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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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書房裏,魏帝翻著奏折,忽問道:“怎麽聽說朕賜下的皇莊莊頭竟然連周王都敢欺侮?”

    閆國熹入閣做首輔多年,深得魏帝信任,內宮又有個做著皇位的妹子,況且太子地位穩固,周王不過是個毫無權勢又病秧秧的皇子,不足為懼,因此言語之中不免便帶了一二分輕慢出來:“聽說周王殿下將皇莊的莊頭派人送到了京兆衙門,實有些小題大作了。不忠心的奴才,關起門來懲治便是了,讓不知道的人還當陛下賜的人不是好的。”順便扣周王一頂小心眼的帽子。

    若是以往,他這般善解人意的為魏帝的聲名著想,總也能換一句“忠心”,但今日情形卻有些不同。

    魏帝聽得他這話,不但未曾解頤,還猛的將手裏的奏折拍到了案上:“周王才回京,竟然連下麵奴才都敢欺侮他,這還是朕活著呢!要是待朕百年之後,是不是就更可以隨意怠慢他了?”

    閆國熹嚇了一跳,不明白為著下麵莊頭糊弄周王,不過小事一樁,魏帝何必要發這麽大的火?

    他陪笑道:“陛下這話說的,周王殿下乃是皇子,是那莊頭吃了豬油蒙了心,這才做出這等事情,別人何敢如此對周王殿下?!”

    魏帝餘怒未消,痛心疾首道:“當初派周王出使楚國,乃是迫不得已,局勢如此。他為大魏立了大功,換得魏楚邊境十六年太平,勞苦功高,這才過了幾天消停日子,就有人欺上頭來,可不是朕這個做父親的無能?”

    閆國熹這下更不敢接話了,隻能屈膝跪倒請罪。

    魏帝這通火似乎也並不是朝著他發的,見他跪下請罪,又道:“朕也是一時有感而發,閆卿不必多想,快快起來。隻是皇莊莊頭敢糊弄周王,別人未嚐沒有這種心思。既然他們連朕的皇子都敢欺侮,也是時候讓他們嚐嚐輕慢的下場了。”

    閆國熹半句規勸都不敢,眼睜睜看著魏帝召人來擬旨,點了三百禁軍歸周王調派,將所有皇莊清查一遍。

    潘良陪著周王在府中接旨之後,喜孜孜道:“這是陛下在給朝中這些狗眼看人低的瞧瞧,皇莊裏敢有人糊弄王爺,王爺就能帶兵抄了這些奴才的家。京郊的皇莊大大小小少說也有幾十個,這件差使辦下來也算是給王爺立威了。”他拊掌一笑:“這事說起來還是阿羽姑娘的功勞。”

    崔晉唇邊難得浮起一絲笑意:“本王早說過這是把好刀。”

    潘良哈哈大樂:“她一個小丫頭將皇莊的老滑頭都差點嚇哭了,沒見吳意這幾天都縮著不敢湊到王爺跟前來賣好了。”

    崔晉嘴角笑意更濃。

    周王府的大管家吳意當著周王的麵,可勁為王莊頭說好話,結果事實證明王莊頭就是個欺上瞞下的狗奴才,周王派護衛親自去皇莊裏打聽了一番,這才發現王莊頭對下麵種田的奴仆們敲骨吸髓,對上麵主子能騙就騙,單從他住的院子裏就搜出不少金銀,他一個莊頭還蓄著兩名小妾,倒比周王這正經主子還懂得享受。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吳意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兩巴掌。

    他不敢往周王麵前湊,而周王身邊那些護衛們也各個跟煞神似的,深得周王爺真傳,從來沒個笑臉兒。唯一能搭得上話的也就是謝羽了。

    王莊頭下獄的第五天,周王奉旨查辦各皇莊的第二天,吳大管事抱著個盒子,踅摸到了謝羽麵前:“阿羽管事今兒閑著呢?”

    謝羽本來會忙,周王召她過去,說要讓她跟著潘良去查皇莊。

    “你也知道,本王身體不好,父皇將這件差事交下來,本來也沒指望著讓本王辦,隻能指靠本王身邊的人了。本王手底下也沒幾個人,你比潘先生還要懂這些民生庶物,能不能勞駕阿羽跟著潘先生去查一查?”

    說的倒是客氣,不過謝羽原本就沒想過為周王府鞠躬盡瘁的效力,府裏還能用心張羅張羅,是瞧在周王方歸,王府裏看著不成樣子,下麵人心渙散,各有各的算盤,真讓她頂風辛苦出外差,她可不願意。

    她就是找個暫居的地兒觀望程府的動靜,這個人要是跟程彰有芥蒂那就更好了,不巧周王殿下就是合適的人選。

    “哎喲我頭疼肯定是昨晚開著窗戶睡覺著了風了,不行了不行了,我還是回去歇會兒吧。王爺交托的這件事兒恐怕我真幹不了。潘先生文武全才,肯定能全權處理了。”

    等她抱著腦袋佯裝作勢開溜了之後,潘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小丫頭倒是會偷懶。”

    周王爺似乎覺得有趣:“還真是個小滑頭!”連偷懶耍滑也敢擺到台麵上來。

    謝羽離了周王爺的書房,就又活蹦亂跳了。這會兒見到吳意擠著滿臉討好的笑,隻恨不得把滿臉的肉都擠到一塊兒去,隻覺得惡心:“我可比不上吳大管事,整日忙的腳不沾地。這不是皇莊裏的糧食都收上來了嘛,正好歇一歇。”

    吳意似半點也沒察覺出謝羽這是在刺他一般,十分順溜的拍著馬屁:“那是那是!阿羽姑娘精明能幹,哪裏是我這種蠢人能比得上的。我要是有阿羽姑娘一半的聰明勁兒,肯定能為王爺分憂解難。聽說王爺要派人去查皇莊,能不能請阿羽姑娘在王爺麵前美言幾句,讓王爺派我去將功折罪?”說著將自己懷裏的盒子遞了過去。

    “給我的?”謝羽也不客氣,接過就打開了,但見裏麵裝著一匣子銀錁子,頓時嘿嘿直樂:“吳大管事倒比你家周王還富裕呢。”

    這叫什麽話?

    吳意隻覺得這話有些不好,謝羽已經道:“你家王爺窮的都快過不下去了,吳大管事為王爺分憂解勞,送上白銀若幹,那我就替王爺收了啊。”扭頭就往周王的書房而去。

    吳意嚇的緊跟在她後麵,苦苦哀求:“阿羽姑娘,求求您了!這是小的孝敬您的,不是送給王爺的。”這就是個棒槌!

    他送過禮也收過禮,還從來沒遇上過這等事情。

    吳意心裏把謝羽罵了個臭死,直恨不得一把奪過她手裏的匣子,可是又不敢有所行動,生怕被人撞上了那就更糟糕。

    這死丫頭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囂張狂傲的不得了!

    吳意惡毒猜測:莫非她爬上了周王的床,所以才這般囂張?!

    謝羽對吳意的哀求毫不理會,抱著匣子直闖入周王的書房,將匣子重重放到了周王的書桌上,笑嘻嘻道:“王爺,我改主意了,決定跟著潘叔去查皇莊。”

    崔晉疑惑的打開匣子,見到裏麵的銀錁子,就更不明白了:“就算你去,也沒必要拿銀子來賄賂本王吧?”

    謝羽瞄一眼門外殺雞抹脖子後悔不迭的吳意,直截了當:“這是吳大管事送我的,說是讓我在王爺麵前美言幾句,好讓他跟著去查皇莊。之前倒是我想岔了,還當查皇莊是個苦差,這才拒絕了王爺。既然吳大管事都肯花銀子鑽營,想來這定然是個肥差,我決定借花獻佛,拿來賄賂王爺,好讓王爺同意我去皇莊,說不定這是個撈錢的營生呢。”

    她賄賂的如此直白,周王都被她給逗樂了,將匣子推還給她:“既然是吳大管事送你的,你收好就是了。你既然又改主意了,回頭跟著潘先生去就好。本王倒是巴不得你能跟著去呢。”

    謝羽將銀子又推還給他:“王爺窮的都吃田鼠肉了,好歹我家中還有些產業,不致於如此窮困,還是留給王爺吧。”說完就歡歡喜喜走了,也不管崔晉表情如何。

    過得兩日,潘良回周王府匯報查皇莊的最新進展:“……若非這次王爺將王莊頭送到京兆衙門,讓陛下動了怒,恐怕還不知道這些莊頭要貪到什麽時候去呢。”皇莊裏的奴才都是幾代繁衍,子承父業。好幾輩都做莊頭的,沒想到積攢財富的手段倒比他這個十年寒窗苦讀的官員還厲害。

    阿羽為此還向他上了一堂經濟課:“潘叔難道以為莊子裏隻有麥,粟可以賣錢?你瞧瞧這些莊頭,各個吃的肥頭大耳,不止是莊上的糧食可以賣錢,還有養的家禽,產的果蔬。更甚者還有人口買賣,這才是大頭。”她跟著謝弦走南闖北,比之更為黑暗的都見過不少。

    皇莊的人口數代繁衍,雖然都是皇家的奴仆,但莊頭與下麵莊戶的地位卻有著天壤之別。

    其中有幾家莊頭倒是賊精,將田地都包產到戶,隻規定每年要上交多少糧食家禽野物,當然通常情況下莊戶如數交完,自己家裏也就所剩無幾了,更有不少全部交完反倒欠了一定數額,便拿人頭來抵債。這些莊頭都豢養著打手,捉了人家的女兒,還威脅莊戶:“做皇家的奴才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既然不好好種田,那就拿兒女抵債。”

    生的齊整些的小姑娘便被悄悄賣到了窖子裏。

    這些莊頭數代在皇莊經營,瞞報人口已是常事,皇莊的奴仆隻維持著一定的數額,但是孩子卻是一茬茬的生,便跟割韭菜一般,養個幾年就能賣一茬人口。

    潘良初次去查,也隻查莊中糧食產出,等到謝羽跟著去了之後,卻是把莊上全部人口都攏在一處,按名冊清點,等看到多出名冊的幾十個男女孩童,潘良都傻了。

    那莊頭還狡言砌詞:“這不是莊戶人家裏就怕孩子養不住,這才沒往上報。等到成年了養住了才記錄在冊的。”

    阿羽冷笑:“這是又來個拿別人都當傻子哄的。潘叔,將這個莊頭拷起來,嚴加審問。”

    潘良在周王麵前十分慚愧:“這次如果不是阿羽,恐怕還真查不了這麽清楚。王爺你說,阿羽究竟是何人教出來的?真是生就的七竅玲瓏心,竟然連這些內裏的道道都懂。”

    崔晉原本還當她去湊熱鬧打混,沒想到此事她還真出了大力,眼底晦暗不清,半晌才問了句:“阿羽從哪裏知道本王吃過田鼠肉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