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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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彰自聽說皇長子身邊的人全都被魏帝下旨押入天牢,就心神不定。

    隔得兩日,他終於按捺不住,親往天牢去了一趟。

    跟著崔晉從楚地回來的人本來就不多,而且還被集中關押在幾個牢房裏。他隔著天牢的門向裏張望,最終將穆原與謝羽從牢房裏揪了出來。

    謝羽與穆原就住在相鄰的兩間牢房裏,她已經念叨了兩日;“……阿原你那個沒心肝的爹怎還不來?這牢房裏到處都是老鼠跳蚤,我快困死了。”閉上眼睛老鼠跳蚤就往她身上撲,完全沒辦法入睡。

    穆原:“……”不是你爹麽?

    不過當著同牢的潘良,穆原還真不能開口辯解什麽。

    潘良還安慰他倆:“你倆還是個小毛孩子,沒嚐過田鼠肉,想當初在楚國,我們日子困苦的時候,還去抓田鼠肉烤來吃,連大殿下都讚其美味。”

    謝羽差點被這老頭給惡心吐了:“潘叔你故意的吧?”

    潘良聽著隔壁壓抑的嘔吐聲差點笑岔了氣,還真沒想到能在這胡說八道的小丫頭麵前討到好處。不過他說的卻也是事實,因此那聲感慨就格外的情真意切:“你們呐!過的都是蜜罐裏的日子,哪裏嚐過饑寒交迫被人時時踐踏□□的日子?能吃上一頓烤田鼠肉,那就是在過年啊。”

    謝羽沒想到崔晉還曾經有過這樣悲慘的境況。不過他在別國為質,朝不保夕似乎也不難理解。大魏都拿他當棄子了,十幾年不聞不問,對於楚國權貴來說,他不過就是背著個皇子的名兒,實則連庶民百姓都不如,頭無片瓦遮身,足無立錐之地,寄人籬下的生活想必不會太好過。

    穆原這傻小子不知人間疾苦,竟然還追問潘良:“潘叔,田鼠肉真的好吃嗎?”

    謝羽恨不得穿過牢房的牆壁去揪他的耳朵,讓他別在潘良麵前賣蠢。

    直到程彰真的來了天牢,才算是結束了穆原對潘良的追問。

    謝羽跟穆原被帶了出來,她不禁細細打量,眼前的男人年紀已然不小,不說身上衣衫配飾,單說他那直麵咄咄逼人的威儀,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殺伐決斷鍛造而成。

    她捅了下穆原,小聲道:“原來不是傳說中的模樣啊。”她早就覺得傳言在胡扯八道。就憑她娘的容貌,也不可能找個醜的嚇人的丈夫。

    穆原不似她一般嬉皮笑臉沒個正形,他隻覺得程彰探究的目光似刀子一般在他臉上身上刮,尤其他還是冒充的,心裏就更緊張了,生怕下一刻就被程彰瞧破。

    殊不知,此刻程彰心裏的激動一點也不亞於他。

    ——難道當初謝弦懷的是雙胞胎?

    他細打量這兩人的眉眼,少年體型五官都似他一般,而少女眉眼之間與年輕時候的謝弦有四五分相似。再問出生年月,穆原還未及開口,謝羽已經道:“我倆早產倆月。”然後報了生辰。

    程彰激動的恨不得站起來在原地轉兩圈,以表達下“猛然添了一對兒女”的喜悅。

    謝羽對著他微揚的唇角在心裏冷笑:一會就讓你笑不出來!

    等高興完了,程彰這才問起孩子娘:“你娘呢?”

    謝羽戳了下穆原,示意他快答:“娘生完了我沒多久就過世了。”

    程彰就好似被人兜頭淋了一桶冰水,從頭涼到了腳。在此之前,他還以為謝弦讓孩子前來與他相認,就是為了給大家台階下。

    他坐在那裏,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穆原嚇的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隻覺得他周身的森寒之意能將整個天牢都結冰。良久,他才開口道:“你娘過世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謝羽嘻笑:“他娘過世的時候他連話都說不明白,就算留下什麽話他肯定也不知道。不過……沒聽說有什麽遺言啊。”順便欣賞程彰變色的臉。

    程彰立刻從這話音裏捕捉到了她的言外之意:“怎麽你倆……不是雙胞胎?”小姑娘的笑容極為刺眼,特別是此刻,他的心情處於極度灰暗的狀態之下。

    謝羽自知道了謝弦的丈夫是個戰爭狂人,內心就在猜測二人分開的真實原因。若沒有什麽值得決裂的事情,她娘是不可能一個人懷著孕還要與程彰決裂。

    她被謝弦撫養長大,對謝弦感情極深,天然有一種護短的心理,不管程彰是對是錯,她心裏其實已經判定了導致二人分開的原因定然是程彰犯了錯。因此,對於程彰她內心裏還夾雜著一種本能的厭惡。

    但凡能讓程彰色變的事情,她都願意去做。

    “不是啊,我倆不是一個娘生的。”

    程彰迷惑了:“那玉佩到底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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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侍來宣旨釋放大皇子隨從之時,程彰還沒從“謝弦已亡故”的消息裏回過神來。這對於他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過去的這許多年裏他時常想到與謝弦的重逢,可沒想到等來的卻去是這樣的噩耗。

    一瞬間他就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氣神,勉強扶著桌子才站了起來:“你們兩個,跟我回去。”

    不知道為何,雖然玉佩是這少年的,但他對著小姑娘的臉,總有幾分說不上來的親切,也許是因為她長的太像謝弦,也許是她眼神裏那股無法無天的神色與曾經那豪氣萬丈一往無前的謝弦太像,讓他不能輕易忽略。

    謝羽對程彰心裏起伏的思潮全然不當一回事,還向潘良告別:“潘叔咱們回頭見。”

    潘良活動活動僵硬的脖子,向他二人告別。

    穆原與謝羽被帶回了程府。他們才進過天牢,自有人帶去洗漱換衣。等出來之後,便在廳裏見到了程彰下首坐著的兩名年青男子。

    不得不說,血脈的力量是強大的,這兩名年輕男子年紀都到二十幾歲年紀,但麵相卻與謝弦有幾分想像,乍然見到穆原與謝弦,其中一名身著淺紫色袴袍的男子立刻笑嘻嘻迎上前來,對謝羽自我介紹:“妹妹妹妹,我是你二哥。”

    謝羽愣了。

    謝弦沒提過家裏的事情,她現在想起來,自己的乳名叫四兒,這難道是在程家的排行?

    但她實在沒辦法對著一張與謝弦如此相似的麵孔生出厭惡的心理。隻能滿心不是滋味道:“其實……我不是你妹妹。你認錯人了!”娘隻能是我一個人的,嗬嗬!

    “怎麽可能?”謝二撓頭:“咱倆一看就是同一個娘生的。”

    謝羽心頭警鈴大作:“那隻是恰巧,我跟你真不是一個娘生的!”立刻將穆原推過來,擋在了自己麵前:“他才是你親弟弟!”

    程二目光在穆原麵上一掃,皺皺眉頭,恨不得將礙事的穆原推開,越過他的肩頭熱情招呼謝羽:“妹妹我真是你二哥。”

    謝羽頭疼的看著眼前男子的作派,他居然膽大包天從穆原肋下伸手過來,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滿臉都是勝利的喜悅:“我果然抓住你了!妹妹快過來,二哥給你好玩的。”拖過謝羽,往她手裏塞了個鼓鼓的荷包。

    “二哥,別胡鬧!爹都還沒確認的事情,你瞎認什麽妹妹?”

    另外坐著的年輕男子終於開口了,帶著極大的忍耐。他的臉上雖然仍舊能夠瞧出謝弦的影子,但他的麵部大多揉和了程彰與謝弦的五官,雖然俊秀承襲自謝弦,但那種板著臉生人勿近的氣息跟討厭的程彰一脈相承。

    程旭滿臉的不耐煩:“程智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這哪裏還需要確認啊,明明這就是妹妹,跟娘長的這麽像!”還安慰謝羽:“那是你三哥,一個書呆子,他讀書讀傻了,滿腦子奇怪想法,你別搭理他!想玩找二哥陪你!”他最瞧不上程智那副萬事篤定智珠在握的樣子,特別的討人嫌。

    同樣的,程智也瞧不上程旭這種隻會感情用事的傻瓜,在他眼裏,程旭也就是出生比他早了兩年,其餘學識才幹都比不上自己。

    程旭就是個草包!

    好歹長兄程卓還有些武勇,替父鎮守幽州,不似程旭整日除了吃喝玩樂就是吃喝玩樂,標準的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程彰已經習慣了次子與三兒子時常互相拆台,往日的容忍度高還好說,今日他心情煩亂如麻,捋都捋不順,那耐心也就欠缺了幾分,猛拍了下桌子:“再吵都滾出去!”

    程旭雖然別的不行,但察顏觀色卻十分擅長,立刻湊近謝羽,用一種程彰能聽得到的聲音刻章道:“老頭子生氣了,妹妹可要小心,他一生氣都要拿軍棍打人,妹妹可千萬不要惹惱了他!”

    他自己顯然對程彰的怒氣滿不在意。

    謝羽側頭就瞧見程彰額頭那暴跳的青筋,心裏暗暗好笑。總覺得程旭是故意的,他說的這麽嚇人,可是瞧他的神色哪裏是被嚇到的樣子?

    “程旭!你非要這樣無事生非嗎?!”程智冷冷道:“孝悌你懂不懂?”

    程旭“哈哈”一笑,無賴道:“不懂!我沒讀過書又不識字,混吃等死,哪裏知道孝字怎麽寫呢。還是你程三有本事,怎麽寫你肯定比我清楚!”

    謝羽對程旭頓時刮目相看起來了:能夠氣的程彰滿麵鐵青,這份能為還是值得她欽佩的。

    程彰忽道:“你娘已經過世了,生他的時候艱難,沒多久就去世了。”他指了下穆原:“他以後就是程家的四公子。你叫什麽名字?”

    “穆原。”

    程彰問也不問穆原的意願,便自作主張道:“以後你就改名叫程原。”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再平靜不過了。可是方才還一直拉著謝羽手的程旭就跟被按了開關鍵的機器一般,整個人都呆若泥塑,過得片刻,謝羽聽到他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豆大的眼淚劈裏啪啦開始往下掉,忽然之間扭頭對著程彰吼:“都是你!都是你害娘早死!如果不是你娘也不會離開幽州——”

    他的嗓門高直,似要用滿腹的怨氣掀翻屋頂,但麵上那涕淚交加的模樣卻跟個小孩子似的,吼完了這句話丟下一屋子的人扭頭就走。

    等程旭跑的不見人影了,程智才冷笑:“蠢材!這是又跑到哪裏去哭了吧?!”

    謝羽對程智委實喜歡不起來,不知為何,她雖然不想去知道在娘心裏,到底是兒子重要還是閨女重要,但她對程旭卻一點也反感不起來。

    她心裏略覺酸楚,因此對程智便格外的不客氣:“閉嘴!”又教導穆原:“阿原哥哥,程智對兄長不敬,你以後照著他的樣子學就好了,不用跟他客氣。他這種冷血的人不配獲得來自兄弟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