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麵茶杯裏的水肉眼可見蕩起漣漪，因為我手無意識摁在桌沿已經快攥紅了，我覺得簡直太不可理喻！

    “顧南軒！你是不是真有這樣厭惡我了？關寧前幾天還高高興興來說他馬上要升職了，現在因為我，你要籍這點小借口把他開除掉，你也太過分了吧！”

    顧南軒嘴角扯出淡淡弧度，他站起身，端茶杯走向落地窗，背向我道“在商言商，沒有什麽價不價值，隻有利弊衡量。小關打的是公務人員，影響可大可小，他必須被開除。”

    我轉頭看著他，咬牙切齒：“鄒鵬幹的什麽事兒你清楚，既然你幫我向紫曦澄清了，那他肯定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你手上，有沒有影響不你一句話的事兒？什麽在商言商，承認吧顧南軒，你就是針對我！就是報複我昨晚跟你說的那些話！”

    他側臉用眼角撇著我，嘴角愈發戲謔上勾：“你可以這樣理解。”

    我真是受過了他這種沉靜的挑釁，我咬咬牙抓起包便向外衝去，推門時候，聽見他在身後低笑道：“在昌盛每個員工我都會竭力保護，流逝的人力資源不能為我所用必不可為我所敵。三天內你所知與不知的各大公司都會將小關列入黑名單，所以我想讓你代我轉告，他可以去其他城市另謀出路。”

    我靠！！！

    心真是快被氣炸掉了，我倏然扭頭幽怨瞪他，看見隻是高大的有些壓抑的背影。我扯扯嘴角，太多話還是咽進嗓子裏，隻是冷笑一聲：“你是厲害顧南軒，迄今我眼裏還的確沒有比你更手眼通天的商人，但別真以為你隨手就能掌握別人的生死！鄭君怡是因為我才重傷紫曦，關寧是因為紫曦才闖的禍，沒人招他，我錄用他！”

    我聽見他不惱，反而發出諱莫如深的笑，我豁然推開門跑出去，心裏塞著滿滿慪火和幽怨，昨晚說那番話我隻想讓他明白，我不是他的女人，或者說不是誰的誰，我就是我，是戈薇！他可以囚禁我可以逼迫我，但我不會永遠等他不會總也乖乖聽他的話，我本以為他會把這問題放心裏好生思考，沒曾想他今天就用實際行動告訴我，我不用當自己是他的誰，他心裏確定已足夠，因為他總有辦法讓忤逆他後的我，舉步維艱，天昏地暗！

    好，那您就繼續折騰吧，我才不怕！從那晚在酒店看到你對我被打無動於衷寒了心開始，就沒以前那樣怕你了。你就繼續這樣故意讓我討厭吧！就算你跟鄭君怡離了婚又能怎樣？這樣不在乎女人的感受，一味的自私，顧南軒，你就去五台山出家吧！

    怒氣衝衝的坐電梯下到二樓，看見關寧滿上唇的鼻血，卻倏然讓我火氣消退。

    “老頭兒你瘋了是不是！抽抽屁股蛋兒形式下就可以了，兒都二十歲的大男子汗了，你還抽他臉這可行！？”

    阿姨使勁用指頭戳著，關寧爸爸顯然也很心虛，我看見他夾著煙的指在抖，但拉不下麵子，色厲聲茬道：“誰讓他頂我嘴的！原來就是因為這丫頭跟人打的，人家嫁誰跟你有什麽關係，當老子的我說說還不成了？”

    紫曦用衛生紙捂著關寧鼻子，慌忙低頭道“叔對不起，叔對不起！小關都是因為我才闖禍的，對不起對不起您消消氣！”

    我心一沉，知道是紫曦耐不住內心譴責主動坦誠了，讓事情變得越來越亂，我便想先不告訴他被辭退的事兒；但想起顧南軒那可惡的戲謔笑意，卻又生怕他待會讓下屬來通知，更叫關寧顏麵掃地。抿抿唇，還是走過去。

    “關寧啊，那、那個...我剛去找你們顧總問過了，他說...”

    “讓你待會去財務處結工資。”

    “什麽！？？”

    關寧臉色驟然煞白，他爸爸則差點一趔趄栽凳子下麵去，回過神後指頭狠狠摁在關寧額頭上：“滿意了吧？臭小子唉，你現在滿意了！本來馬上要升職的了，現在可倒好，多管別人家閑事，把自己飯碗子給砸嘍！我問你，你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你後不後悔！？”

    關寧挺怕他爸，哆哆嗦嗦支吾了聲知道，後悔；彼時眼角掃到為他擦鼻血的紫曦，白淨小臉卻又硬朗的板起來：“我沒錯！我也不後悔！不就工作嗎，以為我是鄒鵬嗎走後門考上公務員後就不思進取了！我可以再找！我關寧有本事也不怕吃苦，我一定行的！”

    “你行個屁啊你！那姓鄒的是國家幹部，人要鬧到公安局這事兒能小得了？你給人昌盛捅這麽大簍子，你以為能是開除這麽簡單！？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書呆子啊我！”

    老人家喊完垂頭喪氣，嘀咕說自己公司效籍不行了，馬上要解體這也沒處擱他，可怎麽辦；我抿抿唇，走前去撫撫他後背順氣，說叔您別生氣。

    “我能不生氣嗎？我能不生氣嗎！不是你家裏事兒你倒是站著說話挺不腰疼啊？我說妮子，看起來都五官端正挺清秀的，你們心眼兒怎麽這麽黑！看中了我兒子心思單純，欺負他年紀小不怕事兒，就把他往火坑裏推！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麽了，還講究點兒道義廉恥嗎？！？”

    “爸！你別這麽說小薇姐，跟她沒．．．”

    “你給我閉嘴！”

    眼看這又要吵起來，紫曦都內疚的紅了眼，我咬咬唇趕忙說道：“叔叔叔，您先聽我說！我不是您那意思．．．我是說您老人家經驗多說的對，關寧選擇的確不太多了，但沒關係，隻要關寧他不介意，可以讓他跟著我，工資依照現在的標準開，前景．．．那肯定比不上昌盛，短暫加薪還得看我們自己的效益，但我一定不會虧待小關的。”

    關父挑起眉毛：“讓我兒子跟你？說倒輕巧，我兒子好歹也是經大畢業的碩士生，你呢？”

    我尷尬的撓撓鼻梁，還未開口，聽見關寧幽幽的說：“爸，你跟人小薇姐尊敬點兒．．．什麽學不學曆，人家自己公司都開了。”

    我看見他爸爸的表情頓時凝固住，小心翼翼看了我眼：“是小公司吧？”

    我尷尬的苦笑聲：“是小公司，但注冊資金也有五千萬。公司現在沒太多渠道，資金沒辦法大量投入到哪裏去，所以對關寧長時間的工薪和保險，我這邊還是有保障的。”

    話落，他別過臉沒了聲兒，半晌後才回過頭，讓我感到受驚的掛滿了殷切笑容：“戈小姐是吧？哎呦戈小姐您真年輕，這麽小就開了自己公司，真是厲害啊！那誰，小關呐，我們剛不正說，好不容易見到跟你關係老好的朋友，爸今天必須請你們去福瑞齋吃海鮮去？你個敗家玩意兒，還不快點去定位子！“

    關寧幽幽哼了聲啥時候說的，我使勁掐了把他後背，他才一臉鄙夷盯著自己老爸，被紫曦摻了出去，看著他背影，我歎了口氣。

    這家夥，還是年紀太小了，唉...怎麽就看不見，自己媽媽腦袋埋膝蓋裏，那是在哭呢？

    “阿姨她．．．“

    關寧爸爸把我抬起的手摁下去，堆起的笑消失了，苦澀的搖搖頭：“丫頭啊，小關走了，叔也就不跟你來人前人後這一套，叔看的出來，你是真拿我們家小寧當朋友。叔．．．真的得好好感謝你戈小姐，小寧他太年輕了，他根本不知道在競爭壓力這樣大的北京一份穩定有奔勁兒的工作是多重要啊！我不是非盼著他能爭什麽光活出什麽出息，我是怕啊，我怕他找不著工作到處挨人白眼兒，我怕他沒出路，走到哪兒都讓人欺負．．．“

    他歎口氣，渾濁的老眼有點發紅，抱住旁邊的阿姨搖了搖：“行了，五十來歲的人還哭哭滴滴的像什麽話，好了好了，小寧工作沒丟，你呀，就別跟著鬧騰了。”

    看著阿姨一聲不吭用白手絹把眼淚擦幹，抱住我的手鄭重道謝，我心裏酸啾啾的。我看見的好像不止是他們，是太多太多為人父為人母。

    不管年輕時有多放蕩不羈，任性妄為。一旦有了孩子，就心甘情願丟下一切年少輕狂，隻為了父母兩個字。就像兒女手中燭，在黑暗裏給兒女力量讓他們尋找光明，兒女越走世界越廣闊，他們卻在一點一點的燃燒殆盡。直到兒女不需要他們時變成風燭殘年，雖然已經無法再散發出多少光和熱，還是拚命想被兒女需要著，操碎了心，染白了發。也許彌離時內心最後一點溫暖，還是牽掛兒女過不好，還想再活久點兒，看著他們再長大點兒...

    “行了叔，我們去吃飯吧。”

    ――――――――

    “ok，這就你以後的辦公桌兒，你挪到我辦公室隔壁小隔間。電腦我不太懂，你自己配置台然後找財務報銷就可以。”

    拍拍手上塵土我這樣說道，關寧點點頭，立馬搬起了桌子，我攬著想幫他的紫曦，等他走遠後，戚眉道：“他爸媽回家了，這裏也沒外人，現在你可以說了，不管嘴不嘴笨，我想還是你自己說比較好。”

    我看見紫曦聞言皺了眉，遙遙看向玻璃窗後，正四腳朝天躺桌兒上跟傻子一樣做仰泳動作的關寧，噗嗤笑了聲；她好像在思慮，眉眼越來越凝重，最後隻是看向我，微微笑了聲，便一言不發與我擦肩而過。

    我愣在原地，數秒後回過神，呆滯著。很快也諱莫如深的笑笑，便當一切沒發生，跟了過去。

    “小薇姐，電腦我剛打電話叫我朋友幫我配了，但你讓我做什麽呀？我在昌盛，主要做地產項目的企劃書，偶爾用cad幫技術部做做效果圖，也參與網站建設工作，你這裏．．．”

    我戚戚眉，頭很大：“我這裏暫且還真沒能動用您這種天才的地方，所以你也別急，過幾天我想想讓你做什麽。”

    “不行！”他斬釘截鐵的拒絕了：“我知道小薇姐你是為了讓我爸媽不傷心才帶上我的，但我來這裏不是為占朋友便宜的！我關寧既然來了，就一定要發揮我自己的價值！我並不是安於現狀的人！”

    “這樣吧。”他戚眉從包裏掏出幾張畫著潦草統計圖的紙：“小薇姐，其實從你上次說你們公司銷售渠道狹窄，我就記在心裏麵，一直想辦法怎麽幫助你。現在我成了你的下屬，也便是正好，給，你看看。”

    他把那東西遞給我，低聲道：“這是我最近對網絡銷售做的調查統計，針對的是阿裏巴巴旗下淘寶，一個最近才聽得名氣，但很早前就在我們電商界名聲大造的商人開設的網絡銷售平台。他03年在國內投資一億建設了淘寶這樣一個網購平台，從五月剛剛開頁日瀏覽數十萬計。短短幾年已經超過了日本雅虎，還有沃爾瑪．．．你應該聽不太懂，像我爸那個年紀都是抵觸的，但我已經針對這個平台做出統計數據，你仔細看看，潛力的巨大，和豐富的多樣化可能性，你應該都能夠看出來。“

    我一直知道關寧很有能力，至少陳道那樣飽經世故的人，從始至終都對關寧十分看重，我便當即坐下仔仔細細看了幾遍這些他統計出的表格。

    完全閱覽完後，我深戚眉頭，雙手撐住下巴：“所以，你的想法？“

    關寧點頭低聲道：“我的想法，是實體經濟沒有背景人脈難以拓展，要一步一步踏出條路沒有機遇動輒就是數年的時間帶，甚至陷入磨損死循環。但我知道古向佐古先生他給你定的要求，是短期需要見到不菲收益，但他又不幫你．．．這樣，你就不能死磕，我們可以把方向麵相網絡市場。這個淘寶平台，現在受眾已經很廣泛了，但我是做這個的，結合國內互聯網建設和很多利網政策，我能肯定這還不是它的瓶頸！一年，至少還有一年它才會達到最巔峰的狀態，而我們現在有資金，也有我這樣的專業對口人才，隻要你支持我，我有信心在這個領域最後的井噴階段，為咱們公司營造出最大的利益！”

    看著他的慷慨激昂，我便看出了所謂的野心，那是野獸嗅到鮮血，渾身動能都被調動起來的興奮，我便戚眉陷入沉思。

    我不會遮掩什麽，經商，第一次，我的確是既沒有經驗也沒有能力，若非有那自知之明和克製力，恐怕早便大刀闊斧造成巨額損失；這個能力和經驗，也絕非短期內就能累積形成，但有句古話說得好。

    能用度外人，然後能周天下。

    我審視的看向關寧，這是我第一次以這種立場去看待別人。戚眉良久，我問道：“你需要多少資金投入？“

    關寧食指繞起一根頭發拉拽，頭發扯斷的時候，他低聲道：“三百萬，在工作狀態，我不容許不信任自己的判斷力，在這基礎上，我確定這個領域的井噴階段隻有這一次機會，錯過後泛濫成災，會跟實體經濟一樣膨脹，競爭力比現在絕對高出數十倍甚至上百倍；而小打小鬧，不如不做。網絡是汪洋大海，石子隻會被淹沒，驚不起浪花。“

    “三百萬，是不是太多了啊？“紫曦不滿的努努嘴：”小薇公司現在的流動資產，好像也隻有不到兩千萬，而且終歸是古先生借的資產，大數額的調動，決定不是那麽容易做的。“

    聽到紫曦的擔憂，我戚戚眉，在心裏點頭。關寧要的資金，對我的現狀而言還是挺大一筆數目。

    他統計圖雖然畫的潦草，但做的特別細致，我能從其中看出仿佛雨後春筍般節節攀高的潛力。但是對這個領域，我終究半點都不了解，就這樣大刀闊斧的上，是否太貿然了。

    要是投進去，收不回來呢？我還能逼著關寧給我把錢吐出來不成？

    我潛意識看向關寧，看到他眼裏退卻的野心，和對我淡淡的失望，心卻猛地一繃，是種恍然驚醒。

    四海之廣，不患無賢，患在信用而不至所能；任之必專，專之必篤。

    鄭君怡之所以一直很輕蔑我，隻是我比她差千萬倍的現狀？難道她更不屑的，不是這種魄力上本質的前怕狼後怕虎嗎？不怕輸不一定輸，怕了輸卻一定不會贏！

    關寧是我信得過的人，沒把握他不會害我，能力和信任都有了，他的謀略我都因為沒魄力不敢接受，我什麽時候，才能真正有直麵鄭君怡的那個尊嚴？

    我深吸口氣，突然笑了聲，靠後去，食指有節奏擊打著桌麵，有點像顧南軒：“小關，我就當你是在申請項目注資，而這個申請，我批了。“

    ＂啊？？你、你說真的！？？“

    我上半身傾前去，眉眼有些鋒銳：“沒錯，而且我要將三百萬，提高到五百萬的項目投資。我還會聯絡古先生幫我聘請專業人才形成團隊協助你，這是合理的請求，他會接受的。具體的步驟，雖然我不懂，但你都務必要擬定好企劃書給我過目並且講解，這樣，這籌碼我壓錯莊，我知道敗在哪裏；你凱旋而勝，便是一人高升，眾人得濟，我會從中學到很多。”

    我眉頭戚起來，雙手撐住下巴：“這是我第一次，對我自身而言很大額度的投資，關寧，你不要讓我失望。”

    關寧聞言點點頭，轉頭凝望著紫曦，聲線十分鄭重：“恩，我一定會的！”然後轉身離開辦公室，去跟其他員工熟絡關係了；

    我在後麵看著他背影，真想給他來一記過肩摔——我去你大爺過河拆橋的家夥！資金是我投入的，為什麽承諾是對紫曦說！！

    幽怨的瞪那方向一眼，我看向紫曦，我知道她戚著眉想說什麽，我搖搖頭搶先道：“不用擔心的紫曦，任人無二去邪勿疑，關寧的能力我是比較了解，我自己沒有魄力，損失的是我，埋沒的卻是他。倒是你．．．我越來越了解關寧了，他其實跟我們倆心中的都不同，他性格像小孩，但他的思維，卻是十分野性與競爭意誌，上進心極強烈。對這種思維的人，還這樣單純，的確太過少見。你．．．真的不考慮考慮他？你本來要他斷幹淨念頭的，但剛才你不也沒說出口？所以紫曦，我了解你，你．．．”

    “你不要說了小薇！”紫曦猛地搖搖頭，我便隻能抿住嘴巴。

    她沉默會兒，突然撓撓後腦勺道“你不覺得奇怪嗎小薇？“

    我錯愕：“什麽？“

    “既然你都能看得出小關他內在其實很不簡單，顧南軒那麽厲害的商人怎麽會看不出來，那他為什麽要把小關給開掉啊？這不是自斷根腳麽．．．“

    她說完走了，我卻一直皺著眉不曾鬆開，我好像想到什麽，卻又模糊不清，最後搖搖頭，隻是撿起那些統計表，跟著離開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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