妒...這一切的一切，才構成了最複雜和沉重的愛。但愛上一個人，卻是單純希望兩個人一起得到幸福和快樂，我不明白我和顧南軒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樣彼此折磨，如果我有預言的能力，我一定不會讓自己現在這樣痛苦。

    ——

    下午四點的時候，我躺在病床上，回想著發生的一幕幕撕心，眼睛空洞洞望著窗外。敲門聲響起，古向佐從門外進來，他皺著眉將果籃放下，然後摸了摸我的額頭。

    “那個姓關的男孩跟顧南軒走了，紫曦小姐我安排人送了回去，她太激動，我想你需要安靜的休息。”

    “情況怎麽樣了？”

    我搖搖頭：“沒事，縫了五針，但隻是外傷，傍晚就可以出院。”

    “不，最早也要捱到明天下午。“他鬆了口氣，很快卻又眼眸陰冷道：“你的傷是他打的？”

    打？

    我突然笑起來，如果顧南軒真狠心到能動手打傷我了，我想不管我嘴上說的多不在意，我絕對會為他心疼到死在這噩夢裏。

    我搖搖頭：“真是自己弄的，摔石頭上，還是靠太近被碎石砸到，總之隻是意外。”

    他沒言語，靜靜幫我削著蘋果，我看著他，心裏卻湧起極度的愧疚感，抿唇道：“對不起，古先生，我...”

    “不礙事。”他削下一塊蘋果抵在我嘴邊，我是用指梢夾住才送進嘴裏。他眉毛微微皺了皺，但很快便又將視線移到蘋果上：“我早就警告過你，顧南軒有對女人多情的一麵，更多是冷血無情，當初你不相信我，現在不過遲點看到他的可怕，所以隻是受害者而已。這件事，你也便別多想，的確是我沒有做到周密，等你恢複之後我會幫你重新注冊一家公司，與榮昌本體關聯，這樣便不是誰想動就能動的了了。”

    我心裏頓時有些發慌：“那薇笑呢？你已經注資了五千萬進去，我想我不知道的許多地方，也是花了一大筆錢，真的沒辦法保住嗎？”

    古向佐臉色微微沉了沉，道：“我從商要比顧南軒晚四年，更別說顧南軒的確很有商業頭腦。他深諳以官養商之道，在他還沒去到國外之前，他幾乎將昌盛塑造成了省內第一大帶慈善性質的集團，就像現在他手下謀算最大，後期利益極高的弘揚機構項目，本質也是被他塑造成醫療養老這種親近政府的性質。可以說，他最大的後盾就是政府，在政府方麵積累的人脈與信任度極其可怕。”

    “而我們榮昌，因為從一開始便是徹底分裂上市，前期沒有得到昌平支援，隻能夠埋頭發展商業，在政界這方麵，便落後他很多。雷盛即是我針對這方麵破綻專門塑造出的跳板，可他早年在黑道積累的惡習根深蒂結，有了地位，更難以控製的得意忘形，這些年除了交通廳在其他部門的罪過不少高幹。就像消防部和衛生局，小的問題有我的名與他的勢，都可以擺平。但他前兩年因為私仇想拉工商部領導下馬，便是結了很深的梁子。有顧南軒的立場作梗，對方便定然是會吹毛求疵。”

    我越聽心裏越堵得慌，曾今知道顧南軒的強大是我的欣喜與安全感，現在，我最愛的人卻變成我的敵人，就隻剩下恐懼和苦楚。相愛相殺，大抵沒有比這更讓人心酸難忍的。

    古向佐看著我黯然的眼，搖搖頭便撥通號碼開了擴音，似是為給我一個安慰和死心。

    “喂，雷廳長？”

    “阿佐啊？不是說了，該改口了。”

    古向佐笑笑，依舊沒改變稱呼，他將所求對著電話複述一遍。電話那邊雷盛沉默很久，才道：“這不像你問出來的話，因為你知道我的答案是什麽，那個姓戈的丫頭就在你旁邊對嗎？你們到底是...”

    “罷了，這樣吧阿佐，我是搞不定，但聽說這丫頭不是認識莎娜前董事長女兒的姘頭？沈教授可是...”

    他話沒講完，古向佐便將電話掛掉。臉色沉了沉，才笑道：“你也聽到了，所以，就別再多想。我知道你很在意這五千萬，不過不用多慮，我是商人，大手大腳到這個地步，早已沒今天的成就。稍後我會申請延遲經營，到了時間，這五千萬自然還能重新盤活。”

    我看著他的笑，卻是問道：“剛才雷廳長說的，是莎娜化妝品公司嗎？”

    古向佐笑容便有些僵硬，他沉默良久，諱莫如深道：“小薇，你知道我有足夠的能力幫你？”

    我抿唇，心裏有些不好使，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笑了聲：“好，那你就安心養傷，我也不打攪你。一切等你傷好再議。”

    他說完放下削掉皮的蘋果，便轉身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苦澀的笑。

    男人，其實很多地方都大同小異，尤其是他們這種成功優秀的男人，關於自尊的方麵。

    就像顧南軒曾對我說，這世上隻有他能毫無理由的縱容我，但其實他根本不容許我接受除他之外的援助。換成古向佐，也是一樣，他說過他會幫我，便不準再讓任何人插手。

    我卻再也不想這樣心安理得的坐觀其變，我是女人，但女人也有女人的尊嚴。我能厚著臉皮接受古向佐這樣大一筆資金開這家公司，為的原本就不隻是謀生。我是想證明給顧南軒看，沒有他我戈薇自己也能過的好。告訴鄭君怡和所有瞧不起敵視我的人，我戈薇不會一輩子，像隻臭蟲一樣任你們揉圓搓扁！

    隔天清晨，我早早就離開了醫院。在服貿城買了隻針織帽子遮住額頭的紗布，站在站牌前猶豫很久，還是給鄒彥儒打通了電話。

    “喂，是嫣然？“

    “...是我。“

    他在那邊沉寂了幾秒，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然後才語氣十分興奮的道：“我這邊正在簽合同，嫣然你找我做什麽？天吶...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主動打電話給我呢。”

    我苦澀的笑笑，卻是有點猶豫了：“你在簽合同，很忙對嗎？好，那我晚點再...”

    “是有事，對嗎？”他打斷我，語氣有點嚴謹道：“你來朝陽區的上島咖啡，我會提前預約好座位，我馬上就會過來。”

    說完不等我拒絕，他便掛斷了電話。我望著嘟嘟作響的手機發了好半天呆，，將一直裝在皮包側麵的那枚草戒指取出來，眼神很複雜凝視數秒，才打了的士。

    坐在咖啡廳貼近窗戶的座位，我有些迷惘的望著街道人來車往，偶時眼角瞥到那高高擎立的兩座雙子大樓，便急忙移走視線，好像內心深處，深怕想起什麽美好不美好的回憶。

    鄒彥儒沒騙我，我不過等了五分鍾左右，便看見他夾著公文包急急的推開了玻璃門。他好像還覺得怠慢了我，沒入座便先向我道了聲抱歉。

    其實我才是該說抱歉的那個人呢，我又有什麽資格讓他對我的事這樣重視呢？

    “你很忙對不對？其實我真的不要緊，完全可以再挑一個閑適的時間過來。”

    他搖搖頭，點了杯拿鐵，然後才放下菜單道：“有什麽關係？我說過，隻要你給我幫你的資格，任何事我都會近全力幫助你。而且合同也是已經簽署完成。”

    他側頭指了下那熟悉的方向，苦笑道：“就是與你們昌盛那個長期的廣告合作項目，你履行陳諾陪了我三天，我卻最近才抽出功夫過來，實在不應該...對了我說為何沒有看見你，你怎麽沒去上班？“

    我臉色頓時有點難堪，抿唇道：“我...已經辭職了。“

    “什麽？“

    他神情錯愕，又倏然皺起眉頭：“怎麽，是鄭君怡回來了，顧南軒便將你趕走了？“

    我急忙搖頭，停頓幾秒，道：“不，是我想自己開一家公司。“

    “什麽！？？“

    他更加錯愕了，我猶豫會兒，有點心虛道：“今天找你來，也是因為這件事，可能需要你的幫助。“

    他張張嘴似乎還想問我上個問題，看著我的臉，卻又溫和一笑，胳膊搭在桌邊，淡然道：“說吧，隻要你開口，我又能做到，沒什麽事是我不會去做的。“

    我的心不是鐵，他曾今做的再絕，也早已經是逝水難收的過去。聽聞他的話，我心裏湧起濃濃的感激。低聲說了句謝謝後，才戚眉道：“我想先問一問，你們莎娜公司的前董事長沈老爺，是不是在工商那邊有人脈？“

    “工商部門？“鄒彥儒撫撫鏡框，思索道：”這我不清楚，但我想大抵是的。沈叔叔是工商大學的老教授，現在依舊是掛名，偶爾會去大學講座。他雖然沒從事過政要工作，但我想，在那邊有很多都是他的門生。“

    “怎麽了？“

    我心裏鬆了口氣，遲疑會兒，便將事情的始末跟他講述了一遍。但對那場混亂隻字未提，隻道是現在還未確定會發生什麽，但遲工商部門遲早會有人刻意刁難，讓我的公司無法正式開張，需要他幫我疏通疏通關係。

    “難辦嗎？如果很難的話，你不用為我去浪費這個人情的，真的。“

    他沒回應我，隻是低頭思索片刻後，突兀的問道：“嫣然，你確實遇到難關了，需要幫助，對嗎？“

    我迷惘的點點頭。

    “如果我能請動沈叔叔幫你搭上這一條人脈，便是有可能幫你度過這個難關，沒錯？“

    “那你還說這些是幹什麽？“

    我錯愕了，回過神後，卻是隻字不言，隻將那濃濃感激，刻進心裏麵去。

    他一直溫笑的看著我，仿佛隻是這樣看著就很滿足。聽到我幹咳了聲，才尷尬的撫撫鏡框，道：“好了，我跟沈叔叔關係還不錯，這件事兒，他應該會幫我，你放心我會幫你搞定。現在有時間的話，我請你去吃頓飯吧...沒有我送你回家也行。“

    看著他有些期待的眼神，我剛想張嘴回應。眼角撇到窗外，整張臉，卻猛地沉了下去。

    “怎麽？“

    我沒回應鄒彥儒，我看見那熟悉的一男一女從銀白色的車上走下，他們彼此挽著肘彎，男人高大英挺，女人與生俱來高貴的氣質，仿佛天造地設般理所當然的耀眼奪目。他們之間並看不出一絲的破綻，兩人有說有笑推開玻璃門便走了進來，也在那時我猛地將頭低下，雖然連自己都不明白，我有什麽好躲的。

    大抵，是不想讓他們看到吧，對，隻是單純的不想讓他們看到。

    顧南軒對我，卻仿佛真有獵人般的嗅覺。他明明是走向吧台，眼卻鬼使神差的望向了大廳，而且不到一秒便精確的捕捉到我的存在。視線相觸，我倏然移開，他卻已經在凝望。我原本以為他會避嫌，不會讓鄭君怡再與我謀麵，沒想到，他卻是讓我臉色泛白的低笑兩聲，微挑下巴，讓鄭君怡的視線也投遞在我身上。

    我臉色一沉，心裏莫名窩火，當即就拎起了包，鄒彥儒看見他們後也是一言不發，隻沉默的隨同我站起來。

    他們卻好像刻意與我作對，迎麵擋在了過道。

    我聽到顧南軒低沉的說：“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戈薇。”

    他瞥了眼鄒彥儒，笑聲驟然的陰冷：“在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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