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隻為看她一抹微笑(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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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薄薄的一層白雪覆在樓閣上,還未消散。
一個穿著鬥篷的男子手撐紙傘,擋在兩個雪人身前,狹長的鳳眸裏漆黑一片,看不出情緒,隻是默默地凝視著已經殘缺的雪人。
彷佛撐著一把傘,雪人就永遠不會消融一般。
李翱走了過來,瞧著主子落寞的背影暗自歎了一口氣,道:“主子,查到消息了,舒凡兒在楊景天行刑那日就被放出來了,現在正是在益州,那晚帶領青煙去見華初的,正是郡主的人。”
夜暮沉眸光一沉,果然是她逆!
“讓梁俊他們找出郡主在益州的眼線,解決不好這件事全部殺!”
李翱噤聲,不敢多言,主子現在怒氣在頭,他說什麽就什麽茶。
“現在青煙在哪。”聲音有幾分冰冷。
“夫人去了碼頭,上了華初的那艘船......”
李翱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砰地一聲,殘缺的雪人上半身轟然倒塌,夜暮沉散發幽沉的氣息:“繼續說!”
李翱怔了怔,立刻回神:“是!夫人上了華初的那艘船......”
嘭!
雪人連僅剩的下半身都被打碎了,“繼續!”
李翱咽了咽口水,隻好直接說重點:“聽聞夫人準備出來,可是繩子突然被人解開了,他們的船不知去了哪裏。”
夜暮沉瞳孔驟縮,立刻施著輕功朝碼頭衝去,李翱連忙跟上。
還未接近碼頭,就撞見了冤家,魯奇勝帶著幾個護衛擋在他們麵前,他笑道:“夜王這麽著急要去哪裏啊?”
夜暮沉伸出一掌,準備攻向魯奇勝身上,李翱連忙按住他的手:“主子!我有其他辦法!”
最好不要輕易地運氣,而且會被抓住故意傷害官員的把柄。
“夜王要上船,被人阻攔了,大家快來幫忙!”李翱突然朝四周喊著,聽得魯奇勝臉上一片白一片青。
眾人聽見夜王有難,紛紛轉過頭看,蜂窩而至,緊緊地將魯奇勝圍住。
“反了!你們要反了?趕緊讓開!”魯奇勝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沒有我你們哪有糧食過冬,竟然忘恩負義!”
眾人不屑地切了一聲:“還不是因為夜王的功勞,夜王你趕緊走!我們會幫你擋住的!”
魯奇勝急得紅了眼,卻不能傷害這些無辜的百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夜暮沉隔得越來越遠。
夜暮沉一怔,沒想到他們會如此積極,倒是剩下了不少功夫,腳一踮,立刻飛入一艘船中,朝船夫喊道:“去那邊!”
船夫順著夜暮沉手指的方向一看,頓時迷茫了,那麽大的一片海域,失去哪裏啊?
“那邊是哪邊?”
“就是那邊!”夜暮沉不耐地蹙眉,這人怎麽這麽笨!
李翱連忙趕上,解釋道:“你先過去就行,我們看情況下船,酬勞不會少的。”
船開動,蕩起一片浪花。
*
“青煙,你應該也有被姬氏傷害的夥伴吧。”華初側目,凝視著她的側臉。
青煙陷入沉思,有當然是有的,樂霜姐姐還有飛鸞,都是因為姬氏的原因遭受悲哀的命運,可是他們能手覆風雲,自然是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走吧,我們進去看看。”青煙起身,甩了甩衣衫的雜草,現在前方是無盡的大海,隻好去到有人的地方再想辦法回去了。
這是一片荒涼的叢林,看著沒有盡頭,也沒有人住著的痕跡。
青煙的心也涼了幾分,看來要做好在這裏住幾天的準備了,好的話還有機會出去,不好的話可能餓死在這裏了。
驀然覺得心寒,她雙手抱肩,縮起來取暖。
忽而肩頭一沉,青煙抬眸,華初竟解下了自己的披風,套到她身上,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你相信緣分嗎?”
青煙抿唇不語,伸手將披風扯下,他卻緊緊握住她的手:“本以為我會獨自一人去雪國,可是在前天竟還能遇見你,你說這一切不是證明我們有緣分嗎?”
青煙聽後一怔,前天......對了!
“不是你讓人帶我去見你的?”青煙詫異地急問。
華初似乎明白了什麽,握著她的手漸漸鬆開,眉宇間掠過失望:“不是。”
青煙沒有過多理會他情緒的變化,而是獨自沉思起來,如果帶她去見華初的不是華初的人,又會是誰的人?
剛才鬆開他們船隻的那個人又是誰?
“應該也是皇上的人了。”華初眺望著前方,麵無表情道,“不管怎樣,我們先找個可以安定下來的地方吧。”
青煙眼中全是不解和憂慮,也隻好點頭應下。
兩人不斷地觀察著四周,因為下過雪的緣故,這裏的樹木都是潮濕的,地上的土也變得有些軟,周圍的景物都差不多一個樣,天空越來越暗,眼前的一切變得愈發的漆黑。
青煙越走越沒底,鞋子突然碰到一顆石頭,身子一個趔趄往前倒去,她驚叫一聲,還未摔在地上,腰間就多出了一雙手將她穩穩接住。
頭頂傳來華初擔憂的聲音:“還能走嗎?”
眼前的黑暗讓青煙的嗅覺和聽力更加靈敏,聞到他身上夾雜著青草的清新氣息,她緊張的神經舒緩下來,道了聲謝謝,剛想推開他,腳一軟,再次倒入他的懷中。
扭傷了。
青煙有些賭氣地咬唇,“你怎麽知道我要摔倒了!”一直都是他走到前麵,而她在後麵跟著。
“因為我一直注意著身後的動靜。”他坦然相告,突然蹲下了身子,“上來吧。”
青煙暗驚,扶著身旁的樹後退一步,搖頭道:“不用了,我可以的。”
華初卻自顧自地握住她的雙腿,起身,青煙驚呼一聲,下意識地環住他的脖子。
華初感覺到後背倏然貼上來的柔軟,身子一僵,青煙也察覺到他的僵硬,臉一紅,連忙鬆開他的脖子,雙手抵住他的背部,隔開兩人的距離。
“首先找個有水的地方吧。”青煙別開臉,轉移話題。
“好。”
兩人在林中憑著感覺行走,完全不知哪裏會有水,夜暮沉的身影在青煙腦中浮現,如果此刻有他的懷抱該是多好。
滴!
華初腳步一頓,兩人同時屏息。
滴!
“是水的聲音!”青煙激動地撫上他的肩頭,眼前漸漸適應這裏的黑暗,連忙指著一個方向,喜悅道,“是那邊,快去看看。”
華初瞄了眼他肩頭上的細手,心間柔軟起來,不停歇地往前跑,風吹起兩人的發絲,撲在滲出汗珠的額頭上,格外的舒服。
嘰嘰!
本來在喝水的小老鼠聽見有人的聲音連忙躲起來,青煙瞧著眼前的小溪,雙眸閃過希望,激動地抱住華初的脖子:“在那邊落腳!”
華初在小溪邊放下了青煙,隨後蹲下身子,伸手去脫青煙的鞋子。
“你幹什麽!”青煙驚慌地捏住他的手腕。
“你扭傷了,我幫你揉揉。”他淡然地用空出來的一隻手脫掉她的鞋子,將她的腳放入水中浸泡。
“不用......”
他不給青煙任何拒絕的機會,直接揉上她扭傷的位置,她倒吸一口氣,手的力度變小,華初趁機抽出手來。
“我沒有別的意思。”他的聲音很清澈,語氣平淡得讓人生不出半點雜念,“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陷入現在的地步,對不起。”
夜中看不清他的神情,青煙怔了怔,別開臉沒有說話。
對不起有用嗎,如果她真的因此再也看不見夜暮沉,她會怨他的。
良久,青煙的腳已經沒有了開始的痛楚,皮膚上傳來他指腹的摩挲,她的心愈發的煩躁起來,連忙縮回,低聲道:“好了,沒事了。”
華初看出她的抗拒,也沒有說話,起身去拔一些雜草鋪在一起,還找了很多雜亂的葉子。
不知他從哪裏找到的鐵片,被他弄凹變成了鍋子,生火,煮水,在裏麵加一些果實和葉子,不一會兒,一陣淡淡的香味飄出,早已饑腸轆轆的青煙忍不住穿上鞋子,走到他身側。
“你對野外似乎很了解?”青煙疑惑側目,借著火光,看清他俊秀的五官,蒙上了一些灰塵。
“以前在野外生存過一段時間。”他平靜地回應著,目光開始迷離起來,“父親死後,我經常獨自跑去野外磨練,不知不覺,就打聽到了你的下落。”
他瞟了她一眼,發現她頭發淩亂,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幫她整理,她卻利索地避開。
手僵在半空,他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收了回來,“頭發亂了。”
青煙索性將發簪摘掉收入懷中,青絲隨意地散落,她低落地垂下頭,心中對華初有著深深的愧疚:“你不必對我......那麽好。”
華初眼眸低垂,看不出什麽情緒,遞給她煮好的湯。
“謝謝。”青煙接過,吹著熱氣。
華初忽而起身,抽出腰間的青木劍,掏出發符,不知默念了什麽,發符燃燒了起來,映得四周通紅一片。
青煙怔得目瞪口呆,這個帶著火焰的發符淩在半空中,緩緩轉動著。
林中的飛蟲瞧見火焰,如同看見太陽般瘋狂地衝了過來,隨著發符的轉動而轉動,很快,就將整個火球包圍起來。
發符起,飛蟲上,發符落,飛蟲下,如同夜中的精靈,隨著灼熱的陽光翩翩起舞。
這壯觀的一幕讓青煙震撼得瞠大雙眼,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專注地仰望著它們,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華初瞧著她臉上浮現的笑意,心頭漸漸地溫暖起來,滿足地笑了起來。
青煙側首,撞上他深情凝視的雙眸,驚得渾身一顫,緊接著看見他身子軟軟地倒在地上,發符的火焰也在這一瞬間熄滅,飛蟲撲著翅膀快速離開。
四周恢複漆黑一片,隻剩木柴在燃燒。
“華初!”她連忙托起他的身子靠在樹上,將湯水喂入他口中,急道,“你怎麽了?”
華初盯著她,眼中隻有她一人的倒映。
“擔心我?”他的語氣有些虛弱。
“廢話嗎!”瞧著他愈發蒼白的臉,不禁神色一緊,“你哪裏不舒服了?”
華初輕輕地咳了幾聲,沙啞道:“無礙,隻是用法過度了......”
他的眼睛慢慢闔上,頭顱無力地歪向一邊,靠在青煙肩頭。
用法......過度。
青煙驚詫地看著地上燒成灰燼的發符,似乎明白了什麽,眉頭緊鎖,語氣有幾分責備,“那你為什麽要引來那些飛蟲。”
華初閉眼不語。
他,點燃神聖的發符,隻為看她一抹微笑。
青煙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身子被他枕著無法亂動,隻好和他靠在樹幹上,仰頭看著昏暗一片的天空。
“其實我不該怪你,是我自己決定要幫你的。”半晌,青煙才輕聲地說著,身側卻傳來了華初均勻的呼吸聲。
青煙也隨著緩緩閉上雙眼,這幾天都太累了,因為夜暮沉冷落她的原因,已經兩天沒有安心睡過了,現在暫時安穩下來,困意不斷傳來。
早晨雖無陽光,卻比昨晚光明許多,青煙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枕在華初的胸前,而他的手緊緊地圈著自己。
難怪,昨晚這麽暖!
青煙連忙跳了起來,將身上的披風給回他,以命令的語氣說道:“穿上!”
隨後看向四周,一切景物格外明朗,趁著白天,要盡快趕路才行。
“沿著這小溪走吧,應該能找到有人的村莊。”華初起身,提議。
青煙用清水擦臉,打算隨意地綰發,華初卻走到她身後,撚起她的發絲,以手代梳,輕柔地幫她整理起來。
“華初......”青煙不禁蹙眉,可是經過昨晚的事情,她對華初更是心軟起來。
“一會就好。”極其自然地,取過發簪,為她盤起簡單好看的發式,插上。
青煙怔然,這一刹那,她幾乎要以為自己在和夫君外遊。
兩人再次出發,有了小溪的指引,這次順利很多,華初瞧著不知盡頭的溪水,多麽希望就這樣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又到了夜晚,兩人身上已經被汗水沾濕,青煙不得不去溪邊清洗一下,華初突然走了過來,正準備扯下腰帶的青煙驚得護住衣衫,“你做什麽!”
華初遞給她一些樹葉:“這些可以除異味。”
青煙這才發現自己想歪了,感激一笑,伸手接過,最後還是不放心地重複道:“不許過來。”
華初乖乖地點頭,走到很遠的一棵樹下靠著,取出青木劍細看。
如果這輩子都能和她在這裏渡過,不報複也是沒所謂的吧......
手驀然一鬆,青木劍啪的一聲掉落地上,華初被自己的想法所震住。
原來,在自己心中是這麽想的......
錯了,都錯了!
他猛地搖頭,夾雜著茫然的雙眸愈發冰冷,漸漸地恢複往日的冷漠。
六天,又六夜。
青煙眼中的希冀依舊沒有褪去,每天咬著牙快速前進,終於,聽見了人聲。
這一刻,等得太久,久得現在都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不禁扭頭看向華初,他也是一片驚詫,“你也聽到了?”
華初點點頭,青煙臉上浮現久違的興奮,忙不迭地往前跑去,而他沒有立刻跟上,而是頓在原地,回望著這片和青煙有著眾多回憶的叢林。
“你怎麽了?”青煙回首,發現他沒有跟上。
華初背對著青煙,緩緩閉上雙眼:醒了,該醒了,忘吧,都忘了吧。
*
“皇上,巡查快結束了,是時候回宮了吧。”豪華高貴的轎車旁,一個太監俯身對裏麵的人說著。
“朕還沒玩夠,去那個村莊!”車裏傳來一把稚嫩的聲音,車簾被一隻細小的手掀開,正指向一個位置。
太監無奈地搖頭:“皇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你怎麽和那些混蛋大臣一個樣!”車簾中鑽出一個小腦袋,不悅地瞪著那個太監,大喊,“停車!”
車一停,他立刻跳了下來,飛快地鑽進人群中,太監著急地喚來了護衛:“追!快追!”
然而,等皇上跑遠後,太監雙眼中的急切蕩然無存,輕輕擺手,追了上去的護衛紛紛回到他身側。
皇上還以為是自己甩掉了護衛,得意洋洋地雙手後背,昂首挺胸地走在人群中,因為是微服巡查,他沒有穿黃色的帝服,百姓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
小皇上瞧著街上的人穿著同樣的服裝,滿意地點點頭,然而,不遠處突然出現兩個衣衫突兀的人影,眉頭一蹙,不悅地大步走去。
“站住!”
青煙腳步一頓,回頭,看著朝自己走來的一臉怒容的小孩,輕聲詢問:“有事?”
“你們為什麽穿成這樣!”小孩嫌棄地將他們從頭掃到腳。
青煙不悅,穿成這樣得罪他了?這麽多天生活在野外,衣衫當然很髒了,然而華初扯了扯她的衣袖,指向四周的村民。
她才發現這裏的人穿著一樣的棕色衣服。
“晚點再換吧。”也許是習俗,可是不知這裏是哪,還是找個人問問吧。
青煙剛準備踏步,小孩就豎起了雙眉,一跺腳怒吼:“你這是什麽語氣,拿下去斬了!”
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死寂,村民紛紛瞧了過來,滿臉猜疑和驚慌。
華初慢慢逼近他身前,然而直接將他撞開,朝一個婦女走去:“請問這裏是哪裏?”
他屁股一痛,整個人摔在地上,吃痛得五官都擰在一起,指著華初的背影怒喝:“你!來人!給朕殺了他!”
婦女還沒來得及回答華初的問題,聽見小孩這一番話,立刻隨著四周的村民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青煙詫異地挑眉,朕?
四個護衛突然從暗處躍了出來,將華初和青煙圍住,伸出長劍凶狠地往他們身上刺去,青煙一驚,連忙抽出匕首抵擋。
華初避開一劍,踢中那人的肚子,一把將長劍搶來手中。
鏘鏘鏘!
六人打得不可開支,空中蔓延著殺氣。
青煙和華初不是習武的料,漸漸地難以支撐,青煙咬牙,和華初對了一個眼識,兩人默契地找到一個空隙,施著輕功躍到屋頂,逃!
皇上正看得出神,這兩人就突然逃走了,興致大減,立刻喊道:“追!帶上朕!朕要繼續看!”
四個護衛聽後立刻追上,青煙的輕功怎麽能和皇家禦衛相比,很快就被抓了回來,她狠狠地盯著一臉準備看戲的皇帝,冷聲道:“不知何國如此悲哀。”
跪著的村民紛紛倒吸一口氣,這個女子是哪裏來的,竟如此膽大包天!
小皇上疑惑片刻,問道:“悲哀什麽?”
悲哀有這樣的皇帝!
青煙別開臉不答,小皇上就繼續逼問:“你說朕的雪國哪裏悲哀了!”
青煙和華初均是一怔,雪國......他們長途跋涉,最終還是去了雪國嗎?
“雪國皇上就是這樣對待他國使者的?”華初盯著他,從懷中取出令牌,眾人臉上掠過震驚,連護衛都跪了下來。
小皇上不明所以,之前護送他的太監連忙趕來,笑著圓場:“原來是月國使者,怎麽不派些侍衛護送呢,皇上,這兩人殺不得啊。”
他眼中分明有幾分質疑,可是那個令牌確實是真的。
小皇上一聽他們殺不得,頓時不高興了,“他們沒有按朕的要求穿衣服,還不能殺!朕的顏麵何在!”
太監低頭,不知在他耳邊說了什麽,他臉色微變,有幾分驚恐,隻好揮揮手訕道:“罷了罷了,朕就放過他們吧。”
於是,兩人隨著他們入宮,青煙提出先去客棧換個衣衫的要求,他們允了,青煙趁機換成了男裝,方才兩人身上和臉上都髒兮兮的,臨時換過來應該是無法察覺的。
青煙坐在凳子上等候著華初的出來,同時撐著下巴沉思起來。
既然是雪國的話,自然是太後執政,皇上隻是傀儡。很久之前,皇上意外駕崩,新立的皇帝還小,太後隻是暫時掌權,後來雪國的小皇上都活不過十二歲,於是太後一直管理著雪國。
為何小皇上都活不久,這其中不言而喻,而剛才那個小皇帝句句殘暴,動不動就殺人,顯然沒有什麽教養。
看來,也是太後故意為之吧。
讓皇上做惡人,太後善後,在眾人眼中就是太後廉政,自然想擁著她掌權。
頭頂傳來了華初的腳步聲。
青煙抬眸,竟發現他穿了一身的白衣,腦海中瞬間閃過夜暮沉白衣飄然的模樣,神情不禁落寞起來,華初蹙眉,立刻走回房間。
再次出來時,已經脫掉了白衣,換成了藍白相間的衣衫,他輕聲問:“還像他嗎?”
青煙被識破心思,訕笑地搖頭。
“怎麽換男裝了?”
“免得被認出。”青煙有些緊張,雪國朝廷可是不少姬氏的人,一旦遇到小時候見過的夥伴,就麻煩了。
華初按住她的肩膀,突然向掌櫃借來了黛,在她的眉毛上描繪,又在她眼睛四周畫著,青煙閉上眼睛,安靜地讓他化妝。
這是她第二次讓男人幫自己化妝了吧,想起鳳昊,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在撫琴呢,還有那個玉公子是誰?
想得出神,華初已經畫完了,遞給她鏡子,青煙看後險些摔掉鏡子,眉毛粗大,雙眼臃腫,這麽醜的人是誰!
鳳昊和華初兩人的畫功簡直是兩個不同的極端!
不過也好,一樣不會被認出。
青煙出了房間,隨手拉住一個女人塞了僅剩的一些銀兩,問道:“當今皇上叫什麽,那些巡訪又是怎麽回事?”
那女人瞧著他的模樣被嚇到了,撒腿就想跑,華初立刻出來拉住那人的手,女子回頭,怔怔地盯著華初的五官,癡癡一笑。
“那個......公子想問什麽?”女子用力地甩開青煙的手,羞澀地看向華初。
青煙無奈地擦汗,這裏的女子都是這麽看重容貌的嗎!
“就是她的問題。”華初不願多說。
女子隻好努力回想,左右顧盼,細聲道:“當今皇上叫越晗,他生性殘暴,卻玩心未泯,總喜歡出來微服巡查,但每次巡查都會告訴我們百姓,要我們穿著統一的衣服迎接他,這點已經算不錯了,如果激怒他的,隨時會被他折磨死,要不是有太後看管著他......”
說到這,女子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青煙繼續問了一些問題,就讓她離開了,隻是她的目光遲遲不肯離開華初身上,青煙不禁想,如果來的不是華初,而是夜暮沉,這個女子是不是要瘋了?
兩人出了客棧,越晗在外麵等得不耐煩,掀開門簾道:“怎麽這麽......”還未說完,他的目光驚歎地盯在華初身上,掠過一抹驚豔。
青煙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去,此刻的華初恢複了一身的淨潔,俊朗的五官向來淡漠,不喜不憂,雙手攏在袖中,腰間的青木劍異常顯眼。
他,是挺適合做祭司的。
青煙輕笑,在華初耳邊細語:“你可不要被他看上了。”
說完,轉頭便撞上越晗鄙視的眼神,似乎在說:這麽醜。
她懶得理會,上了另一輛馬車,讓太監帶路,開始入宮。
如今想安全地回到月國,就需要在雪國扮演好使者的身份,然後光明正大地讓雪國送他們回去,這樣皇上就不能隨便殺他們了。
隻是能不能得到太後的肯定,她沒多大的把握。
兩輛轎車並行,越晗顯然是沉不住氣,總是想和華初說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
他們一致的沉默,青煙是知道他在問華初,華初是不想回。
“朕在問你們話呢!”越晗怒了,旁邊傳來砸木的聲音,顯然是他在用什麽敲打著車廂。
“臣不知皇上在問哪個?”青煙優哉遊哉地回應。
“在問美的那個!”越晗顯然毫無顧忌,期待地豎起耳朵。
“華初。”他終是吐出了兩個字。
“華初,你會呆多久?陪我玩玩吧。”越晗的聲音帶著興奮,雙眼發亮。
華初不冷不熱地啟唇:“臣不會玩。”
“很容易的,朕最喜歡的就是殺人遊戲,看著他們在下麵砍人的手啊,腳啊,那個場麵是很壯觀的!”
青煙臉色一白,忽然想起自己和華初的武功都不高,若是落入他們手中,定是被生生折磨而死!
華初似乎看出她的不安,想握住她的手,剛伸出些許驀然頓住,硬生生地收了回來。
“咳!”太監在一旁清咳幾聲,低聲道,“太後娘娘在宮中等著皇上的回歸呢,皇上可要好好休息才能更好地麵對太後娘娘。”
越晗一聽頓時噤了聲,青煙總算是明白了,他怕太後。
青煙也閉上雙眼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靜,萬萬沒想到這麽突然地就回到了雪國,還是立刻入宮見太後。
懷著忐忑的心情到了皇宮,轎車停下的一刻,青煙深吸一口氣,掀簾,下車。
宮中,地麵鋪著的是散發著光芒的上好白玉,金黃色的琉璃瓦豪華奢侈,柱子上雕刻的飛龍栩栩如生,四周寬敞遼闊,金碧輝煌。
“參加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一進宮門,兩排下人匍匐在地,青煙偷瞄了一眼越晗,他果然一副享受的模樣,揮揮手讓他們起來,然而地上的人沒有一個聽他的指示,直到太監的一聲“都起來吧”,他們才敢起身。
兩人進入了大殿,青煙的手心開始冒汗。
龍座旁,坐著一名衣裝華麗的女子,青煙隨著眾人行禮,便聽見女子有些蒼白的聲音響起:“平身。”
青煙這才打量起雪國的太後,容顏看出蒼老慈祥,雖說不至於皺紋滿布,但對比月國的太後,簡直就是老了幾十歲的模樣,不過那是因為月國皇上死得早,太後自然也年輕。
華祭司則是將自己的怨恨深深地藏於心中,隻是一看見太後的麵孔,就會情不自禁浮現出父親臨死前的模樣。
“這兩位就是月國來的使者?”太後挑眉,越晗看見她後一直乖乖地坐在龍椅上不出聲。
“是的。”太監甩著白色拂塵,尖聲道,“奴才陪皇上巡查時遇見的。”
華初連忙從懷中掏出盒子,雙手呈上:“臣是月國祭司,奉皇上之令,特意前來拜訪雪國,此是小小的禮物,希望太後喜歡。”
太後手一抬,太監立刻將盒子遞了過去,她沒有立即打開,反而挑眉詢問:“祭司?就是預言很準的月國華祭司?”
“太後過獎。”華初不卑不亢地拱手回應。
“太後,那是什麽!”一直安靜的越晗忍不住看來那個盒子,期待這個俊俏的哥哥會給他們雪國送來什麽禮物。
太後揮手,令人打開,讓越晗大失所望,不過是一隻普通的佛玉,太後卻意味深長地凝視著盒子,這盒子的長度大小顯然不像裝佛玉的,似乎是臨時被換了一樣。
青煙瞧見她審視的雙眸,心咯噔一下,連忙拱手解釋:“此玉是幾百年前的古董,更是華祭司作法時用得最多的一塊玉,因此受過神明的保佑,極其珍貴,能給雪國帶來天神的保護。”
太後聽後將目光轉向青煙身上,在她的五官之中流轉一遍,和藹一笑:“原來如此,雪國真是有心了,不知是否有幸看見華祭司親自作法?幫哀家的皇宮祈福。”
哀家的皇宮。
青煙下意識地瞧了眼越晗,他果然是一臉的不甘,可是無法反抗,隻能撇撇嘴。
“當然可以。”華初立即應下,讓下人準備一些材料,很快就在宮外的院子裏擺好了一桌香爐和酒杯。
他雙眸緊閉,手持青木劍,身前的香爐各插著三炷香,燃起縷縷香煙。
許是對華初的看法不同,此時青煙看著華初揮劍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都覺得格外認真,沒有了第一次看見他時候感覺出來的裝模作樣。
符飛,劍落,所有動作一氣嗬成。
全場格外的安寧。
華初驀地一睜眼,站在他身側的青煙清晰地看見他眼中閃過的一抹殺意,立刻瞧著他的發符,竟開始燃燒了起來,慢慢地往上空升起,如同那晚......
青煙一驚,他要暗殺太後!
此刻的太後一臉敬仰地瞧著空中飄蕩的法符,完全沒有一絲防備。
而華初的目光倏然刮向太後的臉上,扶著劍身的手微動!
“太後!”
一聲清脆的喝聲,打破靜謐的環境。
華初的手猛然收回,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發出聲音的青煙身上,因此忽略了燃燒著的法符方才那一瞬,竟有想衝向太後那邊的趨勢。
青煙收到華初刮來警告的目光,強迫自己忽視,剛準備福身,連忙改為拱手,故意壓低聲音:“華祭司的法術高明,可以預言別人想知道的事情,隻是次數有限,太後可有想問的?”
華初一怔,他哪有這種能力!
不過她是不會知道,他能預言出的人,隻有她。
然而收到青煙看過來的目光,那雙晶瑩的雙眼飽含期待和絲絲乞求,他的心驀然地軟下,垂眸,朝太後恭敬道:“確實如此。”
太後雙眼一亮,期待地瞧著空中蔓延開來的煙霧,那一副模樣,任誰都無法想到這張臉中蘊藏著無比深沉的心機和殘忍。
“太後,您可要好好想想啦。”一旁的太監捂嘴輕笑。
太後低頭沉思,沒有人敢催促,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終於抬起頭來,笑道:“華祭司,哀家想知道什麽時候抱曾孫子。”
曾孫子......就是越晗的兒子嗎?
青煙偷瞄她一眼,隻見她眼中充滿著渴望和溫柔,讓青煙都懷疑起來眾多皇上死因是否真的因為她的緣故,那張慈祥到讓人心生憐惜的臉蛋,有幾分滄桑,幾分端莊。
越晗聽後把目光從華初身上移開,紅了臉:“朕......朕長大就立刻娶妃子。”
太後身子一顫,詫異地瞧著走到自己身旁的越晗,激動地將他緊緊擁入懷中,雙眼含著淚光:“好,哀家的好孫子。”
華初和青煙相視一眼,皆是疑惑,隻是放不下心中的防備。
話畢,華初再次作法,餘光瞄了眼青煙,發現她袖中的手指伸出三根,便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淡然地揮動著青木劍,劍收,束於腰間。
青煙猜測這小皇上有九歲左右,那麽離十二歲就是還剩三年的時間。
也就是說,他的壽命隻剩三年。
“回太後,三年後便可。”華初真誠地回應,看不出一絲慌亂。
太後連連點頭,一聲又一聲的“好”,越晗眼中對太後的膽怯消去了一些,也伸手回抱著太後,身旁的太監紛紛前來祝賀。
忽而,一個捧著茶杯走過的侍女撞到了青煙身上,青煙下意識地彎腰扶起,侍女本來往地上墜的手猛地一抬,水杯撞到青煙的頭上,茶水順著她的額頭流下。
她,是故意的!
青煙立刻鬆開侍女,頓時想起自己的妝容,不禁臉色煞白。
“混賬,拖出去斬了!”太後頓時變了一個人似的,雙眼冰寒,冷厲地瞪著侍女,無情至極,還抱著太後的越晗渾身一顫。
“太後饒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侍女驚恐地瞧著太後,卻被硬生生地拖著出去,背部在地上拉扯的聲音格外刺耳,還未出到門口,就聽見侍女淒厲的尖叫聲。
青煙一震,總覺得這是故意讓她聽見的。
這算是......警告?
“方才冒犯了,”太後放開越晗,優雅地走到青煙麵前,“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
青煙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白霧,是華祭司的臨時侍從。”
“哦,白公子啊,哀家看你的臉怎麽黑了,定是化了妝吧,快去洗洗吧。”太後喚來了下人,讓他帶領青煙去洗臉。
若是青煙拒絕,就是在大國麵前不注意儀態,若是不拒絕,這張臉......
太後是發現了什麽嗎?
青煙心跳加速,卻隻能應下,步伐沉重地隨著下人離開。
“太後,臣跟著去一趟吧。”華初出聲,眼中閃過擔憂。
“哀家有話跟你談呢。”太後捂嘴一笑,拉住華初的手腕,顯然是不讓他離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