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為卿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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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此樂正熾深再也無法站穩,他看向她左臂,已沒有了當日那顆守宮砂。他無力的後退一步,痛心疾首道:“你真的做了他的女人?怎麽會是他?原來是他?”這個他當然指冷禦風,啟國國君的標誌他還是知道的。

    顧雨濃哪想到樂正熾深會知道那個人是誰,她自己都不知道呢!總以為他說的是冷剛,所以抬起下巴,嘴硬道:“沒錯,就是他!”

    樂正熾深轉了個身,哈哈大笑道:“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他不明白,既然她與冷禦風有關係,為什麽還要卯上勁嫁給那個侍衛?“那你為什麽要嫁給那個冷剛?而且為了他更是要與朕拚命?”

    “我是他的人,當然要嫁給他。”顧雨濃哪知樂正熾深在說什麽,這一切可真是錯得離奇了。

    “你……可真是個……!”樂正熾深氣壞了,他想罵她人盡可夫,可他又為自己難過。他是真的失去她了,而且他的心像被剜了個大洞,又空又難受。

    “想罵人嗎?可別怪我不客氣。”顧雨濃輕撫著自己微微發疼的肩膀行至衣櫃旁尋出一件女裝穿上。

    樂正熾深坐了良久,失神的道:“你的母親朕會放過她,包括那十名暗衛,他們都可以離開魯國,但是你必須留下。”

    顧雨濃思索片刻後終是答應了。

    當林逸等人接到宮裏人送來的信後,都氣憤得直嚷嚷。他們知道樂正熾深卑鄙,沒想到除了卑鄙之外,他還乘人之危。怪隻怪他們太大意,誰都不防顧雨濃會進宮啊!想來姑娘也隻是想讓他們脫身,為此龍虎衛個個自責不已。最後,幾人商議林逸白旋兩人留下接應姑娘,楊楓等八人帶著兩個小丫環護送傅玉與南宮瑩藍離開魯國。姑娘在信中千萬叮嚀莫要將此事告知冷剛,可是紙能包得住火嗎?這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當晚楊楓等人收拾好行裝,第二日一早便將東西搬上馬車。傅玉聽說出去玩,高興得直在馬車上跳,但馬兒卻不高興的一陣亂踏。林逸站在馬車旁伸手拉她坐下,並往她手裏塞了袋糖。

    傅玉好奇打開一看便笑彎了眉,她跳起來在林逸頰邊印下一吻,然後在袋中挑了顆糖來吃。林逸大窘,他看了看一旁的楊楓慌忙轉身進了上水苑。楊楓則呆若木雞,這林逸的反應是不是太大了?難道他……

    這時南宮遠走了過來,他臉色不大好,人也好像瘦了些。他一眼便看到站在馬車旁吃糖的傅玉,心中又是一陣陣的難過。她的臉在清晨的陽光下像盛開的花,如果當初自己對她多關心一些,也許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這個傅家千金仍舊是自己的夫人,他是不是會比現在幸福很多?

    楊楓看到他掏出一遝銀票,每張十萬兩,似乎是一百萬兩。可楊楓並沒有要收下的意思,隻是淡然地道:“姑娘不會收的。”

    南宮遠昨日就知道他們要走,一晚上都沒怎麽睡,想的都是前塵往事,這遠比給他一鞭更難受。看來留是留不住了,他也隻有給傅玉帶一點錢才能讓自己安心一些。

    他也知道會受到拒絕,是以來時就想好了措詞,他按自己想好的說道:“我已經給了她想要的,這個她一定會收下。再說傅玉無論怎樣都曾是我的夫人,她需要人伺侯,這個也隻為她以後過得舒適些。此次一別,也許今生都不會再見了。這也是我最後的一份心意。”

    楊楓知他所說的是休書,當下也不再廢話,他接過銀票收入懷中。

    南宮遠自知沒什麽立場再留下去,他再度看了看傅玉,隻見她正探頭探腦的向上水苑大門裏邊望呢,她的眼中果真沒有自己了。一切正如南宮遠所言,這一別他與傅玉果真終生沒有再相見。

    半柱香後一行人趕著馬車離開南宮府,楊楓等人快馬加鞭趕到蕪嵐,在這裏何將軍的人馬接應了他們,一切都很順利。

    探子將此事稟告於樂正熾深,彼時他正在魚缸邊撒魚食,聽到這回話隻是輕輕一笑道:“果然是他,他就不怕朕掐死他?”說著將手中魚食狠狠拋入水中。當下樂正熾深便掐斷了與啟國的所有貿易往來,並大力打壓南宮世家,南宮家百分之五十的財力都流入國庫。

    生意一落千丈,一夜之間南宮世家再難振作,南宮競為此氣血上湧一命嗚呼,斷氣之時身邊隻有五子六子。當夜,南宮少陽殺死南宮碩,將其大夫人賣入青樓,此後再沒聽到過她的消息。那三個小妾也算命大,被顧雨濃早早逼出府,不然也難逃此劫。南宮少陽就此消失。

    南宮遠心力交瘁的支撐著這個支離破碎的南宮府,又同時埋葬了生父與弟弟,看著披麻戴孝的小一輩,他腦中昏昏一片,沒了主意,不知以後這個家還要怎麽維持下去。大紅的肚子越發的大了,她臨盆的那天,連大夫都請不到,折騰到半夜,生下個死胎,大人倒是還有口氣。南宮遠喝了整整一夜的酒,他又是哭又是笑,又是砸東西,還不住的抽自己的嘴巴子,直到雙頰通紅,咒罵自己作孽太深,罪有因得。

    舉國上下都是一片緊張的氣氛,各大臣都不主張開戰,然而樂正熾深卻在朝中明言,他勢必將大啟國納入東魯的版圖中,就在顧雨濃進宮之際他就猜到後患無窮,但是他仍不後悔,隻要她在他身邊,他就願意為她而拚。

    大啟國最匱乏的就是食鹽,但冷禦風依顧雨濃所言,已在啟國南部部分鹽湖建立鹽田。經過幾個月的秘密建設已初具規模,雖然產量不大,但他們已不是一無所有。即使兩國貿易驟停,啟國也還有轉圜的餘地。

    如今兩國邊境劍拔弩張,嚴峻的形勢已不言而喻。啟國西部的戰事也在此之際而結束,冷剛將捷報傳回印京城,朝野內外也不知該是喜還是憂,這真是西邊晴來東邊雨。就在他率大軍啟程回京之日,接到楊楓的飛鴿傳書,楊楓事無巨細的將數月來發生的事一一稟於冷剛,在得知顧雨濃身陷秀京皇宮時,冷剛一掌就將麵前的桌子拍碎了。

    此時不止冷剛收到飛鴿傳書,冷禦風也同樣的收到何勁灃傳來的消息,他久久不能平息怒氣,她落入那人手中……會怎樣呢?她可會受到逼迫?冷禦風不住的在寢宮中踱著步,任紅燭燃下一寸又一寸。最終他的腦中冒出個天大的想法來,他得親自去邊境一趟!

    但在去之前他得先去見見母後,冷禦風望向窗外,意外的發現今晚的風竟有一絲暖意。也是,那窗外的楊柳正發出沙沙的聲響,他此時才發覺自己已經有四個多月沒見到顧雨濃了,她的走的時候還是正月呢!他一定得去救她,他要把她完整的帶回來。

    戌時,冷禦風步履匆匆的走向錦華宮,夜風徐徐,他無法壓抑心底的雀躍,明日,明日他就啟程,他無論如何都要救出她來。

    錦華宮內沒有一盞燈火,黑的像冷宮一般。冷禦風一怔,難道太後這麽早就已將息?他發現太後的貼身宮女嚴霜守在門口,這女子跟了太後多年,也是個練家子。嚴霜見到冷禦風獨自前來,直直的嚇了一大跳,忙跪在地上行禮,剛要說出“皇上”二字,冷禦風已用折扇擋了她的嘴巴。嚴霜不敢再言,隻好輕輕點了點頭。

    冷禦風疑惑的接近門邊準備伸手推門,忽然旁邊窗戶內跳出一個人來。冷禦風飛身上去,兩人二話不說就交起手來。錦華宮外巡邏的侍衛聽到打鬥聲後都匆匆趕來,冷禦風一邊出招一邊怒吼:“都給朕滾下去!”是的,他自然知道與自己動手的人是誰。

    眾侍衛們心中一跳,很快退下去。

    那男人倒是霸道,出手淩厲不說,招招不留餘地。冷禦風怒氣衝天,一切已不言而喻,他隻想置眼前之人於死地,也算是拔了他多年的眼中釘肉中刺。

    這時錦華宮寢殿的門呼啦一聲打開了,何素心已收拾好自己,她身著一身素白,麵無表情的站在門口道:“住手吧!”然而兩個怒氣上頭的男人此時已打得不可開交,即使聽到也不願收手。

    見此,何素心閉了閉雙眸,她揚起手中匕首一揮而下,狠狠的紮入自己腹中。嚴霜大叫一聲,忙撲上去扶著何素心。

    冷禦風與那男子聽到叫聲回頭一看,都嚇壞了,他們迅速停手。冷禦風一個箭步飛身上去接過嚴霜懷中的何素心,慌張的喊叫著:“傳禦醫!快傳禦醫啊!”

    那男子便是當年的四王爺冷卿,如今的他雖年過不惑,但其風采仍不減當年。他欲搶過何素心,卻被冷禦風一掌逼退。

    冷卿痛心的道:“心兒,你不要這樣,我再也不逼你了,你不要這樣啊!你這是在懲罰我嗎?”

    該死的!這個禽獸竟然逼迫母後,冷禦風再度揮出一掌,正好打中冷卿的肩頭。

    “風兒……”何素心蒼白著臉孔,嘴角流下血跡,那傷口處亦不斷的湧出一股股的鮮血。冷禦風盡全力的按壓著傷口,卻是沒一點效果。

    “母後,什麽都不要說了。是兒子沒有照顧好你,兒子沒用。”冷禦風急道,他隻盼著這一刀沒有刺到要害處,隻要母後活著,他便不再追究了,隻要她能活著!這是冷禦風唯一的要求。

    “風兒,母後……母後當年與四王爺陰差陽錯……而分離,這是母後一生所憾。但你父王……他……待我也是……極好的。是母後該死,不怨任何人。母後……活夠了,讓……母後去吧……”何素心的淚順著臉頰一滴滴落下,落在冷禦風的手上。冷禦風心痛難擋,這熱淚的溫度也是母後一顆心的溫度,他常常發問為什麽母後的心這麽冷,其實冷得是他自己!

    不知從何時起,他便與這個母親疏離了,隻因他害怕心底那隱隱不安的猜測成真吧。如今他明白了,明白段塵為何忽生大病,他當年肯定是知曉了什麽,為此差點死於四王爺之手吧。

    “母後,求您了,別說死,別丟下兒子!母後,兒子好後悔。”冷禦風流下了男兒淚,一切的恨在這一刻都隨風散去,人生走至尾聲,還有什麽是不可原諒的呢?

    “風兒,顧雨濃可助你一……一臂之力,你一定要娶她!”何素心雖然命在旦夕,但她卻不糊塗,這一生閱人無數,她自然知道那個無法無天的女子絕對會是冷禦風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得力助手。

    冷禦風聽到何素心的話,哽咽著點點頭,緊緊的將自己的母親抱在懷中。

    何素心轉過頭看著痛心疾首的冷卿道:“老四,我去了,你……也不要再恨了,不許……傷害我兒子,記得每年給我燒盞燈,心兒夜裏好……點著……”說罷,她微笑著閉上了雙目。

    “母後!母後!”冷禦風搖晃著何素心,他的母後到死都不讓別人來傷害他。他的母後,他可憐的母後!冷禦風後悔了,後悔對母後的冷漠,甚至後悔今夜自己的到來。

    嚴霜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嚶嚶而泣。

    “心兒!”四王爺跪在地上,他哭泣出聲:“心兒,來生嫁我為妻吧,我再也不恨你了,不恨冷肅了!冷卿永遠是當年的冷卿,為心兒掌燈的冷卿。你黃泉路上慢走,奈何橋邊停一停,我隨後就來,咱們再也不分開了。”四王爺性格偏激,他一生隻認定一人便是何素心,如今見她離去,自然無法接受。他撥出何素心腹部的匕首,一瞬間便插入自己心口,一切快得來不及眨眼。

    冷禦風愣住了,他是想殺冷卿,恨不得親手解決了他,可他沒想到冷卿竟可以為了母後不要命!這究竟是怎樣的命運,他真的不懂了。他想愛的人沒法子愛了,他想恨的人也恨不起來了!

    夜風仍舊徐徐的吹,幾人都那麽一動不動,時間在這一刻定格。

    當崔總管與太醫趕到錦華宮時,見此情景大吃一驚,都嚇得遠遠的跪著。

    整整一夜冷禦風都沒有起來,他抱著何素心,贖著自己的罪,仿佛這樣他的母後就會睜開眼睛喘口氣一般。他無情的恨過這個可憐的母親,可上天不給他太多機會,當他明白過來時,卻是再也沒有法子去彌補了。是他帝王當久了,變無情了嗎?也學會了狠下心?然而現在的他也明白對別人狠下心的時候自己也被割了一刀,那麽疼……那麽疼……

    啟國太後與四王爺同時暴病,邊境在這一瞬間又沉靜下來,誰都不知道冷禦風下一步會如何。

    此刻的冷禦風痛苦的跪於錦華宮中,緬懷著這一生中少得可憐的母愛親情,看著這冷冰冰的宮殿中母後生前讀過的佛經,跪過的蒲團,用過的茶盞,他的心也冷得要結冰了。一切來得太快,結束得也太快,他過去那些無法訴說的恨,現在依然無法訴說,甚至它們已經快消逝了,消逝之後留下的卻是無盡的空虛與後悔……

    冷竹雲則跪於父親的靈堂中,午夜子時靜寂無聲,他摒退所有下人,獨自一人守夜。他是那麽的恨著這個躺在棺材中的人,他如今死了,身邊隻有一個火盆,一對白燭,一個自己。在冷卿活著的時候,他不願與這個父親說話,父子兩人在府中見了麵也是各走各的。如今死了,自己作為他唯一的兒子也想跟他說上幾句話。

    冷竹雲略帶醉意的跪於靈前,他這個不孝的兒子得知他老子死了,又是那般死法!他還特意跑去尋歡樓叫了姑娘喝了花酒,他必須喝醉,他要忘記他的父王是為別的女人殉情而死!

    “哈哈哈哈……”冷竹雲大笑一場後又大哭一場,臨了他向火盆中投了幾張紙錢道:“父王,自母親尋死那一日起我就再也沒有叫過你一聲父王,今兒也是最後一次。你知道兒子有多恨你嗎?你不知道!”

    “當年兒子還小,一日見到母親躲入房中哭泣,兒子不知身為卿王爺的王妃她為什麽哭得那麽傷心。後來兒子聽到很多謠言,說王爺覬覦皇後,還說王爺責打王妃,那些婢女說聽到過王爺叫王妃心兒。再後來,兒子見到母親手臂上的傷痕,這些都讓兒子心痛無比。”

    “兒子在冷禦風麵前永遠都無法抬頭挺胸了,你還記得母親去的時候嗎?你一滴淚都沒流,一句話也沒說,將她埋入土中你都是那麽的不耐煩,你的一顆心都在那個女人身上。兒子枉為男人,看著母親日漸憔悴,卻沒辦法拉她一把。母親無法解開自己心中的愁結,便自殘身體,直到她孤零零的死去。”

    “有個女人叫顧雨濃,她比兒子強一千倍一萬倍,她給自己的母親找了條活路。可兒子卻沒辦法帶母親離開這王府,因為卿王妃還愛著你……她就是死也要死在這王府裏啊!”說到這裏冷竹雲再無一絲遮掩的大哭起來。

    今夜注定是一個傷心夜,作為死對頭的兩個人誰都沒有去為對方的痛苦而高興。

    四日後,也就是五月初一,何素心與冷卿同時出殯,都葬入皇陵。何素心與冷肅合葬,冷卿與卿王妃合葬。終於塵歸塵,土歸土,無論孽緣還是冤孽都結束在了那厚重的棺蓋下。

    顧雨濃聽到這個消息已經是十幾日之後了,林逸潛入過藍翔殿,告訴她一些消息。她想象著冷禦風與冷竹雲的傷心不免黯然。這兩個男人都為她做了很多不該做的,這是她永遠還不起的。

    她得知兩國都將重兵壓在邊境上,而且冷剛在西部一戰大捷,如今已自請來到東部邊境,與河勁灃在一起。傅玉與南宮尚雪也已安全到達冷府,一切安好。顧雨濃聽到這些消息,半是放心半是擔心。她不知該如何阻止這場戰爭,如果冷禦風為她而與魯國開戰,那她顧雨濃對他所虧欠的怕是這一生都還不完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