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皇後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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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

    雖出了太陽,可天卻出奇的冷,陽光雖然普照大地,但卻沒有帶來溫暖。然而街上的行人倒是不少,都出來采購些年貨的,不論錢多錢少這年總得過。富裕的多采購一些,貧窮的也就買幾張大紅紙回去剪些窗花,貼到破舊的門窗上也算換個新氣象。

    顧雨濃與冷剛棄了馬車,在路邊溜達著。冷剛不忘為她披上淡紫色的紫貂大氅,自己倒不曾披一件,隻說自己穿厚了容易上火,顧雨濃笑笑便不再堅持。從她來到這裏好像這一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逛街,以往都是來去匆匆,不曾注意過什麽。今天她第一次認真的去看那些街邊小販,有賣爆竹、對聯的;有賣餛飩、糖葫蘆的;還有賣窗花、頭繩的,大家好像都很忙,忙著走出這條街,也忙著走進這條街。

    冷剛要了兩碗餛飩,二人坐下邊吃邊聊,那碗中的熱氣直直的冒上來,撲打著兩人凍得微微泛紅的臉,瞬間就驅走了很多寒意。忽然在他二人對麵坐下一個年過六旬的老頭,隻見他頭戴破棉帽,身著深灰色粗布棉袍,那棉袍上已經貼了好幾塊補丁,但領口袖口依然破著洞。他鼻頭凍得通紅,雙手烏黑,還裂著口子。這人也不說話,就這麽定定的瞧著他們。

    “老板,這兒再加一碗餛飩。”瞧著他這一身破衣爛衫,顧雨濃心有不忍,便替老頭要了一碗,冷剛起身付帳準備離去。

    那老頭忽道:“姑娘心腸好,老道謝過了。”顧雨濃回了他的謝意,心想著,原來是個道士。

    “姑娘若不嫌擔誤功夫,可否聽老道一言?”那道士接過夥計端來的餛飩,卻並不急著吃。

    顧雨濃與冷剛對望一眼後返回坐下,她有禮的道:“請講。”

    “姑娘前塵也是富貴人,隻是家中多幹戈,一朝不幸,飄零至此。”那老頭雙目炯炯有神,聲音宛若洪鍾。顧雨濃聽罷笑一笑,心想著天下竟有這麽玄的事?還真被他說中了,不由得問道:“那如今呢?”

    老道看了看冷剛又對顧雨濃道:“姑娘注定是皇後的命格,但遇上前世討債的,真是前途茫茫,事關天機,恕老道不能多講。”

    “皇後?”吃驚過後顧雨濃笑道:“老道這不是與小女子說笑嗎?咱們從不與皇族之人往來,又怎會成為皇後?再說我與這位公子已有婚約,老道這可說差了。”

    自己與冷禦風?可能嗎?不可能!

    老頭瞧一眼他二人交握的手道:“這位公子確是良人,但公子今生有一難,若姑娘與公子三年內互不分離,或許可躲過此劫。”

    顧雨濃與冷剛相望一眼,她道了聲謝謝,又在桌上放下一錠銀子,兩人相攜著離開餛飩鋪,朝著冷府的方向行去。那老頭望著顧雨濃的背影低喃道:“若不是皇後,這周身的鳳凰金光又是哪來的?”

    雖然顧雨濃來自現代,但她仍是不由的被那道士的話所左右,因為那老頭說自己的前世,真的是分毫不差,這讓她無法相信,又不敢不信。她抬著頭道:“冷剛,管他西疆的戰亂紛爭,你不要去了,咱們去哪兒都好,去南方也可以,躲開這世俗紛爭,你說呢?”

    冷剛不由得一笑,道:“怎麽?咱們真要躲三年啊!江湖術士的話不可信。你呀,想多了。再說,皇上剛準備讓我去曆練一番,若我搬出這老道的話給皇上聽,那滿朝上下不是都要笑掉大牙了?”

    “可是……”

    冷剛擁著她的肩道:“乖,不要再可是了,今日這事兒可不能傳出去,被皇上聽到隻會寧可信其有,萬一真個封你為皇後,那我可怎麽辦?”什麽今生一劫難他不信,但偏偏就是害怕這個。

    “唉呀!你……”顧雨濃笑著輕捶他胸口,冷剛將她的繡花拳頭握於掌心道:“明日我便要走了,你可要照顧好自己。”他實在放心不下,叮嚀了一件又一件。顧雨濃心不在焉的答應著,分別在即的惆悵折磨著她的心肝,她真希望回家的這條路一直走不到頭。

    晚間,顧雨濃為冷剛準備了很多棉襪,棉裏衣,還有兩件大氅,她將這些東西統統搬去林瀟那裏,堆了滿滿一桌,有兩件差點掉下去。林瀟眨著眼睛,將這搖搖晃晃的衣物穩住,無奈道:“姑娘,戰場上都要輕裝,穿著這些還怎麽打仗?這也太過累贅。”

    可顧雨濃卻固執已見,說如果輕裝上陣,那人都凍死了還打什麽仗?弄得林瀟為難不已。他二人在屋內不停爭執著,冷剛則披著披風站在屋外的回廊下淺笑。

    隻聽顧雨濃又道:“還有,打仗歸打仗,你幫我看著他,不要讓他在外麵沾花惹草。”

    “啊?姑……姑娘,公子爺不是那樣的人。”聽到林瀟吃驚的話,冷剛差點笑出聲來,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林瀟張大嘴巴的呆愣模樣,同時他也為顧雨濃的醋勁感到窩心。

    “不管怎麽樣,你都得幫我看著他。”

    “好吧。”

    好久好久,冷剛在屋外一直笑著。

    次日,顧雨濃早早起床,洗漱完畢,畫了個淡妝,準備去見冷剛,可她發現婷婷無聲的站在門外,手中捏著一封信欲言又止。她心中一窒,搶過信來,匆匆打開,雪白的紙上卻隻寫了四個字:勿念,別哭!

    頓時,顧雨濃淚如雨下,勿念?要她怎麽勿念?要她怎麽不哭?她不顧一切的跑去馬廄,拉出一匹棗紅馬,利落的翻身躍上,向著西城門狂奔而去。婷婷手中舉著她的棉袍,追喊不應,便索性站在府外等著。

    顧雨濃出城後在官道上追了約摸三十餘裏,終於見到浩浩蕩蕩的大軍隊伍。她微收韁繩,放慢馬兒的速度,向大軍前方行去。一眾將士見此女子明眸皓齒,雙頰泛著嫣紅,長發隨著俊馬的奔馳肆意飛揚,無一不爭搶著看,猜測著這樣一個美人為什麽會獨自策馬。

    前方的冷剛聽到後方揚起陣陣喧嘩,他掉轉馬頭,巡視而去。但在見到氣喘籲籲追趕上來的人兒之後,他是再也動不了了,就那麽定定的瞧著她。

    就怕見到她朦朧的淚眼,他刻意沒等天亮便離開冷府。其實他很想再看看她,再抱抱她,可又擔心自己割舍不下。最終呢?她仍舊是追來了。冷剛在心中狠狠的揍了自己一下,她,這個小女人,永遠比自己多一份勇氣。

    顧雨濃行至冷剛麵前,帥氣的跳下馬來,裙裾隨著她的動作翻飛起一片美麗的花。她上前幾步伸出纖纖素手拉著他的坐騎的韁繩道:“扔下四個字,便想這麽輕易的走掉嗎?沒門!”

    四周大軍頓時起哄,冷剛雙眸深深,望著她眷戀的目光,無法自拔。他跳下馬來,還沒站穩,她就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一時間這幫血氣方剛的兒郎們都沸騰起來,一時之間感動與滿足溢滿胸膛,冷剛也用力的回報著她,問這世間女子哪一個有她這般的勇氣與魄力?

    她在他耳邊道:“記得寫信,記得平安回來,記得吃飽穿暖。”冷剛無聲的點著頭,若非大軍在前,他真想狠狠的吻住她,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然而告別之後終須離別,冷剛戀戀不舍的上馬而去。

    她駐望遠方,看著心愛之人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禁在心中呼喊:“冷剛,你一定要安全的回來,否則上天下地我也要去找你。”而後她掉轉馬頭,奔回屬於他們的那一方城堡。

    承乾殿內,一派祥和之氣,各文武大臣喜笑顏開。大讚我軍軍威,將士們個個英勇無敵。

    大軍終於開拔,隻要有人去邊疆,他們就不用擔心了,終於可以過個安穩年了。大臣們交頭接耳的讚譽著今早大軍的威武氣勢,還有人極度誇張地顯擺這麽多大啟國的英勇衛士站在那裏敵人就得簌簌發抖,每人喊上那麽一嗓子,這合起來也能把西蠻子嚇死……

    冷禦風穩坐龍椅之上,眉頭緊皺,他聽著下麵那些無稽之談真想大笑三聲。西蠻子高大野蠻,在戰場上壯如蠻牛,若非他在西疆問題上下得功夫深,估計西北一帶早就被占了去。難道你們亮一嗓子人家就得嚇得趴下?再說這西去的將士哪一個不是已將頭顱係在褲腰帶上的?難道開拔而去,千裏迢迢,隻是耍個威風就能辦事?

    最近這幫老頭子讓他越發無法忍耐了,回想一下真不知這三年他是怎麽熬過來的。眾臣眼瞧著冷禦剛麵色不佳,這才都住了嘴。今日的皇上再不是當年的皇上,那份威儀已經超越先帝許多,他們也不能再像奉承先帝爺那樣奉承當今皇上了。

    “無事退朝!”崔總管看到冷禦風的眼色後,立馬機靈的亮了一嗓子。

    待眾大臣都退下後,冷禦風才疲憊的歎了口氣,想想前兩年他推行新政,真是舉步維艱,這幫老頭子一個個畏首畏尾,互相推諉,沒一個有用的。新政推行後,又一個個前來搶功,互相拆台。看來年後得馬上著手科舉一事了,朝中若不能推陳出新,便會有如一潭死水。

    “皇上,您又一宿沒睡,保重龍體啊!”崔總管小心翼翼的開口。冷禦風揉著眉頭嗯了一聲,好一會兒後才道:“給朕說說這京城裏最近都有哪些新鮮事兒?”

    崔總管眼珠子一轉,便猜到皇上的心思,隻有那位的事兒才叫新鮮事兒,其它的都不算!於是便有聲有色的講了有關冷府的一切流言,從頭到尾冷禦風都翹著嘴角,雖然他無意的會翻一翻手邊的折子,不過崔總管知道他是喜歡聽的。當他講到今早顧雨濃騎了快馬出城追上大軍與冷副將告別時,心中不免七上八下,但見冷禦風沒什麽大的反應,這才放下心來。

    “她用情竟如此之深?”冷禦風失神的發問。

    “嗨!年輕人最經不得離別,皇上也須用這機會。”崔總管歡喜又興奮的出著主意,待看到冷禦風盯著他瞧時,嚇得即刻噤了聲。

    一會兒後又聽冷禦風問道:“惠王呢?”

    “回皇上,像往常一樣,上山了。”崔總管據實回報。

    “母後呢?”

    “在佛堂裏。”

    “你隨朕去瞧瞧吧。”

    來到錦華宮的佛堂,崔總管守在外麵,冷禦風推門而入,撲鼻而來的是陣陣佛香香味。他看著這個經曆了許多磨難的母親,有很多話想一吐為快,也有很多問題想一一問清,看他的母親究竟會給他什麽樣的答案。

    “皇帝來了。”何素心穿一件白色素服,她脂粉未施,憔悴之態越發明顯為。但她仍是虔誠的跪於佛的腳下,兩手執一串檀木珠子。

    “兒子給母後請安。”行罷禮冷禦風上前將何素心扶起來。

    “皇帝最近是不是又瘦了?莫要太操勞,該休息的時候就要休息,折子永遠批不完。也是時候找個知冷知熱的人了……”何太後一邊走到桌前坐下,一邊囑咐著。

    “母後……母後的教誨兒子一定謹記。”冷禦風停了一下,又道:“四王妃並非因你而死,以後母後也不必再為她念經,想那亡靈此刻早已不知被渡到哪兒去了,你再念她也是不知道的。”終於他說出了心中所想。

    何太後詫異的抬起頭來,看著這個心思一天大過一天的兒子,他……這是什麽意思?“哀家這是在為三軍祈禱。”

    見到何太後仍是回避著一些問題,冷禦風道:“是嗎?那兒子就不打擾母後念經了。”說罷冷禦風行禮離去,走至門口又折回來道:“天氣寒冷,母後夜裏安歇定要關好門窗,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然後他頭也不回的離了錦華宮。

    望著來去匆匆的兒子,何太後流下淚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他的兒子吃過一頓飯了,這個結是否隻有她死了才會解呢?大宮女李嚴霜走進來為她擦擦淚,不知該怎麽去安慰這個傷心的母親。

    今兒是臘月二十七,午後又起了風,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小攤販們也早早回了家,滿街的蕭瑟更讓人覺著冷。

    百姓們都在家中圍著爐子轉,烤栗子,烤地瓜,給孩兒們講一些狐鬼精怪的故事,嚇得他們哇哇叫。直到年三十,為了圖個吉利,這才不再講了。

    顧雨濃閑來無事在書房裏發呆,自冷剛走後,她越發覺得這冷府大得像孤城。唯一能幹的就是同龍虎衛過過招,其它時間幾乎都在這書房裏度過,呆得晚了就在這裏歇下。沉水香依舊焚出嫋嫋輕煙,在房間內繚繞出一層雲,漸漸的便淡去,顧雨濃望著這升騰的輕煙也想幻化為鬼狐,尋著冷剛絕塵而去。

    她撫上胸口,這裏有一枚玉佩靜靜的躺著。她實在無法確定那個男人是誰,但這圖樣顯然隻歸皇家所有,直係皇族中能想到的怎麽也有二三十人。她想那個男人應該也是認不得她的,那一晚連月光都沒有,或許他們早已見過麵,隻是互不相識。或許他們永遠都不會相識了。顧雨濃決定,她會在與冷剛成婚的那一日將它摘下,不再流戀,緣起緣滅,一切就讓上天來裁決。

    “姑娘,有人送來一封信。”婷婷適時的進來。顧雨濃微感詫異,自己不認識幾個人,怎會有人給自己送信來?她自婷婷手中接過信,發現信封上竟然一個字都沒有。打開後,卻意外的看到一枚繡花針別於紙張左下角,那紙張上也隻寫了一個地址,匯源樓胭脂胡同白家大院。

    好啊!蟄伏的夠久,這根繡花針分明就是中"mi yao"那夜她用來對付黑衣人的,如今對方光明正大的拿出來,顯然是用激將法誘她前去信中指示的地方。這到底是何方神聖呢?難道知曉冷剛不在,這便來尋釁嗎?這麽不將冷府放在眼中?難道她顧雨濃好欺負不成?她倒要見識見識這究竟是什麽牛鬼蛇神!

    顧雨濃收起眸中利色,微笑著讓婷婷下去,將手中信件撕成一片又一片。她回到臥房換了身利落衣裳,忽而想到那夜搶了冷竹雲的衣袍才狼狽的返回冷府。都過了這麽久那衣服還在自己床下,總不能一直這麽放著吧。扔掉嗎?那個自大狂會不會以為自己私自保存著?徘徊一會兒後,顧雨濃將床下的衣服找出來,也不抖抖上麵的灰塵,順手抄來一塊桌布將衣服裹了,預備著還回去。

    一切收拾妥當後,她離開聽雨閣,還沒到大門口就恰遇剛回來的寶叔。寶叔見到她拎個包袱很是吃驚,隻當她要遠赴西疆去尋冷剛呢。正要好生勸一勸,卻聽顧雨濃道:“寶叔,有件衣服我要去改改,給我留門。”

    “都二十七了,裁縫鋪肯定是關了。”寶叔放了心,他望著遠去的身影喊著。

    “我去碰碰運氣。”說著她已經走遠了。

    顧雨濃知道寶叔會讓林逸跟出來保護自己,可她獨來獨往習慣了,若有人刻意的跟著保護,她反而不自在。於是她迅速的在幾條小巷內進進出出,一時之間林逸已無法找到她。

    顧雨濃先趕到惠王府,她站在紅牆外思量一陣,再見到他估計又是一番鬥嘴,鬥來鬥去反而誤自己的事。雖然王府大門就在前麵,可她不一定要進去啊!當下也不管那麽多,將手中包袱拋入牆內,轉身離去。

    高牆內某一處早有暗衛瞧著這一切,看著她走遠後,那暗衛跳下去將包袱給拾起來。

    經過多方尋問,顧雨濃終於找到了胭脂胡同。原來這胡同裏曾住過四五家賣胭脂的所以才得此名,後來因為出過兩樁人命,客人便漸漸少了,胭脂店也都相繼搬走。

    當她尋到白家大院時,倒也不意外,這宅子破破爛爛,顯是廢棄許久的,不然也不會被壞人利用了。瞧那院牆斑駁,門麵掉漆,木門板裂開一道道的縫,在外麵直接就看到裏頭去了。大門兩旁石獅子下方是黑乎乎的泥巴,那泥巴結了一層冰碴子,冬季想將一切肮髒給凍結,但它總想往外露頭。

    由門縫向裏望去,院裏沒有人影,也極安靜。顧雨濃又提了幾分小心,她緊握匕首,任冷風襲過周身。小心翼翼的推開門走進去,院子倒是不小,隻是已十分敗落。缺了腿的太師椅還橫在庭院中央,院中還有幾棵桃樹,地麵上盡是幹枝與雜草。東廂房的門破著,看上去像黑黢黢的地窖,也像一隻要將人吞下去的怪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