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是怎樣心事重重的從古宅離開，隻知道那一整夜，都折轉反側難以入眠。恐慌、焦慮。迷惘而不安。我不明白是否顧南軒在我心裏留下廢墟，以至於雖然現在他不在了，但隻要有另一份感情介入心裏，不管是好是壞，它都會本能的抗拒。

    顧南軒，是冰，他深諳霸道，甚至與我在一起很久後才說他愛我，他將我冰封在他的愛裏，不容我動彈分毫，一切除他之外在我內心盛開的花骨朵，都會因他寒冷而凋零。

    古向佐，又像是火，他坦誠而直接，對我從來都是自在的真性情模樣，乃至會告訴我很多男人最保密的心底一些對人生的真實解讀。他說不管我願不願意，他都會追求我。

    心亂了，徹底亂成一鍋粥。乃至約定的時間到了，下樓看見他在車窗眺望時，我很不自然的垂下了頭。

    “怎麽了，害羞？”

    古向佐唇角微勾，他收起搭在車窗的胳膊，突然下車，站在旁邊拉開了後車門，看著我微微躬腰：“請吧，美麗的女士。”

    我心口一緊，坐進去後抿抿唇，還是忍不住小聲道：“古先生...您可以別這樣嗎？”

    “像平常那樣好嗎？這樣我很不自然。”

    “我會讓你習慣這種不自然。”他淺笑聲，從後視鏡看著我：“然後讓你忘掉顧南軒對你薄情隨意的習慣。”

    我抿抿唇，無話可說，我其實不太喜歡別人把顧南軒對我的感情說成薄情，盡管似乎已成事實。

    是白先生開車，車子一直行駛，最後竟然停在機場。我問古向佐怎麽回事，他笑著說黨春紅被人邀去了濱海，我們得趕過去。

    稀裏糊塗坐飛機飛到濱海，下機後古向佐帶我去了商城，裏裏外外換成典雅優質的紫色抹胸禮服，他自己也換了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這才趕去了黨春紅所在的地方。

    我看見那是停在海邊一艘遊艇，十分的龐大，甲板隱約能看見很多比基尼女郎，與西裝筆挺的男士，似乎在開海上party。

    而車子完全停下後，推門刹那，我卻倏然僵住。

    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就站在船頭的柵欄後，手舉高腳杯，戚眉眺望遠方不知在想什麽。但他還是第一眼便捕捉到我，他眼眸顯露出驚訝，似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裏相逢。

    我本以為自己眼花，怎麽哪裏都有他？？？但掃視四周數目，看見那停泊在各種奢華跑車內，低調而不顯眼的銀色古董車後，我當即便將探出去的腳收回來。

    “你怕什麽？“古向佐問道，因為他也看見了站在船頭的顧南軒，顧南軒甚至衝他舉了下酒杯。

    “我不怕！“

    “不怕，更不需要躲避。“古向佐拉開車門，牽起我的手：”錯的是他，絕情的也是他，為什麽逃避的是你？小薇，不管你會否與我攜手，這口氣，我不會為你咽下。“

    話落，他唇角染上笑意。他牽著我的手，將我請出車廂，然後在我無法預及的時間，很自然的將我手臂攬進他拱起的臂彎，看起來，便是我挽著他。

    我莫名慌張了，我看見船頭顧南軒的笑意倏然僵硬，他的眼死死盯著我們互挽的胳膊，直到我們走上甲板，迎到他麵前，才將視線轉移在古向佐臉上。故作淡然的笑聲。

    “沒想到在這裏也能與古先生相遇，真是緣分。“

    話落，他看向我，似笑非笑：“我以為戈小姐會很忙，沒想到尚有閑情雅致與古先生參加聚會。這樣的場合，這一幕，是否似曾相識。“

    我聽出他說的似曾相識，是說我曾今還在做私人伴遊的時候，所以大抵便是諷刺。心裏的慌亂，倏然因此打消了，我更緊了緊挽著古向佐的手，我看見顧南軒眉頭猛地一皺，雖然僅是一瞬間。

    心中有種莫名邪惡的快感，我笑著說：“顧總所說的似曾相識，我並不太懂呢。反倒是顧總，公司近況可好？參加聚會，為何不帶上鄭夫人呢？“

    他笑的更加寒冽，低冷道：“有勞戈小姐牽掛，公司風調雨順，至於君怡...她在籌備我們的紀念典禮，說來感慨，沒想到時間如白駒過隙，我們已經結婚八年，現在看，應該還能走過很多八年。“

    我心猛然一緊，他知道這話對我多羞辱多傷害，所以我沒想到他會這樣風輕雲淡的對我說！我已經無法虛偽保持淡然，我咬咬下唇，便拉著古向佐要離開。

    “生氣了？“他卻在身後這樣低沉道，深邃的眸染幾分惱意：”薇兒，你不乖。有些事你可以不懂，但你不該故意氣我，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她在做什麽，不牢你費心，你並不是她的誰。“古向佐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小薇是很優秀的女人，她從來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話落，我心口一驚，因為我看見他用力掰開我的手指，不動聲色的十指緊扣。那一瞬，顧南軒臉色便是徹底陰沉了。

    他說“在我麵前，牽著我的女人，古向佐，是否不妥？“

    我聽見古向佐冷笑聲：“你的女人不該是鄭君怡？“

    我看見顧南軒未應，他陰冷的盯著我們緊握的手，深邃的眸對上我的眼，低冷道：“薇兒，你可以任性，可以胡鬧，我都可以縱容，唯獨不能放縱你糊塗。我再縱容你一次，鬆開他，隻要是你不想，沒人能靠近你。“

    我的心又開始慌亂，他的眼眸太深邃，仿佛是刺穿我靈魂的冰冷。我猶豫著，我聽見古向佐冷笑說：“顧總是否太霸道自我，忘記就算糊塗誰也是有自由。你能準她不被人靠近，我可以讓她不必活在任何人逼迫下，同樣，隻要她不想。“

    氣氛降到冰點，空氣中兩人眼神碰撞如兵器交戈。我心裏莫名難受壓抑，我咬著唇道：“顧南軒，我是不是糊塗，我自己說了算。你不想我跟其他男人在一起，從來如此，好，這次我依舊順從你，但我要你告訴我，你要你是我的唯一，但我也會是你的唯一嗎？“

    他不語，眼眸滲出焦慮，我苦笑，早知道的答案為何明知故問再自取其辱？我低下頭，酸楚良久，低低的道聲古先生我們走吧；古向佐持續與顧南軒對峙著，突然冷笑聲。

    “這消息本該壓到三天後，但我現在卻很有興趣讓顧總你知道。是我跟婧宛，解除了婚約。“

    我看見顧南軒眼眸流露出錯愕，旋即是更甚的焦慮。古向佐卻笑的更淡然道：“所以，現在我比你更有資格去縱容、去愛，去嗬護戈薇這樣一個女人。如果她想要，我現在就可以給她永遠。“

    ”她不必，也不會永遠等你。人總是覺得自己還有機會，所以不去珍惜，但每一次揮手道別，都會是永遠。“

    他轉身，牽著我大步離開，我不太敢回頭看顧南軒的表情，我怕我看見的隻有憤怒，那麽我在他心裏，真的隻有自私的占有欲。

    走到甲板一側，我看著周遭向古向佐打招呼的男男女女，不著痕跡的鬆開手，然後戚眉小聲道：“古先生...這聚會是顧總舉辦的嗎？“

    “並非。“古向佐搖搖頭笑道：”這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製藥公司老總開的聚會，我想他就是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而顧南軒...他的弘揚機構與這位老總脫不開幹係，我想他是因此而來。“

    我聞言點點頭，鬆了口氣。我挺怕顧南軒便是黨春紅背後不斷抬價的那個競爭對手。

    我和古向佐穿插在甲板形形色色人影中，很長時間捕捉不到黨春紅的身影。他有些焦急，要下到艙部看是否是那個製藥老總，正與她在艙內洽談，那便是分秒必爭了；我搖頭拒絕和他一起下去的，我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什麽。我說我有點暈船，我去下麵走走。

    下到碼頭，我漫無目的，緩慢的走著。我很不喜歡看到顧南軒惱火的模樣，以前我會為他感到心疼，現在我會覺得他是否太自私？是他一次次挽留我，又一次次對鄭君怡對我的傷害冷眼旁觀，甚至那晚他親口告訴我，他的確一直在騙我，他根本，沒想過回答我什麽可笑的問題。

    那你憑什麽惱火？！真覺得我是你買來的玩具嗎！是私有的附屬品嗎！？

    我氣憤的踢了一腳沙土，沒曾想踢到露出水泥外的鋼筋索，臉倏然白了，感覺趾甲被踢破，頓時彎腰妥協脫鞋呻.吟著去撫摸。

    一隻寬大粗糲的手，卻比我更快的握住整個腳掌。我慌了，我下意識掙紮，卻在看見顧南軒那張戚著眉的臉時，陷入僵直。

    “氣我，是否是件很好玩的事？“他看著我滴出血漬的腳趾，戚眉掏出鑰匙串，用指甲刀一點，一點的剪掉破皮，眼眸專注，薄唇輕啟：”我能縱容你短暫尋找自己的快樂，但我不準你為了氣我，讓自己受半點委屈。“

    “我沒受委屈！古先生對我好得很呢！“我抿著嘴唇，滿心酸澀滿眼幽怨的道：”你會生氣嗎？既然我隻是一件玩物，一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附屬品。“

    他突然咧嘴露出邪魅的笑意，仿佛什麽得逞般戲謔的看著我：“這樣說，的確隻是氣我，你沒有與他在一起。“

    “他不配。“顧南軒冷笑聲道：”你還是不懂，這世上，隻有我能無底線縱容你，其他人，誰也不會。”

    “縱容我被鄭君怡抽老婆，還是縱容我知道你一直在騙我後哭著跑掉？“我咬咬內唇，看著他聲線有些顫抖：”顧南軒，你對我是好，但也有絕情的一麵。我是不懂，你一邊說愛我，一邊對別人對我的傷害誣陷無動於衷，又一邊毫不心軟的欺騙我，我怎能懂！？“

    “至少，古先生他不會騙我，至少他沒有妻室他給我的任何東西都能天經地義光明正大！不會有這樣一個完全占據道德立場的女人打我害我他會無動於衷，如果我真的願意，時間到了，他會給我一場光明正大的婚禮，而並非像你，答應給我一個答案，居然都是欺騙！“

    “這樣對別人帶著期許的話，我不準你再說一次！“他突然攥緊我的腳踝，看著我陰沉了麵色：”別人能給你的是一分承諾和順理成章，我給你的是九十九分逆水行舟，你可以不懂，但不管你願不願意，戈薇，想離開我跟任何人在一起，你做夢！“

    我哭了，他倏然加大的聲線嚇到了我，這樣跟從前一樣明明傷害了我，還理所當然的話語，更是讓我心裏壓了顆沉甸甸的大石頭。我不懂他對我為什麽總是這樣霸道冷酷，明明給不了我任何，明明每次都口口聲聲說是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卻從不肯真正放過我！

    他不會給我我想要的任何，他不在乎我的快樂與哀，他又不肯放過我，這除了自私，還有什麽呢？

    他真的有愛過我嗎...

    我使勁掙脫他，我倏然起身，脫下另一隻高跟鞋，開步逃離。他沒有喚我，卻提著我的兩隻鞋一直在身後追我。

    我光腳跑的很快很快，他欣長的腿便每一次越過很大的距離。我累了，我是跑不過他，我便抿唇抹幹眼淚，幽怨的回頭瞪他等他，看他又要對我如何羞辱逼迫。

    他卻是也停住步伐，隻是在不近不遠距離靜靜看我。我等不了了，我再一次邁步往前跑，他繼續跟著，我快他快，我慢他也慢，就這樣靜靜跟在我的身後。

    我突然感覺很傷心，我感覺我們兩人似乎就像這奔跑與追逐。曾今我追他，卻永遠無法真正擁有他；現在他對我緊追不放，卻也永遠不會，真正與我站在一起，真正的徹底的將我擁進懷裏。

    某時，我癱坐在碼頭邊，看著波瀾不息的海麵，好像看見人生起起伏伏。很累，就像水裏的魚看見海麵印射的太陽，那是光的希望，但也僅是希望永遠追不到的奢想。

    我默默流著淚，也不知在哭什麽，隻是吹著海風聽著海鷗鳴叫，有種很特殊很傷感蘊在心髒裏久久也不散開。彼時，一隻寬大的手執著高跟鞋進入我視野。我聽到他低沉的聲音。

    “如果有光腳奔跑的勇氣，為什麽等不了我為你穿上鞋的時間？”

    我迅速擦幹眼淚，撇過頭不想讓他看見，冷笑聲“一輩子，我等不起。“

    他輕輕笑了聲，他突然坐下來，手裏不知何時多了兩幅魚竿，他將一支放在我身旁，然後坐在我側手邊。他拉開魚線，勾上誘餌，扔了出去，海麵反射陽光照在他臉上，俊朗的麵孔，沉穩而溫逸。

    “釣魚的人並不會永遠是贏家，因為就算釣到魚，魚線也有可能會被掙斷。“他單手將很巧妙的將另一隻魚鉤穿好魚餌，許是不想讓我碰到泥土和蟲子，他深邃望著海麵道：”魚線斷了，那才是真正的失去。“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我抿抿唇，要起身站起，卻又打從心底裏，不想這樣三番兩次赤.裸裸的甩他臉麵。於是我撇撇嘴，很不忿的道：“在近海釣魚，顧先生是想釣到塑料袋還是破皮靴？“

    他嘴角微勾，側眼溫煦的看著我：“釣到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你在一起，這樣安靜的時間。“

    “很靜好，很閑適，你不覺得？“

    我撇撇嘴想擺出觸之以鼻，抿唇良久，卻還是拿起魚竿，使勁將魚鉤揮了下去。然後便像七老八十的老翁，在最熱火朝天的中午，兩個人呆呆看著海麵。

    “顧南軒。“我突然說：”我是你釣的魚嗎？我禁不住你的吸引，自願咬鉤，所以現在就像案板魚肉，實際已經腸穿肚爛...顧南軒，我是你釣的魚嗎？“

    他沉默很久，很低沉的道：“是。“

    “但是魚缸裏的魚，剝奪你的自由，隻是不想讓你被吃掉或衝上岸邊。自私講，也是，魚注定會被人釣上鉤，而我隻準你死在我身邊。“

    我心底有些壓抑，我很討厭他說“死“這樣的字眼，盡管好像自己才是曾將他水火土葬全當麵喊過一遍的人好像還說要刨了他的墳。

    雖然難聽，但其實講出那番話時，我覺得自己心裏是懷著霸道的卻也浪漫的情懷。而現在，他告訴他在騙我之後，已經沒了那些感覺。

    我抿抿唇，想回到甲板去了，還沒站起來，卻突然感覺手中一緊，傳來一股大力，我慌了，我釣過但從沒真的釣上過一條魚，這條魚似乎勁兒還很大，拽的我有點站不穩。我看見顧南軒的杆子也在搖晃，但他第一時間單手緊抓住我的魚竿，扯起嘴角笑著。

    “看吧，隻要等候，你這樣笨的女人，也是能釣到魚來。“

    我哪裏笨？？不說我笨心裏不舒服？？

    我憤憤瞪他一眼，他卻凝重了眼眸：“力氣好大...好一條大魚，是你的了。抓住我的魚竿！不要鬆手。“

    話落，他已經挪到我的位置，我迷惘的從他手裏抓住他的魚竿，感覺他這條也不小，拽的我搖搖晃晃；我看見顧南軒似乎和我那條魚牟上了，他戚著眉，從單手，變成兩隻手都握著我的魚竿，彼時他鼓鼓腮幫，非常大力的一拽，於是...

    我便整個被拽飛了，跳進了海...

    而當整個人淹進鹹濕的海水中，想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的時候，我隻想由衷的說一聲，。

    顧南軒，你大爺的...

    我釣的不是魚，是我上鉤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