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元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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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裏:

    “老段,人在哪?”

    對方打著嗬欠:“元董,大清早的!什麽人?”

    元燁克製三秒,咬牙切齒:“你少他媽裝蒜!祝融融!我老婆!人呢?”

    對方恍然大悟狀:“哦!哦!哦!那個小卷毛啊,我明明記得你昨天送給我了呀?兄弟們可都聽得明明白白的!既然送我了,那我如何處理都是我的事,我想扔下水道也好,我打賞給兄弟們也罷,元董難道還有權過問嗎?”

    這些都是當年元燁為了救出許寧,給段建博下的套。姓段的記仇,在圈裏是出了名的。

    元燁深吸口氣,耐著性子說:“老段,我現在過來,你準備放人!我勸你,大家最好還是別撕破臉!”

    “你說放人就放人?嗬嗬,元董也太小瞧段某。”

    元燁說:“廢話少說,條件你開吧。”

    “嘿嘿,既然元董是個爽快人,我也不繞彎子。條件很簡單,你一個人,帶上極光鑽石,過來領人。”

    “行。”

    別墅大廳裏,意式裝修風格繁瑣沉悶。寬大的牆上貼滿名家名作,畫作旁邊掛有一把通體黝黑的十字.弩。大氣漂亮。

    元燁坐在單人沙發上,凝神眼前壁爐。火舌亂.舔,紅光熱情,將他的內心烘托得更加焦慮。

    他拇指在掌中錦盒上不斷摩挲,下人端來茶水,說:“段先生正在桑拿房,還請您耐心等等。”

    元燁抬手看表,已經過了一小時。

    再等了半小時,他越發按捺不住。還是剛才那個下人,畢恭畢敬的來請元燁:“段先生叫您過去,請跟我來。”

    元燁忽的起身。

    專業的擊劍場所內,一個男人站立在劍道之上。戴頭盔,著擊劍服,配手套,不見表情,顯得深不可測。

    他見到元燁,摘下頭盔,正是段建博本人。

    段建博走下劍道,以帕拭劍,漫不經心說道:“元董真是守時之人。”

    “廢話少說,祝融融呢?”

    對方反問:“我要的東西呢?”

    元燁將錦盒拋過去,段建博打開看了看,遞給身邊之人說:“拿去鑒定。”

    元燁說:“鑽石給你了,放人。”

    “不急嘛!元董遠道而來便是客,段某總該以誠相待!”

    元燁皺眉,還是那句話:“放人!”

    “元董別動怒,”段建博似笑非笑的說:“現在時間還早,那個嬌滴滴的小女人恐怕還未起床。聽聞元董以前是擊劍高手,段某也練過幾年,今日不才,想向元董討教幾回。若你贏得過我,我立馬讓你領人離開!”

    說話間,已有一名少女帶來重劍一柄,遞上前。

    元燁看也不看,段建博矯揉造作的講話早讓元燁不耐,此時,隻是壓著性子說一句:“段建博,你要跟我耍心眼?”

    “豈敢豈敢!誰不知元董的心機城府,連自己的父親兄弟也算計在內!”他話鋒一轉,“隻不過嘛,這兒總歸是段某的地盤,元董要帶人走出去,是不是要按照段某的規矩來呢?”

    元燁磨了磨後牙槽,上下審視他,最後接過劍,大步上了劍道,說一聲:“來吧!”

    “慢著,”段建博遞上一紙筆,“咱們按照規矩,先立個生.死狀!刀.劍無眼,元董畢竟是在我這兒出事,到時候我可說不清楚。”

    元燁冷笑:“原來你是想要我的命?就憑你?”

    段建博仍是麵有笑容:“怎麽,元董不敢?”

    擊劍這項運動之所以越發被人認可,一來是它能很好的訓練運動員的靈活性和協調性,更重要的是,它自身的安全性。

    而擊劍的安全性又建立在一套完整的防護服上。若是什麽都不穿戴,赤膊上陣,那是相當不可取甚至危及生命的。更何況他那時並沒時間做準備運動,這樣十分容易造成拉傷。

    但祝融融在他手裏,元燁沒作考慮,接過紙,大筆簽下自己名字。

    段建博戴上頭盔,兩人相互行禮,便算作開始,段建博裝備齊全,元燁體恤長褲。

    但他無所畏懼,隻做全力以赴。

    段建博給他的是重劍,而元燁從前練的是花劍。兩種劍無論是規則、技巧還是劍身都有極大的區別。是以元燁在一開始隻以防守為主,段建博卻毫不留情,招直取要害。元燁左閃右擋,狼狽不堪,情況一度險象環生。

    後來一個不慎,被段建博的劍打到左手,手背麻痹,瞬間血腫。他咬咬牙,陰厲的盯著段建博,對方站立不動,也不知那張麵具之下,又是怎樣的表情。

    元燁自十歲時拜在名師門下學習花劍,少年時期得過幾次重要賽事的大獎,當年在界內小有名氣。他的,節奏多變,手臂長,且身姿敏捷。

    元燁是個凡事越挫越勇的性子。幾招之下,他漸漸摸出對手的套路,沉下心來,穩紮穩打。

    他不停的攻擊對手的前點----手腕、手臂,護好自身的前提下,時不時找準機會壓劍和防守還擊,並且能夠多次作用。腳下步法極其靈活,通常是快速的接近段建博,以劍點胸,並能迅速的退出來。

    段建博隻是半路出家的愛好者,無論如何不是元燁的對手。他仗著一身擊劍服便有恃無恐,勉強與之周旋。

    擊劍比賽,通常是看不到對方表情的。但那時,元燁那冷傲仇視的眼神,讓段建博不寒而栗,自亂陣腳。

    最後元燁的劍頭頻頻點上段建博的要害,段建博以受傷為由,要求休息十分鍾。這在正規比賽中是可以的。

    段建博走下劍道,摘去頭盔,露出一張滿臉熱汗、惱怒疲憊的臉來。他大口灌水,相觀元燁的鎮定,他是敗局已定,狼狽不堪。

    段建博對下人招手,附身對他吩咐幾句。那人小跑而去。元燁將他的舉動看在眼裏,也懶得多問。

    休息結束,兩人繼續。

    這時,右麵雪白的牆上白光一照,布幕下降,右上角的投影儀機器開啟,竟開始當眾播放一部不堪.入目的影片。片中女人雙手雙腳被縛,眼瞼被蒙,在兩名猥.瑣男人的身邊無助的哭哭啼啼,其中一名男人上前一把撕碎她的衣服,女人無處躲避,頓時尖叫一聲,哭得更加淒慘。

    元燁知道是計,並不為之所動,作為一名合格的擊劍選手,最重要一點就是高度集中精力。元燁目不斜視,反而越戰越勇,眼看便要贏他。

    就在這時,熒幕之中的女人喊了聲:“放開我!”那聲音竟是祝融融!元燁渾身一稟,轉頭看去,隻見熒幕裏的女人卷發披肩,衣褲還是昨天那套,此時被一名滿是胸毛的男人壓在身.下,拚命掙紮,但徒勞無用。那女人不是祝融融是誰!

    元燁大怒,以劍指向段建博:“你敢動她!”

    卻在這分神的空隙下,段建博的劍頭刺進他的右下腹,“噗”的一聲,劍身又瞬間抽去。

    祝融融哭喊淒厲,元燁怒氣攻心,心亂如麻,顧不得傷處,連刺兩下,又頻頻回望。但手腳大亂,一不留神,胸膛再被段建博一劍刺中,鮮血直流。

    元燁怒道:“段建博,你若是動她一根汗毛,我要你全家陪葬!”

    段建博冷笑一聲,提劍又上,他的臉隱在頭盔之下,那笑聲讓人肉跳。

    那時元燁要全力應付段建博,對熒幕上的女人隻是匆匆一瞥,沒時間細看,但從聲音來辨,他認定了她就是祝融融,心急如焚,又自責□□乏力無法營救。隻得胡亂向段建博刺去,再無章法可言。

    熒幕裏的女人又哭又鬧,一會兒吟.o一會兒求饒。

    mi.爛不堪的聲音傳入元燁耳中,讓他幾近崩潰。他突然跨步上前,對著熒幕刷刷兩劍,幕布耷拉下來。但這個姿勢無疑將要害毫無遮掩的暴露給敵人,段建博伺機再出一劍。

    元燁背上一辣,回過頭,雙目血紅。鮮血從嘴角流出,他不管不顧,一心想著如何殺了對方。熒幕已破,但音響未停,到了最後那女人竟發出愉悅興奮的高喊:“啊~~融融……好舒服!”那聲音,如同對元燁當頭一棒。

    這呆滯的片刻,他胸間又中一箭。

    大量運動加速血液循環,他身上四處傷口血流如注,瞬時將衣服浸濕,他穿著黑色體恤,血印在上麵並不明顯。

    他似發瘋發狂,發出毀天滅地的怒喊:“啊-----”他揮劍上去,將段建博一步步逼到死角。也不管什麽犯不犯規,一把抓住對方的劍身,奮力奪過,丟在牆角。再一把掀開對方頭盔,將段建博一腳踢到劍道之下。

    段建博畢竟年長元燁十幾歲,體力不能與之同日而語。這時武器被奪,要害在外,嚇得屁滾尿流,一個勁的喊:“救命!救命!來人!”

    元燁早已殺紅了眼,拽起段建博的衣領,將之狠狠在牆上撞擊數下,最後抵在牆上,憤然道:“再不放人,我殺了你!”

    段建博被撞得暈頭轉向,嘴裏大聲求饒:“元董!元董!您別激動!那人不是尊夫人,她隻是和尊夫人有幾分相似,是我從外地找來的!”

    這時音響裏那些不堪入耳的叫聲仍是起伏跌宕,元燁將劍抵上他的脖子:“d,v關掉!放人!”

    段建博臉已變型,大喊:“快關了快關了!小三,去請董事長夫人出來!快!快!”

    幾分鍾後,祝融融跑到元燁麵前,果然完好無損。元燁大喜,眼眶濕潤,差些流下淚來:“融融!你沒事吧?”

    元燁渾身是血,由於衣服顏色緣故,視覺上並不那麽恐怖。祝融融隻是說:“阿燁,我沒事!”在那險象環生之境,一時竟沒發現元燁受傷。

    那一刻,元燁心中竟這樣想:多虧穿著黑色衣服,不然又要嚇到她。

    段建博腦袋抵牆,以一個畸形的姿勢,痛苦的喊:“人我已經放了,元董,現在可以把劍放下了吧!”

    元燁果然丟下劍,段建博暗鬆口氣。不等身子站直,一隻大手掐上他的脖子。

    那手力道駭人,段建博滿臉漲得血紅,眼睛一突,再無法呼吸,伸出半截舌頭,徒勞的摳著元燁的手臂。

    元燁手勁突然鬆了兩分,冷聲說:“跟我們出去,到了車上我再放了你。”

    段建博如獲重釋,大口呼吸,心裏忌諱他的狠勁兒,艱難的點頭。

    元燁一手製著段建博,一手擁著祝融融的肩。三人一步步往門口挪去。

    祝融融感到肩上的手臂越發沉重,她轉過頭,才發現元燁嘴角帶血,麵如紙色,額間虛汗淋漓。

    “阿燁,你受傷了嗎?”她焦急的問。

    元燁那時已感到力不從心,喝道:“別說話!”見她身子一抖,心中不舍,又柔聲安撫,“別怕,我沒事。”

    元燁的車就停在別墅外麵的馬路上。三人來到車前,元燁對祝融融努嘴:“上去。”

    元燁那天開的那輛黑色悍馬,車身較高,祝融融早嚇得腿腳發軟。上車的時候,心驚膽顫下,右腿踩滑,竟跌了一跤。元燁說:“速度快。”就在這時,他餘光瞟到身後一隻黝黑之物,正對祝融融。

    元燁大叫一聲,“當心!”來不及多想,猛撲到祝融融背後,將她抱住。

    祝融融那時隻聽到耳後一聲悶哼,回頭一看,元燁已軟倒在她身上,而他背心正中,插著一支明晃晃的弩。箭。

    與此同時,人群裏那男人一臉陰厲,放下手中的十字.弩。

    “阿燁!阿燁!”祝融融慌了,伸手去扶,又在他肚腹上摸出一手鮮血,這才發現他渾身都是傷。

    祝融融隻嚇得四肢發軟。

    元燁視線開始模糊,想到祝融融並未脫險,強撐起身子,對她說:“我沒事,你去開車,我休息會兒。”說完,在祝融融的攙扶下,奮力爬上後排。

    “阿燁,我馬上送你去醫院!”祝融融哆嗦著插入鑰匙,車向前飛奔。

    段建博走到拿弩的小三麵前抬手就是一耳光:“你個混帳東西!誰叫你射他的!”元燁中了他四劍,本就命在旦夕,且兩人簽了生.死狀,他就算死了,段建博頂多賠點小錢。但用弩傷人又是完全不同的性質。

    小三委屈道:“段哥,鑽石鑒定結果出來了!並不是極光!那家夥騙了咱們!”

    段建博抹了一把臉,驚魂未定的說:“算了。”

    小三大叫:“為什麽就這麽算了?!”

    過了好一會兒,段建博才說:“反正他也活不成了。”

    猶如千斤巨石,壓在胸口之上,她使勁的呼吸,才能保持鎮定。她全身發抖,絞盡腦汁搜索最近的醫院,越是拚命思考,腦中越是一片空白。

    “阿燁,你堅持住,馬上就到醫院!”她安慰他。她要使用十二分的克製,才能使自己聲音聽上去正常一些。

    車一路狂飆。

    元燁嘴角帶笑:“你開慢點。”他還有心情逗她,“待會兒開進河裏,我這回可沒力氣救你出去。”

    視線模糊不清,祝融融在臉上抹了一把,一手的水。

    他不說話了,閉上眼睛,祝融融從後視鏡看他,他臉色越發蒼白。

    “阿燁?”她顫聲喊。

    沒有應答。

    “阿燁?”她抬高聲音,再喊了一聲。

    他沒睜眼,卻終於輕聲應她:“嗯?”

    她卻說:“你快休息嘛,你別說話啊!別說話了!”

    她先叫他,他不答應她就一直叫,他答應了她又責怪他說話。她還是那樣不講道理啊。

    元燁笑了笑,說:“融融,你是不是怕我死了?”

    “不要瞎說!”她喊道,聲音帶著憤怒,還有乞求。

    她六神無主,雙唇發抖,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醫院。後排座位被染成一片紅色,而鮮血仍是流個沒完沒了,一滴滴掉到腳墊上。

    “融融,”他突然喊她,“我跟你說個事。”

    “我現在不聽,你省著力氣,身子好了再說!我們有的是時間!”

    他卻兀自說起來:“我知道你喜歡孩子,我原本想,如果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願意去醫院做人工授精,生我們自己的孩子。從前是我太自卑,拚命維護這點可笑的尊嚴!我不該瞞著你的,我怕你看不起我,怕你知道真相就離開。所以我才瞞著你,讓你懷了別人的孩子。我,我是個自私的人。”

    “你別說了,我們現在去醫院!我們馬上到了!”祝融融已是淚流滿麵,胡亂打斷他。

    “我也喜歡孩子,我原本想,隻要是你生的,我都當親生骨肉看待。可惜,我給孩子準備的房間,他們還沒去過。你還沒看到吧,我聽說你懷的雙胞胎,又將房間重新布置了,男孩女孩的玩具都有。”

    祝融融張大嘴,艱難的出氣,眼淚流進嘴裏,又鹹又苦,“明天吧……明天我就帶他們去!你親自帶他們玩!”

    他從前很少叫她,今天卻是將從前四年的呼喚都補齊,他喊她的名字,像在心間捂了一番,又拿到唇齒間輾轉一回,又輕柔又憐愛:“融融,融融。”

    她隻得哭著答應:“我,我在。”

    他歎口氣:“我這輩子不欠任何人,單單欠了你。”

    她以手捂嘴,抑製著哭腔。

    “融融,你喜歡風月塚嗎?我把它留給你。”

    “我不要!”他像在留遺囑,她說不出話來,語無倫次,“你說的我都不要。所以你不要說了!你再說我就要恨你了!我恨你的話就不理你了!你給我閉嘴,好好休息!”

    “元旭集團的股份全部留給許寧,也算是我對許家的補償,讓他照顧好……孫越涵,不然我不會原諒他。”

    祝融融將油門幾乎踩到底:“元燁,你給我留著力氣,自己去跟他說。”

    元燁已緩緩閉上了眼睛,氣若遊絲,又喚她一次:“融融。”

    她哭著喊:“我在呀!”

    “那回,在照慈山上,你說願意和我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阿燁,求你別說了!我要你好好的,明天就出院,我們一起回家!”

    “……”

    “元燁……元燁!”

    沒有應答。

    “阿燁-------”

    他終於說話了,他說:“別開了,過來,陪我會兒。”他太累了,這一生,他每一步走得很辛苦。他說完那話後,累得再睜不開眼。

    “好,好。”祝融融將車猛的刹住,跑到他身邊,抱住他的頭,“阿燁,你不要……不要死啊!”那個字,說出來她已是心灰意冷,她不敢相信如何真正去經曆。

    他伸出手來,將她的小手包在掌心裏:“你真是傻,人誰有不死的。”

    她開始耍橫,蠻不講理,淚水控製不住,大滴大滴掉在他臉上,掉進他濃密的頭發裏,她像個潑婦,她罵他:“我不管!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就恨你!你死了,我……我馬上就去嫁給……顧小飛!”

    他突然瞪她一眼,片刻後,眼神一柔,說:“那我就放心了。”說完,握她的手一鬆。

    祝融融愣住了。

    “阿燁?阿燁?”

    他再沒應答。

    元燁這個男人,曾經是那麽孩子氣的吃顧小飛的醋。顧小飛教她開車他就賭氣的說,“顧小飛車技不如我”;顧小飛和她走得太近他又將人家攆走……隻是因為,顧小飛是他心裏一瓢黃蓮水。

    而如今,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就放心了。

    你嫁給顧小飛,我就放心了。

    祝融融呆滯幾分鍾,那一刻,天塌地陷,萬物枯竭。

    等她回過神來,她撲到他身上,撕心裂肺的哭。很久很久以後,才抬起頭,附在他耳邊,輕輕的,喃喃的與他耳語:

    “養兩隻羊,一隻黑羊一隻白羊,湖邊木頭房,不管天日。這樣的日子,我願意的……我願意的!阿燁!”

    但他再也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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