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下了馬車，剛到正院。就聽到小嬰兒的哭聲。唐朝快走兩步，果然看到張雲姬正抱著哭個不停的大胖兒子哄著呢。

    “這是怎麽了，咋還把我們大寶兒弄哭了呢。”就著小丫頭端著的水盆，兩下三下就洗了手，將孩子從親娘那裏接了過來。

    “嫂子可算是回來了，這一沒尿，二沒餓的。我看他這是拿哭當營生幹呢。”去姬甩了甩胳膊，嘴上抱怨的很。這就是親生的吧，不然會還理他呢。

    “他才多大，懂個什麽。這說的是什麽話？有你這麽當娘的嗎？聽到這話，我要是大寶，我也哭給你看！天氣還好，大寶都過了百天了。也應該抱著他去院子裏走走，曬曬太陽了。”

    唐朝自家生了三個，又養大了挑剔的寶玉，對於怎麽抱小嬰兒舒服，早就心中有數了。將李漱的長子豎著抱在懷裏，輕輕地晃悠後，抱著他小步地去了外麵的天井。

    嘴裏陪著小嬰兒哼哼呀呀的，不到一刻鍾，這才消停下來。兩隻小綠豆眼，還泛巴泛巴地看著李凝手中那朵長柄大紅花。

    嗨，這孩子隨著他們老李家的根兒。長得可真是一般呐。不是我這大伯娘的嫌棄他，幸好不是個閨女，不然就是再多的陪嫁，都難找的婆家。

    “阿漱回來了嗎？”孩子不哭了，唐朝才有功夫問張雲姬。

    張雲姬搖了搖頭，這才發現自家嫂子沒抬頭看她，“沒呢，不過剛才打發人來說，一個同僚過生辰，要晚點回來。讓咱們別等他吃飯呢。”她男人自從入了官場以後三天兩頭的在外麵吃飯。幸好為人本分，從來不去那些髒地方，不然她可有的愁了。

    “可惜了，我還多買了隻醬豬蹄。這個沒口福的。咱們不管他了，反正這東西也留不住。晚上吃點過水麵條吧。我和李決回來的時候，看見了一些賣青菜的。水靈靈的都不錯。一會就能吃了。”

    “嗯，昨兒我莊子裏還送了兩條活魚，丟後頭太平缸裏了。回頭撈一條出來，嫂子是吃清蒸的，還是紅燒的？”

    別看張雲姬出了月子，唐婆子一幹人都分了院子，搬出來了。但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習慣確是沒有改變的。

    不過大多數都是李漱兩口子過來吃。反正兩家中間的那道牆早就開了門。

    早飯，是兩口子單獨吃的。吃過飯，李漱上衙門，張雲姬抱著孩子消食地溜達到這邊來。中飯的時候，張雲姬就會在這邊用。等到了晚上，李漱和唐淨回來，就是一家人一起吃了。

    不過因著年紀都大了，所以雖然還是在一起吃，倒是分了桌。

    唐朝帶著唐婆子和李凝與張雲姬，四人坐一張小桌。李漱，李決和唐淨又是一張小桌。

    因著這家人的女性地位，所以唐朝四人的桌子是放在炕上的。而那爺仨的，就是擺在地下。

    當然特殊情況下，像是過節過年，就在正廳擺一張大桌子，帶旋轉桌麵的那種，大家圍在一起，也是熱熱鬧鬧的過。

    “紅燒吧。湯汁還能拌麵條。”抬頭看了一下她們所在的位置，“晚上就在這裏吃吧，通風還涼快。”你說夏天吃清蒸的更好一些，但是唐朝嘴重的很，總是嫌棄清蒸的沒滋沒味兒。

    這院中的天井裏，有一顆大棗樹，搬過來前，唐朝讓人在這下麵又搭了一個木質的葡萄架子，移過來的葡萄秧子都是那種三五年成顆的。這會兒雖然還沒有結果，倒是枝繁葉茂。

    很有套路的是，她們這會正好坐在這葡萄架下的石凳上。

    石桌當初就弄的很大。畢竟唐朝讓人搭的葡萄架子就不小。一家人坐在那裏一點也不擁擠。

    對於唐朝的決定，所有人都沒有表示反對。所以差不多到了晚膳的時間，唐朝便先將一直賴在她懷裏的小侄子抱回了屋裏，又安排了小丫頭看著。這才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重新走到外麵。

    此時外麵的飯菜都已經上來了。唐婆子想吃的醬豬蹄，唐朝點的紅燒魚，還有雲姬愛吃的小青菜，一一被下人放到桌子上，當然還有一些別的配菜。

    看到家中老小非常自然的讓下人侍候，唐朝也隻是搖了搖頭，果然是由儉入奢易呀。

    晚上幾人並沒有喝酒，家常菜，就著過水麵條吃的八分飽。這才讓下人撤下去，重新上了瓜果。

    “這西瓜倒是甜的很，明天早上裝上幾個，我帶府裏去。”

    “還有香瓜呢，今年頭一茬。也裝幾個帶去吧。我記得老太太就愛這一口。”唐婆子想了想今年莊子上送上來的水果，建議道。

    “千萬別！就這幾個西瓜吧。老太太前兩天貪嘴，大晚上的多吃了半個桃，壞了一夜的肚子呢。半個桃子鬧的府邸人仰馬翻的，我可不去淌那個河。”

    “嫂子，你說咱們家也造個冰庫怎麽樣？”過了一會兒子，張雲姬突然冒出話來問坐在對麵的唐朝。

    唐朝眼睛一亮，她怎麽沒有想到。這個可以有。“造，必須造一個。你們家的就放在後院靠左，我們家的放在後院靠右。也不用造得太大，能裝上一些夏天的水果就行。”

    “啪”唐朝話剛落，唐婆子的鐵沙掌就揮了過來。直接打在唐朝的背上。疼得唐朝直咧嘴。

    “為了吃個水果，你還要特意造個冰庫？你咋不上天呢。”說完還瞪了一眼雲姬，若不是雲姬坐的比較遠，估計這會都左右開弓了。

    一人一巴掌，一對敗家的妯娌。

    她知道她閨女敗家，她也知道漱哥媳婦不會過日子。可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兩人竟然為了吃個水果，竟然會這麽不著調。

    “媽，你咋還說說就上手了呢。這夏天穿的少，估計都打腫了。誰說造個冰庫就是為了吃水果了。你看看這夏天熱的，啥東西不趕緊吃了，轉天就臭了。你忘了端午壞的那一盤棕子，是咋壞的。別看冰庫現在是費了錢，可是以後省錢的地方多的呢。保存點肉呀，菜呀，水果啥的。可不比現吃現買，容易的多，也便省的多不是。”

    “怕壞，不會少買點嗎？敗家都不在胃上。”

    “大娘，其實修個冰庫，也不需要多少銀子的。就是在後院蓋間小屋，挖個地窖。省事著呢。以後咱們家要是吃的東西多了，都可以放在那裏去。”因著唐朝的矯情，李家的下人是不跟主人們吃一樣的東西的，就算是主子們吃剩下的飯菜，下頓熱了再吃，也是主子們吃，下人們吃下人的。

    主要還是唐朝覺得很多的人家，因著主人吃過的東西給下人吃，久而久之，就會讓下人在采買上過多的采購主人家的吃食。

    雖然是些個小心思，但這習慣卻還是養成了。張雲姬雖然是發跡前嫁過來的，但是長幼有序，以及這個時代的特性，家裏的大小事情，其實還是唐朝做一大半的主的。

    “哼，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我信你們？”真當她老了不成。

    知道這事跟唐婆子說不一通，唐朝和張雲姬使了個眼色。已經確定了要修冰庫的事情，現在的情況便是怎麽將唐婆子瞞住的問題了。

    “哎呀，我的親娘。我還是不是您親生的呀，下手這麽狠。好了好了，冰庫的事情，咱以後再說。前兒你不是還說要去莊子上住兩天的嗎？馬上就要入伏了，天會越來越熱，要不，你帶著凝姐去莊子上避避暑去。”

    唐朝將話題岔了過來，效果非常好，唐婆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轉移了。她非常喜歡去莊子上小住。穿金戴銀，扶著小丫頭的手。誰看見不是誇自己是個有福氣的貴人呢。隻是，

    “孩子還太小了，我可不放心她。”用下巴指了指雲姬，唐婆子覺得雲姬這是頭一胎，唐朝白天又總是在府裏，讓她一個人在家看著孩子，她非常的不放心。

    雖然跟自己沒有一絲血緣關係，但李漱畢竟是她帶大的，那也是自己半個兒子呢。他的孩子，唐婆子又如何能夠不惦記。

    “那就一起去唄，反正這會天暖和，帶著孩子出門也沒什麽。城裏就是太熱了，孩子半夜總是被熱哭，也不知道今年這是怎麽了，到現在也沒下幾場雨。嫂子，你說會不會大旱呀？”

    “這可保不準。這好，你也跟著去莊子看看，實在不行，找人打上幾口井。幸好當初你置辦嫁妝的時候，也是在西山那邊買的地。打井也省心。一勺燴了。”

    “當初隻想著省事了，現在倒是真借上力了。看一看吧。若是今年真的要旱，地裏的糧食就先不賣了。估計今年物價什麽的都會上漲。”

    她心裏也更傾向於地邊打井的事情，出一次打井錢，到是解決了多少年的吃水問題。可惜就是費用太高了些。

    “打口井得多少銀子呀？”唐婆子問出了眾人心中的疑問。

    這個問題別說是唐婆子了，就是李決三兄妹也是不清楚的。

    “反正便宜不了。回頭兒讓老大去問問便是了。”看到唐婆子不太讚同的樣子，唐朝連忙說道，“這打井，不但保證鄉下人家正常吃水，還能保證了旱年的收成。打上一口井多少年都不用再費心了。若是不打井，這個夏天，就別幹別的，成天擔心收成吧。以後再有這樣的年景，要麽繼續擔心，要麽還是打井。與其這樣，還不如一早打了，省心了事呢。”

    不過甭管怎麽說，唐婆子還是明白的。隻是心疼的用手指了指唐朝，“就你不心疼錢，每每花錢跟流水似的。”幸好閨女願意花錢，但也能跑往回爬了錢。

    說完，也懶得搭理閨女了，反正她閨女想一出是一出的。愛咋咋地吧。“我這兩天就帶著她們去莊子，到時候多弄點菜幹回來。省得冬天沒什麽吃的。”冬天種的那點兒菜也吃不了兩頓，其他時候還是白菜蘿卜。上頓吃下頓吃，是人都能吃膩了。

    “那再淹點鹹鴨蛋什麽的，那個就粥喝，最下飯了。對了，要那種散養雞鴨下的蛋。那個好吃。嗯，多弄點吧。我給府裏也帶一些。林姑娘吃飯跟貓食似的，現在也吃不得肉，吃點這個也好。”進府半年多了，林省頓頓和寶玉幾個搶的吃，吃的像小牛犢的似的壯實。

    到是林黛玉，林妹妹仍是奮鬥在瘦弱的前線。不過氣色倒是好多了，你剛來時一臉菜色強了百倍不止。

    “咱們不比以前了，你再送這些東西，是不是太輕便了些？”以前家裏就這麽走禮。現在都是官家的，再這麽走禮，是不是不太好。唐婆子想到這裏，就怕自家閨女小氣成了隱。

    “咱們和府裏，那麽親近的關係。如果還講究這個，就外道了。所以這樣就很好。你看跟別人家，像是阿漱的同僚和李決的同窗，不就是正常走禮嗎？”

    唐婆子一想，還真的是那麽回事。便不再說什麽。

    過了幾天，唐婆子帶著外孫女和雲姬母女便去了莊子。因著一家老小都去了。也沒個頂門戶的爺們，唐朝想了想，就把小兒子也塞到了出行的隊伍裏去。

    反正八歲半了，半大小子，也跟著出去瘋跑瘋玩一陣子。就當是放暑假了。

    一家人都走了，唐朝也懶得回來住了。收拾了一番行李帶著晴雯直接又住回了榮國府。

    李決看著家裏就隻剩下他一個人，鬱悶極了。二叔要當差，不能去。而他不能去是因著自家老娘給安排的活計哪裏也去不了。

    先要找木匠，然後再尋問打井的事情。最後還要安排人將木頭自西山拉回來。還要看著新園子的改造進度。

    唉，老大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一家子老小都不在家，李決也隻跟著自家二叔過日子了。

    幸好這樣的日子，也不過是月餘便結束了。八月份，唐婆子惦記著李決的婚事。就提前帶著人回來了。

    雖然一應婚禮要籌辦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妥當，但不到那一天，這神經就總是崩著。讓人沒有辦法放鬆。

    這種感覺張氏深有體會，當然一次是喜悅中帶著對歲月的敬畏，一次是厭惡中帶著對皇權的畏懼。

    “前兒，我還特意打發人到傅家去了。傅家那邊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就差到日子的那天。我這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會不會有什麽突發事似的。”唐朝將自己因著時間越近，越有些發慌的心態說了出來。

    史氏聽了卻笑道，“這才哪到哪呀，當初老大和老二成親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等到你嫁閨女的時候，就是一夜一夜的睡不著覺。就怕準備的嫁妝少了，姑娘出嫁沒底氣。又怕教的東西少了，姑娘出嫁受了氣。還怕陪嫁的下人不懂事，怕婆家的下人欺負姑娘麵子嫩，那時候呀，真是覺得度日如年。我放在手心裏寵了十幾年的寶貝，就要嫁人了，離開我的保護了。”

    看到史氏有些傷感，唐朝嘻嘻一笑，“我倒是不愁李凝那丫頭片子，反正老太太和太太都比我疼她。”

    張氏一笑，“你還知道呀。除了你們家老大和寶玉，其他的兩個你看看你操過多少心？”李凝自小算是長在府裏的，先是跟大丫頭玩兒，然後是二丫頭。等到李漱成親，李凝的教導都又歸了張雲姬。

    小兒子更是百天之後，就撒手不管了。

    “跟老太太，太太說了這麽一會子話，心裏敞亮多啦。這娶媳婦兒，總比嫁閨女容易得多。”

    “可不是，添丁進口總是大喜事。”就是將別人家的寶貝娶回來，而不是送走自己家的寶貝，在心態上，自然是不同的。

    “說來你們家李決，也老大不小了。這成了親，小兩口可要抓緊了。也許明年這個時候你就能抱孫子啦。”

    唐朝嘿嘿一笑，“那些我到是沒有想過，隻要他們小兩口合合美美，互敬互愛，一輩子相互扶持我就心滿意足了。”

    “是呀，當娘的都是這個心。”史氏看了看張氏，心滿意足。

    “過了中秋節，成親的日子，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這成親還需要些什麽。缺的少的不知道的，盡管跟府裏說。你們大太太可是最有經驗的了。”

    “我記下了，到時候保準不客氣。說來已經過了滿月，珠大奶奶出月子了吧？”七月初，鳳姐生了個閨女，便是紅樓中有名的巧姐。孩子剛出生，邢氏就發作了。說是生了個閨女，應該給賈珠納妾。

    鳳姐遭了一天一夜的罪，好不容生下來了還要受這個氣，當下便說要合離出府，自請下堂，還說什麽退位讓賢，請二太太，再找個好的來。

    是人都有脾氣，何況鳳姐了。邢氏沒有想到，鳳姐生了個閨女，還敢發脾氣。就想趁此機會，一鼓作氣踩下鳳姐時，同樣有些遺憾的老太太卻很生氣，大罵了一頓邢氏。說她是見不得別人好。

    這不比不知道，一番對比之下，誰都比邢氏好。生個閨女又怎麽樣，隻要能生。還怕沒有兒子嗎？連個蛋都下不出來的人，有什麽臉說別人。史史對邢氏的不滿，因為上次寶玉被罰，已經達到新的高度。

    “鳳姐要做40天的月子，今天正好是40天，你且別提，一會兒她準到。”張氏知道唐朝最近忙沒有注意到，還如此笑著說道。

    “先開花後結果，珠大奶奶那個年紀，回頭生上他十個八個的大胖小子！這一胎，就當練手了。”

    “噗嗤”聽到這話的兩人都笑了。紛紛罵唐朝促狹。

    心裏有些遺憾的史氏，也因為這句話釋懷。是啊，他們都還年輕。

    ……

    “嬤嬤，您家來人了，說是出了大事，您家老太太都暈過去了。讓您快回家去呢。”那日之後，有過了幾天。唐朝還正在跟晴雯說繡樣子的時候，院子裏的一個小丫頭氣喘噓噓的跑進了房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