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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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頭剛一走,盼香低著頭進來,把門反關上,屋內隻有主仆二人。

    容勉抿著唇思量,抬頭看到盼香,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轉身回內屋,取出百兩銀票塞進她手,“香兒,去追石頭,把銀子給他。夏侯郡王府地對麵客棧要價不菲,讓他好吃好喝,穿戴精貴,路上多與人打招呼,便報容三公子身邊的人。嗯,就這些,趕快去!”

    “少爺!”

    盼香沒接銀票,大呼一聲,反而撲嗵一聲跪下,雙臂直接抱住容勉的腿,“嗚嗚嗚,少爺!奴婢舍不得您!”

    “沒事,等咱們幹完這一票,以後就有好日子過了,等到時候把我娘親接出來……”

    “嚶嚶嚶少爺。”盼香抹淚,像是沒聽見容勉的話,繼續抱大腿搖頭涕哭,“少爺,奴婢從未想過把少爺嫁出去,還是禦塵王,奴婢不想啊……”

    雖然少爺沒能娶上周凝兒小姐,可盼香也從來沒預料過,少爺這輩子都娶不到人了,而是要“嫁”。一想到少爺被禦塵王、盼香止不住淚水長流,不僅她,想必連柔夫人也不會願意。這是柔夫人最寶貝的少爺啊,即使當年少爺還傻時,柔夫人都未曾對其有半點拋棄,一如至寶嗬護在懷,現在卻被禦塵王給……

    “你在說什麽?”

    聽了半天容勉終於聽明白了眼前這丫頭的話,蹲下身子,伸手按她額頭,沒發燒。

    “香兒,今日你看到之事全不是真的?什麽嫁不嫁的,你在想甚呢?”不過是看到自己跟蘇禦、她就能想到結婚嫁娶,也太懸了。

    盼香淚水漣漣,好不可憐,“少爺,柔夫人一定不會答應您的,您不能這樣狠心。雖然外麵有很多小倌會被人抬進內宅當個玩意兒,可少爺您是奴婢的命啊,您不能跟禦塵王走,更不能讓柔夫人失望。”

    這丫頭想太多!

    “好,你說不‘嫁’,那就不‘嫁’。”

    容勉突然笑了,摸摸盼香的頭,把百兩銀票拿出,柔軟再吩咐一遍,“做好這件事,少爺我便不嫁。這樣行了吧?”

    “真的,不騙奴婢?”盼香抹幹了淚,滿眼希冀。

    見容勉再次點頭,她才不情不願地開門出去。

    把自己癱在椅子中,容勉摸著自己幹癟癟的肚皮,因為徐夫人那碗帶香菜的湯,他兩天沒好好吃一頓了。問題都出在那香菜身上,該怎麽還以顏色呢?

    這百兩銀子花在石頭身上不虧,隻要能起到應有的作用。

    係緊腰帶,容勉找小廚房要了冰花雪蓮、宮廷排翅、薑汁扁豆等幾樣小菜,合理吃了一頓,恰巧看到雷震不知從什麽犄角旮旯中回來,順手容勉賞他一小盅活絡胃口的發酵酸奶。

    雷震吞了口,小臉都皺成了團,苦著臉瞪過來,“什麽怪味兒。是牛奶?你居然喝奶,皮膚行了麽?醜八怪!”

    “真不會享受。”

    容勉搖頭,把味道不太正宗的剩下小半碗自己喝了,數著沙漏在院子內溜噠了小半個時辰,便重新紮馬步,按吳馳師父的要求,在院子內豎著的木樁子上來回錘練拳法腿腳。

    一個時辰,大汗淋漓,身子出透了汗,隻覺得通體輕盈舒坦。

    “喂,要不要寫字?”

    雷震偷偷把桌櫃內以厚棉團相隔,並佐以冰塊鎮著的那一小竹罐內的酸奶喝光,隻覺得越喝越好喝,且喝過之後,腹內的食物比平常更容易被消解。

    難怪容勉會喝這東西,果真是有效哦。

    見容勉會喝,雷震自然不怕有毒。

    雖然味道怪,但越喝越有滋味。

    不喜歡沾便宜,雷震今天心情好,決定多教他幾個字,順便幫他把那幾本經史之集類的讀下來。

    “好啊。”

    容勉大步往書房走去,雷震突然竄上前捉住他,鼻子湊上前朝他身上聞,“臭死了,你趕快沐浴。”

    “運動完之後不能洗澡,毛孔正在開放的時候,傷身。”

    容勉搖頭,臭就臭點,現在不是愛幹淨的時候,等過一個時辰再洗。

    “歪理。”

    書房內容勉磨墨,雷震反而背著手,像是老學究一樣,有模有樣地在旁來回走去,不時指點他磨墨心經,添水加墨,淡濃合宜。

    孫伯由外麵進來,便看到兩個疊在一起的人,正按著桌案,小人兒雷震握著大人兒容勉的手掌,而三少爺則是握著筆杆,兩人正有模有樣的寫字。

    沒想到三少爺已經開始教府內的下人識字了?

    遠遠地孫伯看到這一幕,不由暗暗稱奇。

    本想將老爺回來之事告訴一事,這下也不打擾,轉身回去。

    容開霽將南方夥計送來的一塊繡娘新花樣,拿到父親這裏,請查看。回來看到孫伯一邊走一邊撫著胡須點頭,當下露出笑走上前問候一聲。

    孫伯是跟著容益道身邊的人老人兒,雖然是奴仆身份,但卻不是一般的下人,又是年長者,即使是容開霽也對他懷有幾分尊敬,何況孫伯這個人也有著不得不討好的理由。

    容開霽問他發生何事會露出這樣怪異的樣子,若是旁人,孫伯必會怒而不理,但對於容開霽,孫伯敞開心扉,將浩恒院的事情說了。

    “他居然會教一個小叫化識字?”

    容開霽沉吟著往回走,想到之前丫頭秋香提起過千字文一事,再回頭想此事,隻覺古怪至極。

    “於鬆,你代我去趟慈雲寺。”

    於鬆恭敬問道,“少爺,是要找一正方丈麽?要不要小人送些禮前去?”早在容勉去市場買奴仆時,他們便盯著,發現很多迥異之處,但此事一直擱置。現在看來,少爺是要行動了。

    容開霽擺手,搖頭道,“你去拜見一正大師,不必提任何人,隻奉了香油錢,便入門念佛向善,若問起,隻說是代容家三少爺積陰德。直到我到為止。”

    於鬆怔住,有些意外於大少爺的話,很快點頭,應命而去。

    他前腳剛出院門,容紹祺帶著身後的小廝衝進來,“大哥!你對那小畜生說什麽了!”

    院內大吼大嚷,全是容紹祺的聲音,引得丫鬟小廝們側目連連。

    容開霽回身朝他看去,眉頭輕壓,低聲,“跟我來書房!”

    “哼!”

    容紹祺不服氣,甩了下身子,重重跺腳踏上台階,衝進書房。

    “把門關上。”

    容紹祺雙目噴火,摁著性子聽從吩咐,將書房的門帶上。

    “在叫誰‘小畜生’。”容開霽皺眉不悅反問,手指拍了下麵前的書桌責備,“紹祺,容勉是三弟,以後不準你在外人,奴仆,家人甚至是我麵前,這樣稱呼他。”

    “連娘都這樣叫,有什麽啊……”容紹祺哼了一聲,別開臉,滿麵不悅。

    “至少,你隻能在娘麵前叫。其餘時候,不準你再叫半個字。”

    容紹祺見容開霽怒青了臉,心裏很不爽利,回頭想想來的目的,隻好哼了聲,表示答應。兄弟倆氣氛緊張了陣,容紹祺模樣英俊,且書生意氣十足,又很觸景動情,搭眼看緊繃著臉的容開霽,雖然生氣,但除了這件事之外,並沒有為剛才自己無禮大吼而責備,便知這個哥哥事實上很寵愛自己。

    一轉臉,容紹祺笑眯眯上前,拉住容開霽袖子,“哥,別生氣啦!我剛才不是答應了麽,你怎麽還給我擺臉色啊。你是不是我哥?”

    容開霽擰眉,眼中卻露出笑意,揮開他的手搖頭歎,“太寵你了。弄得你無法無天的。容勉再怎樣,也是與我們一個父親,不能這樣叫他,會讓人笑話!”

    此刻容開霽也不介意向自己弟弟解釋訓斥緣由。

    “行行行,就你識大體!你是哥,你識大體是應該的,誰讓你比我大!”容紹祺也笑,氣氛其樂融融。

    順道容紹祺將一本新印製的集子扔到桌上,容開霽順手收過來,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哥,這是我這麽多年作的詩,好容易印出來的,別人想要我還不給呢,你怎麽隻看一眼?”

    “你知道,我沒什麽學問。”

    容開霽撫撫額頭,那些詩……他實在看不下去,主要是看不懂。

    “好吧。那關於安年安餘的事,你一定知道。”

    容紹祺往眼前座位一甩,整個坐進去,瞬間晴轉多雲。

    “你說他們,不是放出來了?”這兩人容開霽知道,容勉已經答應,把他們放了。

    並不是容開霽沒有周轉的手段,隻是他認為,這人是容勉關進去的,理由由他親自再迎出來。

    “放是放出來了。可這兩個人永遠也不能進入容府了!”

    容紹祺磨牙,秀目氣湧,“誰知道京兆尹李大人這點芝麻綠豆的事也管起來!居然在他們的案上重重記了一筆,以後他們休想再找到好的事做,頂多去做苦力,哪怕做苦力也無法得到信任!”

    安年與安餘是容紹祺身邊的人,自然十分相護。

    在這兩人求著他,要求再入身邊時,容紹祺也並非沒想過答應。

    隻是這兩個人身上有“案子”,糟蹋東家的財物,敗壞東家名聲,當眾聚賭,身上還欠著百多兩銀子。這樣的名聲……容紹祺並非沒長腦子的紈絝,這兩個人自己再心疼也不能收,會毀壞容家皇商的名譽的。

    容勉把他們的名聲搞臭,別人可不認為這是那小畜生跟自己對著幹的結果,若是自己收了這倆人,別人隻義為自己渾惡,是容家的敗家子!

    “有這等事?”

    容開霽稍感訝異,但刹那已恢複平靜,似乎認為理所當然地點頭。

    “哥,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也應該安年與安餘應該被這樣對待?打狗還要看主人,那小畜生……容勉!他這是故意針對我。”

    聽著容紹祺的話,容開霽無語可說。

    本來他以為讓容勉親手放了安年與安餘,算是讓容勉自食其果,讓其知道點教訓。但顯然,自己的這種“軟、綿綿’的手段,並沒有起到效果。容勉反咬一口,毀了安年與安餘,這一巴掌打得……嗬,倒是結實!

    “所以,你打算怎麽還擊?”

    許久未說話的容開霽低沉的聲音,令容紹祺意外了下,沒想到大哥沒阻止他,這是、要幫他的節奏麽?

    “布莊是我的,那借去的一千兩金還是我的。容勉別想得到,再有這個容府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地!”現在容瀾院還空著,他容紹祺可是白白被欺負的。

    “你想怎樣便怎樣做吧。”

    容開霽轉身坐回椅內,翻看著賬目,竟是一副放手不理的態勢。

    “哥你,你不幫我?你也不管我?聽說你往荷院走,跟容勉說了什麽?”容紹祺更訝異了,對於容紹祺這種態度,他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隻是自己的哥哥,總不會真的認為容勉是他們的兄弟吧,那個小畜生也配?

    容開霽冰寒低著眼,若有思量,未語。

    “哥。”容紹祺站起身朗聲喊了句。

    容開霽緩緩抬起頭,麵前人的暗影壓在他的臉上,卻使他顯得越發冷毅寒氣,不帶絲毫折損的壓抑,欲顯強肆冷酷,令人不敢輕視半分。

    “你不會是認為那個庶子與咱們是一個父親,所以心軟了吧?”

    容紹祺皺眉,從沒見過哥露出這種表情來,還是對著自己。難道他真的心軟了,認為那個傻子有用了?

    記得他剛回來,聽說那傻子恢複之時,還說要將鋪子給那傻子。

    現在那傻子做出這一係列的事情來,莫非哥更加改變了初衷想法?

    “別想太多,回去吧。”容開霽揮揮手把容紹祺打發出去,輕叩桌麵,外麵有婢子便敲門,要將容紹祺送回去。

    “別碰我!自己能走!”

    容紹祺見他下逐客令,勃然大怒,一把推翻婢子,重重厲嗤一聲,朝外狠摔門怒吼吼而去。

    容開霽始從書頁之間抬起臉來,朝離去的容紹祺緊盯而去,目中閃著深沉的思量與冰寒的算計。

    容紹祺氣咻咻而去,突有下人前來不無嫉妒地稟報,“是那個浩恒院的叫石頭的奴才,他穿得跟爺似地,在醉滿樓招搖,所吃的菜食俱是最精致的,逢人便提容勉,都被人圍了裏三層外三層!”

    “這個畜生,拿了爹的一千兩金不知怎麽糟蹋,居然大賞下人,讓個奴才如此奢侈,真是可氣!”

    容紹祺麵色鐵青,緩緩攥緊拳頭,氣吼吼的瞪著府外,一想到那奴才在揮霍容家的金子,他便忍不住氣得渾身哆嗦,來回走動,重重跺腳,一拳擊在牆上,這才漸漸靜下來。

    小廝跟著進言,“二少爺,要不要把石頭捉回來胖揍一頓?”

    慢慢地似乎想到了什麽,容紹祺麵上發沉,揮手止住,步伐緩停下來,深深抿唇,目色猙獰而寒戾,這麽久以來,容勉在府內吃的喝的用的,無一不是最精致的,那個庶子的待遇,現在抵得上他這個嫡子了。

    但是等等!

    容勉不是從前那個傻子了,他自己這樣享受,還說得通。但他讓一個下人也這樣享受,這其中意味著什麽呢?

    容紹祺到底是讀書人,兼出身商府,機靈卻不迂腐。

    很快,他勾唇一笑,背負著手,露出一派乾坤在握的瀟灑之相,“容勉這樣做無非是想告訴別人,他手上經營的布莊不缺銀,即使布莊歇客,他也有爹的支持,連下人也衣□□致上乘。”

    想通這一層,容紹祺轉而朝小廝印證般問道,“雲雪布莊怎麽樣,還跟之前一樣門庭零落麽?”

    “不曾了。”

    小廝縮脖子小聲回,“大家看到容勉的手下在醉滿樓那副模樣,一個個都往雲雪布莊去了,有的不想買布的,則是打聽著去了容勉經營的其他兩家古玩鋪。雖然……買得人極少,但卻有了人氣……”

    果然是這樣!

    容紹祺哈哈一笑,手往小廝肩上一拍,“揚名,你過來,本少爺有件頭功要你去立!等功成,必重重有賞賜!”說罷便伸脖,往小廝耳間一陣低嘀。

    “是。小人這便去做!”

    小廝應命,疾速退出。

    容紹祺抿著唇笑得流光溢彩,“小畜生,想跟我鬥,接下來就是結果,我絕對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浩恒院內,容勉跟著雷震學了十頁的經書,繁體字稀稀落落的算是都認下來了,還有一點磕磕絆絆的。

    至於動筆寫,比劃著寫是可以的,至於默寫……字認得他,他卻不識得字。

    本來這方塊字博大精深,也許花一輩子也不一定能將字海認全,又何況是繁體的。容勉看到那麽多筆畫,隻覺得眼花繚亂,好像看到多腿的蜈蚣。

    “你真笨!”

    雷震皺眉,扔掉筆斜睨著大汗淋漓的身邊之人,像嫌不過癮一樣,補了句,“外麵那些三歲娃童都比你聰明,識個字有那麽難?又出了一身臭汗?”

    識字真的比練武難。

    否則容勉當初又怎麽會選擇做保鏢,不是去考大學呢?

    這些字真跟他沒學問,但還得硬著頭皮來,不行逼著也得行。

    “嘿嘿。”

    容勉衝他笑笑,不由摸摸腦袋,有些慶幸,雷震並沒聽說自己會作詩這件事,若是聽說,不定會拿怎樣的眼神懷疑自己。

    試問連詩中的字都不認識,又怎麽能做出詩來?

    這本是自相矛盾的,被人知道了更是難以解釋,如果不被認作妖怪,那才是奇了。

    還好雷震是個孩子……

    想罷容勉上前又摸雷震腦袋,“好孩子,你哥是笨點,但好歹有上進心……”

    “別摸我,你身上有疹子,別度我身上。”雷震嫌惡地拍掉他的手,對他這樣套近乎十分反感。

    前世容勉跟身邊的人鬧騰慣了,這一世來了這許久,也沒能發揮本性,一時賴皮地兩隻手都上了,摸亂小少年的漆黑柔軟長發,一邊鬧哄一邊笑問,“雷震,是不是哥救的你?”

    “這個……似乎這債我早還了吧?”雷震翻開眼皮,丹鳳之眸漆黑幽深像冷玉迸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