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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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章

    苗勝日夜兼程,很快便趕到了苗明遠出事的地方。

    苗明遠被流放,押送他的衙差瞧在苗勝麵上,一路之上對他也頗為照顧,鐐銬枷鎖一概不用,但架不住苗勝作孽太多,半道上被人截殺,他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對方剁的麵目全非,全身上下到處是深可見骨的傷口,死狀十分的淒慘。

    兩名衙差起先也想過要護著他,不然回京無法交差,不過對方見此,便將押送的衙差與苗明遠歸為一類,張口便罵狗腿子,橫刀已經砍了過來,衙差自然無可避免的受傷了。

    地方官接到報案,聽說這是苗勝之子,就算遠在地方,也對苗千戶的大名如雷灌耳,特意找了好棺木將苗明遠盛放了,停在當地的寺廟裏。

    天氣炎熱,屍體不宜久放,苗勝親自見過了苗明遠的死狀之後,坐在停靈的寺院裏,細數這些年與他有過節的人家,悚然驚出一身冷汗。

    ——仇家太多,數都數不過來。

    有些人家是被抄家滅族,也有漏網之魚做了零丁飄萍;還有的隻是男子下獄,家中其餘人等或被流放或被沒入教坊司……總之他手頭沾的血太多。

    最開始他還會半夜驚醒,心跳不止,到了後來殺的人太多,早就煉成了銅皮鐵骨,隻怨他們不長眼,犯在自己手裏。

    現在坐在幽靜的佛門之地,聽著寺院裏悠遠的鍾聲,苗勝忽然想起兩個字:報應!

    他以前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因果報應,隻覺得凡事唯有靠自己,手中有了權勢,可以對許多人生殺予奪,唯獨沒想過有一日自己也會禁受喪子之痛。

    對苗明遠下手的人大約對苗勝有著刻骨的仇恨,不然也不會泄憤似的將苗明遠砍的麵目全非。

    苗勝的心腹們見過了苗明遠的屍體,心中皆是一寒,開始回想自己以往跟著苗勝做的那些事兒,不由自主就開始擔憂家人的安危,歸心似箭,恨不得盡快趕回京中,做出應對。

    苗勝出京,對於程旭來說卻是好消息。他甫一回京便聽到閆國熹在秦嶺藏兵,意圖謀逆,已被北鎮撫司收押,連帶著閆家子弟女眷盡皆入了獄。

    閆皇後病的人事不知,恐怕也幫不上什麽忙。而前太子崔昊已經被貶為英王,離京也隻在早晚,自己亦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哪裏有能為保住閆國熹一家的性命。

    程旭數月未見老父,回京的第一件事情卻是前去北鎮撫司探監。

    苗勝與程謝二人皆有心結,若是他在的話,程旭探監未必順利。但是如今北鎮撫司所有的事務皆有蔣祝代理,他見到程旭,心中已經將他當做了周王未來的舅兄,算是自家姻親,不但派人將他送到了牢房,還特意將閆宗煜提到了單獨的牢房,好方便他們哥倆敘話。

    閆宗煜紈絝子弟做久了,從來也沒考慮過閆家還有倒台的可能,宮裏皇後太子身上都流著閆家血脈,外戚得今上優待也不是一日兩日,他還在秦樓楚館醉生夢死,北鎮撫司的人就已經將國舅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見到程旭,他還能自嘲一笑:“真沒想到你我兄弟,還能有機會坐在牢房裏敘話。”

    程旭這幾個月跟著謝弦務實不少,那些有得沒得寒喧都不再重要,開口就直奔主題:“難道就沒別的辦法脫罪?”他倒沒想著替閆國熹脫罪,而是想要替救閆宗煜出來。

    閆宗煜提起他帶過來的酒壺,仰頭灌了兩口石凍春,拿袖子抹去下巴上的酒漬:“脫罪?!我可是國舅府未來的繼承人,就算對此毫不知情,也沒有脫罪的可能。你我兄弟一場,還能來獄中探望,兄弟我記得你這份情,隻有來世再還了!”

    程旭回到程府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他從北鎮撫司出來之後,心情煩悶之下,便在街上隨意走動,但見街市熙熙攘攘,與陰暗沉悶的詔獄仿佛是兩個世界。

    程彰聽聞謝弦回京,特意在家中等了半日,除了見兒子,還想從側麵了解謝弦的近況,結果晚飯都撤下去了,還不見程旭的影子。

    程智臨近婚期,原本對三公主就無好感,尤其崔晴對他也是惡意滿滿,每次見麵,極盡嘲諷之能事,總要揪著他大肆嘲笑一番,嚴重傷害了程智的自尊心,讓他對婚姻更是毫無憧憬。洞*房花燭夜,原本是人生美事,值得期待,但程智卻視如畏途。

    兄弟倆在府門口相遇,程旭才從恍惚中回神:“咦,新郎倌啊?”

    謝弦回京,程智要去謝府,就拖到了這時候,兄弟倆打個照麵,難得程智竟然張口喊了聲“二哥”,倒將程旭喊愣了。

    他滿心不平之氣,正巧碰到個靶子,還沒張口發泄,程智擺出這麽一副恭敬的態度,竟然將他給噎了回去:“你……你這是要去哪?”

    程智倒好似脫去了原來的殼子,也不知道是在翰林院曆練有成,還是要成親了總算懂事許多,至少表麵上對程旭比過去要恭敬許多倍:“父親在家裏等了二哥許久,二哥快進去吧。我去謝府一趟。”

    “怪人!”程旭對程智的變化完全不能適應,他若是還擺出一副讀書人的清高模樣,說些不切實際的話,那是比較欠揍,可一旦他當真懂禮起來,程旭還當真不能拿他怎麽樣。

    程彰再見到次子,心態也甚為平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謝羽太難纏,他為了與這小丫頭縫合父女之情,可是花了大功夫,又操心她的終身大事,這才覺得程旭其實要比謝羽乖順許多,不聽話拎出來狠揍一頓。可不似小女兒,打不得罵不得,當老子的沒爆發,做女兒的先跳了起來,簡直是滿身尖刺……不過刺人也刺的那般可愛,如果被刺的這個人不是程大將軍,他還是很願意為女兒犀利的言詞喝彩的。

    自酈山書院□□一事之後,程大將軍在府裏對謝羽的胡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父女關係破冰,就連謝弦也難得在謝羽嘴裏聽到幾句好話:“……程大將軍其實也不容易。”以前的火爆脾氣都快被她給磨光了。

    謝弦冷哼一聲,手指頭恨不得戳到她腦袋上去:“他哪裏不容易了?連個閨女都護不住!”

    謝羽在她麵前轉個圈,討好道:“女兒好好的,哪裏沒護住了?若不是程大將軍出兵及時,娘你可就真的瞧不見我了!”

    謝弦眼神都變了:“不許胡說!”酈山書院之事,都快成她的心結了。枸杞與靈芝不在現場,旁的人又恐不盡不實,她索性將小和尚叫過去問話。

    道明早聽說師傅的一身箭術都是謝弦所授,對她不自覺便恭敬起來,直可稱有問必答,將謝羽在酈山書院的“英勇表現”抖了個底兒掉。他講來熱血沸騰,心馳神往,滿含了欽佩敬意,但聽在謝弦耳中,卻是心驚肉跳,直恨不得將謝小猴拘在身邊,省得她出門再鬧出亂子。

    母女倆在家中閑話之時,程智前來請安。謝羽不耐煩見他,先自回房去了,留這對母子說話。

    次日一大早,謝府門口便有人特意送來了拜帖。

    謝弦打開之時,眉頭挑了起來:“孟……藏刀?!”這鹽梟頭子跑到大魏來做什麽?

    謝羽探頭過來,亦是大奇:“孟伯伯難道是來興師問罪的?孟少遊這個笨蛋把腿給弄斷,差點連命都丟在秦嶺,肯定是教孟伯伯知道了。”

    謝弦著實想象不出有什麽理由能夠讓孟藏刀親自往大魏的都城跑一趟,他往楚國跑還有可能,魏國卻是從未涉足的,這與兩國邦交不太正常也有關係。

    “孟藏刀也不至於為了這麽點事兒親自跑來興師問罪,也許還有別的事兒。難道是他陪著蜀國太子來使?”不過他一向擺出與朝廷勢不兩立的態度,又怎麽可能陪同蜀國太子來訪,實在教人費解。

    謝家母女倆的疑團直到孟藏刀帶著孟少遊親自上門,這才得以解答。

    孟藏刀身形十分高大,與蜀國境內許多相對於魏國來說矮小的男人來說,就更是鶴立雞群。孟少遊繼承了孟藏刀的容貌,就連那種狂妄的氣質也出如一轍。隻是孟少遊瞧著是年少輕狂,但在孟藏刀身上卻是霸氣外露,見到謝弦朗聲笑道:“某是該稱你謝大將軍啊,還是謝掌櫃?”

    謝弦與他打過交道多年,熟知此人秉性,遂請他落座:“孟兄認識的不一直就是謝掌櫃嗎?”

    這話說的有意思,若是“謝將軍”,那便是朝廷的身份,與蜀國未必沒有對立的時候;可若是謝掌櫃,那單純就是生意人的身份,兩人還是合作關係,未來有無數可以合作的機會,這關係要親近許多。

    “是某想岔了,賢妹不必掛懷。”

    孟藏刀素來佩服強者,尤其是謝弦,簡直突破了他對女人的認知,當年厚著臉皮以兄長自居,二人除了生意上有來往,私交也不錯。

    孟少遊上前去見禮,又一言不發的退了回去,與以往全然不同。謝羽陪在謝弦身邊,也與孟藏刀上前見禮:“孟伯伯這一向可安好?”得了孟藏刀送的一串珊瑚手串:“好!好!送你個小玩意兒,拿去玩罷。這還是上次孟伯伯去楚國,新得的東西,當時就覺得這麽鮮豔的東西留給小姑娘最好。還有一整套珊瑚紅的頭麵,都在盒子裏裝著呢,今兒已經帶了過來,留給你賞玩。”

    謝羽與孟藏刀多次見麵,收到過不少他送的小禮物,價格還都不低。她若不收,孟藏刀定然會跟她急,便乖巧接過:“多謝孟伯伯!”又側頭打量孟少遊:“你這是怎麽了?瞧著好生奇怪。”孟少遊居然也有這麽規矩的時候。

    孟少遊看她的眼神頗為奇怪,似乎欲言又止,孟藏刀卻似乎受不了兒子的磨唧,張口便道:“這傻小子對阿羽鍾情已久,這次寫了急信,要為兄過來提親。賢妹你也知道,這傻小子對阿羽可是百般嗬護,以前好多次為兄不是還想認阿羽做幹女兒嘛,他都一直從中作梗,極力阻撓,感情那時候他就起了心思!”

    他一席話,頓時讓孟少遊整張臉都紅透了,謝羽更似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就連謝弦都麵露異色:“這……這話可是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