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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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了藥方,著人去煎藥,隔了一個時辰之後,蘇禦親手給他喂下去。

    容勉有著非常好的酒品,平時不常喝醉,不一般的酒量,是喝不醉的根本保障。隻是酒喝多了,喝醉了,他也從未耍酒瘋,相反卻乖乖的,別人讓幹什麽便幹什麽,怎麽擺弄都行。

    與前世一樣,蘇禦給苦藥吃,溫聲說了幾句讓張嘴,他也便張嘴,直到一碗黑乎乎的藥見了底。

    “還有酒嗎,還能再喝點的,別客氣哈!”

    喂完了藥,蘇禦扶他臥下,他卻扣著床帷不肯倒下,語調十分溫和善解人意,“沒事的,我還能喝,沒倒下,還能再喝點的。都別客氣,來吧。”

    蘇禦皺皺眉,“現在沒酒了,等明天給你送來,先睡吧乖。”

    “哦,沒有了?那就不喝了?好,回家洗洗睡覺。”容勉扁了扁嘴,下半夜酒勁上來,混著藥勁起了作用,迷糊地被扶著躺下,頭栽進枕頭裏,便閉上了眼,心裏麵卻在想:這次的差事很不錯啊。那群不把人灌死就不罷休的老家夥們,居然放過了他。回去跟貴公子說說,這次他圓滿達成任務,最好能漲一下季度獎金。

    蘇禦看他很容易便睡了,居然不鬧騰,當下搖頭,“沒想到你是個酒鬼。若是當初我知道的話,便不會攔下夏侯絕,讓他給你敬酒吧,也不至於今日在雁凝苑,你吃了這麽大虧!”

    雖然不喜夏侯絕,但看在容勉的麵上,蘇禦暫且不與其計較。何況絹紗的事情,萬瓊國的確首屈一指。

    蘇禦雖為戰神,亦不可能因此發動戰爭。

    便算是玄曜真對萬瓊有侵吞之心,亦不在這個時候。

    他伸掌撫摸著榻上睡得香甜的容顏,歎息搖頭,“勉兒,你還沒說是否嫁我。”

    容勉在蘇禦的居府一夜好夢好眠,甚至有禦塵王親自侍候。

    但容府此時卻翻了天,容紹祺被橫著抬進來,滿身是血,下麵的人沒個敢出聲的。

    容益道以及老夫人徐夫人梁氏被驚動了,眾丫環嬤嬤們全部起來侍候。

    在看到容紹祺受傷之處時,容益道一張臉如萬年死海沉浸下去,將所有人趕出去,僅留下徐夫人,容開霽以及親近小廝丫鬟等。

    找了心腹大夫前來,給容紹祺治傷,丫鬟忙著清理。

    容益道便走出門去,沉著臉把容開霽叫出來,“跟我來!”

    “這是發生何事?為何紹祺會被如此對待?”

    書房內寂寒如冰,容益道一拍桌案,大聲斥呼著。

    容開霽滿麵自責,想到容紹祺一身的傷,以及腰下那明顯的被對待過的痕跡,不言自喻,容紹祺所遇到非人的折磨,那些畜生,居然會對一個男子下手,簡直不是人!

    “說!”容益道見容開霽神色,更加確信他是知道的。

    “爹,雲雪布莊出事之後,紹祺便去尋三弟了,這件事我也是聽說。”

    容開霽始開口說道,臉色冰僵木然,仿佛帶著痛徹心骨的憐,又好像有著深入血海的仇,他搖搖頭,“我沒想到三弟會發生這種事情。”

    容紹祺所做的事,事實上容開霽一點不知情。

    但限於這個弟弟雖然聰明,但終究跟自己比起來,稍顯稚嫩,容開霽便讓心腹一個小夥計隨在身邊跟著,以防容紹祺真的闖出禍端。

    可現在容開霽非常後悔自己的放手!

    這件事他該親手去做,雖然是與容勉雞毛蒜皮之爭,但他不該讓弟弟自己去做,至少他該跟在身邊的!是他枉自尊大了!

    聽他這一說,容益道這才想到,容勉還沒回來!

    朝外麵一吼,讓人把容勉的丫鬟和小廝找來!

    盼香跟石頭來到院內行了禮,就聽老爺問三少爺的事情。隻好如實回答,三少爺並沒回來。

    容益道聽到這話,心頭生怒,想到自己那一千兩金,頓時煩躁起來。回頭看到容開霽陰冷的臉,想起容紹祺,他不禁慍怒得想殺人,“他居然夜不歸宿!”

    “二少爺不也沒回來麽?”石頭回府晚,一時還不知道容紹祺發生的事情,盼香也不知道具體的事情,但聽說府內出大事了,容紹祺還是被抬著回來的。一聽石頭這話,立時便去抓他衣襟阻止,但已經晚了。

    啪!

    容益道仿佛終於找到了怒火的泄口,衝上前就煽了石頭一巴掌。

    把石頭的臉打到歪一邊去,反將自己的手也打得生疼。

    “給我掌嘴!”容益道緊捏著拳頭,指著石頭厲嗤。

    “老爺饒命,石頭不是故意的,他什麽都不知道……”盼香的話像風一次吹過,誰都沒理,誰也不管。

    石頭被架起來掌嘴,啪啪的響聲回絕在院內。

    容開霽似乎思慮了一番,這時走上前,“爹,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要查,究竟是誰,敢如此對待紹祺!”

    容紹祺的交際圈子,容開霽都了解得很透,知道弟弟在裏麵,絕不可能受到傷害。除非紹祺惹到了不該惹的人,踢到了鐵板,否則這個敢害他的人,容開霽必要將之挫骨揚灰!

    “嗯。”容益道深沉地眯起眼,哼了一聲。

    兩父子在場內研究查找之法,而院內那啪啪的淒慘巴掌與痛鳴聲,卻如背景音樂般響起,沒人理會,更沒人喊住手。盼香哭跪在地,卻仿佛是最淡漠的輕音樂,響過之後,未引起半點潮汐。

    容開霽與父親商量好之後,轉身往外走,途經被打得臉都爛的石頭跟前,陡地住了腳,回頭朝父親看去,“爹,先將石頭押起來,等三弟回來再說吧。不如將這個人押給我,我會好好處理。”

    容益道也沒心情處理下人的這些事情,揮揮手便算同意了。

    彼時石頭被放開,死昏在地。

    徐夫人要哭死在房內,見容益道去了急急忙忙抓著他的衣襟要求還個好生的二兒子來。

    老夫人因年事已高,看了眼,便心痛至極地回了去,說是容紹祺醒了之後再叫她前來看孫兒。

    “老爺,你朝中有人,一定要為紹祺討回公道啊!”徐夫人抹著眼淚,又哭又痛,恨不得把那個害她兒子的人生剝了。

    容益道點著頭,目光複雜地落在榻上的人身上,渾身上的血布早被拿下來了,容紹祺趴在榻上,腰下已經有些血肉模糊,身體斑駁,顯然又被人海揍一番,他的臉已無人色,呼吸若有似無,似乎是要死了的。

    大夫開了藥之後便守在側屋,隨時聽命。

    可容益道還是覺得這個兒子有點救不回來了,遇到這種事,可不是被打一頓那樣簡單的。

    即使治好了,這二兒子還會跟從前一樣嗎?

    “老爺,容勉回來了嗎?”

    徐夫人擦幹眼淚,突然尖利地問道。

    容益道搖頭,眉頭複又皺起。

    看到容紹祺這樣,不免的他有點擔心起現在不回來的容勉了。三兒子雖然不傻了,可總有一股衝在前的勁,這麽晚還不回來莫非也……

    容益道重重歎息一聲,回頭吩咐,“出去找找,看容勉究竟在哪裏,都去找找。”

    容紹祺已經發生了這事,總不能讓容勉再發生這種事吧。

    “找他做什麽!他肯定完好無損,正等著看我們的笑話呢!”徐夫人尖叫,“老爺信不信,容勉那個小畜生一定在暗中偷樂!”

    “別說這些,去吧,找容勉。”

    容益道向孫伯吩咐罷,便轉身回去,卻不料被徐夫人抓住,“老爺,你不能放著紹祺不管!他是被容勉害的,你怎麽能放著不管呢!容勉回來,難道就任由他作威作福壓在紹祺頭上?不僅如此,今日發生之事,他肯定會向外大肆宣揚,因為他早看紹祺不順眼!這個孽子,不能讓他再留在府內!”

    如果把容勉逐出去,那麽就讓他死在外麵!

    梁氏在旁體貼照顧著,隻聽著公婆之間的對話,卻不言語。

    “夫人,你在說什麽?”容益道詫異地看著麵目扭曲的徐氏,“你剛剛說的可有證據?若無證據,不準胡言!容勉回來後,讓他去我書房。今日真是亂透了!桃花宴馬上就要開始,一個個都不給我省心!”

    容益道自然不肯聽徐夫人的,甩開她向孫伯吩咐一聲,便往院外走了。

    在容紹祺受傷的打擊下,容益道雖然很希望受傷的是容勉,也不要是二兒子。但事情已致如此,若再加上容勉,對於容益道來講,是很劃不來的。

    何況容勉還拿著他一千兩金,容益道正殷殷盼望著,容勉能將那一千兩金如數奉還。

    倒並非是容益道摳門,僅僅是容勉若能原數歸還,這還能說明一點,這個三兒子也是個可造之材,這對於容家是有益無害的!

    “孫伯,你派人去找那孽子,尋到之後第一個告知於我。”徐氏吩咐罷,讓孫伯退下,自己抹著眼淚朝榻上而走,內心盤算著,今晚之事知道得人越少越好,若是查的話,也要暗中進行,千萬不能聲張。

    要不紹祺與周凝兒這樁婚事便成了吧?

    之前徐氏瞧不起周凝兒與容勉有牽涉,周凝兒之母是柔夫人的姐姐。

    但現在紹祺發生了這種事,還能怎麽樣呢,現在周凝兒倒是能配得上他的兒子了。

    徐氏依然很擔心,擔心容紹祺醒來會有陰影,更擔心秋闈之事,兒子以後是要做官的,若是心中傷痛治愈不好,如何能中舉?

    天色漸漸亮了,徐氏在一片忐忑之中站起身,容紹祺身上的燒退了一些,顯然危險期過了,大夫又開了一些藥方,便告退了。

    孫伯依然沒有消息,顯然容勉還沒有回來。

    這個小畜生莫非鑽到地底去了,竟然找不到他?

    容府之內,那些隨著一同救容紹祺回來的下人,被容開霽私下審問,心腹者留待後用,不是心腹者已秘密處置了。

    幸那幾個人下人簽的賣身契,否則又有一番周折了。

    隻是卻沒有問出半點有用的信息了。

    這一夜,容開霽沒合理,乏得很,卻無論如何睡不著,一閉眼全是弟弟滿身血的樣子,心口便憋悶到不行。

    容紹祺顯然是被中途引開的,有人傳話讓他前去,他便恭敬而往。

    看起來對方是個有身份的人。

    容開霽捏捏眉心,想到了雁凝苑。

    下人們說容紹祺是去雁凝苑的,但並未去成,之後便被叫走。

    “看起來要等紹祺醒了之後,親口說出來了。”容開霽歎息一聲,站起身來,他惟一擔心的是,容紹祺不願意再提起此事。

    而自己主動提起,會否令弟弟顏上無光?

    “大少爺,您的蓮子羹!”

    門被嘩啦聲推開,亮光射入,容開霽不適地閉了閉眼,麵前放著香甜開胃的蓮子羹,秋香賢惠地侍候在側,“大少爺喝吧,您熬了一夜了,身子會撐不住的。”

    容開霽緊皺眉頭,歎息般地朝外看去,思索著接下來的行動,“三弟那裏,可有動靜?”

    自從秋香上次說到千字文,容開霽把於鬆派出去之後,便沒有再聽到荷院和浩恒院那邊的動靜。

    秋香似乎就等著這句話,趕忙上前來稟道,“奴婢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情;大少爺,那個叫雷震的,被三少爺救回來的小乞丐似乎很不一般,上次奴婢看到他突然就消失了,跟鬼魂一樣。是大白天啊,他就突然變沒了,跟隻白狐狸似的!”

    自從容勉“有錢了”,院子內的人都換了一套新衣,竟是跟主子的一樣貴重,那雷震就更甭提了,穿了一身月白,加上抽高的身子,細長的丹鳳眼,看著就跟隻小白狐狸一樣,朝人笑時,三魂能被他迷走二魂,看得秋香都不敢瞧第二眼。

    “嗯。”

    容開霽對此事有些意興闌珊,“還有呢?”

    “還有還有!”

    秋香趕忙從小袖口內取出一樣東西,送到大少爺麵前,“這個!”

    那是一塊樹皮,確切的說是一塊漆樹皮。

    容開霽拾起來左右看了一眼,聽秋香繼續說下去,“這是奴婢從二少爺身上掉落時撿到的,少爺您說,這害二少爺的人,是不是跟這個有關呢?”

    漆樹皮?

    容開霽輕輕撫摸著,感受著上麵的粗糙的紋路。

    這漆樹皮並不算新鮮,但是在帝都卻沒有植種的,隻有在城外一戶人家種植,很是一門手藝活,需要精心嗬護。

    在問過小廝之後,容開霽知道二弟並沒有去過城外。

    那麽說這漆樹皮並非是二弟自己帶的,而是與害他的人有關係了。

    “讓人去城外康家查點看看。”

    容開霽轉頭吩咐外麵的下人,將漆樹皮交給秋香,伸掌拍拍她的額頭,“丫頭,待抓到凶手,你是最有功的!”

    秋香雙眼冒星星,崇拜地望著自家大少,恨不得現在撲上去。

    充滿藥味的房間內,半開著門,使外麵的空氣透進來。

    容勉沉睡在夢裏,感覺自己的身上一陣疼一陣熱,突然那陣熱呼的聲,整個粘到他的腰上,燙得他整個驚醒過來,急急扭頭看自己腰去。

    一個老頭正按著自己的腰,輕輕地揉了幾下,這才收手,嘴裏念叨著,“再貼兩劑,差不多就行啦。男子最重要的是腰,可不能壞嘍。”

    見容勉醒了,老頭轉過臉來衝他一笑,“公子可曾感到舒服一些了?”

    正臉看這老頭,容勉才覺得他麵容貴氣,亮堂十足,身上的衣衫也是價值不扉。

    容勉讓孫伯做了不到十套衣裳,卻十套加起來都沒有老頭這一件值錢……他深吸口氣,伸出手朝老頭去。

    對方走近了一些,容勉伸手摸他身上的布料,“打哪買的?料子很好啊!”

    身為布莊老板,首先穿得不能太寒酸。

    身上所穿衣服的衣料要有“廣告”效用!

    容勉知道,老頭這身衣裳若是穿自己身上,那必定起到廣而告之的作用了。

    這一想,其實他不用雲雪布莊的麵料做衣裳,還真是大錯特錯了。

    嗯,等回去,把布莊最好的布料做套衣裳,給盼得石頭他們都做一身,還是順道給淳於傑也做身,讓他在京兆尹那裏打打廣告。

    老頭沒想到是自己的衣裳被誇,而不是醫術。一時笑了,正要說什麽,外麵傳來腳步聲,一個高大修長身軀邁步進來,棱角分明俊臉朝榻上看去,見到人醒來後,頓時露出笑顏,“勉兒,你醒了。”

    “王爺。”老頭向前行禮,被蘇禦看了一眼,“可都弄好了?”

    “我煎製了一夜的藥,自然是弄好了,已經給三公子貼上了。”老頭不無自信地輕撫胡須,很是自得。

    蘇禦聞言再度掃了他一眼。

    老頭見此忙忙垂下頭去,不敢再多說。

    容勉見這樣子,似乎是蘇禦不讓老頭說。他伸手摸著自己腰上那貼膏藥,有點不相信,這種東西需要煎一夜?貼上就能好?

    雖不相信,卻也不忘道謝,容勉起身就要下榻,隨即道,“多謝老人家,多謝王爺。”

    “你幹什麽。”

    蘇禦急忙上前,在容勉雙腿下來之前,手臂抄起他的膝窩,輕鬆一抬,將人重新帶回榻上,“病還沒好,起來做甚?”

    不讓下床了?

    “那我能回家嗎?”容勉有種不好的預感,仰臉看著蘇禦,這都一宿了,還不讓回家?

    “能下床吃飯嗎?”總該讓自理的吧?

    蘇禦擁住他,上前便輕咬耳朵,“不讓走了,嫁我可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