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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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小六看不過去了,悄悄扯扯她的袖子:“阿羽,大……大當家……”

    謝羽翻個白眼:“你們大當家有大將之風,運籌帷幄不在話下。他那是使苦肉計呢,甭搭理他。小六哥不如去尋幾壇好酒上來款待潘叔。”

    穆小六沒想到搬救兵是這麽個結果,又不敢明著跟她作對,才準備去往酒裏加點“好料”,謝羽就好像他肚子裏的蛔蟲一般揚聲道:“小六哥,我今兒要是有一點不舒服,頭痛肚子痛啥的,就立刻去找穆三叔告狀去。相信他肯定願意放下手頭的一切快馬加鞭趕回來盡自己做父親的應盡之責。”

    穆老三是穆寨老人,穆原堂叔,原來負責寨子裏的刑罰之事,天生一張黑臉,可退鬼神。

    穆小六作為他唯一的兒子,偏反其道而行,瘦弱的跟隻發育不良的雞仔似的,想起他爹的棍子就哆嗦。

    “你不如去給我爹做閨女好了!打人倒不手軟。”

    他惡狠狠丟下這句話,哭喪著臉去酒窖了。謝羽這才放心了點。

    潘良一把年紀卻活成了精,見這小姑娘骨碌碌轉的大眼睛,就知道沒那麽簡單。

    他同謝羽到門口,這才道:“我家公子久病體虛,想回歸故裏,若無必要,我們也不想惹麻煩。”順便表明已方態度。

    謝羽大度的揮揮手:“大叔別擔心,我不是援軍,就是隔壁山頭長春觀的,瞧不得鄰居瞎胡鬧,過來教訓他一番。”

    “這麽熱心的鄰居……還真是少見啊。”潘良扯著自己的胡子,才擠出這句話,帶她去見自家公子。

    他有個預感,這個叫阿羽的小道姑恐怕還有些來頭,整個寨子裏的人看到她,情緒都高昂了起來,就好像……看到了救星,包括現在還被綁在旗杆上的愣小子。

    謝羽踏進正廳,見到上首坐著個瘦的骷髏似的年輕公子,心道:得!這是個趕著回鄉葉落歸根的,能病的瘦到這個地步,連人形都快沒了,恐怕活不長了。

    穆原打劫這麽一個半個身子都已經躺到棺材裏的病秧子,也不嫌晦氣!

    她笑嘻嘻上前一禮:“貧道是隔壁道觀裏的小道姑阿羽。公子貴姓啊?”

    上首坐著的年輕公子眉頭輕皺了一下,似乎要回憶起他的姓氏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兩隻瘮人的黑眼珠一動不動盯著她,似乎有將她的五髒六腑全都瞧清楚的打算,卻惜言如金,不發一語。

    謝羽扭頭,以目光詢問潘良:你家公子是不是耳朵有問題?見後者一臉習以為常的樣子,她有點吃不住這年輕公子是不是除了有半條命,神智也隻有一半了。

    不過本著友好協商的原則,她立刻發揮自己所長,熱情道:“公子不說沒關係,無論打哪來,往哪去,進了這寨子就當是自己民家。這寨子裏除了一幫搗蛋的半大小子,其餘都是種地為生的純樸百姓。後山那還現種著大片糧食呢。”說的她好像是長輩一樣。

    潘良暗讚這小丫頭避重就輕的本事倒是不小,輕輕鬆鬆就將穆原等人打劫的行為歸結為半大小子胡鬧。

    自家公子不開口,他也有心想要看看這小丫頭如何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索性也不開口。

    偌大的廳堂靜悄悄的,謝羽卻一點也不見尷尬。穆寨的聚義廳是穆奇在世之時眾兄弟聚餐開會的場所,建的尤其空闊,四周的柱子都是原木的,連皮都沒削,保持著最原始的風貌。她小時候沒少跟穆原在聚義廳裏胡鬧,還在長桌上奔跑,有次穆原跑的急,從桌子上掉下來扭傷了腿,穆奇都未阻止。

    穆奇那時候已經身患重病,喝了一輩子血生存的男人老了的時候對寨子裏一幫孩子都格外的親切,從不阻止他們胡鬧。

    謝羽頗為感慨,親自上前去為這骷髏公子斟茶:“其實貧道問起公子行蹤,並非有意打探,而是家中在山下各處有些產業,貧道見公子似乎身有小恙,貴屬長途跋涉盡顯疲色,貧道便越俎代庖想要代為安排,想讓公子歸家的路上盡量舒適一些。

    她這副為著對方掏心掏副著想的誠懇讓潘良意動,以目光詢問自家公子,他家公子略微輕點了下頭。此舉自然未瞞過一直將目光專注放在他身上的謝羽。

    “公子暫且休息,我這就下去安排,公子哪日啟程,我立刻安排過去。”

    她往外走,一點也不在乎被廳裏的主仆給冷落,直到出了聚義大廳,才暗暗籲了一口氣。這骷髏公子的目光涼颼颼的冒著冷氣,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墓坑裏跑出來的,大熱的天都不用冰塊了。

    如非必要,她是打死也不會跟這樣陰沉的人打交道。可是……瞄瞄遠處快被曬的中暑的穆原,她恨鐵不成鋼的又跑過去踹了他兩腳,這才心氣平了些。

    穆原可憐巴巴望著她:“阿羽,快給哥哥解開!”

    十步開外穆小六捧著一瓦罐水,好幾次試圖給穆原喂點水喝,都被侍衛給拿刀擋住了。

    謝羽招招手,穆小六顛顛的跑了過來,穆原露出久旱逢幹霖的欣喜笑容,她拎起瓦罐照著穆原當頭就潑了下去,瞬間將穆原淋成了個落湯雞:“你腦子不清楚,淋點冷水就清醒了!”將瓦罐丟給穆小六,警告他:“別想辦法給他喂水喂食,不然回頭連你一起綁起來!”

    穆小六縮縮脖子,無限怨念的看著她飄然走遠了,腳步輕盈的好像踩在花瓣上,顯然心情十分愉快。

    穆原舔了兩口腦袋上流下來的水,恨道:“壞丫頭!”看到他倒黴就這麽高興啊?!

    謝羽對穆原的怨念毫不在意,因為很快潘良就找了過來。

    “什麽?潘叔是說要帶走穆原?”

    潘良跟自家公子商議一番之後,才有了這個結論。他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誘哄道:“我觀穆大當家少年英才,我家公子惜才,家住長安,想給穆大當家一個好前程,阿羽姑娘意下如何?”

    謝羽隻想過破財消災,自己出一大筆錢跟這幫人將穆原贖回來,可沒想到他們要帶走穆原。

    “他一個腦子裏少根筋的,跑到長安去做什麽?況且家中長輩也從來沒指望著他能光宗耀祖,隻希望他能在鄉野間平平安安終老。貴公子能看中穆原,是他的榮幸!但讓他去長安就算了吧?!”

    潘良微微一笑:“阿羽姑娘不知,我家公子隻要說出來的話,就從來沒有收回的時候。此事老朽也幫不了你!不然……難道你想讓這一寨子的老弱婦孺為穆原陪葬?”

    謝羽沒想到他竟然能說出這麽狠厲的威脅,心裏頓時一跳,百思不解的朝著穆遠綁著的地方瞄了一眼,那傻小子從小就在穆家寨長大,長這麽大最遠的距離也就是山下的安和鎮。在寨子裏橫衝直撞慣了,又加之自由生長,以她在外麵鍛煉出來的眼光,穆原透著一股子山野鄉氣,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土包子。

    難道他身上又有何讓潘良及他家公子看重的地方,甚至不惜撕破臉拿一寨婦孺老弱來要脅?

    謝羽求道:“潘叔,能不能通融通融,你瞧他就是個山裏的野小子,長安多貴人,他連一點規矩都不懂,就算是帶到長安去做奴才都不是個好奴才,還不夠替他收拾爛攤子的!他能做什麽呀?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連做個馬伕都能把馬喂撐了,做個車伕你家公子敢坐他的車?為著這麽點事兒不值當給自己找這麽大的麻煩!如果實在難消心頭之氣,不如現在咱們就一起綁了他,將他送到山下縣衙裏去問罪!”

    對方劃下道來,她想起聚義廳裏那陰森森的骷髏公子,便知此事轉圜的餘地特別的小。當務之急便是探聽出他們非要帶走穆原的理由。

    可惜潘良老成了精,一點實話不肯說。

    “瞧你說的,叔一把年紀雖是頭次見麵,也喜你伶俐能幹。穆公子好歹是一寨之主,我家公子帶他去長安是想博一份大富貴的,可不是讓他去當馬奴的!”

    那就更不能行了!謝羽心道:富貴與風險並存,富貴越大風險越大,穆原又不是心係權勢富貴之人,這小子有一碗紅燒肉六個大饅頭就能滿足了,何必去趟長安的渾水?

    對方身份不明,行為詭異,穆原那個傻小子腦子裏缺根弦,她就更不能放人了。

    但不及她再做決定,聚義廳裏的骷髏公子已經休息完了,在護衛的簇擁之下走了出來,目光往潘良麵上一瞟,潘良也不再與她磨牙,當機立斷吩咐:“去將穆大當家帶著跟咱們一起走!”

    一行人竟然不再理謝羽,就準備帶著人離開。

    若非必要,謝羽是不願意因為穆原一個人而讓穆家寨變成屠宰場的。她連忙拔腳跟上:“潘叔潘叔,既然這樣,不如勞煩再多帶一個人。家母有些產業,一路上我也可以替你們打前站,順便陪著穆大傻子,他打小沒離開過家,肯定害怕的不行!”

    潘良委婉拒絕:“我家公子隻說了要帶穆大當家走,阿羽姑娘年紀輕輕,我們一行又全是兒郎,多有不便!”

    謝羽大咧咧指了下身上的道袍:“貧道已經發誓終身追隨三清祖師,潘叔不必替我的名聲擔心!”

    潘良這下更為難了,聲音放低了許多:“我家公子……對和尚道士從未有好感!”

    謝羽愣一下,立刻當著潘良的麵三兩下扒了道袍,塞進了他懷裏,果見她下麵還穿著件素青色的家長單衫:“潘叔不早說!家母是追隨三清祖師了,我可不沒有!這不是……在道觀裏住,穿著玩玩的嘛!”也不跟他再磨牙,幾步竄過去,掀開了他家公子的馬車簾子,鑽了進去。

    潘良伸著手阻攔不及:他家公子除了不喜歡道士和尚,對女子也無好感,根本不可能與女子同車的。

    第三章

    謝羽上了馬車,見到骷髏公子的臉上居然現出一種可稱之為“驚愕”的表情,大概是疑惑外麵的潘良為何沒攔住了她。她心內狂笑:讓你裝!就算是半個身子踏進墳墓裏,也別這麽沒人氣好吧?!

    她坐在骷髏公子對麵,整個人舒舒服服的靠到軟墊子上,還自說自話道:“公子但有驅馳盡管吩咐,這片我地頭熟。”

    潘良生怕她一個小丫頭衝撞了自家公子,忙忙跟了進來,試圖將她轟下馬車:“阿羽姑娘,我家公子不慣與女子乘車,姑娘要不要坐到後麵貨車上去?或者我讓侍衛給你騰出一匹馬來?”穆原就被綁在貨車上曬日光浴。

    謝羽指指自己那張粉雕玉砌的臉:“大叔,你讓我坐到外麵去曬太陽,是想讓我毀容嗎?這麽烈的日頭,也不怕我曬掉皮?再說,”她幹脆拒絕:“我不會騎馬。”

    “我家公子喜歡清靜,不慣吵鬧。”

    “潘叔……好像是你一直在說話啊。我保證不發一言。”她閉起眼睛靠到了車壁上,擺出要休息的架勢。

    潘良一個頭兩個大,這小姑娘瞧著精明,怎麽就是不會看人臉色呢?這臉皮也忒厚實了些,感覺拿個鑿子也鑿不破。

    他萬分歉意的向自家公子救助,卻發現自家公子竟然也閉上了眼睛,二人麵對麵閉著眼睛養神。

    這一路上都是潘良坐在自家公子對麵,此刻謝羽占了他的位子,他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又不能坐到妙齡少女旁邊去,也不好坐到公子身邊,隻能咬牙跪坐在了車廂內的墊子上。

    車廂裏靜悄悄的,馬車緩緩啟動,穆家寨的婦孺都跑來送穆原,有不少人都跟在馬車後麵殷殷叮囑:“大當家,出門在外,一定要聽阿羽的話啊!”

    “……大當家,有不懂的事情都問阿羽啊。”

    “……大當家,要是想回家了就讓阿羽送你回來!”

    “……”

    穆原原本還得意於自己的好人緣,雖然初戰失敗,還以為在寨中人心裏還保持著大當家的威嚴,聽到這些叮囑頓時整張臉都綠了——這是完全拿他當窩囊廢對待了吧?!

    穆小六跟在馬車後麵跑了一小段,一直試圖跳上馬車,但被拿刀的侍衛阻止,隻能萬分惆悵的看著穆原遠去了,牽腸掛肚的歎息一聲:“大當家落到阿羽姑娘的手裏,準沒好日子過!”

    他是認定穆原闖禍了,被謝羽中間弄鬼,要帶到謝弦麵前去挨罰的。

    不止是穆小六這麽想,就是整個穆家寨的人都如此作想。

    穆原坐在貨車上,淒涼的離開了穆寨,對坐在馬車裏的謝羽十分怨念。他哪裏知道謝羽的苦楚。

    謝羽上了骷髏公子的馬車,既無意與對方交談,擺明了隻是蹭車,一路之上都隻閉著眼睛裝睡,還得豎起耳朵注意同車人的動靜,半點心神不敢鬆懈,可比他一路傻睡要辛苦。

    不過骷髏公子大約是身體真的太差,出了寨門就躺了下來,大熱天的嚴嚴實實蓋著一床被子,一路上再無聲氣。謝羽偶爾偷瞧一眼,若非旁邊還有個目不轉睛盯著他的潘良,她都覺得這公子是不是已經咽氣了,馬上就可以鋪排開了辦喪事。

    待到夕陽漸墜,車隊到了安和鎮,她跳下馬車去安排住店事宜。潘良有心阻攔,看到自家公子的眼神,又默默將話給咽回到肚裏。

    謝羽將一行人帶到了安和鎮最大的雙陸客棧裏,才進門夥計便殷勤的迎了出來,見到她頓時笑的跟花兒一般燦爛:“少東家怎麽過來了?東家也不曾傳信給少東家,小的還當少東家要在無崖山多住一陣子呢。”

    她這是前兒剛路過安和鎮,沒想到今日便回轉了。

    謝羽打著哈哈吩咐下去,當晚他們便住進了頭等房,小二送來的晚餐是熬的爛爛的肉粥,幾樣時鮮小菜,一看就是病號飯。

    潘良有心想要打探謝羽的底細,特意在小二送飯的時候問起她,小二笑道:“我們家少東最是慷慨豪爽,結識的朋友也不少,常帶了朋友來自家客棧住店,我們東家也習慣了。”

    “聽小二哥這麽說,你們東家倒是家大業大?”

    小二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東家……東家是很厲害的人!”

    這使得潘良對謝羽的家長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再三追問小二,事涉少東家,他還肯玩笑幾句,講幾句謝羽的趣事,但隻要提起東家,他便閉口不言,似乎頗為忌憚。

    潘良向自家公子稟報:“……也不知道阿羽姑娘的父母是何等樣人。”養個姑娘不拘小節,倒跟脫韁的野馬似的自由來去,還允許女兒帶這麽多人來吃白食,這得是心有多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離開大魏太久,民風大改而不自知呢。

    他們主仆倆在議論謝羽的時候,謝羽正蹲在穆原身邊打轉,這小子捧著個粗瓷大碗,裏麵紅燒肉已經下去了大半碗,手裏鬆軟的白麵饅頭幾口就咽了下去,被人一路綁過來都沒讓他食量稍稍消減。

    進了雙陸客棧,穆原便被鬆了綁,關到了屋子裏。他這一路上被捆的結實,鬆開了恨不得滿客棧蹦躂,活動筋骨,隻是門口有持刀的守衛,擺明了他的活動範圍就隻有這間屋子。

    “誒誒你到底哪裏引起那位公子的注意了?怎麽就非要帶你去長安呢?”謝羽對這件事實在是好奇的要命,不弄清楚她心裏就跟貓抓一樣。

    “長安?”

    穆原幾口將碗裏的肉解決了,猛灌了一口粗茶,這才皺起了眉頭:“他們要帶我去長安?”

    謝羽在他腦袋上敲了兩下:“你快想想,跟他們對上的時候,都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怎麽就覺得你少年英才了?我怎麽沒看出來你有英才的潛質”忍不住刺他一句:“狗熊還差不多!”打劫都能被拴起來。

    穆原一巴掌拍過來,謝羽早縮回了手,反倒差點拍到自己腦門上,頓時怒瞪著她:“你救不救我?帶不帶我走啊?”

    謝羽摸著下巴嬉皮笑臉道:“你要是乖乖喊聲小羽姐姐,說不定我心一軟就帶你走了呢。”辦法嘛,她也是有的。雙陸客棧是她家開的,地頭人頭都熟,原本她是想把人都帶到這裏之後,想辦法再把穆原給帶走。

    可是現在她改主意了,對骷髏公子非要帶著穆原上路的原因產生了興趣,在沒弄清楚之前,她暫時又不想走了。

    穆原腦子簡單,整日隻知道憨吃傻睡,就是個鄉下土包子,還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但是她總覺得不對勁,一個素未謀麵的年輕公子,危在旦夕,想要葉落歸根。以她的判斷,這種情況下無論是骷髏公子本人,還是潘良這個主事的,都應該力求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長安。但是他們卻非要臨時改變主意帶穆原走,這其中又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個問題謝羽想了一路,還是沒有尋到答案,晚上的時候,潘良請她過去,丟了個霹靂彈給她。

    與她同行了一路的骷髏公子這次不再惜字如金了,等她坐定了緩緩開口:“在下崔晉,有事相求!”

    謝羽立刻露出榮幸的笑容:“哈哈哈,公子這個姓好啊,大魏的國姓。”原本是恭維話,哪知道話一出口房裏便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潘良跟骷髏公子兩個人四隻眼睛緊張的盯著她,倒讓謝羽不由的就結巴了:“等……等,你們不會是我想的哪樣吧?”

    大魏的江山姓崔,但天下崔姓之人何其多,並非所有姓崔的都是皇家人。

    仿佛是為了驗證她的猜測一般,潘良向骷髏公子端端正正行了一禮:“我家公子乃是大殿下!”

    謝羽立刻捂住了耳朵,閉著眼睛嘀嘀咕咕:“怎麽辦怎麽辦,我耳朵忽然聽不見了眼睛也瞧不見了,娘啊這裏好可怕我要回家!”

    整個大魏隻有一位大殿下,且不幸的是,那位大殿下並不在魏國境內,而是十六年前被一道聖旨送到了楚國去做質子。

    謝羽對這位不幸的大殿下的名諱並不清楚,但是若是提起魏國的大殿下,又姓崔,*不離十就是那位了。

    潘良見她閉著眼睛捂著耳朵要往門口衝,立刻堵住了門:“阿羽姑娘知道了我們殿下的秘密,焉有離開的道理?!”

    謝羽長這麽大,跟官府打過最多交道的便是去衙門辦理契書,或者為自家店鋪在當地的生意前去打點,撐死了就是個縣衙,州府衙門自有謝弦處理,哪裏輪得到她。

    她被潘良攔住去路,可憐兮兮睜開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拖出了哭腔:“潘叔,我才十五歲,小小年紀什麽也不懂,你攔著我不讓我回家,我娘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呢!”

    充當壞人的潘良糾結的扯住了自己的山羊胡子,既不想做惡人又不想放她走。

    “姑娘若是一意要出這道門,那今兒就對不住了!”

    謝羽惶恐的朝後退去,擺著雙手聲音裏都透著顫音:“潘……潘叔,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不會是……不會是要殺人滅口吧?”

    潘良微微一笑,狀甚遺憾:“阿羽姑娘,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家殿下的秘密,再放你走豈不是將我家殿下置於絕境?”

    謝羽還是朝後退著,眼看著就要撞到崔晉的懷裏去了,她卻猛的旋身到了崔晉身後,手裏握著一把精巧的匕首,此刻正抵在崔晉的脖子上,聲音裏還帶著說不出的委屈:“潘叔,我對你以禮相待,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再說不管我走不走,你家殿下就剩半條命了,誰知道還能不能走到長安去呢,何必還要搭上無辜之人的性命?”

    第四章

    “我們也是迫不得已,阿羽姑娘不可衝動!”潘良生怕這小丫頭一不小心用匕首劃破了崔晉的動脈。

    謝羽瞧不見崔晉的臉色,卻膽大包天在他腦袋上摸了一把:“潘叔可真會說話,誰活在世上沒有迫不得已過呢?不過是利人還是利已的選擇。”低頭對崔晉道:“我們山野村民不懂規矩,一聽到長安就怕的很。命雖比不上大殿下尊貴,但勤勤懇懇的賺錢過日子,也不想跟貴人們扯上什麽關係。大殿下若是肯讓你這些侍從放了我們走人,這件事情就當沒發生過。如若不然——”她手上微微用力,瞬間就在崔晉的脖子上造成了一個細細的傷口。

    “阿羽姑娘——”

    潘良沒想到這小姑娘一言不合就敢挾持,而且……瞧她這架勢也不是鬧著玩的。

    房裏卻響起崔晉輕而惆悵的笑聲:“去國還鄉十年,此生能夠再次踏上大魏的土地,對本王來說業已足夠。還要多謝阿羽姑娘成全!本王這條命早就是多餘的,隻是……若本王死了,相信阿羽姑娘與穆寨主以及寨子裏一幹人等恐怕都活不了。”

    威脅!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謝羽沒想到碰上個不怕死的,他在楚國為質,不管生死責任都是楚君擔著,可是若是死在她手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迅速在心裏權衡一番,利索收了匕首,坐到了他對麵去,露出諂媚的笑容,朝他作揖:“殿下見諒!實在是潘叔的話太嚇人了,明知道我膽小,還想殺我滅口。不過我寬宏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殿下沒發話,我就暫且當自己沒聽到這話。”還挑釁的朝潘良瞟了一眼。

    潘良哭笑不得:這個野丫頭!

    崔晉唇邊露出一絲隱約可見的笑容,她立刻道:“殿下別笑!您笑起來我這心裏瘮的慌。”坐的近了更能瞧見他人雖將死,但一雙黑的嚇人的眸子深潭一般幽沉,也不知道藏著多少風霜變故。

    崔晉還從來沒見過這麽膽大無畏的小丫頭,不過從初初見麵到方才挾持他,倒是個意外果決明白的丫頭,懂得權衡最好。

    “姑娘既然已經知道了本王的身份,便知本王乃是私自離開楚國。雖然此事與楚國無妨,但是回到長安之後,就未必會輕鬆無事。所以這才需要借個護身符一用。”

    謝羽心道:就你這身體回長安,洗洗直接睡棺材裏就得了,何必費這麽大勁呢?

    不過對他口裏的護身符倒是好奇了幾分:“穆原是殿下的護身符?”多荒謬!

    崔晉輕點了下頭,謝羽差點讓自己的口水嗆死。

    她與穆原打小一起長大,從來也不知道他還有這種功用,能擔此重任。

    “正是穆寨主。姑娘可瞧見過穆寨主腰間那塊飛鷹佩?那是護國大將軍程彰的貼身之物。”

    謝羽直起了身子,失聲道:“怎麽可能?穆原從小在穆寨長大,有個做土匪的爹,身上的玉佩怎麽會是護國大將軍的貼身之物?”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

    “飛鷹佩確係程家之物,老夫可以作證!”潘良言之鑿鑿。

    崔晉見到她的神色,便知這小姑娘當真不知道其中內情,猜測試探之意稍減:“十六年前,執掌幽州大營的程彰與程夫人鬧翻,程夫人懷著身孕離開了幽州,不知所蹤。”

    “殿下別告訴我,穆原可能是程大將軍的兒子?這不可能!”穆家父子倆都生的濃眉大眼,有六七分相似。

    崔晉能一氣說這麽多,顯然已經力竭,一手撐著桌子苦笑,潘良代他講了下去:“至於穆寨主是不是程大將軍的兒子,還不能確定。但是程夫人乃是將門之後,她娘家世代駐守北海。隻是到程夫人妙齡之年,父兄皆戰亡,臨陣危機,程夫人力挽狂瀾,以一已之力帶兵蕩平海寇,此後駐守北海近十年,才嫁於程彰。”

    謝羽對大魏名將程彰也略有耳聞,隻當是傳奇話本裏的人物,離她極遠,從不曾放在心上過。至於程夫人家世來曆……她通不知道。

    “程夫人倒是巾幗英雄,可惜無緣一見!”她自己斟了碗茶,才喝了一口,崔晉的感歎便衝進了耳中:“程夫人姓謝,謝將軍雖為女子,卻要比許多男兒強上千百倍!”

    謝羽一口茶“噗”的噴了出來,滿麵驚訝之色。

    崔晉與她對麵坐著,被噴了個正著。

    謝羽才回過神來,猛的跳起來,掏出懷裏的帕子就往他麵上湊:“殿……殿下,對不住對不住!”乍然瞧見崔晉狐疑的神色,迅速展開帕子將他整張臉都蒙住了,正好遮住了他探究的視線,胡亂在他臉上擦了幾下。

    ——謝羽無父,隨母姓,她娘正好姓謝。

    不巧的是,她娘身邊還跟著一隊會拳腳的娘子軍。

    她沮喪的發現,這種“聽傳奇故事沒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傳奇人物的女兒”的感覺真的是說不出的詭異。

    潘良被這番變故給驚在了當地,直覺便是扯開在崔晉臉上作怪的手。這丫頭才認識半日功夫,就強蹭上殿下的車,之前又挾持又摸頭,這會兒……直接上手去摸臉了。

    她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野丫頭啊?

    房裏兩個人都陷入了進退不得的慌亂,唯獨被帕子整個蒙住臉的崔晉意外的平靜,他能感受到小姑娘細軟的手指隔著帕子傳過來的溫度,還有帕子上好聞的清香味。

    哪怕隔著帕子,他的聲音聽來也軟綿綿毫無力道,但在謝羽聽來就是威逼:“阿羽姑娘難道認識姓謝的?”

    我自己就是姓謝的!

    謝羽幹笑:“怎麽會?我認識的姓謝的可都是販夫走卒,全是男的。要說姓謝的夫人,那還真沒有!”一句謊話說完,後麵的話就順溜許多了:“殿下不知道,我打小就是個孤兒,被扔在道觀門口,虧得觀裏的人收留了我,這才活了下來,哪有機會去認識謝將軍啊!”心裏暗暗叫苦:娘啊娘,你瞞的女兒好苦!

    這次她是打死不能告訴崔晉自己的姓氏了。

    “阿羽姑娘可知道,穆寨主的娘姓什麽?”

    潘良的這句話適時的提醒了她,謝羽先是露出迷惘的神色,然後眼睛就亮了,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歡快的順著潘良遞過來的梯子下了地:“瞧瞧我這記性!穆夫人過世多年,我竟然忘了她正好姓謝來著!隻是寨子裏的人都不興立碑,墳頭也沒個牌子,我是真忘了這事兒了。”事實上穆夫人並不姓謝,而是穆老寨主從山下搶來的一名女子。