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寧跟在我身後，我一邊匆忙行走，一邊掏出化妝鏡倉促補妝；半路停滯，我想起什麽，拍拍關寧肩膀讓他出去幫我買幾瓶酒帶回來，然後才深吸口氣，推開之前讓小月包好的包房。

    門剛推開，便溢出股濃烈的古巴雪茄的煙味，我戚眉，看見迷霧中一個膀大腰圓，帶著金手表與鉑金項鏈的男人，正在大聲衝小月喊什麽。我嚇壞了，還以為是小月對他招待不周，沒曾想仔細一看，臉色卻是一黑，我看見原來他們是在劃拳打牌。

    果然是比較豁達直爽，之前我是十分害怕，他久久看不見正主接待，會一氣走之。

    “您是海老板吧？不好意思啊海老板，我身體不舒服，慢待您了。“

    “來例假了嘛，知道知道，小丫頭跟我說了。“海老板撣撣煙灰，大喊聲王炸，喝！才側頭看向我道：”礙事不礙事兒？礙事就接著休息，這丫頭酒量挺好，玩兒的哥興致都上來了。你回去吧。“

    我去，那可還行？

    我倏然走近，拍拍小月肩膀示意她讓座，看著她一臉紅暈眼眸都迷亂了，有點心疼，貼耳跟她道了句這個月獎金加倍。

    她喜上眉梢的走開，我笑笑，麵向海老板道“海老板，我酒量是比小月更好一點，我來陪您吧。“

    話落，我看他似還在為被打斷而不滿，便抿抿唇，幹脆先倒了半杯五糧液，傾頭一飲而盡。

    海老板收進眼底，便是消去了所有不悅，他喚聲小丫頭酒量還不錯，續上！便興致高昂的與我劃起酒拳。

    古向佐跟我說過，這個海老板性格直爽粗獷，眼見也果然如此，我便並沒有立馬跟他談生意，我大抵能剖析清楚，他這種男人，是隻有喝舒坦了，才會跟你談生意。

    我索性也當了回漢子，根本不提半字的生意，隻要酒杯抵在嘴邊，我絕對不矯情；哪怕喉嚨火燒一樣，依舊來者不拒一飲而盡！來回近二十分鍾，我和海老板的交流幾乎隻一個字——喝！

    這樣的爽朗，看在海老板眼裏似乎甚為喜歡，他臉上笑意越來越多，乃至一整瓶五糧液完全見底時，反而是他止住了我開瓶的動作。

    他笑道“丫頭啊丫頭...我回國這幾天就沒喝的這樣盡興過！跟佐少也沒這樣喝過啊！咋就讓你個女娃整起來了？你可真厲害，跟那些烏克蘭女兵有的一拚！”

    說著，他解開襯衣的領扣，抹把大絡腮胡，戚眉道：“對了，丫頭啊，哥哥看你是挺順眼，直來直去，我喜歡跟你這樣的人打交道；阿佐說你也是做服裝生意的，而我是走外貿，近幾年主攻的也是服裝市場，你看這樣，哥哥在國內一直合作那龜孫子，他把工廠偷偷賣了，跟情.婦跑拉斯維加斯看賭場去了！我這邊的代工生產，也就給中斷掉了...所以，如果你有這個能力和興趣，我是很有興趣，與你這女娃嚐試下合作，畢竟是佐少推薦的，哥首先信得過！。”

    我喜上眉梢，心想總算沒白喝這麽多酒。我點點頭，凝重道：“海哥，我就這樣稱呼您吧？其實妹兒今天約您過來，為的就是想與您達成合作關係。我們薇笑，雖然剛營業不久，但對製造的把關都是十分嚴苛，而且我們流動資金也是十分充裕，完全可以擴充產量來滿足您對出口數量的需求！隻要您信得過我，相信我們絕度是非常愉快的一次合作！”

    海老板笑笑，反而沒了聲氣，我眉頭微戚，心想果然沒這樣簡單。他剛才是試探我，見我主動了，他便要開始吊胃口，不管利益如何，商人首先都喜歡排場壓人一等的快感。

    正在那時，關寧推門走進來，他跟海老板笑笑，才將塑料袋裏的兩瓶酒遞給我，還擔憂的想勸我什麽。

    我卻一把將他推開，對海老板笑道：“海哥，我知道您大多住在俄羅斯，國內的白酒味道純，但濃度還是差得遠。所以我今天特地準備了兩瓶伏特加，您可喜歡？”

    海老板大抵是嗜酒之人，他看到黑色的伏特加酒瓶，兩眼便不斷放光，旋即卻戚眉道：“丫頭，比起國內的白酒，哥哥自然更喜歡伏特加這種烈性十足。但...你還能喝嗎？如果是為了談生意，便免了，我與佐少認識也有好多年，看得出他對你挺上心，我可不想因為生意上這點小事兒，把他朋友給喝傷了，更別提你這還是個小女娃。“

    “哪裏的話！“我戚眉故作生氣道：”不談生意，海哥，今天我們不談生意！我喜歡您的性格，我就想跟您喝個痛快！其他的事兒，我們一醉方向再說！“

    話落，我已經擰開酒瓶添滿了酒杯。

    嗅到伏特加那股濃烈酒精味兒時，心裏已經不能夠說不害怕。但我咬了咬牙，還是端起來，一飲而盡。我讓那喉嚨著火般的刺痛，告訴我自己，自己可以比別人差，但不能不比別人努力，不比別人能拚！我一定會站起來的，這不止是說說而已！不能說一定但我絕對會竭盡全力！我不要再被鄭君怡或者任何人踩在腳下看在鼻底！我絕不能再讓自己，成為顧南軒他的拖累！

    我要配的上他，不管最後在他心底，還有沒有我，這是我給自己對他這份愛一個交代，一個心安，或到時候因他死心的借口。

    這場酒，便直喝了兩個小時，真看不出海老板粗狂外表下，倒是挺憐香惜玉，他似乎看見我眼底的倔強和骨氣，便不好挫我的麵子，他隻是以故意放水輸給我這種方式，來製止我無度的飲酒。

    喝醉了，我們便聊了許多，一開始我也隻是奉應，卻沒想到他與我是的確契合。他是與外表不稱的禮讓尊重，沒看我暈頭暈腦占半分便宜；也是比較直接，酒精上腦後，講了很多家裏的瑣碎煩惱，包括與妻子感情出現裂縫，閨女兒小小年紀便花天酒地，還染上毒癮這種私密的心酸難隱。

    而身為久居風塵見慣這種富商家庭悲劇的女人，我便站在他妻子與女兒角度跟他講了很多見解，以及勸阻，話到深處，他甚至埋頭在酒桌哭泣，連聲道我是說到了他心坎兒裏去。直到那時我才突然領悟到，原來商人的酒桌，也並非掏不出彼此真心，也正因如此，真正懂得酒桌之道的商人，往往都是在各自的領域戰無不勝。

    “哇~~“

    “小薇姐吐這兒吐這兒，別染衣服上了...哎呀你真是的！不行還硬逞能，這樣喝容易喝出胃出血你知道嗎！？“

    我沒理會關寧，扒著便利袋，難受的好像要把胃都吐出來，吐不出來我還扣喉嚨，生怕殘留的酒精對我腦袋裏那顆炸彈有催化作用。

    彼時，我揚起頭拂臉問道：“小關，我的臉好燙啊，是不是特別紅？“

    “你說呢！“關寧使勁拍拍我後背道：”你一個女人，我知道你平常隻喝紅酒，啤酒都不怎麽碰，今天硬是跟人喝了兩瓶白的加一瓶伏特加！你就不怕喉嚨燒掉嗎？我都看著心疼！“

    “但...也好在沒白辛苦，人海老板把代工的事兒一口跟我們應下了，我送他出去時，他還叫我照顧你來著，說明天早晨會親自來我們公司簽合約。你今天可算陪他喝舒坦了，不然他再怎麽直爽豁達，也不可能主動說要幫我們在國外做品牌推廣啊？那可是很耗費銷售資源，而且多半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說著，他笑起來，白淨的臉流露出憐惜：“小薇姐啊...我真是沒想到，你也會有這麽拚的一麵兒！今天這些功勞可全是你的，你真的開始有點像個當老板的。隻不過我覺得你和紫曦姐更傻了，明明修養和樣貌都能找到優秀的男人，很安逸享受生活，偏偏要這樣拚命，也沒見你們喜歡什麽lv路易斯威登的，圖啥啊？“

    圖什麽？圖一個充實，一個心安，一個完全獨立自由的人格；圖活得漂亮，而不是長得漂亮！

    我笑笑不語，內心卻對自己今天的表現，也頗為滿意，最起碼，我是盡全力了，就算沒收益，心裏也不會有愧疚，我十分充實。

    我摻著關寧搖搖擺擺下樓，掠過二樓七號包廂時，看見門是敞開，便加快步子想避過去，鄭君怡卻已經盯到我，她當即丟下筷子緊跟出來。

    “這不是小薇，你怎麽還沒走呢？“

    她如此心疑道，看見我通紅的臉，卻隻剩下露骨的戲謔和嘲笑：“原來如此。“

    “是去借酒消愁？但何必呢小薇，生意場上，本便是瞬息萬變，沒有能耐，到嘴的生意被別人剝奪也是常有的事，你需要學習的還很多，就算本身質素差太多補不齊，也不用拿自己身體撒氣，你說這看著，多可憐呐？“

    我看著這張越來越被心魔盤踞的臉，沒說話，隻是默默讓關寧摻我走；她卻還不肯放過，她快步擋在我身前，又要譏諷些什麽。

    我想都沒想，就是哇的一口。

    我聽見鄭君怡的尖叫，然後抬眸，便看見她扭曲到極點的五官和裙擺汙穢，我是那樣幸災樂禍的愉悅，卻反裝可憐道：“對、對不起啊鄭小姐，您看到我喝多了，卻偏偏又擋在我麵前，生理的問題，實在是難以控製。“

    “要不，我回頭送您一套我們公司自己設計的服飾？我想您應該不會介意。“

    “你想，什麽時候輪到你想！？“她這樣氣急敗壞道，顯然是有潔癖，她抓狂的脫下外衣便丟進垃圾桶。彼時，她卻又收斂羞惱低聲笑笑：”也罷，戈薇，你這樣輕賤的女人，也隻有這樣粗魯方式發泄心中憤恨，失敗者，多麽可憐的失敗者，我又怎忍心與你計較呢？“

    話落，她回身進了包廂，沒一會兒，木蕭和顧南軒便都跟她走了出來。

    我看見顧南軒看見我滿臉通紅時，本笑著的臉頰猛然一僵，我能看出那眼底流出的是心疼，完全取代了對我愚蠢行為的惱火，那讓我心裏感覺無比溫暖；

    鄭君怡則挑起下巴笑道：“我們正好也吃完了，今天跟海老板聊得十分愉快，所以接下來幾天小薇你還是別來打攪他，我會跟海老板引薦我父親認識。至於你的生意...咯咯，本是小本買賣，微不足道，還是推移到海老板下次回國再說吧。“

    我看見顧南軒聽她這樣譏諷我，鼻翼微微皺起；我自己，反倒是無比釋然，甚至心底翻湧著股徹骨戲謔。我沒應聲，隻是忍著笑，手扶關寧走出大門。

    “海老板，上車吧，今天先帶您在寒舍休息，明早打場高爾夫，下午我會幫你電聯我的父親。“

    站在世爵前，鄭君怡這樣看著木蕭說；木蕭摸著鼻子淺笑，並沒有回應。

    我壓住內心戲謔，幹咳一嗓子，然後輕聲笑道：“木蕭哥，可能還是得麻煩您送我回去，小關沒駕照。“

    於是，鄭君怡得意戲謔的臉色，也便在木蕭聞言走過來，主動為我拉開車門的時候，徹底垮了。

    “海老板？”她這樣驚疑不定的詢問：“我們的座駕是這輛。”

    我看見木蕭摸摸鼻子哦了聲，然後便笑而不語。鄭君怡臉色也便愈發難堪；她好像隱隱猜到什麽，看了我眼，又覺得不可能。她戚眉道：“海老板，天氣太冷，快上車吧。戈薇自然有她的司機照顧，您是不用為她勞心的。

    那時候，關寧已經忍不住哈哈哈大笑出聲，我則低垂頭，捂住嘴巴拚命忍著笑意。我看見木蕭甩上車門後，抹著鼻尖皮笑肉不笑道。

    “哦，我就是她司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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