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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頭上有點綠!
    裴聞靳的餘光裏, 少年急衝衝的過馬路, 都不往兩邊看, 雖然是綠燈, 他的心跳還是驟然加快,下意識的就抬腳朝那邊走去。
    張楊此時的臉已經扭曲了起來, 身體也因為妒忌而顫抖, 聲音卻很輕柔,帶著明顯的哀求,“裴大哥。”
    裴聞靳充耳不聞,步子邁的很大。
    看著男人向來沉著平穩的高大身形出現了一絲慌亂, 因為那個唐遠,張楊的眼底湧出幾分陰鷙,“裴大哥!”
    裴聞靳停了下來,不是因為張楊的威脅,而是少年已經毫發無損的站在他不遠處。
    唐遠傻不愣登的看著十幾步距離的男人,眼前的一幕帶給他極大的驚嚇,以至於他偏離了正常的思維跑道,根本沒有顧得上傷心難過, 滿腦子都是困惑跟不敢置信。
    不對,肯定有哪裏不對。
    之前唐遠問過這個男人,問他跟張揚熟不熟, 他說不熟,當時說的時候眼裏都沒什麽溫度,明顯就是很冷漠。
    這段時間也沒從他口中聽過張楊的名字, 好吧,他誰都不提,幾乎沒什麽深交的朋友。
    可是……
    怎麽僅僅隻是一個周末過去,不熟的兩個人就這麽親密了?
    唐遠捋不清扯不開,把自己繞進去了,忘了該做什麽,說什麽。
    他垂手站在那裏,腦袋耷拉著,全然沒了剛才穿過馬路時的氣勢,像個木偶。
    張楊看唐遠那樣,當成是在狀況外,他抬起頭看身旁的男人,“裴大哥,你回公司吧,路上開車慢點。”
    裴聞靳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拔了根煙在煙盒上麵點了點,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少年。
    張楊幾乎就要以為男人會走向唐遠,然而他卻轉身回了車裏。
    車子很快就消失在街角,張楊吐出一口氣,他腳步輕快的過去,“唐少。”
    唐遠看著張楊清俊的臉,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你長得真沒我好看。”
    張楊沒有聽清,“什麽?”
    唐遠不樂意重複。
    張楊瘦瘦高高的身子挺直,“唐少,我跟裴大哥在一起了。”
    唐遠的神情呆愣。
    張楊嗤笑,“你是傻了,還是……”
    唐遠聽到自己仿佛從遠處飄過來的聲音,很虛,“他是男的。”
    “愛情不分性別。”張楊高傲又耀眼,“我喜歡的人剛好是個男的,僅此而已。”
    唐遠的瞳孔驀然一縮,這他媽是他的台詞,早就準備好了的。
    麵對無論誰的質疑,哪怕是全世界,他就這麽說。
    現在呢?台詞不是他的了,人也不是他的了。
    唐遠又開始|啃||起了食指關節。
    張楊這會兒還沒往別的地方想,隻當唐遠這樣的天之驕子,無法接受自己的同學跟他的秘書走到了一起。
    而且兩個還都是男的。
    這的確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接受。
    張楊望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唐遠,你不知道吧,我第一次見裴大哥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
    唐遠一下就把食指關節啃出了血,還是昨晚的同一個位置。
    我就操了,你喜歡的人跟我一樣,連這個一見鍾情的方式也跟我一樣?
    要不要這麽虐我?
    唐遠也在看車流,木著一張臉,“張楊,你跟裴秘書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張楊沉浸在回憶裏麵,“去年年初,二月份。”
    “那天是他第一次來我家,也是我第一次見他……”
    唐遠後麵的都沒聽,前半句話就夠讓他受的了,比他早一年零幾個月。
    張楊在他前麵認識的那個男人。
    站在喧鬧嘈雜的街頭,唐遠的眼眶一陣陣發熱,他趕緊把眼皮垂了下去。
    眼淚還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唐遠後知後覺應該仰頭,他把頭抬起來的時候,已經滿臉都是淚水。
    張楊所有的嘲諷都被突然出現的一個大膽念頭吞沒。
    察覺自己有處於劣勢的跡象,他就本能的做出自我防護意識,後退一步跟唐遠拉開距離。
    原來那個男人不是單相思,是雙向的。
    張楊的內心驚濤駭浪。
    那晚他偷拍的照片不能被唐遠發現。
    他絕對不能讓唐遠知道那個男人的真正心思。
    這樣的局麵不在張楊的預料之中,一切都變了樣子,性質大不相同。
    雙向的,那不就隻差一層窗戶紙嗎?
    真可笑。
    唐遠,你說老天爺是幫你,還是幫我?
    幫你吧,卻讓我拿到了捏住那個男人的把柄,我既要感謝你,也恨你。
    幫我吧,你卻得到了那個男人的心,自己竟然還被蒙在鼓裏。
    我覺得老天爺還是幫我,因為現在是你站在我麵前哭的像條喪家犬。
    張楊冷冷的扯了下嘴角,他不打算跟唐遠確認,一個字都不想提。
    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對,他什麽都不知道。
    張楊甚至都沒趁機好好炫耀一番就走了,他實在是厭惡唐遠哭的樣子。
    有的人生來富貴,高人一等,就連哭,都帶著一股子尊貴的味道。
    唐遠不顧形象的掉了會兒豆子,等他稍微緩了緩就給那個男人打電話,聲音啞啞的,“張楊跟我說,你們好上了。”
    裴聞靳並沒有接話茬,隻是說,“少爺,這是我的私事。”
    男人的語氣是一成不變的平淡,唐遠早聽習慣了,但這會兒他如同一串點燃的炮仗,劈裏啪啦的炸了。
    “我又沒想怎麽著,問問也不行?”
    他哈了聲,口不擇言,“真看不出來啊裴秘書,你竟然是個同性戀。”
    裴聞靳,“讓少爺惡心了。”
    “老子才不惡心呢,老子也是同性戀!”
    唐遠吼完就把手機大力摔在了地上。
    手機蹦跳了幾下,死於非命。
    唐遠偏開頭看遠處,單薄的胸口劇烈起伏,嘴角掘強的抿緊,眼角通紅。
    片刻後他把頭偏回去,紅彤彤的眼睛瞪著地上的手機,想起來前段時間掉在便池裏的那一部。
    倆是雙胞胎,命運一個比一個慘。
    唐遠彎腰撿起手機,“都這樣了,我還把你留下來當個紀念,你說我是不是賤啊?”
    他才剛成年沒兩天,那個男人就是別人的了,不真實,太不真實。
    就像假的。
    可是張楊滿麵春風,得償所願的模樣是真的。
    唐遠回家就坐在沙發上發呆。
    唐寅難得下了班沒往小情人那兒跑,知道回家,他把公文包給傭人,換了鞋子走到客廳,“兒子,餓了?”
    唐遠回過神來,“不餓。”
    “不餓你啃手指幹什麽?”
    唐寅瞥見了兒子食指關節那裏的血紅,麵色立馬就變了,一把拽過他的手罵,“現在是成仙了還是怎麽著,把自己手啃的血糊糊的,一點兒沒感覺?”
    唐遠把手往回抽,“爸,你弄疼我了。”
    “現在知道疼了?”唐寅看兒子蹙緊眉心,臉上沒什麽血色,他的怒火就蹭蹭往頭頂衝,“人呢?都死哪兒去了?”
    管家聞聲出來,看清情形後就連忙拿了藥箱過去,心裏懊惱的不行,小少爺回來的狀態就跟平時不太一樣,他怎麽就沒再多個心眼呢?
    真是老的不中用了。
    唐遠由著他爸給自己手指上的|咬||傷塗碘伏,包創口貼,全程都沒出聲。
    直到他被他爸抱進了懷裏,他才發出了聲音,“爸……”
    “幹嘛?”唐寅拿下巴蹭著兒子的發頂,“給你包了傷口,還吹了好一會兒,抱一下都不行?”
    唐遠嫌棄的說,“你身上的香水味我不喜歡。”
    “就你毛病多,慣的你!”
    嘴上那麽說,唐寅還是上樓洗了個澡,換了身幹爽的家居服,整個人都慈祥隨和了很多,他掃了眼還坐在沙發上的兒子,挺像一隻被丟棄的小狗。
    “仲叔,你看看,咱家小遠這樣像不像失戀?”
    管家默了一兩秒,說,“我沒戀過,不太了解。”
    唐寅,“……”
    唐遠無視在他麵前晃悠的老唐同誌,失魂落魄的去了地下一層,把自己關進了漫畫室裏。
    燈一打開,諾大的空間就從黑暗中剝離出來,在明亮的光線下攤開,一排排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嚴整有序,架子一側還貼了分類的標簽跟放上去的時間,以及作者名字,儼然就是一個小型圖書館,隻不過裏麵隻有bl漫畫書。
    唐遠輕車熟路的走到第七排書架那裏,從第四層拿下來一本漫畫,封皮跟其他的相比,不夠新,翻閱的痕跡比較重,他想發泄就拿出來翻翻。
    通常情況下,唐遠看漫畫除了必須是bl,畫風好,美強,還得是he,過程怎麽樣都ok,但結局必須是大團圓,他看電影都避開悲劇。
    收藏的所有漫畫裏麵,就手上這一本是be。
    專門用來讓自己放水的。
    唐遠窩到沙發裏把漫畫翻了一遍,從你男主角被心上人誤會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哭了。
    之後男主角被心上人趕出家門,躲在角落裏看心上人跟白月光結婚,愛情地久天長,而他自己咳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慢慢死去,眼睛還看著心上人的方向,死不瞑目,唐遠哭的不能自已。
    那個心上人幡然醒悟的時候,男主角墳頭的草都有一人高了,他不相信男主角死了,就用手刨墳,最後自殺了。
    唐遠差點哭抽了過去,他丟開漫畫書哽咽著說,“太慘了……”
    我今天本來是要表白的,已經給自己打好了氣,結果就冷不防看到我喜歡的人有了相好的,還是我同班同學,很討厭的家夥,真的太慘了。
    沒人比我更慘了。
    反應過來以後,唐遠就把那個想法給抹掉了,世界很大,多的是受苦受難的人,他不能認為自己最慘,那樣太無恥了。
    應該這麽說,今天是他有生以來,最慘的一天。
    門外的走廊上,唐寅揉了揉額頭,“他明天會請假,看好他。”
    管家謹慎的詢問,“先生,出什麽事了?”
    唐寅往外麵走,語氣輕描淡寫,“成長的煩惱而已。”
    管家斟酌的說,“會過去的吧?”
    “當然,”唐寅腳步不停,“一定會過去的,他還小,往後的經曆多了去了,也會豐富多彩,這隻是眾多考驗中的一個,不算什麽。”
    第二天,唐遠跟輔導員請了一天假,躲在房間裏不出來。
    這是他的初戀,從入夏到寒冬,每一天都小心嗬護著,卻沒想到初戀的種子還沒來得及從土裏冒出頭,就被現實這個大魔王捏死在了泥土裏麵,打擊太大了,感覺生活都失去了顏色。
    一直不去上課是不可能的,即便唐遠想,他爸也不允許,可是他今天真不想去,太難受了,眼睛還腫著,去了也聽不進去課。
    幹脆就在家裏癱一天好了。
    管家不禁感歎,知子莫若父。
    廚娘期期艾艾的問管家,是不是她的廚藝下降了。
    管家讓她別多想,“少爺胃口不好。”
    廚娘抹淚,“那我做幾個開胃菜去。”
    管家說,“可能是心病。”
    廚娘一下就懵了,“那怎麽辦?有治心病的菜嗎?”
    “沒有,”管家歎氣,“要對症下藥。”
    “少爺不出門,就讓他在房裏待著吧,他餓了會出來吃東西的。”
    “我們少爺多可愛啊,又會學習又會跳舞,長得還好,我是沒女兒,要是有……”
    廚娘的話聲頓住,她把手在圍裙上擦兩下,“有也不會怎麽著,我還是去翻家傳的那幾本菜譜吧,興許裏頭有養心的藥膳。”
    到了中午,樓上還是沒動靜,管家自作主張的差人把老太太請來了。
    老太太進去沒一會就出來了,是紅著眼睛出來的,說看不得孫子那樣兒。
    管家小心把老太太扶下樓,“老夫人,我讓人把飯菜給您端上來?”
    老太太擺手說不吃,她顫巍巍走到座機那裏撥了兒子的號碼,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數落,“老三,小遠今天沒去學校,一個人悶在家裏,你還有心思上班?多少錢賺不完啊你?那些個項目還能有他重要?”
    唐寅揮手讓幾個高管出去,他將轉椅轉向落地窗方向,“媽,咱都是過來人,青春期嘛,就是那麽回事兒,今天死去活來,明天嘻嘻哈哈,後來再死去活來,大後天嘻嘻哈哈。”
    “少給我來這一套!”老太太下最後通牒,“明天早上之前,你必須還給我一個活蹦亂跳的孫子!”
    唐寅單手支著頭,“他現在不也活蹦亂跳嗎?”
    “活蹦亂跳個屁!”老太太氣的連髒話都蹦出來了,“小遠原來多有神氣啊,現在呢,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
    唐寅擔心老太太犯高血壓,他趕緊哄道,“好了,媽,我這邊盡快處理完手頭的事兒,下午騰出時間帶小遠出來走走。”
    老太太這才緩了臉色,“老三啊,你就小遠一個孩子,是你的心頭寶吧?”
    唐寅連聲說,“是是。”
    “比你外頭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女人重要?”
    “那必須的。”
    “媽知道你忙,也知道你扛著一大家子,辛苦,媽別的就不說了,隻說一句,別被哪個女的迷暈了頭讓小遠受委屈,不然媽第一個繞不了你!”
    說完就啪地把電話掛了。
    唐寅一陣無奈,老太太想哪兒去了?
    何助理敲門進來,遞過去一份文件,“董事長,這是岐煌那邊發過來的第三套方案,您指出的幾個地方他們都做了修改。”
    唐寅隨意的丟到一邊,“下午三點以後的時間我要用,你把那後麵的什麽什麽事情都挪一挪。”
    何助理,“……”
    唐寅看了看自己的助理,最近戀愛了,想必對象挺讓她滿意,那張被|滋||潤|過的臉上寫滿了“我還有很多工作沒有匯報”的信息,他不耐煩的揮手,“出去出去。”
    何助理無語的走到門口,聽到後麵響起聲音,“叫裴秘書進來。”
    她轉個身去了隔壁的辦公室,停在門口理了理盤起來的頭發,把一點碎發都撥到了而後,這才進去,“裴秘書,董事長心情不好,你悠著點。”
    裴聞靳從電腦前抬頭,拉來椅子站起來,收了收桌上的文件,繞過辦公桌朝外麵走去。
    盡管一係列動作都跟往常一樣有條不紊,嚴謹沉穩,依然給人一種很不安的感覺,仿佛他隨時都會撕開那層完美的|麵||具,暴露出藏在背後的瘋狂一麵。
    何助理看著男人的背影發愣,他的心情好像也不好,應該說是差到了極點,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一頭霧水,怎麽搞的,一個個的都跟掉進冰窖裏似的,集體更年期?
    辦公室裏的氣氛不太對勁。
    裴聞靳是一貫的麵無表情,“董事長。”
    唐寅轉了會兒筆,昂首道,“你出趟差,去西寧。”
    裴聞靳的眉頭略微皺了皺,那個公司是上個月收的,內部機構已經完全腐爛了,前去的負責人忙的焦頭爛額,爛攤子還是爛攤子,工資這邊是要派其他人過去處理,但不該他去,怎麽都到不了他頭上。
    他料到自己會被支走,沒料到是去西寧,那裏距離這裏太遠了,遠到他在地圖上都要找一找才能找到。
    唐寅懶懶的笑起來,一副很信賴的口吻,“裴秘書,你是學管理出身的,我相信你能給我一個全新的西寧。”
    這是一頂高帽子,戴起來沒那麽容易,話裏還暗藏了很多個玄機,
    裴聞靳抬手鬆了鬆襯衫領口。
    唐寅疊著長腿,“我已經支會過那邊的王宇了,他知道要去的人是你,一百個滿意,可見你的能力在公司裏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也有一定的威信,比我想象的還要高,替你高興。”
    這番話像是一個長輩對晚輩說的,字裏行間充滿了欣慰,會讓人忽略這裏麵的獨裁部分。
    裴聞靳簡明扼要,“什麽時候動身?”
    “下午,”唐寅說,“早去早回。”
    裴聞靳,“好。”
    “你手上的那些工作直接給何助理就行,”唐寅笑著哼了聲,“她這幾天過的都挺清閑的,該加加班了。”
    裴聞靳,“我會盡快跟她完成交接事宜。”
    唐寅要的不是十萬個為什麽的下屬,而是時刻記住把執行放在第一位,他知道眼前這個小輩不會問沒有意義的問題,那樣就太愚蠢了,真要問了,以那種智商,也不可能被他看重,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才大半年時間,就掌握了公司裏的很多機密。
    光是這一點,就證明不能小看了。
    唐寅倒不是後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事到如今,再回過頭去想,未免是在打自己的臉,懷疑自己看人有誤。
    他收了收往外跑的思緒,“裴秘書,那就這樣吧,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完了又說一句,“我很器重你,不要讓我失望,一路順風。”
    話裏有話,說給聰明人聽的。
    裴聞靳應聲出去,一路神色如常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門關上後他的麵色就變了,眉間攏了層化不開的浮躁,他扯了領帶扔到桌上,手使勁捏了捏鼻根,費力將壓在胸口的鬱氣吐了出去。
    裴聞靳坐到椅子上,不在焉的拿出鋼筆在紙上勾勾畫畫,等他回過神來,紙上已經多了個卡通人物,穿著一套淺藍色睡衣,單手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可愛的讓人想懷裏揉一揉。
    畫了很多回了,潛意識裏就能一筆不差的畫出來。
    裴聞靳微點了根煙,一邊漫不經心的抽著,一邊用手描摹畫中的少年,一根煙抽完又點了一根,他微微闔了下眼簾,拿著紙往碎紙機那裏放。
    準備塞進去的時候,動作猝然一停,裴聞靳臨時改變主意,將那張紙折起來放進了西裝裏麵的口袋。
    下午兩點五十,裴聞靳上了去西寧的飛機,三點十分,唐遠跟他爸坐在演藝廳裏看白雪公主舞台劇。
    唐遠想著進來前他爸跟他說的話,很突兀。
    ——他爸說,兒子,你從現在開始就要學會思考了。
    唐遠的腦子裏全是雪花點,跟七八十年代的黑白電視機一樣,思考個頭啊。
    巫婆出來的時候,唐遠猛地想起來個事,“爸,我手機屏幕碎了。”
    “再買個就是。”
    “不買,換個屏幕。”
    “好吧,我讓仲叔拿去換,別說話了,看劇吧。”
    唐遠兩眼對著舞台,心思不在這上麵,手機關機,不知道那個男人有沒有給他打電話。
    估計沒有。
    他想不到對方給他打電話的理由。
    公事還沒到有交集的時候,私事吧,那就更沒有了。
    唐遠一愣,有啊,他喝醉那晚的外套還在那個男人哪兒呢。
    這麽一想,他又按耐不住的高興了起來。
    看完舞台劇,唐寅帶兒子去看電影,後半段他邊上就持續響著壓抑的抽泣聲。
    包場看的,也不丟人,就是沒辦法,真的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商界巨頭也有無力的時候。
    唐寅摸了摸兒子食指關節的創口貼,歎了口氣,“小遠,這是喜劇。”
    唐遠哭著說,“我淚點低。”
    主角是幸福hay,可是裏麵有一對兒配角就很慘了,編劇像是跟他們有仇,虐的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那對兒配角身份懸殊,一個是千金,一個是草根,倆人的感情打從一開始就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彼此坦誠相待,約好不管麵對什麽樣的困難都不放棄。
    豪門有豪門的生存之道,千金家裏百般阻難,草根一次次的堅持,相信隻要他們相愛,就一定能走下去,最後倆人卻沒有得到好下場。
    千金嫁給了富家公子,草根娶了平民的女兒,都是所謂的門當戶對。
    唐遠覺得這配角的故事是說給他聽的,他心裏別提有多傷心了。
    唐寅托起兒子哭花的小臉,拿出帕子給他擦眼淚,還沒碰到就被躲開了。
    “爸,你沒擤鼻涕吧?”
    “……”
    “老實點兒。”
    “那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用帕子擤鼻涕?”
    “沒有!”
    唐寅胡亂給兒子擦了擦臉,“你十八了,還是太小,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需要漫長時間的磨練。”
    他捏捏兒子的肩膀,“這麽瘦,你能撐得住什麽?吃點苦,受點累對你的將來有好處。”
    唐遠吸吸鼻子,“爸,你一個人嘀嘀咕咕什麽呢?”
    很煩的樣子。
    唐寅,“……”
    唐遠撥了撥劉海,嘴角一撇,“我餓了,想吃綠豆糕,要雲記的。”
    唐寅,“……”
    沒法子,唐董事長隻能繞半個城市帶兒子去了雲記。
    半盒綠豆糕下肚,唐遠感覺從心裏往外冒著甜絲絲的味道,完全蓋住了原來的苦澀。
    他想好了,現在這情況就當是第一次表白被拒,後麵可以再來一次。
    說不定那個男人跟張揚的相處模式沒他想象的那麽好呢?
    張楊的為人,唐遠多少有點了解,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再觀察觀察。
    現在還不知道倆人發展到哪一步了。
    唐遠一通自我安慰完,把剩下的綠豆糕全吃了。
    唐寅看的牙疼。
    課堂上的張楊打了個噴嚏,他看了眼陳雙喜旁邊的空位,眼睛閃了閃。
    唐遠今天沒來上課,學校裏有很多傳聞,這就是唐家小少爺的影響力,要是換成其他人,不會有誰操這份心。
    張楊同情唐遠。
    豪門有很多,唐家是其中之首。
    大家族牽一發而動全身,幾乎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論是唐遠他爸,還是唐家的其他人,唐氏的那些股東們,誰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破壞家族跟公司的名譽。
    作為繼承人,卻喜歡男的,是個同性戀,一旦傳出去,將會翻天覆地,唐氏的股市必定動蕩,影響巨大。
    即便唐遠肯放棄繼承人的身份,他爸也不允許。
    所以張楊認為,自己就算不插一腳,唐遠跟這個男人也不會在一起。
    拋開年齡很自身能力不談,身份地位家世,哪一樣都不般配,何止是不般配,簡直是天差地別。
    張楊愉悅的轉著筆,他就不同了,他跟那個男人一樣都是普通老百姓,活法簡單,價值觀也相近,阻礙是有,到了必要的時候就跟家裏攤牌,但跟唐遠那種情況相比,就不算什麽了。
    似乎張楊選擇性的忘記了他自以為的這段感情是怎麽產生的。
    晚上張楊在出租房裏練了會兒功,坐在地板上打電話,“裴大哥,我明天想在你那裏過夜。”
    那頭傳來嘶啞的聲音,“我在外地。”
    張楊一怔,“你出差了?”
    他情緒激動的說,“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
    那頭隻有金屬打火機按開又蓋上的啪嗒聲響。
    “裴大哥,我找唐董事長,對方為了把事情壓下去,不管我開什麽樣的條件肯定都會答應的,那種人不會把錢當回事,但是我沒找他,我隻找了你。”
    張楊的聲音因為克製著情緒變得怪異,有點兒神經質,“對我來說,那些條件我可以靠自己的努力一點點去爭取,不需要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你站的太高了,我夠不到,隻能走這條路。”
    “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換成我被威脅了,也不會順其自然的接受,我就想你給我時間來證明自己,你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我的手段不光彩,可我的心是真的。”
    “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機會,是老天爺給我的,我是順勢而為,怪不到我頭上。”
    沒有回應。
    張楊瀕臨崩潰,他還是維持著那種神經質的語調,“裴大哥,你就不怕我把照片跟視頻放到網上去嗎?”
    “標題我都猜到了,唐氏驚天醜聞。”
    依舊沒有回應,張楊輕笑了起來,“叔叔阿姨在老家種田,老家那邊有多保守你知道的,如果……”
    裴聞靳終於出聲了,“張楊。”
    張楊激動的身子有點抽搐,“裴大哥,我就是隨口說說,我不會……”
    裴聞靳打斷他,“把那晚的照片跟視頻都發給我。”
    張楊的臉色驟然變得猙獰,“我有備份。”
    “你備你的,”裴聞靳說,“我想看他。”
    張楊徹底崩潰,聲音卻輕的不成樣子,他說,裴大哥,你別逼我。
    他還說,我是什麽樣的人,你要是不清楚就問問我哥。
    裴聞靳隱約笑了聲,淡淡的說,“視頻太大了就壓縮一下。”
    張楊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嘟嘟聲,憤怒跟羞辱這兩種情緒交織著從他的內心湧到臉上,他把手機扔進了沙發裏。
    為什麽會有種他被算計的感覺……
    張楊幾乎是立刻就否定了,不可能!
    他手裏攥著那個男人的把柄,隻要他把東西交給唐氏,對方的工作就丟了。
    不止是工作,這些年的一切都會毀於一旦。
    得罪了唐氏,就算能力再出色,也不會有哪家公司肯收,那個男人很聰明,不可能自毀前程。
    所以現在占有主動權的是他。
    張楊很快就讓自己放鬆了下來,他給男人發了個短信視頻跟照片都可以發給你,我要你出差的地址。
    作者有話要說——————祝所有高考的小同學們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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