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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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藻宮裏,閆皇後聽得各方消息,一顆心漸漸往下沉。

    先皇後是在坤寧宮亡故的,她接掌鳳印之後,便不肯遷到坤寧宮去,隻道敬著元後,反將中宮空置了下來,隻逢年過節在坤寧宮接見內外命婦。

    實則是因為先皇後算不得有福之人,時乖命蹇,就連唯一的兒子也沒保住,做了國家的犧牲品。閆皇後可不願意自己沾染了先皇後母子的晦氣。

    “母後,此事……到底與你有沒有關係?”

    崔昊從太極殿出來,便徑直來到了鳳藻宮。他有滿腹難題,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哪知道進來坐下沒多久,便有小宮侍悄悄來報信,道是太醫院查出皇長子中毒年深日久,且又是宮中秘藥,陛上震怒。

    他心裏就更沒底了。

    後宮爭寵,自來手段層出不群。如果此事是閆皇後所為,那也是為了他而下的手,作為直接的受益者,崔昊根本就開不了口指責什麽。

    閆皇後一張保養得體的鵝蛋臉上盛滿了不可置信:“本宮又不傻!先皇後當年病重,無力回天,崔晉被扔出去做質子,是你父皇的意思。他都已經成了大魏的棄子,我又何必再痛下殺手?你當你母後就是這般沒腦子?隻要邊境局勢一日不得和平,他便一日回不來!大魏與楚蜀以及北境的突厥人多少年交惡,強敵環伺,不過勉強維持一個平衡,戰事說起就起,我又何必做這個惡人?”

    隻要有機會,她還是願意表現一番自己的賢惠識大體給崔瑀看看的。

    崔昊頭都大了:“那誰會給他下秘藥呢?總不會是先皇後吧!”

    閆皇後也是滿腹疑慮:“先皇後倒有幾分決斷力。隻是……如果下了秘藥於她兒子有著巨大的好處,說不定她會做。但是明明是賠本的買賣,如果不是楚國大亂,崔晉根本沒機會回來,豈不是要死在楚國了。她又怎麽會做這種事呢?”

    崔昊前來鳳藻宮,原本是想與閆皇後商議一番崔晉回來之後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對策,但是眼下“找出毒害皇長子真凶”顯然成了魏宮最重要的事情。他心底裏那點小計較反倒可以靠後了。

    反正以崔晉的身子骨,隻能好生調養,能不能站到朝堂上去,還真難說。

    皇長子回國的消息,原本對於太子一係算是突發狀態,上至閆後下至太子以及後戚,乃至太子的擁護者來說,各自都在心裏打起了腹稿,想要在此事之上有所表現,有所應對,沒想到等見了病秧秧的皇長子,大家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

    ——跟個一隻腳踏進棺材板裏的皇子有什麽好計較的?!

    隻要不是政治敵人,大家盡可能展現對皇長子的溫情,以慰勞他這些年在楚國受的苦。

    因此,等到崔晉在太極殿的偏殿醒過來之後,就受到了從帝後到太子以及諸位兄弟,文臣武將的熱烈慰問。

    崔昊臉上掛滿了關切憂心:“皇兄,你可算是醒過來了!父皇母後跟弟弟都擔心死你了!”

    崔晉顯然還不太適應這麽自來熟的語氣,在他的記憶裏哪怕是還未去楚國之前,他與崔昊也並不熟。

    “勞太子掛念!我……睡了幾日了?”

    崔昊心裏咯噔一下,暗自揣測他叫自己這聲“太子”可有不甘不願,隻是在他那張瘦的皮包骨頭的臉上,以及深幽幽兩隻瞳孔之下,實在難以分辨,隻能先提高了警惕:“皇兄路途勞頓,又久病體虛,已經睡了足足三日。”至於他中毒之事,崔昊決定不做這個出頭鳥,想來魏帝會適時告訴他。

    崔晉掙紮著起身:“我這是回到父皇身邊,心情放鬆之故,讓太子見笑了。”

    宮侍要過來扶他,被崔昊攔住了,親自扶了他靠坐著,又催促宮侍:“還不快擺膳?皇兄可是餓了三日了。”

    等到宮侍擺好了膳,特意盛了一碗紫米粥遞上去,崔晉喝了一口便低垂了眸子,無限傷感道:“當年我還未離開之時,最喜歡母後宮裏的紫米粥了。母後愛往裏麵加些紅棗,吃起來有一股棗香味……”那口粥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崔昊的太子之位順風順水,後麵的弟弟們不但年紀小,而且母親地位比閆皇後低,他根本不曾經曆過任何鬥爭就穩穩當當被冊封了。因此,看著崔晉一身瘦骨伶仃,滿身落魄,竟然也覺得滿腹的酸楚,幾乎說不出話來。

    良久,還是崔晉自失一笑:“說這些做什麽?倒讓太子見笑了!我能再次回到魏國,死了也能夠葬在魏國的土地上,算是了卻了我最後一樁心願,已是於願足矣!”

    自他在太極殿麵聖,以及醒來這番意誌消沉病骨支離的模樣,再三表明隻想死了葬在魏國的土地上,現在崔昊反而有些相信他這話的真實性了。

    不知為何,他心裏大鬆了一口氣,語氣就更熱絡了三分:“大皇兄快別這麽說了!既然回來了,一切都有父皇呢,太醫院裏也有幾個能人,定然能將皇兄的病治好!”

    正說著,魏帝走進了偏殿,也不知道他幾時過來的,似乎是聽到了兄弟二人的對話,欣慰道:“你們兄弟經年不見,正應該親熱親熱。”

    等到崔昊走了之後,崔瑀便召來太醫再次為崔晉會診,又問及他在楚國之事。崔晉苦笑:“兒臣去楚國的時候,起先還好,過得一年半載之後,就漸漸的生起病來,這些年病病歪歪,大約是思念家鄉父母,這才不容易好起來……倒是請過大夫,喝了不少藥下去,隻是都不見好。”

    “那你再細想想,當年離宮之時可有喝過別人遞過來的東西?”

    崔晉十分困惑,側頭想一想:“倒也沒什麽異常,隻有當年父皇與閆母妃送兒臣離宮之時,喝過一杯送行酒,閆母妃不是說怕兒臣醉了嘛,沒敢給烈酒,隻挑了果子酒,香香甜甜的。”他麵上竟然露出淡淡的笑容:“那味兒兒臣都想了好多年了。”

    崔瑀麵色大變,這與他心中猜測不謀而合。

    “纏綿”之毒,味道正帶了些香甜,與果子酒混在一處,根本分不出是□□的味道還是果子酒的香味。

    崔晉便似個小兒一般,扯了扯崔瑀的袖子:“父皇,兒臣好不容易回來了,不如你就賜兒臣幾壇子果子酒吧?”

    崔瑀摸摸他的頭,難得溫聲解釋:“你身子不好,酒還是不要沾了,等你好了之後,想喝多少父皇就賞你多少。”

    崔晉落寞道:“那恐怕兒臣這輩子都沒機會喝到父皇賜的果子酒了。”

    崔瑀堅硬如鐵的帝王心難得酸楚了片刻:“傻孩子!說什麽傻話呢!有父皇在身邊,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崔晉勉強一笑,似乎對魏帝的好意難以拒絕,又著實明白自己眼下的狀況:“那兒臣一定努力好起來。”

    父子倆難得相處的溫馨,彼此十多年未見,都在極力的靠近對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崔晉在楚國吃過太多苦頭,崔瑀總覺得這孩子雖然病體孱弱,意誌消沉,但說起話來卻極為貼心懂事。

    “……父皇忙於朝政,兒子自身體不好之後就覺得無論如何健康平安才是最大的福氣。父皇一定要保重龍體,別掛心兒子的病情。”

    魏帝心裏受用極了,又提起跟著他的人:“追隨你的那些人真是該死!朕已經將他們打入天牢,準備好好審問一番。他們是怎麽照顧你的?!怎麽我聽說其中還有妙齡女子?難道是楚女?”

    崔晉大驚:“父皇,兒臣能支撐到今天,能活著再見到父皇一麵,真要謝謝兒臣身邊那些人的忠心維護。若無他們兒臣早就死在楚地了。至於那名女子,還真不是楚女。兒臣一踏入國門,便結識了那女子跟她義兄,她義兄身上有程彰的飛鷹佩,兒臣便極力遊說那女子的義兄前來認親。不瞞父皇說,”他首次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兒臣跟護衛都窮,若不是這女子沿途打點食宿,兒臣恐怕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魏帝這才釋然了:“我說程彰怎麽忽然之間對你的事情這麽熱心起來了。這似乎不太符合他的為人。原來還有這回事啊。”

    “父皇明鑒。兒臣離開楚國之時,楚國六皇子還送了父皇幾車禮物,兒臣總不能將六皇子送給父皇的禮物給當了回京吧?!”

    崔瑀這才明白:“原來並非你私自離開楚國,而是有楚國六皇子襄助?”

    崔晉點點頭:“楚國的事情等父皇有暇,兒臣慢慢告訴您。隻是……父皇現在能不能將兒臣身邊的人都

    放了啊?他們這麽多年不離不棄的跟著兒臣,潘先生離家都十六年了,是時候回家看看了。”

    魏帝當即傳旨,自有宮侍捧著聖旨前往天牢宣讀。

    那宮侍去的時候,恰撞上程彰在天牢之內,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了,正審問皇長子身邊的一男一女,兩名少年男女站在他麵前,而天牢的守衛都避的遠遠的,也不知道在搞什麽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